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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六十五章搬家第一天 文 / 海上明月生

    他們吃了晚飯,給秀蘭父親送去一份飯菜。時間尚早,建設陪著德仁到街上買了爐子、鋁鍋,雇了一輛三輪車,倆人一同坐上,正好碰見一個賣蜂窩煤的,便叫上一起來到家屬院。打發送爐子的人走了,賣蜂窩煤的人悄悄地談起價錢:同志,現在買煤是要煤本的,煤場正好有點結餘的煤,叫我們這些下苦力的掙點小錢,當然比憑本供應的煤要貴一點,不過對你們掙工資的人來說,也不算什麼。

    德仁還沒顧上辦理戶口、糧本、煤本,建設卻說話了:師傅,你們送煤辛苦,掙點小錢也是應該的,不過你這煤比平價煤也貴得太多了。

    送煤的是個中年人,鬍子巴茬的,渾身上下都是黑色的,黑臉黑手,黑衣黑褲,只有眼白和牙齒是白色的,聽了建設的話,他叫起苦來:唉,同志,我上有70多歲的老娘,下有兩個上學的孩子,老婆身體不好,常年有病,全靠我一個人掙錢養活,我早上天不明就起床,馬不停蹄送煤,跑得人腰酸腿痛的,其實掙不了多少錢……

    德仁聽不得叫人心酸的話,眼睛已經有點濕潤,把手一揮:下煤!

    煤就壘在屋外的窗台下面,底下襯了一層磚頭,下雨時苫一下就行了。德仁付了煤錢,送煤的蹬著三輪車走了,望著他漸漸遠去的佝僂的背影,德仁的鼻子一陣發酸,從送煤人的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20年來辛勞的影子……德仁許久許久才從這突如其來的感慨中回過神來,建設卻舒發著另一番感慨:張老師,你太容易被騙了。你相信送煤的說的都是真話?現在,騙子真是太多了。

    德仁認真的:我寧願相信他說的都是真話,也不願相信他為了掙一點可憐的小錢而編出老婆常年生病的謊言。唉,生活的艱難,難倒了多少堅強的漢子……我相信當年秦瓊病倒在客店萬不得已而去賣心愛的黃驃馬是個真實的事情,不是別人虛構的故事……

    建設看德仁為了這一點小事,和他認真地探討起來,望著德仁額頭一絲絲皺紋,不免想起了德仁過去的坎坷經歷。他記得德仁有一次激動地談到,在農村時,因為急用,借了別人5塊錢,早上借的下午人家就來要賬,德仁硬是沒錢還賬,為這他憋屈得一晚上都沒有睡安穩……第二天,正是有集日,早上收工,吃了早飯,他背了一背簍玉米稈粉碎的糠直奔縣上,因為他知道只有這東西才能迅速地變賣出去,而他家樓上還貯存有大量的糠。果然,德仁一到縣上,糠就賣了7塊錢。他一看集市上沒有賣糠的,想買糠的人倒是不少。他背著空背簍轉身就往回跑,一面大坡爬得他氣喘吁吁,汗流浹背,10里路程,他不到一個小時就跑了回去。一進家門,他把7塊錢塞在妻子手裡,說了聲「快去還賬,我再去賣一回」,上樓又裝了一背簍糠,走到院裡,妻子端來一碗漿水,他咕咚咕咚灌進肚裡,背著背簍就往縣上奔去……

    建設回想起這件事情,眼睛便有點濕潤,你能相信這是一件真實的事情,而不是一個編撰的故事嗎?建設再仔細地瞅瞅德仁,這樣一個瘦弱的男子為了賣14元的糠,還5元的賬,往返奔波40里路程,下午照常上工,應該不是天方夜譚?

    德仁看建設這樣遲疑,沉思,以為他思想還沒有轉過彎來,又舉了個例子:有一次,我坐火車回家,在車站遇見一個30多歲黝黑的男子,他一臉誠懇地對我說,同志,我是個煤礦工人,要坐火車回銅川去,買車票還差7毛錢,你能不能借給我,你給我留個地址,回家後我一定寄還給你。我望了望這個壯實的有點靦腆的男人,毫不猶豫地掏出7毛錢遞給他,說了聲「不用還了」,我們就此告別。許多年過去,我還時時記起這個壯實的男子。

    建設也是感慨之極:是啊,張老師,面對著這樣的男人,我們寧肯相信他,也不可懷疑他,誰會為了7毛錢去懇求別人?

