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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VIP卷老憨 文 / 乳酸

    范長生是個老實人,從他憨厚的外表就可以一眼看出來,他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事實上他也確實很老實,大家都親切的叫他老憨,寂靜嶺雖然寒冷,但並不影響老憨火熱的心腸,老憨曾在山間發現一隻受傷的野貓,遂帶回來收養,如今已經有好些年頭了,突然的這一天老花貓跑丟了,老憨覺得找回老花貓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即便山雨肆虐,路途濕滑,大家都覺得應該雨停過後在去找,可老憨堅持馬上就去找,理由是貓是通靈的神獸,它的突然失蹤必有寓意,由此可見,老憨不光憨厚老實還很迷信固執。

    在吳不為眼中,范長生絕對是一個好人,四十來歲的黝黑臉龐儘是歲月雕琢的印痕,微微駝背似乎承載了生命不能承受的命運重量,這一切典型的老農民特徵,與他的父親是如此相像。

    老憨圍著寂靜嶺溜躂,沒有找到老花貓,心中不由得有些著急,在回家的路上,他碰到了失魂落魄的吳不為,一聽其提起范曉雪,老憨對之讚不絕口,他樸實無序的語言可以總結為這樣一句話:「毫無疑問,范曉雪是個天資聰穎的孩子,僅僅是和其他孩子在一起玩耍就能一眼看出她的與眾不同,她長大後考取了復旦大學,榮宗耀祖,在寂靜嶺這樣的彈丸之地養育出如此靈性的孩子還是第二個,第一個是和我同輩的范天海,你或許不知道他是誰,但你一定聽過謝天海是誰,其實他們是同一個人。」

    無論是范曉雪,還是范天海,亦或是謝天海,這些吳不為聽過了數遍的名字,可對於失憶的他而言,僅僅是陌生人的名字而已,他根本不記得自己見過他們,但毫無疑問,每一個名字都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范家村,他們的祖先不知從何時起定居寂靜嶺,如今自然也不知在寂靜嶺定居了多久,可這個村落絲毫沒有古老滄桑的氣息,只有貧窮的氣味充斥了整個村落。

    其實范家村並不大,從高處望下小村落一覽無餘,三四十戶人家百十來口,大多是老年人,年輕一輩都出去闖蕩了,他們是留守的最後一批范家村老百姓。

    「很多人都搬走了,但凡能搬走的都搬走了,我們是最後一批了,我老伴到城裡撿破爛去了,兩個孩子也出外務工了,家裡就我一人還有我的老花貓。」

    老憨遞給吳不為一條灰不溜秋的毛巾,其上散發著蔥花油氣和汗臭的味道,他倒了盆開水認真的洗了洗毛巾,遞給吳不為:「把頭擦擦,別感冒了。」

    老憨又找來一個白瓷碗,用開水洗了兩遍,倒了一碗熱水給吳不為:「暖暖身體,山裡寒氣重。」

    吳不為擦好頭,咕咕的喝了一碗白開水,一股熱感從胃部流遍全身,感覺全身的冷意去了不少,抬頭看了看老憨的簡易的房舍,灰牆青瓦,沒有半點裝飾,傢俱擺設也亂成一團,從牆壁的泥土可以看出這是新蓋的房子,可粗糙的做工,嘩嘩的漏雨根本不像是給人住的。

    老憨一看吳不為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有些苦笑的對他說:「房子是新蓋的,不過很快就要拆了,所以蓋的亂七糟的。」

    「為什麼?」

    「你是從那個醉仙居過來的,那裡本來是我們范家村的地方,村子周圍是桃園,可美了,我們的桃子冰涼可口,每一年都能賣個好價錢,也是我們主要收入來源,後來來了一批人要我們搬遷,說是要搞什麼旅遊景點,我們不同意也沒辦法,房屋在一夜間全被推倒了,能搬走的都走了,我們沒地方去就躲到這邊,暫時在這裡生活。」

    吳不為怒道:「你們就任憑他們搶走,政府也不管?」

    「我們向政府遞了狀子,說是今年給個說法的,也不知道結果會怎麼樣,大家都在這裡等政府處理這事,不過恐怕也沒啥指望,人家說他們的手續是合法的,我們的地已經被徵用了,搞旅遊區一年可以納很多稅,還說今年我們要全部搬遷,連山裡都不讓呆了。」

