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一十章究竟為什麼 文 / 海上明月生
自那次富有戲劇性的政治學習以後,李江斌和德仁碰面以後總是笑嘻嘻的,而且時不時伸出大拇指,輕輕地說一聲「高明」。(全文字小說)禮尚往來麼,遇到這種情況,德仁也是笑臉相迎,輕輕地說一聲「見笑」。單純的德仁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可是不久事情就起了變化。不知道怎麼搞的,室裡的人慢慢地和他有了距離,見了面德仁雖然熱情地打著招呼,對方卻應付似地哼上一聲,就邁臉而過。時間一長,德仁便有了一種孤獨感。特別使他感到奇怪的是,他帶課的班級,上課的時候,同學看他的表情總有點怪怪的樣子,他更感到莫名其妙了……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在校園裡遇見了王曉美,王曉美正要邁臉而過,德仁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王曉美,你停一下,你們這樣躲著我,不理我,難道我得了瘟疫,怕給你傳染不成?
王曉美漲紅了臉:張老師,別這麼拉拉扯扯的,我是結了婚的人,叫別人看見了影響多不好。
王曉美硬是甩開德仁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撇下德仁站在那兒,久久地回不過神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德仁百思不得其解。德仁冷靜地想著,這裡面一定有名堂,是不是……?同志們對他有誤解,但是他不能著急,不能生氣,不能發怒,也不能急著去做解釋,——何況他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要耐心地等待,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同志們總會理解他的。過了幾天,又到了政治學習的時候。
室主任主持學習,照樣的讀文件,談體會,討論到中間,李江斌桌子上放著一摞書籍、材料,鄭重其事地發言了:自從上次學習以後,我為自己認識水平的淺薄感到慚愧,這不,我又翻閱了大量的材料,重新認識了農業社和包產到戶的性質,現在就談談我的體會。
李江斌掃了德仁一眼,傲慢地昂起頭顱,一字一板地闡述他的觀點:有人說農業社不等於集體主義,包產到戶也不等於個人主義。可是,我看到的這些材料,卻是這樣說的。**說:「一搞包產到戶,一搞單干,半年時間就看出農村階級分化很厲害。」你們再看這份材料是怎麼說的:「把土地分給農民,就失去了對土地的控制、對勞動的控制和對產品的控制。生產隊權力旁落,人民公社也將成為空中樓閣,整個權力恐怕將因此解體。」這就說明,包產到戶要是繼續搞下去,結果是很嚴重的,很可怕的。階級分化,權力旁落,公社解體,社會動亂……
李江斌這麼一讀材料,一發言,對人們確實有些震動,大家一時也無話可說了,會場陷入沉默的僵局。許久,德仁只是提醒了一下室主任:主任,請你翻一翻材料,看是哪一年的文章?
室主任拿過李江斌的材料翻看著:哎呀,這都是1962年的文件啦!李老師,你是從哪兒翻出的這些老文件?叫我怎麼說你好呢?同志,老黃歷看不得。自從粉碎四人幫,召開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撥亂反正,社會發展一日千里,形勢變化日新月異,你再用老眼光看待新問題,恐怕就不合時宜了。
主任說話不留情面,李江斌窘得臉孔紅一陣,白一陣,半天恢復不到正常的顏色。德仁因為考慮到李江斌可能在背後說了自己的壞話,一氣之下,便不顧及自己的特殊身份,也不顧及李江斌的面子了,不過他和李江斌的發言一樣不提名不道姓罷了:我們正在學習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文件,十一屆三中全會已經明確地指出,停止使用「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口號,把全黨工作的著重點和全國人民的注意力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而且已經為地主、富農分子、資本家摘掉了帽子,他們都成了自食其力的勞動者,現在再說什麼階級分化不是有點可笑嗎?再說,農民都在自己承包的土地上辛勤勞動,盼望糧食增產,收入增加,他們才不稀罕什麼「權力」呢。咱們參觀的地方,土地包產到戶了,公社改成鎮政府、鄉政府了,一切工作照常進行,要是擔心什麼「權力旁落,公社解體,社會動亂」,那才是杞人憂天呢。
李江斌遭到主任的批評,又受到德仁的駁斥,心裡很不服氣,一怒之下,也不講策略了,把他在背地裡活動的那一套全盤端了出來,張牙舞爪,氣勢洶洶:張德仁,你別以為你搞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我不知道,今天我給你全都抖摟出來,看你怎樣解釋。你說農民不稀罕奪取什麼權力,這也許是對的。可是你卻非常喜歡手中的權力,利用幹部身份這個不大不小的權力,給農民強行攤派,又是給我們管飯,又是給我們送東西,還不准人家收錢和糧票。你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博取主任的歡心,為了博得室內同志的高興,樹立你個人的威信罷了。可是你想沒有想過?我們都是拿工資的幹部,誰在乎那一點錢和糧票?你用這一點小恩小惠籠絡人心,是連傻瓜都會玩的把戲,真是醜得要命。特別是你白拿了人家三口袋麵粉,連一句謝謝的話都沒有。是誰給你的權力,讓你這樣強取豪奪?剝削農民?就是這些事情,把你的醜惡嘴臉一下子暴露無遺了……
李江斌還在滿腔憤恨地揭露著,批判著,把各種污泥髒水都毫不容情地向德仁身上潑來,這時同志們都坐不住了,王曉美首先挺身而出,站了起來:李江斌,我們這是政治學習,你怎麼把特殊時期那一套整人的手段使了出來?無中生有,無事生非,造謠中傷。明明是農民高高興興、自覺自願地請我們吃飯,給我們送東西,怎麼變成了張老師強行攤派的呢?那三口袋麵粉明明是用張老師存放在農民家裡的糧食磨的,這件事情大家都清清楚楚,為什麼在你嘴裡卻變成了強奪豪取?
