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百六十七章 文 / 冷月柔情
麗妃站起來走到嚴林面前,一把握著嚴林的手,顫聲道:「我在宮裡活了二十年,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心寒。好孩子,你醒醒吧,現在不是固執己見的時候,我們都被皇上逼到懸崖上了,一個岔腳就要摔個粉身碎骨,你難道不明白?」?她握著嚴林,兩手寒若冰雪。?嬌嫩如蔥的十指,現在白得透明,因為近日微恙消瘦,連骨節都突顯出來,實在是形容憔悴。?嚴林明白,麗妃現在所作所為,確實出自麗妃七腸,全力要為他力挽狂瀾,看著麗妃擔慮憂疑至此,心裡難過,反握了麗妃的手,輕輕為她揉搓取暖,緩緩道:「麗妃的心意,我明白。」?「既然明白,那就當機立斷……」?「絕對不可。」嚴林平穩而斬釘截鐵地道。?他請麗妃坐下,慢慢道:「麗妃,不是兒子膽怯,逼宮之事,千萬不要再提。皇上,絕不是無能之輩啊。麗妃細想一下,舅舅和姨父雖然都在任上,但最近身邊的下屬是否曾被更換?您怎麼知道那些新來的人裡頭,有幾個是奉皇上密諭來監視他們的?動手的時候,如果軍中居然站出一個人來,拿出皇上密旨,奪了他們的兵權,那又如何?到時候謀反罪名坐實,個個都是抄家滅族之禍。這樣倉促的計劃,處處都是破綻。皇上在御座上一待就是幾十年,兩個城守將軍加一個宮中的宿衛將軍才多少人馬,區區伎倆,皇上一根手指頭就可以讓他們灰飛煙滅。」?麗妃聽他娓娓道來,字字在理。越發透心發涼,臉色慘然。半晌,怔怔道:?「照你這麼說,難道我們只能等死?」?嚴林沉吟不語。?一陣沉默後,才輕輕道:「麗妃說我們已被逼到懸崖上,岔一步就會粉身碎骨。這話一點也不錯。不但是懸崖。還是晚上的懸崖,一點光都沒有,四面看不清楚,想不摔下去。就要睜大眼睛看清全局,認準懸崖到底在哪邊,要往左跨。還是往右跨。」?「你是說……」?「皇上要對付的人,未必是我。」?麗妃心驀地一跳,連忙追問:「好孩子。這話你有幾分把握?」?嚴林苦笑,「現在,只有五分。」?看著麗妃重新露出失望擔憂之色,嚴林柔聲道:「有五分,就已經不錯了。若按姨父的主意辦,我有十分把握賭我們會一敗塗地。多想無益,麗妃請回吧。請麗妃記住我的話。不管發生什麼事,絕不要灰心喪氣。做出倉促之舉。」?循循叮囑後,親自攙扶著麗妃,將麗妃送出昊君殿。?眼看著麗妃轎子遠去,才返身回來,對迎上前的常在吩咐,「從現在開始,除了奉旨而來的,別的人我一個都不見,就算麗妃娘娘親到,你也給我擋著。」?「是。」?嚴林走了兩步,想起一事,又轉回過來,加了一句,「王太傅例外,若他來了,趕緊迎到廳裡,用好茶伺候。不管我睡著醒著,都要立即報上來。」?常在趕緊點頭,「是,君主。」
再回房,鈺昊已經醒了,正坐在床邊,偏著頭找襪子。?嚴林進門瞧見,情不自禁道:「怎麼起來了也不說一聲?哥哥找什麼?」?他們這些天彼此心存芥蒂,都不怎麼開口,嚴林話一出口,不覺怪怪的,見鈺昊頭緊張地一低,抿唇不說話,頓時心裡難受。?暗道,為了那藥的事,他恐怕這輩子也不會原諒我。?腸胃裡縮得冷冷涼涼。?嚴林裝作不在乎,落落大方地走過去。?新準備的長布襪掛在黃花梨木架子上,乾乾淨淨,雪一樣的白,料子極好。?嚴林取了襪子,在床下單膝跪了,握住鈺昊垂在床邊的右腳。?那腳晶瑩白嫩,剛從被窩裡出來,暖暖的,握在手裡,說不出的舒服。?他本來一心要幫鈺昊穿襪子的,這一來滿心地下想放手,只盯著手裡白皙得沒有一點瑕疵的腳看。?鈺昊被他握得渾身發燙,臉上**起來,好像被人握住的不是腳,而是自己一顆怦通怦通的心。?他緊咬著牙,才能勉強自己不一陣陣顫抖,保持著安靜的姿勢。?