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卷第五十三節細訴因果 文 / 傷痕難免
後宋第二位皇帝宋景帝在位時,是後宋中興輝煌的時代,這位皇帝雄才偉略,親率大軍東征西討,使得四海昇平了近三十年。景帝在位期間,三蕃外夷皆俱於他的威望而不敢有所妄動。在他身旁親近的人都知道,這位創下豐功偉績的傳奇皇帝,在感情上非常的專一,他一生中只真正愛過一個女人,那是他一次在外征戰時俘獲的一位異族女子。景帝不顧眾臣的反對,不顧皇家異族女子不能為後的訓戒,硬是立她為後,並在兩年後生下了太子趙徽。
自古紅顏多薄命,自從產下太子後,這位異族皇后便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沒三個月時間,便撒手西歸。景帝為此傷心欲絕,然而皇后乃一國之母,不可空懸過久,第二年,迫於形勢下,景帝又娶了朝中一位三朝元老的孫女杜氏為後,不久杜氏也為他生下一位皇子,名叫趙樞。
兩位皇子慢慢長大,太子趙徽性格開明,能文能武,待人和藹處事公正果斷;二皇子趙樞卻恰好相反,自小體弱多病,為人又心胸狹隘。
景帝在位的最後一年,身體多病,國事基本上都放手給太子趙徽打理。杜皇后見大統即將易位,便心生毒針,聯閤家族力量,釀造了一件慘絕人寰的宮中血案。
太子趙徽府上一夜之間火光沖天,一百多人沒留下一個活口,事發之後的第二天,聞知這一消息的景帝經受不住這份突來的打擊,含恨而逝。
儘管朝中諸臣心存疑慮,但由於缺乏證據,而又無法尋到在外習武的太子趙徽之子趙明,半年之後二皇子趙樞即位,帝號賢。
太子趙徽僅生一子,自小便被當世武林第一奇人——自然門門主收為關門弟子,他與趙樞之子趙平自小要好,那次家遭變故時他正在外面練習騎術,趙平偷聽了奶奶的話後趕來告訴他,要他逃回自然門躲過了這一劫難。
繼位的賢帝是一位體虛多病的弱皇上,碌碌無為毫無建樹,但他心裡一直記掛著趙明尚還在世的事情,害怕他有朝一日回來奪取皇位。登基後賢帝便一直不停的派人尋找趙明的下落,數年後,終於讓他查到趙明一直隱居在自然門中,並與自然門主之女紫晶成婚生子的消息。
賢帝利用手中權勢與財富,召羅了江湖上許多名動一時的黑道巨擎及幾個殺手集團,對自然門發動了一場滅絕人性的大屠殺。
若以武功而論,自然門中隨便一名弟子的武功都能擠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自然門之所以在武林中擁有無比尊崇的地位,並不單是他們的武功,而是門中的門規。
自然門的第一條門規,便是不准門中弟子介入政事與江湖糾紛中。自然門中的歷代門主都是超一流的高手,特別是「千疊影」身法,更被譽為是輕功身法中的神技,門中的鎮門兵器紫梭,名列武林各神兵異刃之首。
自然門門主六十大壽那天,門中所有弟子齊聚一堂來為門主賀壽,本應歡歡喜喜的一天,卻成了一場血流成河的噩夢。
賢帝當然不會放過這次能將自然門眾人一網打盡的機會,護龍閣的全體高手及被賢帝收羅的亡命之徒帶領著五千名硬弩手齊齊攻進了自然門,展開了一場慘不忍睹的血腥屠殺。在五千名硬弩手的壓制下,再好的武功也是枉然。這一戰,只有幾名長老和十數名殘月衛活了下來,保護著門主夫人紫氏及其女兒、少門主趙明之妻紫晶逃離魔掌,負責斷後的老門主和少門主趙明及一眾高手全部死於非命。最為可憐的是趙明與紫晶年僅四歲的幼子紫冰,也在這一場劫難中被一支亂箭奪去了幼小的生命。
同時失去了父親、丈夫和兒子的紫晶根本無法接受這個現實,每日閉門獨處,以淚洗面。其母雖心疼女兒,然亦無計可施。
所謂樹大根深,自然門幾代傳下來,乃有許多非嫡傳弟子留於江湖之上,在逃過劫難的幾名長老聯合組織下,自然門勢力迅速成長起來,正當他們著手準備為同門報仇之時,賢帝突然駕崩,皇子趙平在一干重臣的擁護下坐上了皇位。由於趙明感於趙平當年報訊之恩,曾有過門下弟子永不准與趙平為敵的訓誡,報仇一事就這樣擱了下來。
