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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271-275章 文 / 天策真鸞

    第二百七十一章順應天命,兩不相見?

    琴弦「嗡嗡」響了兩聲,驀地嘎然而止。

    那個人袖子一甩,站起身來。

    朱紅色的影子,如一團火,灼熱了我的眼眶,燒乾了我的淚。

    我伸出袖子,茫然地擦擦眼中淚,嚥下滿心苦澀。

    「九公主,你來了?」那人輕聲問,慢慢地轉過身。

    紅衣如火,臉色如玉,雙眼看著我,不動聲色,正是佳御龍主大人的侍女寒裳姐姐。

    我無意識地向前走了兩步,在臉上勉強露出一個笑,說道:「寒裳姐姐,我……我……」

    「你……是想要見主人的麼?」

    她問,聲音平平,臉上無喜,無憂,只有雙眼,散發出幽幽寒光,清冷的怕人。

    「是……是的。」不知怎地,好心虛,好心虛,甚至不敢對上她的目光。

    「九公主,寒裳曾經警告過你的吧?」她走過來,走到亭子間旁邊,斜倚著紅色的柱子,居高臨下看著我。

    「嗯?」我茫然地應了一聲。

    「我告訴過你,讓你放過主人吧?我告訴過你,你若再接近他,他會死的吧?!」她的聲音忽地提高,雙眼爍爍,瞪著我,沒錯,是瞪著我。

    我心頭一震,情不自禁向後倒退一步,喃喃地只好說:「對不起。」

    「對不起?」她好像聽到了極其好笑的笑話,驀地仰頭笑了笑,「好輕巧的三個字。」

    「龍主大人……龍主大人他……怎麼樣?我想要,想要見他……」我的心有點焦灼,皺著眉,越發低聲地叫著。

    眼前人影一晃,寒裳紅色的衣袖揮起,纖纖的手指伸到我的下頜處,硬生生捏住我的下巴。

    好疼。

    眼淚不爭氣的湧了出來。

    但我知道她一定有話要對我說,只好強忍住,抬起雙眼看著她。

    「你還敢問主人怎麼樣?」高亢的聲音,寒裳怒視著我,「你自己動的手,你說他會怎麼樣?難道那後果你自己不知道?」

    「啊……那時候……那時候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就是龍主大人……」我一怔,隨即說。

    頓時想到雪谷之中的情形,那紫色影子回身拔劍的動作,他溫和對我講話的表情,心痛如絞,心痛如絞。

    為什麼……會那麼傻呢?

    而眼前……「果然是你……」寒裳不可置信地叫起來,登登登倒退三步,手臂抬起,指著我,聲色俱厲叫道,「果然是你動的手?!」

    我愣住:她還不知道嗎?

    「我……」寒裳伸手,扶住亭子角的柱子,忽然冷笑了笑,「秋水君帶主人回來之時,只說他吃了虧,主人也不許我多問,我當時便十分疑心,他們本來是在洞府裡觀看昊天鏡的,為什麼主人片刻之間竟能受如此重傷而歸……我知道,主人他之所以去看昊天鏡,就是想要看看你……你!你的情況如何,他不放心,他雖然表面恨著你,但他仍舊……」

    她的臉上露出絕望的表情:「冤孽……冤孽啊……我本來不信的,我不信你會有能耐有膽量將主人傷成那樣,可是除了你,這天底下誰還有如此能耐近主人的身呢……但是,沒有人告訴我是怎麼回事……連秋水君都不曾說過……」

    我毛骨悚然,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千年了……我陪著他千年了,我看他悠遊人間,看他喜怒皆無,看他跟秋水君賭氣,看他想奪李氏江山……一切的一切,有什麼事他不會跟我說的?我是他身邊唯一的女子啊!而這千年以來,他從來不曾如這次一般狼狽,如這次一般受傷深重……」寒裳的身子慢慢地癱倒在地,「我無論如何都想像不到,為什麼會這樣呢,為什麼為了你……一個微不足道的凡人!主人他竟然……竟然會為了你而動凡心……難道,難道歷代天女,都要跟尊者發生一段感情,——這當真是逃不出的魔咒了嗎?!天啊!」

    寒裳仰起頭,看著天空,兩行眼淚從眼角流出。

    我站在原地,呆若木雞。

    「寒裳姐姐,他……龍主大人他現在……」我剛想要問「他到底怎樣了」。

    身前一陣風過,臉頰邊上「啪」地一聲,寒裳一掌重重甩過來。

    她盛怒之下,出手多麼重,我只覺得身子好像被重物擊到,隨著那一掌向著旁邊飛出去,重重跌落地上,心上身上,早就疼得麻木。

    若非嘴角嘔出的血液提醒我還活著,我還有說話,我掙扎著,幾乎站不起來。

    但不容我站起來,寒裳踏前一步,奔到我身邊,俯身,伸手,重又捏住我的下巴,硬生生地逼我抬頭。

    「看這張臉,」寒裳盯著我,雙眉斜挑,如寶劍鋒利,這女子身上有一種逼人的氣勢,雙眸漆黑,如寒星兩點,盯在我的身上,散發著無法掩飾的恨意,她說:「一看到這張臉,我就忍不住替主人道不平。」她手下用力,我疑心下巴已經被捏碎。

