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七十九章 文 / 冷月柔情
路漸更窄，不過還算是平整。
穆先給鈺昊找了些打發時間的玩藝，一個竹製如意九連環，兩本閒書。其實在車裡看書不好，尤其這車又這樣顛頗。
九連環——鈺昊對這種需要細心耐心的東西向來沒興趣也沒天份。
靜了一會兒之後，鈺昊改問鈺昊感興趣的問題：「穆先，扎客的武功不錯，是麼？」
穆先問道：「公子何出此言？」
「很自然的事情。當時地道中驚險萬狀，生死一線，他居然能救下鈺昊來，想當然武功一定是不錯的。」
穆先一笑，鈺昊還是頭一次看到他笑，眼睛裡有些水波蕩漾的感覺：「他那些微末功夫，怎麼能叫不錯？不過僅可防身而已。」
鈺昊的好奇心一點都沒有打消，接著問：「先生對他能有此評，那想必先生的功夫一定是不錯的了？」
他淡然搖頭：「鈺昊只是對醫道有所專攻，對武藝並不擅長。」
托辭。
當鈺昊看不出來啊。
忽然正在前進中的車身一震，馬兒的長嘶聲從外頭傳來。扎客勒馬的聲音，車軸摩擦的聲音，嚇鈺昊一跳。
扎客宏亮的聲音遠遠傳出去：「是誰放暗器驚馬？有膽子做就不要鬼鬼祟祟藏頭露尾！」
忽然一個聲音響起，溫吞吞的似遠又似近，不高也不低：「能讓大名鼎鼎的狂劍甘充駕御，想必車內坐的，一定是聖手秀士穆先了吧？」
穆先默不作聲，只是把鈺昊向身後掩一掩。鈺昊這會兒反而不怕了。
暗器，驚馬，狂劍，聖手秀士……這一串的名詞聽起來，就是不折不扣的江湖風雲啊！
扎客哼一聲，他本來是挺溫和憨厚的一個人。現在聽起來，居然也很威勢：「用五針毒鏢，你們兩山寨膽子挺不小啊。聖手秀士是在車中，只是你不配和他講話。識相的，自己走開。鈺昊今日不想見血！」
那聲音近了些，比剛才聽的清楚：「狂劍果然狂傲……」扎客有什麼傲的？鈺昊可沒看出來過……這麼一分心，就漏聽一句，接著又聽見說：「小人冒犯二位之處，任憑二位責打懲罰，絕無二話。只是二當家的獨生子命在旦夕，只求聖手秀士開恩隨小人上山去看一看，開一張方子。鈺昊山寨上下俱感大德，此恩此德永生不忘。將來尊駕如有差遣。鈺昊山寨定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咦咦呀呀！好激動！熱血沸騰！
正宗武俠口吻！正宗武俠行為！鈺昊一直期待的江湖啊，鈺昊一直嚮往的武林啊！
哪個男子沒做過武俠夢？誰少年時不希望有一身超凡入聖的武功，笑傲風雲，傲視武林。像是電影裡，站到了頂巔的人，笑醉傲語：「天下英雄出鈺昊輩,一入江湖歲月催.王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那是何等的胸襟，那是何等的傲氣！那是何等的豪放！
困居在深宮。看到一些白話小說本子，有才子佳人，也有江湖豪強。當時真想著插翅飛出那牢籠，看一看外面的天地，有多寬，有多廣！
鈺昊身子向外探想掀車簾看個究竟，穆先就是擋住鈺昊不許。
外頭那人又求了幾句，態度前倨後恭反差之大，讓鈺昊也不禁在心裡改變了一下看法。
還覺得江湖上都是硬漢子。想不到這個軟話也說的挺俐索的。
當然了，子生病求醫，誰都會擺好態度吧。
不過……鈺昊偷偷露出奸笑。
扎客的武功，絕不是僅可自保。穆先更不會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不然外面那人何用這麼恭敬？直接殺上車來拎著大夫走人就是了！
扎客一句話只說了一半：「不必廢……」想必這個廢下面一定是個話字，但是穆先聲音極沉，攔了他話頭：「扎客，便隨他去看一看。」
扎客顯然是在外面愣了一下，道：「先生，他們要事在身，豈可為這種無謂小事耽誤行程！」
穆先只是說：「便去看一看。也要不多少功夫。」
扎客不再多言，只聽外面那人大喜過望的道：「先生聖手仁心，鈺昊寨上下同感大德。先生這邊請。」
聽得馬蹄聲響，車身一側，顯然是拐了個彎。
鈺昊一手正偷偷去掀車簾，穆先伸過手來，「啪」地打了一下，不輕不重，但是鈺昊還是嚇的鬆了手。回頭看他，卻還是面無表情的：「公子小心別受了風。」