    老憨苦歎一口氣,蹲在門前唧唧的抽煙,雨水順著屋簷無情的浸濕了屋內,他的雙眼有些渾濁,透著一股深深的倦意,他回想起小時候在桃園內奔跑的歡樂,那種快樂永遠也體會不到了。

    「那你們現在靠什麼生活?」

    「垃圾,醉仙居每天都會扔好多垃圾,山裡的泉水都被他們搞污了,以前小溪裡的水很甜可以直接喝的,現在都是墨綠的,他們一看污染嚴重了就讓我們處理垃圾山,一天給三十塊錢,分好的垃圾也可以賣錢,一天也能掙夠吃的。」

    屋內沉默了下來,除了雨水的清脆的滴答聲,就是老憨唧抽煙的聲音,不一會一根煙燒到了盡頭,老憨一直凝望著外面,煙頭燙到了手才發覺,狠狠的將煙頭擰在地面,一縷青煙升到屋頂,吳不為仰頭看去,這才發現昏暗的屋內沒有電燈,也沒有電線,看來他們連電也沒有,不知道晚上靠什麼照明。

    「大叔,你們覺得為什麼范曉雪被人殺了?」

    老憨在聽到吳不為提起范曉雪,悠長的苦歎一口氣:「他們說曉雪這孩子貪財,為人勢利,不擇手段,學校裡的同學也沒一個說她好話的,可他們錯了,曉雪不是那樣的人,她是想幫助我們奪回村子才幹那種事的,范家村出事後,我們最大的指望就是范天海,可人家早就富貴了,根本不搭理我們,曉雪也許那時候就對他懷恨在心,他還沒富貴那會還是我們無話不談的好兄弟,報紙上說的那個二十年之約,我們村裡人都知道,唉,貧富之人老死不相往來,二十年再見時物是人非,形同陌路啊。」

    吳不為不知道范曉雪是怎樣的人,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父母眼中永遠是自己的孩子最好,情人眼裡的情人都是潘安西施,雖然都因為各種情愫而有所偏見,但范曉雪的為人應該不是報紙上評論的那樣十惡不赦死有餘辜人人唾罵,而這似乎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忽來一聲鐘鳴響徹寂靜嶺,在雨中聽到的鐘聲尤為詭異綿長、渾濁沉重,老憨一聽到鐘聲兩眼放光,猛然站起撇下吳不為朝外走去,吳不為不明所以急忙跟去,後面又有兩聲鐘鳴緊接而來,老憨如同聽到了某種集合號令一般冒雨疾走,不一會就來到村子正中的一顆蒼天大樹下面,那裡范家村所有老老少少如同老憨一樣聚集而來。

    吳不為還不適應這種泥濘的濕滑山路,他沒有老憨那樣矯健的穩步,一個不慎摔了一跤,弄的滿身是泥漿,他起初還想拍打褲子驅除泥濘,但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愚蠢,乾脆不管不顧,放開了步子跟著老憨來到大樹下面。

    白灰色的樹皮,三四人環抱粗細,巴掌大小的樹葉上有一道殷紅的血絲,與人類的血管一般無二,范家村人稱這棵樹為神樹,不知何時起它成為了范家村人心中的象徵,在大樹的不遠處吊著一口大鐘,搖擺不定,看來就是它響徹了整個寂靜嶺,透過人群,吳不為突然發現大樹上似乎有什麼東西,抬腳一看瞳孔一縮,大樹上刻著一張人臉,扭曲沉默的臉,緊閉雙眼,眼中流淌出嫣紅的液體,如血一般順著臉頰流下,因為樹皮的不規整而分成數道血痕,在望下看去可以看到它的嘴是張開的,白紫的嘴唇像是溺死的人一般。

    忽然一人大呼:「請神婆」

    大樹下方有一個半人高的木台,一位全身穿著古怪破袍子的老婆婆走了上去,活像一個快餓死的乞丐一般,她手持一個稍大的銅鈴鐺鏗鏘作響,下方的范家村老老少少恭敬的望著她,她上台之後猛然抬起自己的頭,凌亂的頭髮下赫然是一雙慘白的雙目。