    「以主人千年的修行,怎麼會為了你這樣的人而動心,怎麼又可以喪在你的手上!」她看著我,冷笑,「九公主,昔日我給了你一條活路,你為何不走到底,為何還要招惹他,為何還要不知廉恥的回來?!嗯?」

    我疼得眼淚嘩啦啦直落下來,無暇去想寒裳話裡的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已經……我已經盡力了……」

    寒裳看著我痛苦的樣子,忽地放開手:「晚了,這些話,我統統不想聽。」

    她忽然輕笑。

    我在地上掙扎站起:「龍主大人他……」

    「不要讓我從你的嘴裡聽到主人的名字!」她冷冷地,「而且,無論你怎麼叫怎麼念著,你都無法再見到主人了。」

    「什麼意思?」我的心一緊,眼前一陣暈眩。

    「你用什麼傷到了他?」

    「赤……赤霄……」

    我結結巴巴地說。

    回應我的,是另一巴掌,身子好像風中柳絮,全然不由自主,我隨著寒裳的手掌揮出,向另一邊跌倒。

    「你好狠!你!好狠!」

    寒裳忽然揚起頭:「哈哈哈!劫數,劫數!」

    「寒裳……寒裳姐姐……」我無力再站起身,只好從地上蹭著,蹭到她的身邊,「龍主大人他,他到底……」

    一口鮮血湧上來,阻著我的話。

    寒裳俯身,拉住我的衣領:「我說過,不許你——提——他——的——名——字!」

    「你告訴我,你告訴我!」我流著淚,祈求她,「龍主大人在哪裡,他怎麼樣,你告訴我啊!」

    寒裳眼神閃爍,重重地將我向身後一甩:「我不知道你從哪裡得來的赤霄劍,但赤霄劍的厲害你不會不知道,他上可以斬神,下可以除妖,本來以主人的修為,普通的兵器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沒想到,沒想到啊!」

    「舞月姬,你告訴我,是不是只有殺了你!才是最正確的解決方式?」她彷彿受到刺激一樣繼續哈哈大笑起來,大笑過後,收斂笑意,瞇起眼睛看著我,說道:「我真是小看了你,舞月姬!給我滾!從我的眼前離開,別逼我殺你!主人不捨的動手,我沒有憐香惜玉的心!不過,也許不用我動手……哈……哈哈哈……」

    我望著她,她罵什麼我都心甘情願的聽著,只指望她能夠告訴我龍主大人的下落。

    「我知道,寒裳姐姐你心中恨我,但是,只要你告訴我龍主大人的下落,我,要殺要剮,隨便你。」我支撐著,喘息著說。

    「你想知道主人在哪裡?」她盯著我,笑。

    我點了點頭:「是。」

    「見到他之後又如何?」她望著我。

    「我……我不知,我只是,只是很想要看到他……」

    「你害他害得還不夠嗎?」她笑,聲音淒厲,「非要看到主人死才甘心嗎?」

    我的心一緊,隨即放鬆了一下,她這麼說,就是說龍主大人還無事吧……

    只要他無事……只要如此的話……我……

    「別做夢了,滾吧!」她轉過身,冷冷地說。

    「寒裳姐姐!我求你!」我向前爬了兩步,拼著渾身力氣大叫。

    「你臉上的皇命之印變成金色的了。」寒裳忽然站住腳,扔下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那又如何?」我怔住,無意識地問。

    「這表明你要尋找的天之皇者已經出現,你們業已相見,你已經無法回頭。下一步你要做的,就是俯首認主,在此之前還三心兩意的話,結果只能是……自取滅亡。」

    寒裳站在亭子的台階上,微微轉身,側面看著我,眼睛瞇起,隱藏內裡無限恨意:「所以你該知道,對你對主人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順應天命,兩不相見!」

    第二百七十二章相見,爭如不見

    寒裳姐姐毅然轉過身,紅衣影動,姍姍消失在亭子之中。

    我望著她背影消失,終於頹然跌倒在地,身子無力伏在地面,臉貼在冰冷的泥地上。

    粗糙的泥土蹭著臉,絲毫不覺疼。

    眼淚順著眼角慢慢地流出來,一滴一滴,失去控制似的,沒入泥土裡。

    睜著眼睛,一直睜著,無意識地看著眼前的景物,從模糊,到清晰,眼淚湧上來的時候,是模糊的,眼淚落下的時候,是清晰的。

    我就伏在那裡,一動不動,彷彿一個微不足道的爬蟲一樣。

    身上沒有力氣,心裡也是,我的心,筋疲力盡了。

    本來以為趕來的話,就能見到他一面……沒想到……會是如此的收場啊。

    就如同一個心滿意足的要糖吃的孩子,渴望片刻甜蜜的孩子,卻被突然吊起來暴打了一頓。

    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

    我咧開嘴,無聲地笑。

    真是好笑的結局,我這伸手一賭,賭出了局外,賭不到我想要的正劇結局。

    神思恍惚之間有什麼從天空飄飄揚揚,落下來,落在我的臉上,絲絲的,有點涼。

    睫毛一動,映入眼簾的,是雪!