    德仁說:7毛錢是不算多,不過當時西安到咸陽的火車票才5毛錢。不管怎麼說,一個大男人伸手向別人借錢的事,總是叫人同情的。

    建設說:張老師,我並不是總用懷疑之心去看待別人的。你猜,我剛才想起了什麼?我想起了你為了還5元賬,跑了40里路,賣了兩背簍糠的事情。這故事要是說給別人聽,肯定會說是虛構的故事,是騙人的假話。可是我瞭解你的實際情況,我相信這是百分之百真實的事情。

    德仁聽建設這樣說,也很激動……德仁一邊和建設說話,一邊在院子動手生爐子,他先點燃紙片,逐漸放進破碎的木塊,等木塊燃燒旺了,再放進一塊蜂窩煤,幾乎沒冒多少煙,沒費多大事,蜂窩煤燃燒起來,秀蘭提一壺水放在爐子上。這時,建設又有了新的感慨:張老師,在我的印象裡,生爐子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有一回家裡的爐子滅了,媽媽叫我去生,生了兩次都失敗了,樓道裡烏煙瘴氣,我也汗流浹背。第三次,爐子總算生著了,可是樓道裡的黑煙把人能嗆死。今天,你這爐子生了個容易,幾乎沒冒多少煙,一次就成功了。張老師,介紹一下你的經驗嘛。

    德仁說:在農村我盤過一個燒煤球的土爐子,生爐子確實有點經驗。關鍵在於木柴,要劈成短一點的木塊,還得一些容易燃燒的薄木片。生爐子有四步,第一,點燃揉成團的報紙。第二,放進薄木片。第三,等木片燃燒起來,逐漸放進木塊,一次不要放得多,木塊冒煙自然不會多。就像煉焦一樣,等到木塊可以冒煙的物質燃燒將盡變成火炭的時候,再慢慢地放進一塊蜂窩煤。你說,這樣生爐子會冒多少煙?哪能不保證一次成功?

    建設笑了:張老師,我算服了你了,幹什麼事情都肯動腦筋,就像生爐子這樣的小事,也是一步一步,循序漸進,保證一次成功。看樣子,我這事情——本來是不想麻煩你了,還得跟你說一說了。

    德仁對秀蘭說了聲「我和王老師出去轉轉」,便和建設走進家屬樓之間幽靜的小花園裡。暮色蒼茫中,他們找了個排椅坐下來。建設說:張老師,你搬家勞累了一天,天黑了,我還得麻煩你。

    德仁拍拍建設肩膀:建設,咱倆,誰跟誰呀,你也幫我幹了不少活兒,有啥話就直說!

    建設說:張老師,是這麼回事,我母親還是當上了科長,狄小麗又來找我,要和我相好。

    德仁吃了一驚,卻若無其事的:狄小麗要和你相好,你就和她相好唄。

    建設吞吞吐吐的:那麼,劉月容呢?我們已經訂婚了。

    德仁微微一笑:建設,這樣的事要你自己拿主意,你倒說說,你打算怎麼辦?

    建設說:張老師,你放心,我和月容的事兒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只是這個狄小麗纏得很厲害,說什麼「只要你一天不結婚,我就有一天追求你的權利」,你說煩人不煩人?

    德仁冷靜的:這個你倒不必煩惱,眼下就流行這樣時尚的語言。只是我不明白,狄小麗的父親怎麼會改變主意讓你母親當了科長?新提拔的科長又到哪兒去了?再說,狄小麗重新追求你究竟是真情實感,還是虛情假意?有沒有其他的附帶條件?

    建設淡淡地一笑:看樣子,狄小麗這一次是無條件投降,她的感情是真實的。聽說上級要來單位檢查工作,狄小麗的父親覺得新任科長不合格,群眾意見大,便悄悄地把他取下來,又讓我母親當了科長。因為我母親工作成績突出,當科長是眾望所歸,加上時間倉促,狄小麗的父親沒有提什麼條件,而是讓狄小麗主動地找上門來。

    德仁這才放下心來,他畢竟是偏向月容的,可是他對建設說的卻成了另外一層意思:建設,你交桃花運了,兩個姑娘都很漂亮,你可別花裡挑花,挑的眼花啊!

    建設態堅決的:張老師,你相信我,我對月容的感情是永遠也不會改變的。我會想法處理好和小麗的關係。

    德仁說:小麗的事情,你告訴月容沒有?

    建設說:這是新近發生的事情,還沒有對月容說,我怕她多心。

    德仁沉吟片刻:……建設,小麗的事情還是告訴月容好,同時表明你的態,我想,公開比隱瞞好。

    建設說:好,就照張老師說的辦。

    建設走了,德仁心中又多了一件事情。另外,他得去趟月容家,想法把紅梅接回來,這孩子在大劉家生活,受到的寵愛和照顧多了,再加上和富生的親密關係,恐怕回來一時還不習慣呢。

    孩子們都睡了,德仁走進內室,明晃晃的日光燈下,秀蘭蓋著被單睡著,聽德仁進來,睜開眼睛:仁仁哥,跑了一天,還不累嗎?和那個王建設有多少話說不完呢?人家在這兒等得都著急了。

    德仁笑笑:嗨,你先睡嘛,等我幹啥呢?

    秀蘭埋怨的:仁仁哥,你不是唱什麼「十個男兒九粗心」,就是不解女人心嗎?咱們搬家到西安的第一天,就不留個紀念嗎?

    德仁連忙道歉:對不起,蘭蘭,紀念活動現在開始。

    德仁一把撕去被單,秀蘭露出白光光的身體,像少女般害羞:仁仁哥,你把電燈關了。

    德仁詭秘地笑笑:你愛光溜溜地睡覺,我就愛光亮亮地搞紀念活動。

    秀蘭閉上眼睛,德仁說:妹妹,不許你閉眼睛,我們要光明正大地幹這事情……

    夜深了,內室裡還匿藏著嘻嘻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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