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玄幻魔法 > 輝煌刺客

大道小說網 第七章 凜冽人性 文 / 狼相如

    霍格跟著零離開了這家住了半個月的殘破小旅館,旅館絕大多數時候都被喘息聲與呻吟聲充斥著,霍格大概是在這間小旅館住得最久的人,因為他不懂那些聲音意味著什麼,否則一個精力旺盛的少年是絕不可能在這樣的環境中呆半個月的。

    當然,霍格選擇在這裡居住的最大原因就是這裡的住宿費和伙食費實在是太便宜了,住了半個月只花了七十七個銀幣,對於霍格來說哪怕床再爛,飯再難吃都是值得的。

    霍格牢記著村裡的酒館老闆說過的「錢有大用處,省著點用」這句話,所以他的一切花費都是建立在「節省」二字上的,吃要吃最便宜的,住要住最便宜的,用盡量用免費的,儘管他現在仍不知錢到底有多大的用處。

    離開採爾鎮之後,零帶著霍格來到了附近一個極小的小樹林,至於來這裡的原因,用零的話來說就是:「你現在實力太弱,隨便遇到一個魔法師或武士都可以把你殺死,想找到師父,做一個對師父有用的人,就必須利用一切資源提高自己,否則到哪裡都只是個給別人添麻煩的廢物。」

    零說話向來是很直白也很直接的,霍格很喜歡零的這種說話方式,因為村子裡的人都是用這種語氣對他說話的,對霍格來說,會這樣對他說話的人都不是壞人,他們說的話對他來說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所以就算有時零的說話直白得過份,霍格也只會覺得更親切。

    對於霍格的這種觀念,零用了一個「賤」字來形容,這同樣讓霍格感到高興,因為他的師父就號稱「老賤聖」,那麼做徒弟的不賤一點就太對不起師父了。

    在樹林裡走了三天,終於在一個地洞前停下了腳步,這天的天空烏雲密佈,隨時都可能下起雨來,沉悶的空氣讓地洞的入口看起來陰森森的,彷彿是一隻巨獸的嘴。

    地洞的洞口在兩塊巨石之間,零將蓋著洞口的殘枝敗葉移開後才顯露出洞口,洞口的直徑不大,剛好夠一個人鑽進去。

    「這洞通往哪裡?裡面有些什麼?誰挖的?」或許是天氣太過陰沉,或許是從洞口吹出來的冷風有些不自然,讓霍格有點心虛、有點害怕,畢竟他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

    「這是我無意中發現的地方,不知道是誰挖的,洞的最裡面有一個房間,至於房間裡面有什麼你進去以後就知道了。」零用他那有些呆板、機械的聲音說道。

    見零不再多說,霍格鼓起勇氣鑽進地洞。

    地洞並不寬敞,雖然霍格鑽得並不費力,但他卻覺得四周的洞壁一直在收縮著,像是要擠他擠成一條**一樣,幸好往前鑽了五、六米的距離後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冰冷、潮濕的感覺從霍格的指尖傳來,他摸到了一些指頭粗線的洞,像是被某種蠕蟲鑽出來的一樣,腐爛的氣味撲鼻而來,有些酸,有些苦,更多的則是刺鼻的辛辣。

    地洞是「v」形的,霍格向下爬了一段,又向上爬了一段,越是往裡,周圍的空間就越冷,就好像有一種寒冰形態的怪獸正在對他呼氣一樣。又前進了幾十米,霍格開始發抖,而他也終於來到了地洞的盡頭,零所說的那個房間裡。

    四周仍黑的什麼也看不見,霍格不知道這個房間有多高,有多大,他小心的站起來,頭沒有碰到天花板。

    「萬一下雨水灌進來怎麼辦?」霍格聽到零……或是別的東西也來到了房間裡,便出聲問了一句。

    「地洞入口有排水孔,不用擔心。」零的聲音讓霍格鬆了口氣,他想起了那些如同指頭粗線的小孔。

    「你有沒有帶火把?或蠟燭?」霍格又問,他雖然喜歡夜晚,但這裡實在太黑了,黑得讓他有些心慌。

    「這就是一個土室,沒什麼好看的,過來,把你身上的東西都掏出來,放到這裡。」零似乎完全不會受到黑暗的困擾,他的聲音已經在另一個方向響起,聽起來像是要劫財。

    霍格向零聲音傳來的方向摸索著走去,他摸到了一塊像冰塊般的大石頭,石頭表面平整,像是一個石桌。霍格掏出馬薩·維爾的木牌、裝屍毒的小瓶子和剩下的九個金幣、二十多個銀幣以及師父的信,又將護臂取下放到了一起石桌上。