    驚訝地瞪大眼睛,看到雪花一片片從空中悠然落下來,有的落在我的臉上,有的落在地上,眼前地面上一小團一小團,看起來毛茸茸似的,而在臉上的,瞬間化成水,慢慢地順著滑落下來。

    眨了眨眼。

    這裡竟然也會下雪……

    心頭一陣悲涼。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空一僂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慢慢地,念道。

    咬著牙,伸出手撐著地,盡力從地面上踉踉蹌蹌,爬起來,雙膝著地,我跪在地上,向著他的方向。

    既然做錯,我無法挽回,不能否認。

    所以,我不求你原諒,我只想見你一面。

    哪怕從此之後,兩兩相忘,我只賭上這一刻。

    如果你不見,那也罷了,但我必在這裡等至天崩地裂!

    ————————

    雪花紛紛揚揚落下,不一刻,我面前的地面已經是雪白一片。

    這六角碎語撲啦啦,有的落在我的發上,於是融化成了水,寒冷又結了冰,漸漸地額角沉甸甸的,似頂著冰雪的帽子。

    而我只是垂著頭,目不斜視地,看著眼前地面。

    地上,因為我的遮擋,只落了薄薄一層雪,而雪地上,隱隱地兩點水漬。

    是淚嗎?

    我只怔怔地看著那兩處隱約是淚漬透出的地方,漸漸地手腳僵硬,渾身的血液也似結了冰。

    我不會再哭,我已經沒有心可碎,我只想要見你一面,如此艱難嗎?

    輕輕的腳步聲傳來。

    頭輕輕地一動……眼光轉處,看到白玉般的台階上露出一抹紅裙色。

    是寒裳姐姐……

    我慢慢地抬起頭,嚥下哽咽,仰望著她。

    眼睛裡的淚不由自主地順著臉頰流出來,慢慢地凍在鬢角髮絲裡。

    我看著眼前人,祈求:「寒裳姐姐,請告訴我,龍主大人他……在哪裡?」

    寒裳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雙眼看著我,片刻,忽然冷笑:「九公主,現在後悔,未免晚了點吧?」

    我不語。

    「我坦白告訴你,主人他不在此地,你就算是再倔強,再苦等下去,一直到這裡多出一具屍體,他都不會出現!」她生生地說,忽然提高聲音,「我勸你,盡早離去!這樣的話對彼此都好!」

    我搖搖頭,喃喃說道:「我……我決心已下。不見到他,我不會走。」

    「那麼……明天此地,恐怕要多一具屍首了,哈哈哈……」長笑聲過,寒裳慢慢地入內。

    一陣寒風吹過,透骨的冷。

    從白晝,到黑夜,時光流轉,而我跪在亭子之外,彷彿失去了知覺。

    雪花落得更急,漸漸地眼前發黑,身子慢慢地開始顫抖,從輕顫,到開始無助的搖晃。

    期間,寒裳再度出現過一次,只是,她仍是叫我返回去,見到我搖頭,便非常憤恨地離開了。

    眼前,逐漸天昏地暗,我想,我大概熬不過這個夜晚。

    不過這樣也好,我之所以來到這異度空間,是從這裡開始的,在這裡結束,也算求仁得仁。

    夜,雪地裡,忽然傳來極其輕微的「吱呀吱呀」聲音。

    我以為自己聽錯,但是過了一會,那聲音越來越靠近,沒錯,是人走在雪地之中,踩到雪的聲音。

    我想要轉頭看,卻動不了。

    無意識之間,冰冷的臉上只有淚水還是熱的。

    一聲輕歎,一把傘遮在了我的頭頂,擋住了綿軟而落的雪花。

    眼睛一眨,熱淚滾滾落地,我只看到面前雪地之上,一抹雪色的衫子飄動。

    不是他,不是他……仍然不是他……

    若我能動,真想嚎啕大哭一陣。但我偏偏不能。

    「九公主,你何必……如此倔強呢?」溫和的問話聲。

    原來……是秋水君……

    我跪在原地,身子僵硬動不了,唯有喉嚨裡發出難以忍受的嗚咽聲音。

    他彎下腰來,伸手,替我拂去頭頂的雪,溫暖的手滑過我的臉頰,秋水灩的雙眼裡透出濃濃的悲傷氣息。

    隨著他的手掌過處,我覺得一股暖意湧入,喉頭一動,居然可以發聲。

    「龍……龍……」我著急地喊出聲音,想要問「龍主大人怎樣了,現在哪裡」,但是情急之下,反而說不出來,舌頭彷彿凍壞了。

    秋水君仔細地打量我的臉,忽然搖了搖頭。

    我的心一緊。

    秋水君伸出手,攙住我的手臂,歎了口氣,說道:「九公主,起身吧。」

    「不……不!」我試著向後躲,身子一晃,身不由己地向著後面倒去,宛如風中雪中一截枯乾的朽木般。

    秋水君身形一閃,手臂一伸,從後面撈住我的腰,翩然的身子抖了抖,說道:「你放心,我那好友,暫時沒什麼危險,只不過,他真的無法見你……」說到這裡,他歎了一口氣,「不過……九公主,有個人,他想要見你一面。」

    我的心一痛,莫名地揪了一下,不過,親耳聽到秋水君說龍主大人無事,心頭還是安穩了一下。

    於是問道:「是誰?」

    「你去了,就知道了。」秋水君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再度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看著他的動作,心中,忽然冒出一絲不大好的感覺。

    「他在哪裡?」我站住腳步,問。

    秋水君攬著我起身,撐好傘替我擋雪,望著下山之路,悠然說道:「那人,現在就在我的秋水怡然居,不過,見或者不見……九公主,你自己拿主意。——要知道,對你來說,無論是見或者不見,都只是多一份……殘忍……」

