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四章驚濤駭浪 文 / 憶天一夢
「噹」地一聲,金光燦燦的飛鏢從冰冷的指尖滑落。
「落花……她……她可能已經死了。」飛鳥抑制不住唇間的顫抖,在記憶中努力搜尋著那個拈花微笑的女子。
「不,她還沒死。」琳兒走過去,將金鏢拾了起來,「落花的生死掌握在她的主人手裡,上次你下手她都死不了,估計沒那麼短命。」
「落花不是在楊樂天手裡麼?」飛鳥驚問。
「不是,樂天早就把她交還給她的主人了。」琳兒將金鏢悄然塞入了飛鳥的掌心。
「落花在吳陰天手中?」飛鳥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手一緊,金鏢銳利的鋒芒立即割破了虎口。
琳兒點點頭:「你既然知道落花的主人是誰,那就趕快回去找你的好弟弟,不要再來糾纏我的夫君。」
飛鳥沒有回答,癡楞地站在原地,虎口間的痛楚襲來,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噗通」一聲,剛才還口氣不善的琳兒霍然跪地,仰望著白衣公子:「琳兒求你。放過樂天,也放過自己。」
飛鳥閉上眼睛,再一次握緊了金鏢,讓鏢鋒刺得更深。
「嗤」,鮮血順著指縫鑽出,金鏢的刃峰離虎口的筋脈只差分毫。
——為什麼同樣是痛,皮肉的痛總是抵不過內心的痛?
他何嘗不想放過世人,但是楊樂天總是想方設法地去傷害他的至親。他混上大船本是為了追尋落花的下落,不想被他聽見楊樂天新的圖謀,居然又要去殺他的親人,這讓飛鳥情何以堪?
最開始的兄弟情誼,早已被這個兄弟用鮮血擦得一乾二淨,留下的皆是傷痛。
「咚、咚、咚」靴子踩在甲板上發出清晰而又危險的信號。
來的是個男人,而且就是楊樂天,他的內功飛鳥聽得出來,這點武功就想殺了爹麼?然而,飛鳥該走了,他剛剛披回下人服,楊樂天就揭簾而入,迎著他走了進來。
「琳兒!」楊樂天進門看到琳兒癱軟在地,眼眶殷紅,一個箭步衝上來,蹲下身問:「琳兒,你怎麼了?」
飛鳥趁這個空當,溜了出去。楊樂天回頭倪見那個下人的背影,咬了咬牙:「是不是剛才那個下人惹你生氣了?」
琳兒默默然不答,眼神有些渙散。
「哼,我這就把他丟到海裡餵魚去。」放開琳兒,楊樂天起身欲追。
「不……不是。」琳兒一把扯住他的小腿,掩飾著內心的慌張,「其實還多虧了那個下人,若非他上菜之時不下心打翻酒杯,還發現不了這酒被人下了毒。」
「這酒裡有毒?」楊樂天驚疑著,過去抄起酒壺,狠狠地擲向地面。
「卡嚓」,酒壺破碎的瞬間,毒酒像燒開了鍋,嗤嗤地冒著白泡。
「是誰?這船上藏了人……」楊樂天心下一沉,喃喃自言,目光掠過,卻無意中發現,在不遠處,有幾滴鮮紅的血跡。
琳兒也沒有再說什麼,她知道如果此刻告之飛鳥的事,樂天恐會奪了他的命去。飛鳥打翻毒酒,救了琳兒,琳兒也不想見他隕命。更何況大海茫茫,飛鳥根本無處可逃,只盼他能好自為之。
二人對坐艙中,各懷心事。
沉默良久,琳兒忽道:「香香,她還好麼?」
「放心,她已無大礙。香香剛才只是暈船,加之身懷有孕,才會有如此大的反應,我輸了些真氣給她,現在應該睡下了。不早了,你也快睡。」楊樂天說完,獨自上了床,扯了被子躺下。
琳兒點了頭,雖然樂天沒有為香香帶孕上船的事責怪於她,但她自己也頗有幾分內疚。待楊樂天睡著,她才小心地湊到丈夫身邊躺下,扯了扯大被,半蓋在自己身上。
夜晚靜謐,波濤響絕,一浪浪地拍打著船身,琳兒在床上輾轉反側,擔心香香,也擔心飛鳥。身邊的人似乎睡得極沉,琳兒頑皮地向樂天臉上吁了口氣,完全無動於衷,想必是今日疲累得緊了。
琳兒心中一動:「與其睡不著,不如去外面看看星辰,聽說海上繁星滿天,不知會不會真的這麼美?」於是她掀開被角,躡手躡足地下了床,披上一件斗篷,欣然走出了船艙。
厚重的棉布門簾還在搖擺,這一刻,卻不動了。偏又在下一刻,光亮的白刃在布簾上開了個口子,劃開一片棉絮。
精鍛的衫子沒有掩飾,在黑暗的艙內,出現一個白影。白影手持白刃,一步一步地逼近楊樂天。床上的人正在酣睡,微微的鼻息聲有節奏地一張一弛。剎那間,白刃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正向那熟睡之人落去。
突然「啊」的一聲,劃破了寂靜的船艙,楊樂天一夢驚起。白刃立在當空,卻還是白刃,不見一絲血紅。此時此刻,彷彿連空氣都靜止不動,令人窒息。
楊樂天喘了一口大氣,翻了個身,鼾聲又起。片刻之間,那白影身後的衣衫已然濕透,原來是虛驚一場。如今楊樂天朝內側臥,整個後背完全暴露出來,一頭的青絲垂在枕上,脖間白晰的肌膚半隱半現。
