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三十八夜 Noah（3） 文 / yoke
—— 穿著大不少的衣服，褲腿還時不時垂下來，諾亞一路艱難前行不時還要花時間捲好褲腿、也就那一個間隙，以克萊爾的速度早早拉開老遠的距離、於是諾亞再一頓猛追，再於是褲腿又掉下來……而不知為啥總之鍛煉了身體的諾亞不知道、克萊爾每每發現他停下後腳步都會稍稍的放慢下來，當然、只是稍稍的。
而旅途的終點——
那一日，他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的城市。
進了城，和那座死城不同這裡熱鬧非凡，是一座人文非常柔和的美好的城市。
跟在克萊爾後邊諾亞左顧右盼看起來對這種種很感興趣，而不小心，他望見站在水果攤前普通的一家三口——嫻熟的母親，高大的父親，父親扛著小小的女孩子，三個人和樂融融的談論著是要買水果還是買糖。
無論誰、都笑的很幸福。
看著那景象諾亞的腳步停駐了，站在原地沒有動，克萊爾也注意到，轉身，熱鬧的人群中只有諾亞一個人呆然的樣子，走過去然後克萊爾順著他的視線發現了他所注意的事物，然後問：「——想起了自己的過去嗎？」
沒有掩飾，諾亞點點頭。
在久遠的過去，諾亞也和父母這樣開心的聚在一起過呢，坐父親的肩膀上，哈哈的笑著走在昏黃的回家的阪坡上……，突然的變的很懷念，但這更堅定了他的一種決心——想著，他自然的把思緒付於語言：「……我一直都在思考今後的進路。但是看見這些我果然還是想——。」
「？」
——「我畢竟原本是人類。也許對個別的吸血鬼沒有憎恨也許他們也只是為了活著，但出於立場，出於想要保護同類的心……出於，想要保護那種家庭的心，不讓我這樣的悲劇再次發生……我想——。」
克萊爾很明白他的意思，這、就是這個堅強的少年的決意。
「——我想成為一名正規的修士。
出任務也好，清掃也好。我想去清除給秩序帶來危害的異端，我想要保護這種……也許只是虛幻一時的和平。
即使我是半吊子，即使偶爾會被歧視，即使湮滅不掉感情有時會覺得害怕會噁心會想退縮…………
我也想、為我，為我的決意，努力。」
——就像這個堅毅的女人一般，想到什麼做什麼，直視一切——。
看著那樣直率的敘述著本心的少年，克萊爾一瞬覺得他……是何等的耀眼。
正如克萊爾不知道諾亞內心對克萊爾的憧憬和依賴，諾亞也從不知道、那看似光鮮坦然的克萊爾心中、那還無論如何無法消除的過去的陰霾。
「所、所以啊！！」諾亞突然的臉紅起來，支支吾吾的說，「所、所以……就算申請成功為修士，還要磨練自己不是嗎……那個、那個什麼……我想向克萊爾你學習點戰鬥技巧啊之類的……那個，如果可以的話，不要在這裡結束……我想、我想跟著克萊爾總之先繼續旅途啊……之類之類的……」說到最後完全沒聲了，而站在那扭捏起來的諾亞的面前的克萊爾。
她的表情、微妙的冰冷。
然後，和吵鬧火熱的人聲不同，嘈雜中那略帶冷酷的聲音顯得意外清晰：
——「不行。」
「…………誒？」
諾亞保持著笑容、呆了。
「那個、為、為什麼不行，如果是很麻煩的話……我會努力變得派上用場的，戰鬥的話我也會加油！會幫克萊爾賺錢！還會努力學做飯！還有、還有……！！」
打斷諾亞的話，克萊爾冷著臉說：「不行。」僅僅重複那一句拒絕的話。
直到諾亞的笑容消失了，他甚至有點生氣，明明自己都說會努力的…他也相信自己一定會幫上克萊爾的忙：「為什麼、不行…克萊爾好過分，至今為止不也一直這樣走過來的嗎？！我是不是有哪裡做錯了、錯了就直說出來啊！我會改正的。」
「……那和你無關，不論你是人類還是修士還是吸血鬼，都無關。」克萊爾瞇著眼，「這、只是我的問題。」
「所以說、人家的事都告訴你了！克萊爾也完全可以把你的問題告訴我！我們一起來解決不就可以的嗎……！」
「——……我們、不一樣。」
「誒？」