    末了兩個字淡淡的,如悵然的歎息,與我並肩而站的秋水君看了我一眼,調轉眼光望著面前越來越大的雪勢,歎息般說:「沒想到……這清淨無擾的世外境界,也會落雪……」

    第二百七十三章執著是苦,甘之如飴

    我跟秋水君面面相覷,兩兩無言。

    一時之間,雪花細密的落在傘頂上,簌簌綿綿,發出顫顫的聲。

    閉了閉眼睛,嚥下一口氣,「我……我跟你去。」顫抖的聲音,落地無悔。

    我咬了咬唇,站直了雙腿,望著秋水君,脆生生,堅定地重複說:「我——跟你去見他!」

    秋水君攜著我的左邊胳膊,撐著傘,伴我向山下走。

    兩人踏步行在雪裡,腳步緩緩,一步一個腳印,一步一份心疼。

    走了許久,終於忍不住,扭頭向著來路看過去……

    風雪之中亭子簷角的大紅燈籠在不停地搖擺,隨風起舞,有一種隱隱的癲狂氣質。

    「龍主大人……」張了張口,重新閉上,把這個名字吞下去,埋在心之最深處。

    秋水君站住腳步,靜靜佇立,凝視著我。

    「走吧……走吧……唉……」他歎了一口氣,伸出手臂,攬住我的肩頭,「既然要走,就不要再回頭了。」

    眼淚撲簌簌落下來,打在他潔白的衣袖之上,氤氳兩點。

    一股劈開身子般的痛楚擊中了我,眼睛一片模糊,我抬起頭,望著秋水君。

    「我以後……」我張張嘴,「我以後……可還能回來此處?」

    「這……」他望了我一眼,溫和的目光裡帶著一絲不忍,頃之移開。目視眼前簌簌而落的輕雪。

    「要忘記,真地是很難的事情嗎?」

    他輕輕地,問道。

    「我不知道……」閉了閉眼睛,「可是……我感覺……好難受……好難受……」

    「如果不能忘……那就記住吧。」秋水君慢慢地,緩緩說道。

    「只是記住,就足夠了嗎?」期待地看著他,如等待一個方向的迷惘靈魂,站在岔路口上,等待著他來給我指路。

    「這要看你自己……別人,無法替你做出決定呢。」他說。

    「秋水君。你的心裡……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我問。

    他的面色一怔:「這……沒有。」

    若我沒有聽錯,這是略帶解脫般的聲音。

    「恭喜你……」順著他的心意。我苦笑著,低頭。

    「嗯……我是怕了的。」秋水君抬頭。看著遙遙的山路,善解我心地說。

    「哦?為什麼……是因為有兩個不好的樣本擺在你地眼前麼?」我嘴角一挑。

    雙目盈盈,看著他。

    他的白色雙眉微皺,眼瞼低垂,白色睫毛齊刷刷,如兩排淺淡扇子,秋水君低聲說道:「不好地樣本……哈……那倒是不至於……不過……」他抬起眼看著我。「不過……我是怕了的,我怕若有朝一日,我也陷於九公主你跟我那好友那般境地,無法自拔,我怕……哈。說出來沒得叫你笑話——我怕我會跌地比我那好友更慘。」

    心裡一痛:「所以……」

    「所以……我秋水君呢,絕對不會如那個笨蛋一樣,陷入無法自拔的境界的。我有這個信心的,嗯……九公主,相信吾……」秋水君抬手,輕輕地拍上我的肩頭,如發誓,如安慰。

    「嗯……希望如此。」我看著他,心頭一陣茫然,如下過雪的地面,乾淨,平整。

    太過多的焦慮跟擔憂交織一起,無法解開,反而會有種債多不壓身地感覺吧。

    這就是所謂的物極必反。

    我笑了笑,抽抽鼻子,擦擦眼淚,「我們,走吧。」

    「嗯……」秋水君答應了一聲,伸出手,攙住我的手臂,「能撐得住嗎?」

    「可以……在最後見到他之前,我不會……不會讓自己倒下……」望著他,淒然一笑。

    秋水君渾身一震。他知道我口裡的他——究竟是何人。

    我終究還是沒有死心啊……

    明明知道,求之不得,卻仍舊放不下,明明知道,執著是苦,而我甘之如飴。

    進了怡然居,秋水君收起傘,向外抖了抖,傘面上的積雪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我的心忽然沒來由有些緊張,低下頭,看雙手,緊張到慢慢地抖動起來。

