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百六十八章 文 / 冷月柔情
經歷這些事後,他已經知道自己是個惹禍精了。?難免比從前小心許多。?見到哥哥們臉色異常,立即在心裡回想是不是自己又闖禍了。?好像沒有啊。?「沒什麼。」嚴林終於恢復過來,答了他一句,頓了頓,又道:「下次進來,先打聲招呼。多大的人了,雖然是兄弟的房間,也不該沒禮貌的亂闖。」?「誰沒有打招呼?我在門口吭了聲才掀簾子的……」嚴雨低聲嘟囔。?三人都有各自心事,對著也是悶悶的,又不知為什麼覺得尷尬,應付著各找事幹。?鈺昊在書桌展了紙,心不在焉地練字,嚴林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想,也不敢太妨礙他,在房裡尋了個角落坐下,翻看剩下的奏折。?嚴雨模模糊糊知道自己不受歡迎,卻不甘心就這樣走。他找不到合適的事幹,在房裡東看看西看看,想起從前雖然調皮,兩個哥哥都挺疼愛他的,現在怎麼成了人見人嫌的那個?鼻子酸酸的,有點想哭。?不過,好像自己也是罪有應得。?也不知道哥哥們以後會不會永遠都這樣討厭他。?嚴雨一邊想,一邊在房裡觀天望地,他如今不敢亂嚷嚷亂翻東西,憋得比誰都難受,老實了一會兒,終究忍不住去找鈺昊,要幫他磨墨。?鈺昊輕輕道:「不必,我也不寫多少,這麼點墨夠寫了。」?他是無心之言,對嚴雨而言卻好比一盆冷水澆到頭上。?嚴雨只好踅到看奏折的嚴林身邊,盯著嚴林看了半天,才低聲問:「哥哥。麗妃今天來了?」?「嗯。」嚴林抬起頭來掃他一眼,「你怎麼知道?」?「聽門口的小內侍說的,他說你還攙扶著麗妃,送到門外。」?嚴林不置可否,只道:「麗妃最近身子不好,你該去看看。」?嚴雨猛然沉默。?過了一會兒。露出孩子似的倔強。恨恨道:「她騙我喂鈺昊哥哥吃毒藥,我……我再也不要見她!」?嚴林看他瞪大銅鈴般的眼睛,眼珠子黑白分明,好像一輩子也長不大的小老虎崽子。也不知心裡是什麼滋味。?嚴林扯起嘴角,苦笑一下,喃喃道:「你這蠢東西……」?舉起手上的奏折。?啪。在嚴雨腦門上輕輕拍了一下。?嚴雨腦門上挨了一下。卻並非全無所得。?王少心裡不知為何,猛地輕鬆了不少,好像嚴林那一奏折拍得正是地方。又把他拍回了自己這個嚴雨該有的位置。?他嘴巴裡嘀咕了一下,站起來伸個懶腰,重新坐下,興致勃勃地看嚴林批奏折,偶爾牢騷一句,「每天看這些東西,也不知有什麼趣味?」?詠善又好笑又好氣。一邊盯著奏折,一邊隨口道:「憑你也敢對這些發議論?這些東西是弄來玩的嗎?還講趣味。東北一場雪災。壓塌房屋無數,朝廷就靠著下面官員的奏折報告災情,該發放多少賑濟,怎麼安撫百姓,設多少粥場,還要提防有人趁國難貪污賑災銀子,稍一個地方照顧不到,百姓輕則凍死餓死,重則因為活不下去引起民變,朝廷就難以收拾了。虧你還是皇子,若江山到了你手上,也不知道糟蹋成什麼樣子。」?嚴雨才說了一句,就被嚴林侃侃教育了一通,聽得眉頭直打結,捂著嘴打哈欠,「好哥哥,我知錯了,你少教訓兩句。我又不是昊君,不懂就不懂。」?嚴林被他一言提起心事,好像喉嚨被堵了一下,片刻後才淡淡道:「不懂就算了。像我這樣,未必是福氣。」?鈺昊正彎腰在書桌上練字,聽著這話,無端地筆尖一顫,把好不容易寫到一半的一幅字給毀了,不動聲色地把廢宣紙捲起來,擱了筆。?嚴雨有聽沒有懂,使勁眨了兩下眼睛,剛要開口問,常在正巧這時候跑著小碎步匆匆進來,抹著腦殼上的汗向嚴林稟報,「君主,君主猜得真準,王太傅真的來了。小的已經把他老人家請到廳裡去了。」?嚴林一凜,猛站起來,懷裡幾份奏折嘩啦掉在地上。?他這一站,才知道自己實在太緊張了,好像繃緊了隨時要斷的弦,忙按捺了自己,止了常在伸手,自己彎下腰,緩緩把地上幾份奏折一一拾起。?藉著這一點功夫,人已經冷靜下來,直起身輕輕一笑,「看我,這幾天下雪,著實想念太傅的課了。