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百八十七章 文 / 冷月柔情
有歷代這麼一道旨意,果然處處不同。?陳太醫方子一出,太醫院那邊響應得比任何時候都快,各色藥材只挑最好的下,煎藥的煎藥,連著鎮痛生肌的珍奇貢藥一併送了過來,其中就包括了嚴雨一直叫嚷著要的九月珍珠茯苓霜。?給嚴林用了,果然痛楚大減,臉色也好了許多。?嚴雨對陳太醫滿意得不能再滿意,事情辦好後,禮數周到地把陳太醫送到牢門——他一生中,鮮少如此乖巧禮貌。?這一晚,嚴林一夜無眠,躺在床上心潮起伏,罕中和歷代對話,一句一句從腦海裡過,斟酌躊躇那件最要命的為難事,把重重思緒埋伏打過,絞盡腦汁,卻想不出一個能讓歷代滿意的兩全其美之策。此時才知道帝皇難當,要當人上人,真是要吃盡苦中苦,身體受苦也就算了,心上刻刀,取捨兩難,才最難忍。?嚴雨在他身邊呼呼大睡。?年輕的臉上,不時綻放對未來充滿希望的微笑。?內服外敷,無不是活膚生肌,養氣護元的頂尖好藥,第二天,嚴林傷勢就大有好轉,雖不能說痊癒,行動卻便利了很多。?陳太醫受歷代之托,一早又過來看了一次,感慨道:「果然是年輕人,傷得再厲害,有喘息之機就能恢復過來。昊君君主天生的好筋骨,好好將養,不日就能生龍活虎。」說得嚴雨樂呵呵傻笑。?開了方子就走了。自有太醫院專人送藥來。?沒多久,牢門又打開了。?是孟奇,還領著幾個差役。一進來,孟奇打個手勢,「辦事吧。」?幾個差役應一聲,立即行動起來,把牢房裡的桌子搬的搬,抬的抬,連同被褥等等,通通往外撤。?嚴雨問:「喂。姓孟的!你又搞什麼鬼?再作踐我們,看皇上不砍了你的頭?」?孟奇不卑不亢道:「君主,小的是奉旨辦事。請君主放心,不是要為難兩位君主,皇上下了恩旨,牢裡東西太過破舊,全搬出去換上好的。不但床褥要夠暖,窗上也要掛上擋風的厚簾。」?嚴雨一聽大喜。?皇恩要不就不來,要來就重重迭迭。一層覆一層。?不過……?「皇上怎麼不放我們出去?」?「這個小的不知道。聖旨下來,我們只能照辦。不敢逾越亂問。」?東西全撤出去,果然接著就有新的源源不斷搬進來。?各色都是使用的新東西,華美精緻當然比不上宮裡頭皇子用的,但比起開始牢房裡配的那些,已經上了幾個檔次。?連火爐也端了一個進來。?嚴雨更加高興,叫差役不忙搬別的,首先給他把火爐燃起來。?拉著嚴林坐在火爐邊,一邊搓手,一邊笑。「哈!守得雲開見月明。不經歷這麼一番事,不覺得這話多有深意。如今琢磨一下,不是栽過跟頭的,絕說不出這樣的好句。皇上大發慈悲,先是派太醫,然後是換牢房佈置,唯恐我們受委屈,我看接下來麗妃也會被撤了禁令。能到應印院看我們。就怕麗妃知道哥哥挨打,不知道會哭成什麼樣子,哥哥身上的傷不要讓麗妃見到才好。」?一邊說著一邊東張西望,瞅著搬東西的差役們進進出出解悶,忽然揮揮手,把孟奇叫過來,「你個糊塗蛋。搬這麼多床進來幹什麼?擠得腳都放不下了。快搬出去。」?「君主,」孟奇道:「床搬出去。不夠睡。」?「誰說不夠睡的?我進來後不是天天和哥哥擠一道嗎?還很暖和!」?「總不能三個人擠一道吧?」?嚴雨愕然,「什麼三個人?」?「皇上有旨。鈺昊君主犯了過錯,關入應印院反省。聖旨明白說了,讓你們三兄弟關一處。恐怕等一會兒就可以兄弟相見了。」?「什麼?」嚴雨一時沒留意手伸到火邊,被燙了一下,猛地抽著手從爐旁跳起來,驚訝地問:「鈺昊哥……鈺昊那混蛋也被關進來了?」?「是。」?詠臨聽著這驚天動地的消息,心裡一陣冷一陣熱,不料鈺昊終於也遭了難,怔了一會兒,想起嚴林陷在應印院,被打得體無完膚,都是因為鈺昊私下聯絡麗妃,背著詠善把恭立的信給偷了,又不禁咬牙,恨恨道:「哼,他也有今天?皇上英明,什麼伎倆都瞞不過皇上的眼,早料到他遲早有這麼一天。