    「那個人……他,在哪裡?」低聲,我問道。

    聲音在寂靜地室內響起,分外突兀。

    「你可要先行休息一下?」秋水君睫毛抖動,抬眼望著我,溫和地說。

    搖了搖頭:「我……不累。」

    秋水君不語,直直地看著我,烏黑的眼珠一動不動。

    驀地,他伸出手,手指伸出,碰在我的發端,一點,最終落在我地肩頭,停住。

    「我真的不知,我這麼做,究竟是對是錯……」他低聲,忽然向前一步,我還來不及後退,他已經單臂伸出,驀地將我抱住。

    「秋水君!」我叫了一聲,大為不解,只是一顆心抖的厲害。

    他靜靜地擁著我,過了一會,我覺得身上慢慢地暖起來,從外面,跪了半天的冷,走過雪地的寒,以及被拒絕那份心灰的冰,都在他如暖陽般的擁抱之中盡數化為烏有。

    我才知道秋水君的用意。

    「秋水君……」輕輕叫了一聲,我微笑,「我沒事的,你放心。」

    「嗯……」他鬆開雙臂,望著我,忽然同樣一笑,「九公主,你要撐下去,無論如何……也許、也許有那麼一天……」

    不再說下去,他腳步一斜,跟我擦肩而過:「你想見的人,就在屋內,你去吧。」

    邁步,秋水君翩然走了出去,風吹起我的頭髮,掠過腮邊,癢癢的,而我邁步,向著屋子內,一步步向前走去。

    伸手,拂起白色的帳幔,我抬眼向著內裡看過去,目光掠過一張雕花空的案幾,以及上面鬱鬱蔥蔥開著的白色水仙,最終停在旁邊的床上。

    「咳咳……」輕微的咳嗽聲從帳子內傳出來。

    我略略一怔,剛踏前兩步,身後一陣風吹過,掀起了那人身前的床帳。

    一張熟悉的臉出現我的面前。

    就在瞬間,我覺得時光轉換,回到唐都的齊王府,當時我便是如此,風吹幔帳,露出了內裡那人的臉龐。

    我有剎那以為我看錯了人,乃至於身子無法遏制地大抖起來,我以為我將面前之人錯看成了齊王李元吉,但是在瞬間我忽然反應過來,我沒有看錯,他的濃眉的劍眉是真的,亮晶晶的雙眼是真的,那朱紅的,帶著溫暖笑容的嘴唇也是真的。

    雖然長得一模一樣,雖然幾乎無可挑剔,但我知道,他——是跟李元吉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小莫……小莫小莫!小莫啊!」

    喉嚨裡一聲呢喃莫辨的淒厲呼叫。

    眼淚嘩地湧出來,我拔腿向前,以一種奔命的姿態,向床上的那個人奔去。

    第二百七十四章相逢笑語,驚散飛雪

    淚凌亂,散落耳畔。

    床上的他張開雙手,面帶淺笑,雙眸緊緊盯在我的身上,一刻不曾離開。

    飛速衝到床邊,伸手一把抓住他,急促問道:「小莫,小莫是你嗎?」

    手抓到他的胳膊,帶著溫溫的暖意,是真的,這個人,不是虛幻!我心頭大喜,眼睛之中眼淚不由自主滾落,抬起衣袖擦掉,再認真看眼前這男人。

    「除了我,還會有誰?」他暖暖地回答,嘴角斜斜地上挑,微笑的弧線。

    「太好了太好了!」語無倫次,我伸出雙手,不由分說一下撲到他的懷裡,「你沒有走?或者是回來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說著說著,聲音哽咽起來,說不下去,只好緊緊抱著眼前這人,幾乎想把他揉進身體裡,不肯讓他動一動,生怕這是夢,我一鬆手他便會飛走。

    「傻瓜,你要勒死我嗎?咳咳……」輕輕咳嗽了兩聲,手拍在我的肩頭,示意,「放手放手,過了這麼久,還是這麼冒冒失失的個性!」

    雖然口頭是責備,但話語裡一點不悅的味道都沒有,我大樂,鬆開勒住他的胳膊,望著他:「快點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雙眼亮晶晶的,莫長歌看著我微笑:「這麼心急可不好吆!最關鍵的不是,我現在正在你身邊嗎?這豈非已經足夠?」

    「是,是!」我皺了皺眉,忽然想通,只要在我身邊,這豈非已經是全部,我還想其他做什麼呢?

    「小莫,你的臉都成了瓜子臉了!」我打量著他,心頭一疼。他的臉上,帶著一絲莫名的憔悴。看得我觸目驚心,但……只是不敢問。

    「你……唉……」莫長歌上下打量了我一陣,忽然歎了一口氣,「你又怎樣?還不是……瘦了很多。」

    「我沒有!」莫名心酸,我掩飾般轉過臉,望著搖擺不定的床帳。

    「讓我看看,我的香兒……」耳畔是他若歎息般的聲音,伸出手,莫長歌捧住我的臉,將我的臉轉向面對著他的方向。

    「沒有嗎?原來眼睛不是這麼大的,現在……亮錚錚的,像貓眼了呢!」臉上浮現一絲苦笑,苦笑背後壓抑著傷痛跟痛惜,他沒有說下去,盡量做出輕鬆的模樣,我卻看得出。

    猛地伸手將他的手掰開,順便使勁兒搖了搖頭,把眼睛裡迅速湧上來的眼淚甩掉,我握著他的手,說:「眼睛大不好嗎,如此炯炯有神,晚上還可以當照明燈用呢!另外,如果這裡有老鼠,本大小姐來負責好了。」