一日,老門主生前唯一知已天靈子前來看望紫氏,聞知紫晶思子傷神,便給她講了一些人生易理。當天靈子講到人有七世輪迴的故事時,紫晶突發奇想,意欲參悟奇功至神遊太虛境界,進入另一世中尋找自己的兒子。
從此之後,紫晶就一直靜室裡閉門修煉,幾個月後的一日,突然消失不見。仍在門中逗留的天靈子見紫氏心神大傷,為了故念舊友恩情,啟了一個「天卦」,並留下一句偈語後匆忙離去。
「一去一來回,斗轉紫薇換。」
自然門眾人費盡了心思也無法猜透這句偈語內中的玄機。
「一定是晶丫頭的誠心感動了上蒼,她居然真的找到了你,找到了另一個輪迴裡的你,而你又能回到這裡,這真的只能說是天意,或許這一切都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
十多年前的血淚深仇重新回憶,比針紮在心口的滋味還要痛,老婦人那張慈祥的臉上一片慘白,握住我的雙手也一直不住顫抖著,我感到自己心裡能體會到這份深入骨髓的沉痛。
「姥姥!」我的聲音在喉嚨裡滾動了許久許久後,終於喊了出來,一頭扎進老婦人的懷裡號啕大哭。
「乖,乖,孩子,先別忙著哭,快告訴姥姥你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紫氏輕輕地拍著我的後背,邊柔聲安慰著。
「我依稀記得自己小時候是生長在一個海島上,」我知道一位與女兒分別了近二十年的老人內心那份思念是如何的強烈,於是強忍了內心的悲痛,開始向她訴說,「在我四歲那年,父親亡於一場海難中,母親也因此一病不起,從此我便過著吃百家飯的日子。有一天,因為貪玩爬上了一艘上岸採購生活用品的船隻,便被帶到了陸地上,誰知道噩夢也隨之而來。一個幼小的孩子面對陌生的街道根本不知道何去何從,當天就被一名人販子盯上,成了他手中賺錢的。從此後,我只知道自己不停的被人賣來賣去,買去的人也不會對我有半點憐憫,吃不飽穿不暖,還經常挨一頓拳打腳踢。那一年冬天我病了,病的很重,所有醫院都說沒法治了,買我的人家也懶得多花錢,便將我棄於一座廢鐵礦裡。我記得那一夜風雨很大,而且天上還閃電雷鳴,那時我才五歲,我很害怕,可是任我如何哭泣呼喊也無人應答,我恨所有人,恨這個世界。當我再次醒來時,阿姨出現在了我身邊,從此後我又有了一個嶄新而幸福的生活。她教我習文學武,她教我做人的道理,阿姨對我的疼愛勝過世界上所有的母親,就算我再淘氣、再任性,她也從不忍責備我一句。」
「苦命的孩子!」紫氏聽著我的訴說,更是垂淚噓歎不已,「告訴姥姥,晶丫頭是什麼時候走的,她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要不是我任性,阿姨就不會離開我了,是我害了阿姨的性命……」每每想到十五歲那一場任性闖下的禍事,我的心就不住的淌著血,那是我心裡永遠過不去的一道坎,相信就算到老至死,我的心裡也不會原諒自己。
那是我十五歲冬天的一個早晨,有一大群軍警緊追著一名年輕女子,剛練功回來的我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展開輕功悄悄地跟了過去。年輕女子的左腿似乎中了一槍,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入一座平房裡,裡面的草蓆上躺著兩名小女孩,看樣子像是一對雙胞胎,不過她們的臉上都泛著一層病態的紅暈。
進屋後年輕女子從懷裡掏出許多藥品及一些食物,就在她微笑著抱起這一對孩子時,一排惡毒的子彈穿越了她的後背透胸而出,連帶著那一對幼小的生命,含恨告別了這個初臨的塵世。
那時候,我只覺得一股熱血直衝腦門,根本不作任何細想,我便一頭撲進軍警群裡,像從地獄裡出來的魔王,瘋狂地收割著他們的性命。