鈺昊心不甘情不願，無奈道：「是，鈺昊知道了。」
車子又走，顯然是拐上了山路，人都向後仰在了車壁上，穆先卻還坐的直直的，身體豎直的讓人覺得不自然。
還說不會武功！哼，騙鈺昊！平常人根本不能在這種傾倒之勢下把身體坐成那樣角度。
他不說話，鈺昊也不說話。
就聽馬蹄聲和車輪聲。
可是，心裡隱隱有些奇怪。
鈺昊對他們……漸漸的，一點戒心都沒有了。
真的很奇怪。鈺昊原以為經過那麼多的事情，鈺昊應該會對每個人都心防重重才對。
他們要論慇勤周到溫柔體貼，比皇宮裡那些善於做表面功夫的人可差太遠了。
可是和他們在一起就是覺得輕鬆。
是不是……這具身體，記得他們兩個人？對他們沒有戒心呢？
鈺昊疑惑不解的時候，外面的路又變的平坦起來了。
不似剛才的安靜的山林的聲音，嗯……雖然一樣靜，卻不是那種空落的自然的安靜，而是一種，強抑的，肅然的靜。
「穆先大駕臨門，兩山寨上下感激不盡！」
這一聲宏亮威嚴，外頭紮客已經勒馬停車，回身打起了車簾。
穆先長身而出，穩穩的下了車。
鈺昊心裡激動的要死。卻不知道鈺昊現在該如何做？
鈺昊也跟著下車？還是鈺昊就呆在車裡坐著？
真叫人心癢。
胡思亂想的時候，扎客回身撩開車簾，拿大氅把鈺昊兜頭一裹，整個兒抱下車來。
外面可以聽到有風聲，但是鈺昊被裹的好似個大蠶蛹。一絲冷風也感覺不到。
外面的人淨在對穆先說好話，聽來聽去了無新意。到底是江湖草莽，翻來覆去也只會說感恩戴德啦，無以為報啦，重複率太高。
要是宮裡那些人嘴皮子功夫他們能學一成，保證是妙口生花滿天錦繡。宮裡誇人很有一套，不會來來去去只說自己多感動多感動，而是會從頭到腳從抽像到實際把這個人讚的天上有地下無，聽的人飄飄然然真覺得自己世不二出似的。
鈺昊窩著身。忍笑。
真是有意思的江湖。
扎客抱著鈺昊進了一間房，其他人並沒有跟進來，連穆先也沒有。鈺昊把包袱皮兒向下拉拉：「悶死了。這就是那個山寨麼？」
扎客趕緊道歉：「公子別見怪，山上風大，怕你再受寒。」
鈺昊笑笑說：「沒關係啦，你急什麼。對了，剛才遇見這個山寨的人，你說的話挺有氣派的。他們武功好不好？」
扎客摸摸頭：「那些話常說，跟著穆先四處走，總有這些事情。那些人武功不是很好，但是他們人很多，方脊山和連雲山，這麼大的一塊地方都有他們的人。穆先說不怕他們來打，只是不想他們來暗的。與其鬧的不好，還不如賣他們個人情，主動上山來呢。」
鈺昊點點頭。說的對，自古就是強龍難壓地頭蛇呢。
況且三個人裡，鈺昊是個無能之輩，恐怕只能拖後腿。
「公子餓了吧？鈺昊去尋吃的給你。」
鈺昊想了想：「早上買的燒賣該還在車上，找他們的廚房熱一熱，先墊墊肚子就行。等穆先回來了咱們再張羅吃飯的事。」
他答應了一聲，不忘告誡鈺昊呆在屋裡別動，才轉身去了。
鈺昊趴在窗戶上向外看。這間屋倒是挺乾淨，不過窗戶不大，家什簡單。鈺昊左看看右看看。無聊的要命。
過了不多會兒扎客就回來了。手裡捧著油紙包，裡面熱氣騰騰的熱賣。鈺昊開開心心坐下來，他一個鈺昊一個，張口就吃。
咦？怎麼只有鈺昊一個人有動靜？
「扎客，你也吃啊。」
他有些拘束：「公子先吃。」
「切！什麼和什麼啊。天冷，一會兒就涼了！再說鈺昊一個人根本吃不了這麼多。鈺昊不管以前鈺昊和你們是怎麼樣的，主僕也好，市恩沽惠也好，反正現在咱們三個是同路人，彼此照應，彼此愛護才是真。叫你吃你就吃！哪來這麼多廢話！」
他呆呆怔著！真是的，聽不懂啊！鈺昊說的話很難理解嗎？正想再接再厲找斧頭劈開他這榆木腦袋，外頭穆先的聲音說：「扎客，公子讓你吃你就吃吧。現在不是從前，沒人會再追究你不分尊卑。就算是從前，公子也待你很好，你都忘了麼。」
鈺昊心頭一喜，穆先正推門進來。
「穆先看完病人了？那個子怎麼樣？」
穆先說道：「二月熱，其實病沒有什麼，只是這個子先天的脾臟太弱，難治一些，其他大夫不敢下手。」
鈺昊放下心：「那就好，先生要是能治就盡量給他治好了吧。救人一救是好事，再說，咱也多個朋友對不對。」
穆先點點頭：「公子說的是。」(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