    在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沒心沒肺地看著他。

    莫長歌望了我一會,驀地一笑,將身上蓋著的被子扯了扯,身子向內蹭了蹭,拍拍旁邊空位子:「上來。」

    我毫不客氣地搓搓手,爬上床,將鞋子扔在床底下,一邊向著被子裡鑽一邊笑嘻嘻說:「外面下雪了,你可知道?」

    「是……嗎?」莫長歌愣了愣,半晌點了點頭,「算起來,也該是下雪的日子了。」

    我趁機把手捂在他的胸口取暖,一邊說:「嗯,可冷了,等會咱們出去打雪仗,那才叫好玩呢。」

    「打雪仗……」莫長歌嘴角一扯,忽然伸手點了點我的額頭,「誰敢跟你出去打雪仗,你還記得你以前不小心扔了一個大大的雪團在某人臉上,差點人家嚇昏了的糗事?」

    我眼睛一眨,做出清白無辜的樣子:「咦,我忽然患了失憶……什麼都不記得了,大俠你貴姓?」

    莫長歌看著我的白癡樣,哈哈大笑,也不再糗我,伸出手把我的肩頭摟住。

    笨蛋,我怎麼會不記得,何況,那次我哪裡是不小心,我簡直就是早有預謀。

    不然,我怎麼會事先弄了那麼大一雪球,還團的那麼結實,早不扔晚不扔,一直等那個長時間纏在莫長歌身邊問長問短的臭丫頭出現才扔過去?

    哼哼!女人之間的交鋒,這笨蛋怎麼可能知道嘛!

    他不知道那剛進警局不久的臭丫頭,曾私下找我談話,要我「放棄莫大隊」,因為「她已經決定追他了!」,我一聽立刻火冒三丈,老娘跟莫長歌是堪比手足共同生死過的鐵鐵關係,丫憑什麼就讓我「站在一邊」?再說,就算那傢伙真的要找,起碼也要找個比我差上那麼一點點的才行,為什麼要差呢,因為那樣的話我才不至於太自卑(陰暗心理作祟,角落畫圈)……而像這種奇怪又跋扈的臭丫頭,跟本姑娘的品味相差簡直超出三里地不止。

    但是她一看到莫長出現就露出一副小白兔的面貌,扮清純扮無辜,莫大隊長莫大隊短,蒼蠅一樣圍著莫長歌噓寒問暖,我冷眼旁觀,擔心從此之後不久那丫頭很快就會連莫長歌穿什麼類型的內褲都會一清二楚。

    偏偏莫長歌是個不擅長拒絕人的主兒,一臉溫和的笑讓那個丫頭以為這是「莫大隊」默認她追求的信號,從此之後遇到我,眼睛都長到頭頂上,一副「我已經勝利了」的表情。

    但是咱不能跟她計較啊,韓劇看多了,也摸出幾分套路,遇上這種類型的,如果你撲上去跟她廝打,反而落了下乘,備不住丫還會哭哭啼啼跑到男主角那裡去展示傷口博得同情,反而讓人覺得你是一隻母老虎。

    所以……向來不喜歡玩陰的的本大小姐那時候也非常聰明地陰險了一把。

    那雪球打出之後,徹底把小妞打昏了,莫長歌雖然說是第一時間衝上去觀察她「生死如何」的人,但是臉上仍舊帶著樂不可支的笑,他顯然認為這只是一個極其好笑的巧合。

    看到一向在他面前溫順做淑女狀的小白兔半邊臉被雪糊住的樣子,「莫大隊」非常不憐香惜玉地笑了起來,於是小丫頭的心呼啦啦碎了。

    而我當然拚命在一邊鄭重道歉啊道歉一百遍。

    結果鄭重的過了頭,反而讓莫長歌說:只不過是不小心嘛,不用這樣緊張啦……

    結果是,那丫頭像韓劇裡面心碎的小三一樣,哭哭啼啼地跑遠了。

    「噢呵呵呵……」摀住嘴,想到昔日的英雄事跡,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在笑什麼,這麼奇怪?」莫長歌抱著我,低聲問。

    溫暖的感覺包圍了我,我笑:「想到一些有趣的事情,但是……不能告訴你,免得破壞我的純良形象。」

    「你在我這裡早就毫無形象可言。」莫長歌一本正經地看著我。

    「你敢再說一次?」我嘻嘻笑,呵了呵手,去搔他的癢。

    他笑得牙齒閃閃,躲來躲去躲不過,只好軟倒在床上,連連大叫饒命。

    我心滿意足地收手:「敢逆我香子姍大人者,立撓不赦。」

    莫長歌本來停住了笑,一聽我這麼說,立刻又重新撲倒大笑。

    「哈哈哈……」歡快的笑聲衝出暖室,驚得簷頭飛雪飄落。

    ——————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沒有。我這不是好好的?」

    「你真的……愛上那個人……無法忘記嗎?」

    「你……」我驚悚起來,轉頭看莫長歌,「為什麼,忽然說起這個……」

    「我只是,不想看你再受折磨下去了。」他歎了一口氣,伸手摩挲我的頭頂。

    「沒事。」低下頭,掩蓋莫名湧出的淚,「我能撐得下去。」

    「我知道,你的個性就是這樣……」他笑了笑,「不過……我可不可以說兩句話?」

    「在下洗耳恭聽。」

    「如果太辛苦,就放手吧。」莫長歌悠悠然說,「如果傷及你的性命,就放手好不好?」

    我想了想,點點頭:「不要當我是白癡,現在有你在身邊,我無論如何也要給自己留一口氣的。」

    莫長歌怔了怔,眼神忽然有點空洞茫然:「那麼……萬一,我不在呢?」

    「你在說什麼?」我皺眉,「你敢不在?」

    「我是說……」他欲言又止,眼睛閃閃,忽然掉轉頭看這一邊,過了一會卻又面向著我,說,「我不管其他,我只想要你答應我——無論怎麼喜歡,無論怎麼愛,我不許你送上自己的命。」