王曉美義正詞嚴的發言,使得李江斌張口結舌,無言以對。王曉美看李江斌低下了他那昂起的頭顱,就乘勝追擊:李江斌,為人應該光明磊落,我蔑視你,愛耍陰謀詭計。那天開會以後,你悄悄地對我說,張德仁這人肯定作風不正派,你看他在農村交往的兩個妹子都長得如花似玉一般,而且心甘情願地聽從他的安排。你長得這麼漂亮,要離張德仁遠遠的,小心他把你勾引跑了……那天,張老師在路上碰見我,拉住我的胳膊問話,想起李江斌的話,我就給他碰了幾句,現在想起來真是可笑,我怎麼就相信了李江斌這種人挑撥離間的話呢?
王曉美說著,羞得滿面通紅,蔣鴻軒卻笑了起來:王曉美,李江斌的話你也信嗎?張老師怎麼會勾引你呢,真正想勾引你的人是我,是我,還是我嘛,嘻嘻……
眾人哄堂大笑,室主任喊道:嚴肅點,我們在開會!誰還發言?
蔣鴻軒說:我話沒說完,我繼續發言。其實,我和李江斌是一對好朋友,真是狗皮襪子沒反正,說起來我還大一點,今天我就以兄長的身份忠告你幾句。江斌,你這人,有知識,口才好,講課也好,就是有個毛病,心地窄狹,容不得別人的意見。上次學習,張老師對你的發言反駁了幾句,這在理論學習中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卻引起了你強烈的反感。有意見可以繼續辯論,真理總是愈辯愈明嘛。可是你不應該在背後散佈關於張老師的流言蜚語,更不應該在學生中去說張老師的壞話。江斌,正因為我們是好朋友,我才在會議上指出你的缺點,我不願意看著你在錯誤的道路上走得太遠。你想一想,如果是你的錯誤,遲早會暴露出來的,到那時候對你的影響更不好……
聽著蔣鴻軒的忠告,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李江斌悔恨交加,激動得渾身顫抖著,走過來緊緊地擁抱住蔣鴻軒:「鴻軒,謝謝你!」然後,李江斌走近德仁,緊緊地握住他的雙手,聲淚俱下:張老師,我對不住你!
會場上響起一陣掌聲……一場複雜曲折的糾葛,想不到以這樣的方式得到完滿的解決。當然,李江斌內心深處的怨恨未必完全消除,可是德仁對他的所作所為已經表示原諒,於是室主任順理成章地對這次特殊的會議進行了總結:同志們,我們這次參觀訪問,這次政治學習,收穫確實很大。我們交了農民朋友,也就在渭北建立了聯絡點,為我們今後深入社會,進一步瞭解農業改革,打下了基礎,這些都應該感謝張德仁同志。可是李江斌同志,卻因為別人發表了不同的意見,就編造謊言,四處散佈,打擊報復,這是十分錯誤的。幸虧這種錯誤的行為及時得到制止,李江斌同志要寫出一份深刻的檢討,並且到學生中去澄清事實,消除影響。
室主任講話十分嚴肅,李江斌羞愧滿面,頻頻點頭,他的心裡湧起了陣陣波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