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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一十四章兩個傷心人 文 / 海上明月生

    經過這一系列的事件,加上積累了多年的感受,德仁的胸中湧動著一種激情,總想通過文學作品把它表現出來,何況他一直對文學情有獨鍾。(本章節由網友上傳)

    可是,白日裡忙忙碌碌,忙罷了學校忙家裡,身體忙碌著,腦子也閒不住。晚飯,秀蘭在學生灶上忙碌,家裡自然需德仁上廚。吃罷晚飯,收拾完畢,已是華燈初上,三個孩子坐在桌旁,書籍作業翻開一大堆。顧不上「飯後百步走」,哪管它能不能「活到九十九」,孩子的學習要緊。懷玉問拼音,逢玉問除法,紅玉初接觸代數,單項式、多項式的係數和指數一時還搞不清……德仁耐著性子指導孩子學習,秀蘭回來悄悄地走進裡屋休息。德仁就這樣輔導完這個,又輔導那個,囉囉嗦嗦地到了九點,於是刷牙、洗臉、洗腳、睡覺……

    紅玉到爺爺屋裡去了,逢玉、懷玉睡在外屋,卻不時地吵鬧幾聲:爸,你看懷玉彎著腿,膝蓋頂得我腰疼。爸,你看我哥只管往裡扛,把人擠得透不過氣來……

    德仁走過去,把他們分離開來,低聲地訓斥著:別吵鬧了,你媽勞累了一天,還要休息呢。

    安頓好孩子,德仁悄悄地拉開房門,到單身樓去看望岳父,紅玉已經睡著,德仁低聲和岳父談心,笑著問他還想不想安平村。岳父笑瞇瞇的:想麼,安平村是老鄉老土,哪能不想?可我在這裡吃的好,穿的暖,一天在花園裡和幾個老朋友談談心,樂樂呵呵的。真是,此處樂,不思蜀!德仁,多虧了你這上門女婿,和親生兒子沒有什麼兩樣。你往世上看,親的是啥?不親的又是啥?兒子是啥?女婿又是啥?關鍵在於人的這顆心,要有善心,要有良心,要有人心。前幾天,家在農村的老兩口,來這裡看望兒子。兒子剛結婚,和新媳婦胳膊挽著胳膊,新衣閃亮,喜笑顏開,對老兩口卻看都不看一眼,硬是不讓進門,把他們趕回農村去了……

    當時,我正在花園裡休息,招呼老兩口坐下歇歇。他們老淚縱橫,哭訴著抓養兒子的艱難。三年困難時期,生產隊超賣了購糧,分的口糧不夠吃,老兩口怕二三月斷頓,多了個心眼,從冬天起就省著吃,從少的可憐的口糧中留出一點,單另存放起來。果然,到了二三月青黃不接的時候,大部分家庭都斷了炊,攜兒帶女拉著棍子出門討飯去了。只有他們家,這個寶貝兒子還有點吃的,可老兩口卻到野地裡捋些樹木的嫩葉,掐些草兒的嫩芽,摻和米糠煮熟了充飢……兒子拉扯大了,有了工作,卻不認父母了。這真是,麻野雀,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他的兒子喪了良心,我還能說什麼呢?我只能好說歹說地勸慰著,看著老兩口傷心地走了。

    德仁心情沉重地向家裡走去,他知道岳父說的是那個叫黃維新的老師,這人見了他還是很熱情很有禮貌的,想不到竟然是……德仁回到家裡,久久不能平靜,他坐在陽台的縫紉機旁思忖著,自己想寫點東西,何不把這件事情先寫出來?他悄悄地到裡屋取了鋼筆和紙張,拉亮電燈,坐在縫紉機旁寫起來。他並沒有想寫小說,也沒有去虛構人物,像黃維新父母那樣的老人,他在農村見得多了,他的岳父也是這樣的老人,自己現在也正在為人父親,哪能不設身處地地想問題呢?

    德仁便如實地去寫,寫得也很順利,當他寫到老兩口嚼著又苦又澀的糠草糰子,卻把僅有的一點糧食留給兒子吃的時候,他竟然難過得哭泣起來……這時,一件衣服輕輕地披在他的身上,一個女人的聲音輕柔地響在耳旁:哎,仁仁哥,深更半夜的你在寫什麼?還哭得這麼傷心,是不是又給鴛鴦妹妹寫信了?近在咫尺還寫什麼信呢?是不是嫌我搬到西安打攪了你們的約會?

    德仁還沒有從悲傷的氣氛中解脫出來,把文章遞給秀蘭看:蘭蘭,你亂七八糟地都胡說些啥呀?你看,你看我寫的是啥?

    秀蘭聽德仁說話還帶著哭聲,看他滿臉滿臉的眼淚,接過了文章,心裡還疑惑著:仁仁哥,什麼事情讓你這麼傷心呢?快把臉擦一擦。

    德仁去洗臉,秀蘭坐在燈下閱讀文章。德仁洗了臉,拿著毛巾過來,悄悄地站在秀蘭背後。秀蘭在靜靜地讀著,讀著,輕輕地啜泣著,到了後來忍耐不住,竟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德仁連忙抱住她:蘭蘭,別哭,別哭!