諾亞想不通克萊爾的話，不一樣？性別？年齡？身份？過去？那種事明明無所謂，那種事……明明不是那個叫自己『僅僅做自己就好和一切都無關』的女人該在意的事，幻滅？說不上，諾亞只感覺到一種崩壞般的絕望：「克萊爾真是太自我主義了！難道真的要把我放在這城市裡然後自己一個人離開嗎？！」
「本來就是那麼打算的不是嗎，最初你也答應了……雖然帶走是強迫性的。」
「唔……！那樣克萊爾你這樣的冰冷傢伙！就會一個人走下去哦！沒有人在身邊，單純的一個人！那樣孤獨的旅程，克萊爾難道不害怕嗎？！」
但是出乎意料的，女性的語氣裡有一種說不清的孤寂感：「——那種旅程，是我的必然。」
看見克萊爾那令人擔心的意外孤獨的表情，諾亞難以張口，於是克萊爾轉身往人群中走去，諾亞當然不會簡單就放棄，立刻大步大步跟上去。
——跟著克萊爾在城市裡到處跑，即使偶爾摔跤即使滿面灰塵，即使累得已經動不了，即使氣息喘不上來，諾亞還是拼盡全力跟上克萊爾，不讓那熟悉的背影從眼前消失掉。
直到夜晚，大街上已經零零散散沒有幾個人了。
諾亞一不小心再次摔倒，鼻子摔的很痛…大口大口喘著氣他再次勉強爬起來，但這次沒想到，低頭眼前是那熟悉的黑色長靴，抬頭、順著看見那漂亮垂落的黑髮，然後是那蘊含著不明光彩的黑眸——克萊爾轉身站在他面前，然後伸出手：「——起來，這麼晚了還鬧什麼，笨蛋小鬼沒事睡覺去。」
「……啊！」欣喜、諾亞除了欣喜沒有別的感想了，克萊爾轉身了！克萊爾來見他了！克萊爾……！想著他用力的抓住那帶著黑手套的手起身，擺出大大的笑容：「——那、那麼克萊爾！同意了嗎？！終於同意帶我一起了嗎！」終於可以和這個人一起…去見證這大陸的多彩了嗎？！
淡淡的，克萊爾回到：「——嗯。」
「……啊哈~。」
大大的鬆了口氣，興奮的不得了的少年一下子抱住克萊爾……不是疏忽，僅僅一次克萊爾沒有阻止他人的親近，被緊緊的抱住的溫暖…她有點印象，少年的比自己矮很多，那樣嬌小的人的擁抱……也可以這麼溫暖來著？
順便感歎一句，諾亞真的變得坦率很多了。
最後，很久後諾亞才放手，克萊爾無可奈何的帶著他去了附近的旅店，少有的花錢住了進去，當然開的只會是一間。
收拾完，一直擺著微笑有時候還愉快的哼著歌曲，諾亞終於抵制不住一日的疲憊安然的睡著了，從洗澡間出來擦著頭髮、克萊爾看見還穿著外衣躺倒在床上，擺著溫柔笑顏的睡著的諾亞。
沒說什麼，幫他蓋上被服，然後克萊爾安靜的穿上衣物——站在床邊說了什麼。
——那一句再微小不過的『對不起』，並沒有傳達到陷入美好夢境的少年的耳畔裡。
迷迷糊糊醒來還是深夜，諾亞揉著眼睛坐起身，和以往一樣第一句就是呼喊著：——「克萊爾？」待視界清晰，他發現空蕩蕩的旅館房間裡、並無一人。
「！！」
恐懼不安下他站起，在屋子裡到處尋找，但是無果，最後諾亞奪門而出跑到大街上，左看右看空無一人。
無法抵抗的恐怖感傳達而來，諾亞開始在整個城市裡奔跑，和早晨一樣，甚至比早晨更加的快速、更快、更快。在城市裡呼喊著那寓意美好的名字，然後四處徘徊，無數次的搜尋，沒有回應、沒有人氣、沒有那熟悉的背影。
一個不小心他再次摔倒，身上滿是泥濘，手掌心也被碎石扎破，滴滴鮮血流淌而出，很痛——但是根本沒有心痛，看著掌心，坐起身。諾亞的眼角濕潤了——這次沒有抑制，他放聲大哭起來——無人的城市的夜晚，金眼的少年持續著哭喊。
『被拋棄了——』
就和當年遇險時，一把推開自己的父母一般——。
『被拋棄了——』
就如說著會回來，卻再沒有出現的神父一般——。
『被拋棄了——』
『被自己最愛的……信賴著的人、拋棄了——。』……
深夜的城市裡，某個高挑的人站在遠處的屋頂之上。
安靜的，她望著巷子裡哭喊著的少年，沒有說話，她閉上眼睛然後一躍、在黑暗裡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話，其實在克萊爾說完教會內幕後就已經差不多結束了。