「天、賜、良、機……」
這白刃在砂岩上打磨了一個晚上,可謂削鐵如泥,那頂端的刀鋒尤為尖銳,一旦勾上脖頸的那塊白肉,所有的痛苦便能結束。
「飛鳥啊,飛鳥,你還猶豫什麼,現在是你親手結束一切的時候,差的只是手起刀落。你就是個沒用的廢物!」白影咒罵著自己,手臂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不能殺他,我是飛鳥啊。吳銘作惡多端,若死在這個人的手裡也是他的因果劫數。冤冤相報何時了,我不是已經放下了麼?我的手不應該再沾上血腥,尤其是他的血……我下不了手……」
身體裡另一個聲音又再次響起:「廢物!你還怕什麼,他已經不是你的兄弟了,或者你怕自己死了,你不是已經豁出去了麼,打算同歸於盡了麼。況且他現在中了你的迷藥,即使是噩夢也醒不過來,剛才不是已經證實了麼。趁著藥力沒散,快點兒動手!記住,他不再是你的兄弟,你殺的只是一個仇人,一個仇人……」
飛鳥在心底嘶嚎,那個聲音是誰?是誰!他猛力摀住自己的頭,抓著一把一把的頭髮向外拉扯,頭皮都被揪了起來。可是即使是再用力,疼痛也抵擋不住他心中的魔鬼,那魔鬼一定在他體內裝了**,不然怎麼會這般難受。
黑夜又一次被白刃劃破,「噗」的一聲,血花四濺,殷紅的血液沿著刃鋒滴滴答答地淌下來,「匡啷」一聲清脆的響聲,血刃掉落在地。
空氣又一次靜止在這一刻,床上的人像炸了屍一般跳將起來,大吼:「你這是何苦?」
「飛鳥,飛鳥!」楊樂天伸臂一撐,將飛鳥倒下來的身軀穩穩接住,聲嘶力竭地呼喚。
飛鳥瞪著猩紅的眸子,無力地乞求:「你還是殺了我。」
「我楊樂天不殺兄弟!」楊樂天憤然拒絕,眼中全是震驚和疑惑。
飛鳥嘴裡和了血:「笑話,我可沒有把你楊樂天當成兄弟,從不曾……」話到這裡,他腹上一緊,鮮血汩汩湧得急了,疼得他倒抽著涼氣。
「隨便你怎樣,那是你的事。至於我,你就是我楊樂天一輩子的兄弟,這個我說了算。」楊樂天語聲霸道,不容反駁。
「呵呵……」飛鳥的唇邊揚起了戲謔的笑,「你不殺我,你會後悔,因為我早晚會殺了你。」
「我情願死在你手上,也不會殺了你。我楊樂天欠你的,一輩子也還不完。」楊樂天真情流露,他抱緊飛鳥,胸口一熱,竟然落下淚來。
「飛鳥,他怎麼了?」琳兒顫抖著雙唇,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肩上的斗篷不自覺地滑落下來。
楊樂天沒有抬頭,他一個挺身,把飛鳥打橫抱到床上,轉頭對琳兒道:「還愣著幹什麼,救人!他是吳家的人,沒有破壞你的誓言。」
「喏。」琳兒疾步上前,恍見飛鳥腹部被鮮血浸染了一片,她一瞥丈夫,楊樂天會意地將飛鳥的衣襟順著破損處扯將開來,猙獰的傷口立時呈現。
那口子開得並不大,可飛鳥用力過猛,將白刃插得極深,恐怕是連腸子都給搗爛了。也正因如此,傷口血流如柱,飛鳥的臉色愈發得慘白,頭腦沉得漸漸沒了意識。
琳兒命下人找來乾淨的布條、清水。本想先行清淨污血,可是血如潮湧,根本無法止住。於是她靈機一動,隨手抄起桌上蠟燭,將滾著熱蠟的火焰猛地按在那傷口之上。
「呃……」,如此撕心裂肺的痛,飛鳥竟從混沌中生生疼醒過來。
琳兒將那根蠟燭重新點燃,在距他腹間一寸處,繼續灼燒傷口周圍的皮肉,嗤嗤燒肉的聲音令人膽寒,空氣中瀰漫著焦臭的氣味。
飛鳥全身痙攣起來,瘋狂地抽搐著,嘴裡發出一連串的慘叫,疼得想暈過去都成了奢望。
「兄弟,忍耐一下。」楊樂天眼中噙著淚,愣是硬著心腸死死地壓住他戰慄的雙肩。
「折磨……我,乾脆……殺了……我。」飛鳥抖動著兩片蒼白的唇,蹦出這幾個字。額上的冷汗濕透了青絲,一縷縷地貼在臉上,臉上儘是虛弱和痛苦,唯有一雙倔強的眼睛死死地睜著,宣告著他內心的獨白。
腹間的傷口終於不再流血,燒焦的皮膚,黢黑醜陋。如此一番折騰,飛鳥精疲力竭,虛脫地又一次陷入昏厥。琳兒默默地為他敷上傷藥,又用布條圍著腰間裹了數圈。
歎了口氣,琳兒用衣袖沾了沾額上細密的汗珠:「能不能保住性命,就看他的造化了。」
「他不能死!」
這份兄弟情誼,連琳兒也為之動容,但她萬沒料到,楊樂天竟道:「他一定知曉吳銘的障門所在,我要他親口告訴我,一擊必殺。」
在丈夫的語聲中,琳兒聽不出一絲暖味,除了絕情,就是肅殺。何為兄弟情,原來兄弟是用來利用的?
琳兒如是想,卻沒敢張口說出,她對楊樂天又一次的大失所望,如果飛鳥真的被樂天的虛情假意所感,道出他爹的障門,那麼當他看清這個兄弟之時,將會比死更加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