    我看著他,咬了咬唇,心中有一句話衝到嘴邊,卻又驀地嚥下,是的是的,我沒有資格跟他提條件,我……

    我點了點頭:「我答應你,小莫。」

    「嗯,好!」他的雙眼放光,彷彿高興的樣子,一伸手攬住我,「我知道你心裡有人,但是,香兒,跟我在一起的這段日子裡,不要想其他事其他人,連他……也不要想,好不好?」

    我心頭一沉,有一股酸澀感覺浮現,纏繞肺腑,但臉上卻偏偏笑得燦爛,望著他的眼睛,吐吐舌頭:「守著這麼一個大帥哥,我怎麼會想其他人呢?你未免對自己的個人魅力太低估了吧?我的莫大隊!」

    一邊說一邊伸出手去撓他的腰,莫長歌縮回身子告饒:「又來……你累不累啊……放過我吧,哈哈,不行啦!」

    第二百七十五章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我始終記得那男人的模樣,他一身制服,站在隊伍最前,偶爾會偷回顧,銳利的眼光投向我,迷離複雜的,我看不清是關懷或者柔情萬種。

    但我永遠記得。

    畢業時候的閱兵式上,我扯著他的手,說:看看你的頭髮,怎麼竟搞成這個德性,放你出去,太丟我們班的人了。

    變戲法一樣從抽屜裡掏出一把小梳子,皺著眉對他:過來!

    他的眼神是清亮的,彷彿有一道光掠過那裡,他卻沒有說話,咧嘴衝我一笑,雪白的牙齒,襯著這張臉,很春光明媚也很動人的光景,幸好我不是「長歌後衛隊」的一員,不然也會如那幫小妮子一樣眼前發黑,頭腦不清,而後昏死過去。

    我跟他的關係,說密不可分,並不為過。

    亦或者,用那個時候非常流行的一句歌詞來形容,就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在香子姍眼裡,莫長歌,無疑是個很好很完美的楷模,學習上的標兵,樣樣功課都優秀,跟我的拖後腿大不相同。作風上很嚴謹,雖然每日都有人暗送小情書但絲毫緋聞都沒有鬧過。生活上也很成功,連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堪稱的地獄教官也對他讚不絕口刮目相看。

    總而言之,他若一個標準的參照物,他偉大,我則渺小,他英挺,我則綿軟,他高高在九天之上,我匍匐地面大睡不醒。

    我遙望著他,遙望的久了,心裡就產生了一股莫名其妙的距離感。

    我的老爸——香景宗總會諄諄教導我:乖女兒,近水樓台先得月,別說老爸沒有警告過你,好東西不死死抓住,牢牢護在手心的話,遲早有一天被人搶去了,你才會知道什麼叫悔不當初,後悔莫及哦!

    而我咧開大嘴笑:怕什麼,那小子什麼都好,不過論起兒女情長麼,不過木頭一塊,老爸您放心,有我在,沒人敢出來搶人。

    說著說著就開始擺造型:哼哼哈兮,快使用雙節棍,哼哼哈兮,快使用雙節棍。

    儼然一副走火入魔的德性,於是香景宗被擊退。

    如此數次,老爸懶也懶得說,反正翻來覆去都是那麼老一套的說辭,而且被訓斥的那個人顯然大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勢,所以香景宗決定把自己生命中有限的時間投資在自己的感情跟事業上去,對於他這個唯一的,不成器的女兒,他唯有用兒孫自有兒孫福來安慰自己了。

    可,香景宗的心思,莫長歌該知道吧?

    曾有一次無意之中說過:香部長對自己恩同再造,他莫長歌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聽得我悚然而驚。

    親愛的小莫,這赴湯蹈火,恩同再造裡面,是否也包括你照顧好他的親生女兒?

    你處處用功,處處拚命,是不是就只是為了不辜負香部長那份如同再造的恩?

    在連續思考了很久之後,我覺得以我的智商不足以參透莫長歌的腦袋裡究竟在想些什麼,於是,索性擺出一副什麼都不在意的嘴臉,用一種很中性的態度,跟他相處。

    他坐在那裡,靜靜不動,我伸出手,握著梳子,輕輕梳理他略顯凌亂的頭髮。

    一下梳到底,二下舉案齊眉,三下……

    啊,我在想什麼啊想什麼。

    直到旁邊有人發出低低地驚呼之聲,我驀地停手,有點發怔:好了。

    莫長歌望著我笑了笑,轉身忽然消失不見。

    他跑起來很快很快,後背的衣裳被風鼓起彷彿風帆般,而他整個人便讓人感覺如一陣風,若他跑起來的話,則永遠不會有人追上。

    不一會他帶隊出去,中氣十足的喝聲,讓人聽了精神一振,我站在隊末,瞅著他如標槍似的筆挺的身子,凜然風骨,站在最前端,未免會覺得心中驕傲。

    他向主席台報備完畢,他驀地轉過身,喝令大家繼續前行,頭頂的發高高地豎起,混同整個人一起,是一面最為耀眼的旗幟。

    而我,只能是……

    遠遠的看著他,且,為他驕傲。

    這種距離,無法跨越,而我不曾料想的是,這距離過了千百年,時光倒流,竟至如斯!

    如果,如果龍主大人沒有將我召喚來此地。

    我跟他,會是怎樣的結局?