常在,你去和王太傳說,我換過正經衣裳就過去。」?鈺昊猶豫一會兒,走過來道:「我也是太傅的弟子,和你一起去見他吧。」?嚴林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雖然都聽太傅的課,我和哥哥又怎麼同呢?」?竟用這麼一句教人摸不著頭腦的話擋了鈺昊,到隔壁廂房讓宮女們伺候著換上正裝,前往側廳。?嚴林進到側廳,王研就坐在裡面。?好茶已經沏好,老太博像往常那樣,一身整整齊齊的官服,矜持地正襟危坐,手裡端著茶,正抵在顫巍巍的唇上輕輕吹著。?一眼瞅見嚴林進來,趕緊放下了茶碗,有些老態地站起來。?「君主。」要給嚴林請安。?嚴林跨前一步,雙手一伸攔住了,溫聲道:「說了多少次,太傅是我的老師,這種俗禮就免了吧。」?親自攙扶著王太傅坐下,自己也撩衣擺坐下,「最近大雪天,太傅好幾天沒來講課,我心裡幾番念掛著。天冷,老人家晚上要蓋厚點,萬一受了寒可就不好了。對了,我這裡剛剛得了一襲長白山的白狐狸皮,裁了當坎肩,這種天穿最好不過。」接著就喚常在來,吩咐道:「開庫門,把上次那頂級的長白山白狐狸皮取出來給太傅。」?常在答應一聲,小跑著去了。?嚴林一番和風細雨,又問候身子,又送東西,王研的老臉卻仍是皺著一道一道坎,似有滿腹話說不出來,隱隱約約地神色教人瞧著難受。?他按著規矩,先站起來謝了嚴林的賞賜,坐下後,沉吟丁一會兒,開口道:?「君主還有下棋的興致?」?廳裡的棋盤是張回曜來的時候,嚴林親自擺下的,因為沒有吩咐,內侍們也不敢擅自撒掉,仍舊擺在原處。?嚴林聰明絕頂,這句再尋常不過的話,聽在他耳裡,好像一錘子砸在心窩上似的,立即渾身的神經都扯緊了,腦子裡轉著念頭,臉上卻不動聲色,裝作不懂地問:「琴棋書畫,是皇上常叮囑我們也要涉獵的。怎麼?太傅覺得現在不是下棋的時候?」?王研歷經滄桑的老臉紋絲不動,只幹幹地道:「不,下棋很好。君主,我們來下一盤?」?「好。」?兩人隔著放棋盤的小桌對面坐下,擇了黑白,擺開棋局。?常在取了狐狸皮過來,看見兩人在棋盤旁邊,知道要下棋了,也不敢打擾,悄悄退到門外。?嚴林選的是黑子,坐在桌旁瞅著棋盤,一邊把黑琉璃做的棋子捏在指上,一邊悄悄打量太傅的神色。這老太傅是皇上身邊信得過的老臣,這種時候,絕不會無緣無故過來。?既然來了,一定是有話要說的。?靜心等待他開口就是。?兩人捏子對著棋盤,一個字也不說,彷彿真的全心全意思考棋局,偌大側廳,頓時靜得一絲聲音都沒有。?王研不吭聲,嚴林也按捺著自己,默默等著。?不料兩人你一子、我一子,棋子漸漸擺在棋盤上,佔了大半,王太傅還是一個字沒說。嚴林心裡不踏實起來,他原本就沒心思在棋上,一躊躇,連下錯了幾個子,被老太傅抓住機會,竟把左下的一條大龍給吞了。?嚴林看了看棋盤裡零落的黑子,將手裡的棋子放下,苦笑道:「太傅真是國手,這盤我認輸了。」?王研抬起頭,混濁的老眼珠子裡藏著幽光,盯著嚴林,輕輕問:「君主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輸嗎?」?嚴林福至心靈,站起來走到老太傅面前,雙手一合,作揖長拜,直起身後,低聲道:「學生愚鈍,請太傅指教。」?「君主聰慧睿智,棋已經下得極好,老臣不敢說指教二字。」王研拖著又沉又長的調子道。他請嚴林坐下,斟酌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開口,「若說君主的棋藝還有需要改進的地方,老臣有一番話,不知道昊君願不願聽。」?嚴林屏息,懇切地看著自己的太傅,「太傅請教導。」?「與人下棋,要先看明白對手是誰。請君主看看老臣這頭白髮,」王研用手撫了撫自己滿頭白髮,意味深長地歎道:「君主,您是在和老人家下棋啊。和老人家下棋,最要緊的是什麼?」?什麼最要緊?(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