居高臨下,他看得清清楚楚。?這嚴雨臉上,寫滿憐惜不捨,滿腔愛意柔情。?如果可以一輩子都這樣被他看著,縱死也甘心了。?只是……?利用嚴林的信任,偷取了嚴林密格中書信的自己,不可能有這樣的一輩子。?一旦嚴林發覺,一切,那麼溫柔親暱的一切,都會遏然而止。?他再不會被嚴林這樣深深凝視,珍愛。?鈺昊難過地輕歎一聲。?這歎息把嚴林驚醒過來,還會錯了意,不敢再肆意亂來,默默幫鈺昊把長襪套上。?右腳之後,又換左腳。?然後再給鈺昊把靴子也穿上,低聲道:「好了。」?他想問鈺昊剛才歎息什麼,忍了忍,終究沒有問出口。?如果鈺昊就此反問他為什麼要對自己下藥,嚴林不知該如何作答。?他能言善辯,通讀詩書,下藥這種事在宮裡也司空見慣,任誰問他,他都能流暢說出一番教人啞口無言的理由。?唯獨對鈺昊。?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種思戀、渴望、得不到的痛苦、想得到的焦切。?那種不惜一切、不擇手段的心情。?即使舌燦蓮花,也說不出來。?鈺昊下了床,兩人在房裡愣看著,許久都沒什麼話。?安靜得,彷彿一呼一吸,都會被對方聽見。?本該叫宮女內侍們進來伺候的,兩人卻不約而同的討厭這個想法。?嚴林輕咳一下,正經八百地道:「今天放晴了,哥哥,出去走動一下?」?鈺昊搖頭。?「那麼,寫寫字?」?鈺昊沉默,沒吭聲。?嚴林偷偷瞧他,見他似乎有些猶豫,忍著難過道:「如果是我妨礙了,我出去就是。」?鈺昊臉色微變,似乎有些詫異,又像狐疑,還帶著點不安。?他小心翼翼地瞅了嚴林一眼,彷彿怕他真的掉頭就走掉似的,半天後,搖了搖頭。?嚴林仔細觀察他的一舉一動,想從這些沉默又不好琢磨的動作裡瞧出點什麼。當鈺昊輕輕搖頭時,嚴林心裡驀地怦一下,隱約生出點希望來。?難道……?難道他不怨我了??「這樣想,心跳得更快,雖不確定,已有頭暈目眩之感,他這樣的人,居然也緊張得口乾舌燥。?躊躇了半天,默默一咬牙,乾脆把事情說白,只要能過了這一關重新和好,不管哥哥要怎樣重罰,自己只管豁了性命應承下來就是。?他想個明白,跨出一小步,和鈺昊臉對著臉,惴惴不安地低聲道:「哥哥……」?「哥哥,天氣放晴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和嚴林同時響起,其音量和音調,把嚴林刻意壓低的小心聲音完全掩蓋了。?這永遠都在不適當時候冒出來的小混蛋!?嚴林恨得咬牙切齒嚴雨從房門出來,看見兩個哥哥都在,趕緊進來,「今天好不容易出太陽,鈺昊哥哥要不要出去走走?」?今天算斯文了,快步走進來。?換了往日,這樣難得的隆冬晴天,早讓他叫喚得整個王府都能聽見,上竄下跳興奮地攛掇別人去郊外冬獵。?自從鈺昊病倒後,嚴雨真的老實了不少。?見到嚴雨出現,鈺昊臉色又是微微一變,下意識地和嚴林拉開兩步。?還是……無法面對嚴林煙一白自己的罪行。?剛才嚴林靠近過來,讓他的心像上了弦的箭,弓拉得滿滿的,那樣的氣氛,他差點就想跪在嚴林腳下,把自己做的見不得人的事情,一五一十通通說出來。?他辜負了嚴林。?他利用了嚴林。?第一次去冷宮時,他就得到了麗妃的授意。?他一直、一直,都享受著嚴林給予的一切美好溫柔,卻居心叵測地要背叛嚴林。?是他,趁著嚴林不在的時候,利用嚴林的關愛允許,利用嚴林對他的珍惜思念,輕易打開密格,偷走了恭立的書信。?差一點,他就有足夠的勇氣,開口痛快地說出來。?然後任憑發落。?只差一點。?鈺昊真不知道,自己是該感謝忽然闖進來的嚴雨,還是該生他的氣。?「怎麼了?」嚴雨看著面色古怪的兩個人,悶悶地問。(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