    吳不為心中一驚,嚇得差點叫出聲來:「盲瞳」

    神婆全身顫抖,好似一陣風就可以將她吹倒,邋遢的臉皮耷拉在臉上,蠕動的嘴唇不斷流出口水,突然,她高舉銅鈴對天搖晃三圈,大喝一聲:「拜」

    一言之下,范家村老老少少齊齊跪下,一臉虔誠的表情絕非作假,他們將臉緊緊的貼在地上,親暱大地的榮耀,污泥髒了他們的臉卻洗滌了他們的心靈,他們連拜了三次方才停下,這時神婆再一次對天搖晃銅鈴三圈:「舞」

    令吳不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范家村的老老少少翩翩起舞,他們的眼神空洞,似乎在舞起的一瞬間神遊天外,身體完全在自由神舞,這還不是最讓吳不為震驚的,最讓他震驚的是他們的舞蹈是如此熟悉,與夢中黑袍人的蝶雪之舞非常相似,只是無法與之相媲美,不能及之萬一。

    「呼哈,呼哈,……」

    他們邊舞邊喊著拍子,神婆手中的銅鈴完美的配合著他們的腳步,一步一頓,孩子隨著大人亦步亦趨,有模有樣的舞著,充滿了無限的活力,突然吳不為注意到老憨空洞的眼神閃過一絲靈動,對他招招手,似乎在邀請他加入,吳不為在那一瞬間感到全身的神經都在興奮,每一塊肌肉都在自主跳躍起來,他不可抑制的加入了神舞之中,初始還很生澀,慢慢熟稔,動作越來越流暢,行雲流水一般自然舞出,漸漸他失去了自我,與天地融為一體,他的身體也得以徹底解放,做出了許多不可能舞出的姿勢,范家村的老老少少也注意到這位陌生的年輕人,都被他的舞蹈深深的震撼,默默的讓開將他圍在中間,模仿他的舞而舞,漸漸他們不得不放棄,吳不為的舞不是凡人可舞的,即便世上最厲害的舞蹈家也難以模仿他的舞。

    吳不為的舞越舞越快,讓人目不暇接,慢慢成為一道殘影,在那麼一瞬間他會徹底消失子在眾人的眼前,又在下一剎那出現在另一個地方,美輪美奐的絕世之舞徹底征服了范家村的老少,他們已經震驚的忘記自己的舞。

    一滴雨在空中凝結,慢慢的降下,越來越快,雨滴吸收了更多的水霧,越來越大,這滴雨本該降落在地下,從此與土為伴成為泥的一部分,可它觸碰到了吳不為的指尖,不,確切的說是吳不為的指尖觸碰到了這滴雨,在那一瞬之間,這滴雨凍結成冰,繼而爆炸開來,化為漫天冰塵,在沒有陽光的照射下散發出七彩光芒,最後化為一道薄薄的紫霧。

    漫天的雨水降下,紛紛都被吳不為觸到,他像在做一件隨意的事情一樣,觸雨成冰,碾冰成塵,爆為紫霧,紫霧越來越濃,圍著吳不為的散發開來,此刻吳不為好似雨中精靈隨性而舞吞吐霧氣,猛然吳不為的舞更快了,他徹底消失在眾人的眼前,天空落下的每一滴雨都被他觸到,甚至他要跳躍而起去迎接雨水,因為雨水也跟不上他的節奏。

    寂靜嶺的天空,烏雲之內,閃現出一具銀色骷髏面具,空洞的雙眸射出駭人的烏芒,正是鬼翁舞回風,他俯視下方熱舞青春的吳不為,用嘶啞低沉的聲音感歎道:「碎雨,居然可以碎雨,不愧是萬中無一之人,這份潛能果然驚人」

    天雷滾滾,沒有人聽到他的自言自語,下方的吳不為已經墜入紫霧的包圍之中,暮然他瞥見紫霧中站著一人,她的身體完全是由紫霧凝成,長長的頭髮,**的,滴著水,螢火蟲的鬼芒凝成的雙眼冷冷的盯著他,他駭然一驚腳下一滑砰地一聲摔倒在地,再看時只有天空中的雨水紛紛落下,拍打在他的臉上,紫霧早已在剛才的一瞬間消散一空。