不過,為什麼讓他和我們關一道?見這小人,我眼睛難受!等他來了,看我揍下揍他!哥哥,我一定給你出氣!」?嚴林卻早就癡了。?心裡亂糟糟的,好像一團找不出頭的毛線,又好像分流了無數道的溪水,潺潺無聲地從心田縱橫交錯淌過,不知是高興還是傷情。?鈺昊要來了。?而且是歷代下旨,關入應印院,還指定要關在同一處。?一切那麼不可思議,細究起來,居然又暗合道理。?這帝王心術,真是如海如淵,不可窺量。?皇上,居然把鈺昊哥哥……?「哥哥!嚴林哥哥!」?嚴雨扳了他肩膀幾下,嚴林才醒過神來。?他抬起頭,烏黑的眼珠子奪目流光驀地一閃,平靜地對孟奇道:「如果是鈺昊要來,勞煩再添個手爐,被褥也多要一套。我這哥哥怕冷怯寒,挨不住凍的。」?牢房裡佈置妥當,煥然一新,擋風簾子一掛起來,屋裡頓時暖烘烘的。?嚴林知道鈺昊要來,時間完全失了概念,分分秒秒好像踱在心上,恨不得他快來,又恨不得他別來,一顆心在油裡炸著似的,嘶嘶啦啦的熱燙著。?不多時,牢門再次打開。?嚴雨面上恨得牙癢,心裡也放不下,聽見動靜,「啊」地低呼一聲。?嚴林竟然站得比他還快,刷地立住,深呼吸了幾口氣,勉強鎮定下來,才迎著打開的牢門走去。?他從閻王面前打個轉,熬過許多刑罰,才終能再次見到鈺昊,心裡打定了主意,再激動也要忍在心裡,應印院的事,任他雲淡風輕過去。見了鈺昊,還要像從前那個從容的嚴林一樣。?待到看見鈺昊不是走進來的,而是被人背進來的,頓時心臟好像被人擂了一拳,搶上去不敢置信地再看一眼,聲音逸出一絲心痛到極點的顫抖,嘶啞著問:「他……他怎麼會這樣?」?「鈺昊君主正生著病……」?背他進來的內侍還沒說完,嚴林已經一把將鈺昊抱到自己懷裡。?那動作又穩又小心,好像他身上一絲傷都沒了。?或者只要看見鈺昊,他也什麼都忘了。?「哥哥……」?鈺昊不知是睡了還是昏了,眼睛緊閉著,連氣息也異常虛弱。?嚴林一邊輕輕喚他,一邊將他放到準備好的床上,居高臨下,怔怔看了半天,竟不敢伸手撫摸他瘦得讓人心碎的臉。?只是這麼看著,就已痛人心扉,比什麼酷刑都難熬。?嚴雨早嚷著要揍鈺昊一頓出氣,大步來到床邊低頭一看,也整個人愣住了。?這鈺昊哥哥出賣了他們,為麗妃剷除了政敵,本該在外面過得逍遙自在、奢華愜意,怎麼竟混得比他們這兩個關進來挨了打的還淒慘??攥緊的拳頭,茫然鬆開垂下。?嚴林眼裡只有鈺昊,哪裡理會嚴雨的驚訝。凝望著昏昏沉沉的鈺昊,眼裡滿是愛意溫柔,癡癡看了半日,才試探著,小心翼翼用手去撫。?像針紮在心坎上一樣疼,也不知道這哥哥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細瘦的手腕握在手掌裡,五指一攏就全包住了,薄薄的白皙肌膚下像只有一根沒份量的骨頭。?他從來都是沉靜理智的人,單單對著鈺昊,每每就變了一個人似的,彷彿埋在深深心底的一切絲般柔韌而脆弱的情緒,被犁田似的犁出來,亮在日頭底下暴曬。?一時痛得無法忍受,只知道抱著鈺昊,一遍又一遍地低聲呼喚,「哥哥,哥哥……」?詠善在應印院受了多大苦都面不改色,嚴雨是親眼見過的,現在只是看見鈺昊病弱,竟立即連容色聲音都變了,那一聲聲哥哥,喚得讓嚴雨也心驚,不忍心聽下去,小聲道:「哥哥,我看他暫時不會醒的。先讓他睡,睡醒了再說話。哥哥,你別這樣喚,我心裡聽著……聽著實在難受。」?嚴林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又輕輕叫了兩聲,見鈺昊在臂彎沉沉閉目,一點醒來的跡象都沒有,歎了一口氣,把臉垂下去,貼著鈺昊高挺漂亮的鼻樑小心翼翼地摩挲。(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