    秀蘭流著眼淚:我這人,就是心太軟,見不得別人的傷心事。唉,父母心在兒女上,兒女心在石頭上,可憐天下父母心,嗚嗚……

    秀蘭又哭了,德仁連忙拿毛巾給她擦眼淚,自己卻忍不住又湧出來眼淚……

    秀蘭疑惑的:仁仁哥,你在編故事嗎?

    不,這是真人真事,是爹告訴我的,說的就是一個學校老師和他父母的故事。

    唉,這樣的老師怎麼能為人師表呢?你把這篇文章寫成大字報,貼在校園裡讓大家看,看他丟人不丟人。

    嗨,現在不是特殊時期了,寫大字報是犯法的。

    那可咋辦?總得讓他知道自己的錯誤嘛。

    德仁說:好,我把這篇文章抄上一遍,送給他看,不信他不動心,難道他是鐵石心腸不成。

    秀蘭說:忙碌一天,不要熬眼了,快歇了吧!

    睡在床上,倆人摟在一起,互相鼓勵:咱們要待父親好好的,千萬不敢讓別人說閒話……

    第二天,德仁抽時間把文章抄了一遍,不過只保留了父母吃糠咽菜抓養兒子一段,刪去了兒子忘恩負義部分。他把文章折疊起來裝在口袋裡,幾次走到黃維新的門口,卻沒有勇氣敲門,他想了又想,只好退了回來。德仁想:就算黃維新能夠認識自己的錯誤,可是他媳婦呢?是外單位的人,不熟悉,要是給自己頂上幾句,說你是狗拉耗子多管閒事,多丟人哪。晚飯後,他在樓前的花園裡散步,希望能碰見黃維新,可又怕碰見了黃維新,這種事情要說出口,還真的撕不開面子……正當德仁猶豫不決的時候,黃維新迎面走來,近了,近了,黃維新衝他笑了笑,就算打了招呼,然後越過他的身旁,繼續向前走去。再不能錯過這次機會了,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勇氣,德仁轉身大聲喊道:黃老師!

    黃維新停了下來,轉身望著平常很少來往的德仁,略顯驚訝的:張老師,喊我嗎?有什麼事情?

    黃老師,這裡有一篇文章,你可以看一看,也許有點好處。

    黃維新接了文章,正在驚愕時,德仁急急地轉身走了。黃維新疑惑地望著德仁的背影,連忙取開文章讀著,讀著讀著,他的胸中翻騰起陣陣波濤,這文章中的老兩口不正是自己的父母嗎?父母雖然沒有對他過多地講述過困難時期的情況,可是村裡的鄉親還是跟他講過家裡的事情,何況在他懂事以後,父母也總是節衣縮食供他唸書,這些事情他仍然記憶猶新。是啊,父母養育之恩,應該牢記在心,羊羔跪乳,烏鴉反哺,禽獸尚知孝道,他怎麼能夠忘本呢?想著想著,他的額頭冒出粒粒汗珠,悔恨的眼淚也終於滴落在地上……

    這時,一個打扮時尚的漂亮女子走過來:維新,我做好飯菜等你,你怎麼還在這兒蘑菇?咦,你手裡拿的是啥?讓我看看。

    黃維新把文章塞進口袋:盈盈,不看也罷。

    盈盈伸手到黃維新口袋去掏:不,我要看嘛,好事不背人,背人沒好事,肯定是你的老情人寄來的情書。

    黃維新索性取出文章遞給盈盈:你看,你看,看了可別流眼淚。

    盈盈蠻有興趣地讀著文章,讀著讀著,她疑惑地搖著腦袋:不信,我不信,天底下還有這麼好的父母,自己吃糠咽菜,卻把糧食省給兒子吃,你說他們傻不傻?

    黃維新喃喃自語:唉,他們是傻,他們真傻,他們吃糠咽菜,省下糧食去餵養兒子,卻養了一個狼心狗肺的豹子,兒子長大了,不但不知恩圖報,反而拿起棍子,把親爹親娘趕回老家去了……爹啊娘啊,兒子對不起你們啊,嗚嗚……

    黃維新淚如雨下,哭得像個孩子,盈盈一下子驚呆了,半天才回過神來:維新,難道,文章,寫的,真的是,咱爸咱媽?

    黃維新呆呆地站立著,不再言語,像一根木頭,他在懺悔,懺悔著自己的過錯……盈盈站在一旁輕輕地呼喚:維新……

    星期天,天色未明,黃維新提著包裹趕往長途汽車站,盈盈在後面急急地追著:維新,等等我!

    其實,路程並不算遠,汽車兩個鐘頭就到了農村。望著這熟悉的土牆瓦房,望著這已經長大的小白楊樹,黃維新心中湧動著異樣的感情……撲進這熟悉的小屋,跪倒在父母的膝下,出自內心真情地呼喊一聲:爹,娘,兒子回來了!

    爹娘老淚縱橫,娘疼愛地摸一摸兒媳粉嫩漂亮的臉蛋:孩子,難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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