    老憨急忙扶起吳不為,將他攙扶到一旁,似有所悟,關心的拍拍他的胸口,理順他的呼吸,安慰他說:「孩子,莫怕莫怕,那不是鬼,那是神的眷顧。」

    突然神婆再一次對天搖晃銅鈴三圈:「拜」

    范家村老老少少隨之再次虔誠的跪下,吳不為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在一邊,茫然的看著他們,不知怎麼,神婆慘白的盲瞳突然轉向他,居然有一道靈光一閃而逝,繼而神婆轉身對著大樹上的恐怖人臉躬身跪倒,口中唸唸有詞:「偉大的烏蠻神啊,您最愛的子民向您祈禱,請您聆聽我們虔誠的呼喚,您最忠誠的子民在此請求您的庇佑,惡人來到我們的家園,搶佔您最喜愛的桃園,他們骯髒的口水玷污您最喜愛的桃果,他們無恥的摧毀我們的房屋,蓋起他們罪惡的房子,在那裡幹著無比罪惡的勾當,他們用最惡毒的垃圾污染您深愛的寂靜嶺,他們用充滿詛咒的污水玷污您賜下的清泉和溪水,他們讓歌唱您的鳥兒無家可歸,他們讓崇敬您的花草枯萎,他們讓眷戀您的白雲烏天,偉大的烏蠻神啊,請聆聽您最摯愛子民的心聲,請您降下最可怕的詛咒懲罰惡人,化作滿是荊棘的鉸鏈劃破惡人全身罪惡的皮囊,讓惡人露著最醜陋的笑容無情的死去。」

    吳不為突然乾嘔起來,他感到無比怨恨的情緒衝進他的腦海,他目眥盡裂痛苦的抱著頭,痛的難以喊出聲來,老憨一見他扭曲慘白的臉龐,心中一驚急忙扶起他離開,一路不停的揉搓他的背部幫助他呼吸,一直遠離大樹之後,吳不為才恢復正常,他感激的謝謝老憨之後,一個人沿著山路向醉仙居走去。

    老憨望著他,意味深長的搖搖頭,嘴裡說著不明不白的話:「你還會回來的,這裡有屬於你的東西,你也屬於這裡。」忽然他聽到喵的一聲,原來是老花貓回來了,他一把抱起老花貓理了理它濕潤的毛感歎的說:「我就知道通靈之物必有寓意……」

    吳不為順著山路走去,他居然全記得自己來時的路,途徑那處低窪時,他走到范曉雪的墓前鞠了一躬,這才離去,還沒走出幾步他又聽到那個老婆婆的哭聲:「我的孫女被人殺了,天地良心,她是個好孩子啊,可她死後還有無數的人臭罵她,萬夫所指啊……」

    這一次他沒有回頭,毅然踏步離開,他的腳步越來越快,最後他飛奔起來,雨水觸到的他的身體當即便被沖碎,不一會就到了桃林,他沒有做絲毫停留,繼續飛奔,衝進了接待大廳,工作人員震驚的看著這個全身濕透的年輕人,他怒火燃氣的霸氣眼神讓人不敢觸碰,吳不為一把抓住一個保安的脖頸,幾乎沒有費力便將那人提起,一股寒氣在大廳內升起,讓所有人不禁哆嗦起來,他冷冷的說:「江則慶在哪?」

    那保安被他凶神惡煞的眼神嚇得魂不附體,想也沒想就告訴了吳不為,他此刻只想遠離這頭惡狼一樣的凶人。

    吳不為將他一扔,拔腿衝向江則慶的房間,這時所有人才反應過來,連忙趕了過去,吳不為一腳踹開了房門,剛想進去卻驚呆當場,後面先趕來的一位年輕保安一看到屋內的情形,當即兩眼翻白昏了過去,後面跟來的另一名保安看了一眼嘔吐一宿,再後來跟來的幾人嚇得緊抱成團,嘴裡發出人世間最恐怖的尖叫:「來人啊,死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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