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百五十八章 文 / 冷月柔情
那是昊君殿中的要緊地方,一般人不讓進的,何況他是有詔令軟禁自省的。他暗藏居心的問著,既怕常在不允,又隱隱希童一著常在不允。?不料,常在早得到吩咐,凡事都由著他,只要哄得鈺昊歡喜就好,當然鈺昊說什麼都點頭,毫不猶豫地道:「君主這說的什麼話,這殿裡怎會有君主不能去的地方?等君主梳洗好了,吃過早點,我就陪君主過去。」?他答應得如此痛快,鈺昊又驚又愕,站在原地又怔了片刻。?不一會兒,負責梳洗的宮女們已經端著熱氣氤氳的銀盆進來,鈺昊站在那兒被她們伺候,滿心彷徨,抬頭一看,臉色大變。?何九年那張能令他做噩夢的臉又跳進了眼簾。?好像一根驅趕著他的棍子,忽然戳到了心上。?何九年卻好像根本沒瞧見他一樣,規規矩矩的垂手斂眉,雙手捧著準備給鈺昊換上的坎肩。?「君主,怎麼了?」常在問。?「沒什麼……」?梳洗之後換好衣裳,站了多時,鈺昊已經有些頭昏眼花。他唯恐自己不留神暈過去,連忙往後退兩步,順勢坐在床邊。?早飯上來,匆匆吃了一點,就叫撤了。?常在做事倒也麻利,早飯一撤,又過來請安,說要陪他過去內室。?鈺昊道:「你太呱噪了,跟在身邊,我怎麼看書?」?常在訕訕一笑,「那……那小的不敢跟著去了。反正君主有什麼吩咐,只管叫一聲就好,小的立即過來伺候。」?鈺昊借口要看書,單獨進了內室。?內室比書房狹小,陽光也不充沛,一跨進門,便有陰森森的感覺。?鈺昊站在門口,朝四周看了看,直有一股哽咽似的傷感。?他當昊君時就是這座宮殿的主人。對內室當然也有一番佈置。如今一看,昔日珍愛的幾套孤本還放在老地方,角落裡仍然擺著黃花梨三足香幾,對面矗著的,依舊是自己從前親挑的榆木鳳紋曲屏。?競真如常在所言。一絲一毫,俱都未變。?其實嚴林保留他的東西,鈺昊早就知道,但從沒此時這般感動,舉目四望,熱淚已經奪眶而出。?怔怔站了良久,歎息不斷。?他遲疑地走到牆邊,緩緩摸索著。?過去在內室裡,他也曾經制過暗格。希望嚴林不會連這個也保留著吧。?鈺昊找到暗格的樞紐,往裡一按,聽見輕輕的「卡」一聲。?暗格打開來。?朝裡一看,更是傷心不已。?這嚴雨雖然聰慧精明,對自己卻實在癡得讓人傷心。?鈺昊雙手發抖,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打開看了兩三件,就發現了恭立的親筆信。?臣以妄語入罪。身陷天牢,聞於雷霆,不勝惶恐。?唯昊君君主親至開導,囑咐諄諄,訓無悔以臣於尊君之道,恩而親厚。臣反思再三,涕零不已。?願、王此字據,望君主藏之,以觀無悔之改過也。?至善之言。蒼天祐之。?果然如麗妃所言,上面「昊君君主親至」幾字,足以證明嚴林曾經悄悄去過天牢,私下和恭立見面。?這種雖是小事,但若落入皇上眼中,對於嚴林這坐在最敏感的昊君位上的人來說,也極可能會成為災難。?一不小心,就會被扣上罪名。?小則是無旨意擅入天牢,昊君莽撞,惹皇上不悅;大則是置國法於不顧。結黨營私,圖謀不軌。?「君主。」身後傳來輕微的聲音。?鈺昊正拿著那信在細瞧,如聞雷轟,渾身汗毛驟然炸起,條地轉身,對上何九年的臉,「你……你怎麼進來了?」極低極嘶啞的問。?何九年卻異常沉著,「常總管忙著別的事,小的趁沒人看見,進來瞧瞧君主。」目光一轉,停在鈺昊手上,「這就是恭立在天牢裡寫給當今昊君的信?」?鈺昊把信猛地攥緊了,生怕何九年搶走似的,咬牙道:「你,給我出去。」?他鮮少這樣厲色,何九年也是一愕,隨即明白了幾分。何九年退了兩步,以示並無惡意,朝鈺昊躬了躬身子,道:「小的知道君主素無害人之心,眼下迫不得已,娘娘也僅求個自保,這東西藏在娘娘手裡,絕不會放到皇上面前去,只是讓麗妃忌憚點罷了。