    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的話,如果我的心裡,沒有一個叫「佳御龍主大人」的名字牢牢生根無法動搖的話,如果……如果是這樣,我跟小莫之間,是否,還有一線生機?

    呵,我是否太貪心了?

    將被子拉高,替熟睡的他蓋好。

    「小莫小莫……」嘴裡喃喃地,低頭看著這睡夢之中兀自帶著一絲淺笑的人,我無言以對,淚落零星。

    輕輕下了床,穿好了鞋子,拂開帳子

    ,向外走去。

    門口,伶仃站著一個翩然若仙的人兒,躊躇,寂然。

    秋水君。

    我開門,冰冷的空氣撲入,夾帶著翻飛的雪花。

    秋水君撐著傘:「冷麼?」

    帶上門,輕輕地搖了搖頭,抬步出門,率先向前走去。

    「你知道我會等你麼?」身旁的人,不疾不徐地跟著我,曼聲問道。

    我望著眼前飄零翻飛的雪花,伸出手去,一片雪落在我的手心,驀地被熱氣蒸騰,變成濕潤水滴。

    「你知道,我會找你麼?」輕聲地,我不答,反問。

    「難道……他跟你說了?」試探的問話。

    淺淺一笑,轉過身,望著秋水君:「你說呢?」天空的雪瘋狂地飄落,掌心的積水漸漸擴大。

    「他不會說。」秋水君看著我,忽然肯定地搖頭。

    「是的,他什麼都沒有跟我說。」我微笑,「所以,我來找你。」

    「你為何會知道,他有事情隱瞞著你?」秋水君問。

    「他不是個擅長隱瞞的人,而此刻的我,偏偏太敏感。」微笑,抬頭看著秋水君,「我身上發生的不好事情,已經夠多了,能夠走到此時,也已經成了半個麻木之人,所以,秋水君你,請不要擔心我承受不了。」

    秋水君不言不語,靜靜地看著我,白色的睫毛一眨,幽黑的眼珠兒盯著我。

    「我不想……你因此而恨到他。」

    「是龍主大人做的嗎?」

    「是的。」

    嚥下滿心傷痛,手掌緊握,雪水從指縫裡流出,我顫聲,問:「那麼,他在小莫身上,做了什麼?」

    一聲飄渺的歎息,自風雪中掠過。

    「牽機散,是牽機散。」秋水君茫然歎息,臉上掠過一絲痛楚。

    風捲起雪花,天地之間,彷彿有一條玉色的狂龍在肆虐奔騰,翻滾咆哮,攪得人世,不得安靜。

    「牽機散,那是何物?」

    「說起來,九公主,你莫要恨我那好友,他當時被你的話傷到,衝動之下,才做下如此事情,如今反悔,也無濟於事;而偏生莫長歌也異常固執,竟為了見你的面,一心一意賭上這一把,服下了牽機散。」秋水君解釋著。

    而我搖頭,「我……我怎麼會恨他?」微笑,「要恨,我只恨我自己。」

    「你……唉,牽機散,傳說是天庭之中所制秘藥,用來處罰犯錯上仙之物。服下牽機散之人,若能從此靜心寡慾,無牽無掛,則這牽機散一輩子都不會發作,服用之人一絲異狀都無。」

    「但?」

    「但是,若服下之人心有所屬,心心唸唸,牽掛著彼的有情人,那這牽機散便會發作起來,牽機散之發作,吾隱約聽聞,發作之人,渾身先是彷彿被針刺到,先是一針,若還不改,則十針百針,一日不改,則千千萬萬,有這千萬針刺在身上之痛苦。這還是罷了,服下牽機散之人,縱然是鐵人,也熬不過半年時光,而在末期之時,渾身經脈俱都異常,感覺比常人要敏銳千萬倍,而那疼痛自然也是千萬倍的滋長。」

    摀住嘴,不讓自己發出任何的聲音,我忍住,忍住忍住拚命的忍住。

    秋水君掃了我一眼,臉上掠過不忍,卻仍然繼續說道:「這藥極其霸道,本是懲戒犯了七情劫的上仙的,用在凡人之體,也許狠辣更甚……但,也有一宗解決辦法,就是服用之人,將心中不捨的那個人徹底忘掉,便可以解除這種非人的痛苦。」

    「那為何,為何……」捏緊了拳,盯著秋水君,聲音幾乎淒厲,「為何不忘了我?為何還要帶我回來見他?這些日子,他……他是怎麼過的?」

    眼淚從眼角流出,全無聲息。

    「他的痛苦,你未曾見。」秋水君歎息一聲,「九公主,若他肯忘,我又何須帶你回來見他?」

    閉上眼睛,身子一晃。

    「傻,真是太傻!我怎麼會認識這麼傻的人呢?」微笑,嘴角露出微笑,我真是,真是寧可不曾,從來不曾認識過這個人!

    你……太過分了,為什麼可以這麼折磨自己?為什麼會讓我覺得這麼心疼,為什麼……你……莫長歌,你不可原諒,絕對不可原諒罪無可赦!

    秋水君向前一步,手拍上我的肩頭。

    我調轉身子,讓自己大口大口呼吸。

    他的手拍在肩上,有種淡淡的憂傷。

    「九公主,在吾的面前,你……又何須忍?」他的聲音,淡淡地,伴著雪落無聲。

    雙腿一軟,趴倒地面,手抓地,把臉驀地埋進冰冷的雪,我碎心碎膽,無聲嚎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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