和諾亞的事她只是幾句話帶過，但憑路卡斯偉大的腦補精神總之在他心裡一個無奈並且些許溫馨的故事是誕生了——雖然教會內幕很介意，但他現在更介意的是別的事。
「大姐大……我知道的喲。」
「嗯？」
「——大姐大不是拋棄了那個人，大姐大僅僅是因為害怕……對吧，那個，叫做逃走。」
「！」
雖然被笨蛋路卡斯說有點不甘心，但他說的是真的克萊爾很明白。
「大姐大到現在都很在意不是嗎？對那個時候、雖然本心是好的卻傷害了諾亞先生的事情……，大姐大因為身份如此過去如此一定想著帶著他總有一天會傷害到他吧，所以從他那裡逃走了。」
「是啊…………」
克萊爾本身謎團重重，加上過去她無法原諒罪孽深重的自己…她害怕，雖然身世奇異但那個少年畢竟是純白無暇的，和這樣的自己在一起一定總有一天會受傷，所以不能在一起。但是——之後她也更明白，自己對諾亞的傷害一定不淺，那夜、那個慟哭，現在想起來到底是怎樣的絕望啊。
「但是啊，大姐大。」路卡斯說，「——也許帶著他他會受傷，但那種傷他也一定不會在意的。因為我明白他一定非常在乎大姐大……比起因為大姐大受傷，他更想和大姐大在一起罷，其實…隱瞞並且捨棄也許才是最痛的呢，對諾亞先生他。」
「我明白啊…………」
在那一日萊茵王城的集會，她再次遇見諾亞的時候那個人已經長大了。
和無視歲月的自己不同，身體是人類的諾亞已經是個出落大方的男人了，克萊爾知道特殊個體的他一定可以爬到那種位置——他也果然貫徹了他的信念成為了一名修士，而且，他的戰鬥技能也非常的出色，能想到他這些年到底是多麼的努力。
——想到這些，克萊爾都會覺得自己狡猾、因為她會覺得有些許的欣慰。
不知道諾亞心中是否還介意著，克萊爾只是抱著慚愧繼續自己一個人的旅程，再次見面也無話可說，他們的立場他們的目的他們的一切都相差甚遠……已經、無法一起說話了。
可是，如果可以的話。
克萊爾至今還是想讓諾亞可以原諒自己。
還是想要對他說一句——對不起。
看見克萊爾完全黑暗起來了，路卡斯逼著自己嘻嘻哈哈笑起來：「不過啊~真是好險啊~！大姐大抱著那種想法，雖然能理解但還是好可怕~~還好我還在大姐大身邊！！」「呼……真是的。」歎著氣，克萊爾想到了什麼，其實路卡斯跟著自己也受了很多傷——
特別是暴露自己身份的時候，克萊爾很害怕，因為自己的欺騙隱瞞因為二人的距離，路卡斯會受傷並無法自拔。但是看現在……『啊，這傢伙是笨蛋真是太好了。』笨蛋、所以才能沒心沒肺的不在乎那種事啊。
「我呢！！不論怎樣，跟著大姐大很幸福！受傷什麼的也變得很幸福了！所以啊！我不會讓大姐大從我身邊逃開的！大姐大也別想拋棄我哦！當然我也絕~對不會捨棄大姐大滴~~~！」
『說什麼啊……這個笨蛋。』
內心吐槽著，克萊爾感到很幸福：「呼——，本也不希望你一直跟著，但是還是變成這種關係了呢，說起來挺糾結的。」
「嘿嘿~~我想沒有被大姐大甩掉那一定是因為！！」壞笑著，路卡斯非常急速的在無防備的克萊爾的唇上留下淺淺一吻，離身，然後齜著牙笑著：「——因為，我從來沒有讓大姐大在我面前消失啊！」
溫暖的溫度還殘留在唇間，克萊爾無奈的笑了。
從諾亞那裡逃走了——一方面是因為害怕他受傷，也許潛意識另一方面……克萊爾認為自己是害怕在一切坦白後自己也會被拋棄吧……那種些許醜惡的不信任讓她很自愧，而現在——成長了的她看著身邊傻笑著的金髮笨蛋，這次她想她可以自信的確定道：
——這個人的話，絕對不會捨棄自己——
——「轟隆隆！！——！」——
遠處一個巨雷打響，接下來是一陣閃電的白光掠過。
很快就要下雨了。
死城內第五部隊三人組準備去附近的破屋子裡躲躲雨，兩名修女慢慢前行，高個子的修士輕輕撿起腳邊的布偶，然後把它放在鮮血淋漓的牆角下、一個死去的小女孩的身邊。
然後他直起身準備離開，淡淡的舉起手，看著掌心……他緊緊捏住手掌最後放下手。
一句話沒說，他這次也選擇——
前進——
——之章。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