究竟該怎麼做,君主自決,只盼……」躊躇一下,輕輕道:「只盼君主對太子君主有兄弟之義,卻也……卻也別忘了和娘娘的母子之情。」?說完,低了低頭,緩緩退了出去。?鈺昊看著何九年出去,籠罩在頭頂的烏雲非但沒有褪去,反而壓得更低,直讓人喘不過氣來。?兄弟之義??母子之情??鈺昊苦笑,五指發酸,他才想起自己還死死攥著恭立的信,低頭一看,早捏成了一團發皺的酸菜般。?他心裡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若要不做這事,可憐麗妃被關在冷宮,恐怕真的就被麗妃害了;若做這事,嚴林平日如何待他,種種小事都湧上心頭,實在狠不下心腸。?雖然順利偷到書信,卻無比的失魂落魄。?慢慢地走出內室,忽然聽見一個熟悉又充滿喜悅的聲音,「鈺昊哥哥!」?鈺昊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嚴雨從門角邊朝自己快活地跑過來,常在一臉疑惑地跟在後面,要攔又不敢攔的樣子。?「嚴雨?你怎麼進來的?」?「想見哥哥,就來了。」嚴雨是一路跑來的,大雪天,卻熱出一身大汗,到了鈺昊面前,忽然凝住笑臉,「哥哥怎麼了?臉色這麼差?」也學常在那樣,伸手就探。?鈺昊舉手一擋,往後退了一步,不悅道:「你都多大了,怎麼見面就亂動手?」蹙起眉頭。?嚴雨向來和他胡鬧慣了,被他忽然一擋,愣了好一會兒,想起昨天的事,自己反而先尷尬起來,紅著臉不再作聲。?鈺昊問:「你怎麼進來的?嚴林不是說,再不許你來這裡嗎?」?提起這個,嚴雨才又打起了精神,趕緊道:「你猜也猜不到,嚴林哥哥忽然開竅了,答應讓我帶你走。」?鈺昊一聽,卻如晴天霹靂般,臉色劇變,「他讓你帶我走?他……他怎麼會答應?」?「你不信?常在也不信,他要擋著門不讓我進來呢,這混蛋東西。」?常在在旁邊苦笑著賠小心,「嚴雨君主,小的哪有這麼大的狗膽?是昊君君主……」?「你少給我兩面三刀!要不是嚴林哥哥給了我信物,還讓他的侍衛跟著我來,你小子還不犯上作亂的打算把我攆出去?常在,你長本事了,居然敢對付起皇子來了。」?鈺昊不理會常在的事,對嚴雨道:「嚴林怎麼無緣無故給你信物?」?「這有什麼奇怪的,我那哥哥早該反省己過,改正錯誤了。他若有長進,我還肯認他是我哥哥,不然……」嚴雨悻悻地抱怨了兩句,轉而看見常在還賴在一邊不走,對常在凶狠地一瞪眼,「你還站在那幹嘛?等著挨揍嗎?告訴你,昨天挨打的事,我可沒忘記你的帳,以後自然給你一次清算乾淨!」?常在被罵得狗血淋頭,一個小內侍跑進來道:「常總管,昊君君主派人傳話,要你到庫房把綠釉浮雕走獸燈取出來,送到於城君主那去。還有,前兩天得的盤長纏枝紋鑲珊瑚銀冠,也一併帶過去,送給謹妃娘娘。」?「這就來。」常在正尷尬,得了個下台階,趕緊告退。?反正嚴雨手中有嚴林的信物,他留下也奈何不了這位皇子。?趕走了常在,嚴雨才對鈺昊道:「這傢伙不是什麼好東西。鈺昊哥哥,夜長夢多,快跟我走。也不用收拾東西,我那裡樣樣齊全,你只當到了自己家,想使什麼開口就是。只要到了我那……」?「我不想走。」?「……就算我那哥哥又起了壞心,爪子也伸不進我的門坎……思?你剛剛說什麼?」?鈺昊低頭看著腳尖。?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剛剛說了什麼。?毫無道理的,一句話就這麼輕悠悠逸出了唇,好像那只是一縷摸不著的煙。?無數個念頭在腦裡翻滾,嚴林怎麼了?他怎麼忽然要嚴雨帶自己走。?是覺得會出事?還是嫌自己礙事了??或者,開始懷疑自己會在昊君殿干見不得人的事??身上藏著信的地方熱得可怕,就如藏了一塊罪惡的燒紅烙鐵,鈺昊恨不得那真是一塊烙鐵,被燙穿了心肺,直接死了倒還不錯。(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