我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殺人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殺了多少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什麼才停的手,更不知道逃走了一個受傷的軍警會給我帶來滅頂之災。
就在那天傍晚,阿姨帶著我在海邊看落日,一張強火力組成的追捕網籠住了我們兩人,最先感覺到危險的阿姨帶著我一頭扎入海裡。
海底同樣充滿著危險,幾十名早早守在海裡的蛙人與我們展開了生死搏鬥,僅管阿姨和我的武功都是超一流的,但面對著槍彈折威脅,逐漸陷入苦戰。幾顆子彈穿過我的腿部後,失血過多讓我慢慢地昏迷過去。
在我醒來時,看到自己躺在一塊海中的礁石上,阿姨面色蒼白的坐在我旁邊。看到我醒來後,她便給了我一個暖心的微笑,在咳嗽的夾帶下囑咐了我一些話。
「冰兒,阿姨要走了,你記住,無論面對什麼困難都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雖然只是短暫的十年相處,但阿姨感到很滿足,老天爺真的沒有薄待於我,我這輩子唯一對不起的,就是我的母親,高堂在,子不遠遊,可我卻……,冰兒,阿姨是多麼地希望讓母親看看你,十年了,時間過的真快,咳……」阿姨的口中突然傳出一陣強烈的連咳,口中不住的噴著血箭,我很恨自己,為什麼連動一下手的力氣都沒有,儘管我是多麼的想幫阿姨拭一下臉上的血淚。「冰兒,阿姨走後,又剩下了你孤零零的一個人,阿姨真的很不放心……」阿姨伸手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臉,口中又連著噴出幾道血箭,身體緩緩地斜倒在我身旁,「我用自身的真氣洗伐了你全身經絡,你會像冬眠般地假死三日夜,這段時間內,傷勢也都會痊癒的,不要……不要因為阿姨的離開而傷心……冰兒,如果……如果有一天老天開……開眼,你能遇到她們,一定要記得把……把這句詩轉述給她……她們聽,素手挽輕塵,落花香滿衣,記住,記……」
我的意識慢慢地飄離了自己的身體,胸中那最後的一絲溫度,隨著阿姨慢慢閉上的眼睛,逐漸冷去。
醒來時已是三天後的黃昏,我按照阿姨生前的願望,火化了她的遺體,在她最喜歡的夕陽中,將骨灰撒入茫茫大海中。從這一刻開始,世界上少了一個小男孩子,多了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軍警界也因此多了一個惡夢。
「晶丫頭,我的傻丫頭,娘盼了你十年呀!你安心的去吧,娘現在見到冰兒了,他回到家了……」對於做父母的來講,世上最痛心的事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紫氏與我再次抱頭痛哭。
房間的另一個角落裡,傳出了一陣壓抑了很久的哭聲。
「鸞兒,過來。」紫氏抹去了臉上的淚水,邊扶我起來邊說道。
「姥姥!」哭泣的人果然是鸞兒,一直限於悲傷中的我並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進來的,不過看到她哭的像個淚人兒似的模樣,就知道她肯定已經來了很久了,我們之間的談話她也全都聽到了。
「乖,別哭!」紫氏轉身摟過哭泣著的鸞兒,「冰兒,當年天靈子從雪地上撿回鸞兒時,晶丫頭就上了眼,以本門的鎮門至寶紫梭為聘禮送與鸞兒,她是你未過門的妻子,看來冥冥中一切都有定數,茫茫人海中,就這麼讓你遇上了她,記住以後要好好對她,可別欺負人家。」
「啊!」我這一下子還真有些反應不過來,「她別欺負我才對。」我嘴裡低聲自語著。
「誰欺負你啦!」鸞兒那丫頭耳朵真夠尖的,這般輕微的話聲也給她聽到了,一把竄到我面前嘟起小嘴衝我凶道。
天地間一物降一物的說法還真他媽的沒說錯,自打認識她開始,在她面前我就成了一個泥人,任捏任揉都不敢有半點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