    「脫衣服,脫光。」零的這句話聽起來又像是要劫色,但霍格相信零是不會害自己的,儘管他早已冷得發抖,仍按照零的吩咐脫得一絲不掛。

    「來。」零的聲音又在遠處響起,霍格根本沒有聽到零是如何去到那邊的,他也只能尋著聲音走過去。

    這一次霍格摸到的不是石桌,而是一個石製的大澡盆子,寒氣從盆中湧出,霍格抖得更厲害了,上下牙也不由自主的打著架,發出清脆的「咯咯」聲。

    「這是一口冽泉,進去泡著吧。」零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一次霍格猶豫了,寒冷雖然是保存屍體的好方法,但凍死卻並不是自殺的上佳選擇,如果這是溫泉他倒很樂意進去泡一泡,可是這麼寒冷的泉水……

    「放心,死不了,這泉水對你有很多好處,只是比較受罪罷了,因為在冽泉裡大腦會一直處於受刺激狀態,就算你想暈過去都不太可能。」零看出了霍格的猶豫,向他解釋道。

    霍格咬緊牙齒,深呼吸三大口,抬腳跨進了石盆中。

    可惜,這並不是真正的石盆,而是一個大半截填在地下的石桶,霍格摸到的只是石桶的開口處,形狀像是個盆。

    霍格以為可以先站在盆裡,然後再慢慢躺下的,可惜他的盤算落空,腳也落空,「撲通」一聲掉進了桶裡。

    「真冒失。」零這樣對霍格評價道,可惜霍格聽不到,他全身都泡在了冽泉裡,無法動彈。

    掉進冽泉的那一剎那,霍格並沒有覺得有多冷,因為他已經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和感知——他凍僵了,而且僵得很徹底。

    霍格真心希望零能夠拉他一把,因為他既動不了,又無法呼吸,但是零彷彿根本沒有看到他現在的樣子,只是找了一塊石頭當椅子坐在不遠處。

    十多秒過後,霍格開始著急了,他的腳就踩在桶底,從剛才跌落到腳底與桶底接觸所花的時間很短,說明這桶並不是太深,他只要能站直了就可以將腦袋露出水面;桶也不是很寬,霍格的手可以摸到桶壁,只要撐一下就可以浮起來。

    可惜霍格動不了,無論是伸腿還是動手對他來說都變成了一件奢侈的事,然而著急是於事無補的,霍格知道這一點,所以很快冷靜下來,集中注意力,想從死神的手中將自己身體的控制權奪回來。

    雙腿的力量永遠比手臂要大,所以霍格選擇了去控制雙腿,希望腿部的肌肉的力量能夠盡快讓他擺脫僵直的狀態。由於長時間沒有呼吸,霍格的胸部開始刺疼起來,肺部與氣管也不受控制的抽搐著,想要吸入空氣,意識越來越淡薄,就在霍格連意識的控制權都要失去時,他的右腳忽然彈動了一下。

    這是大腦的原始本能之一——在人體長時間不做動作的時候,大腦會主動控制神經,收縮腿部的肌肉,讓某條腿做出動作以便喚醒意識,熟睡的人經常會突然踢一下腳就是這個原因。無論是人類還是動物的大腦都有這種本能。

    霍格的右腿不由自主的彈動了一下,他就重新獲得了對右腿的控制權,同時巨大的疼痛感出現在右腿上,但這種疼痛感在求生的意志面前根本不算什麼,霍格終於伸直右腿,將臉伸出了水面。

    大口的吸著冰冷的空氣,寒冷充斥肺部的感覺讓霍格覺得舒服無比,重新獲得了氧氣,凍僵的身體也漸漸恢復知覺,巨大的刺疼感立即湧入霍格的大腦。

    「你在練習憋氣?」零好奇的問道,他並不是諷刺,他也不懂得諷刺,只是有時候說話太直白,聽起來很像是一種諷刺。

    霍格哭笑不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說不出話來,疼痛感讓他的五官都扭曲了起來。

    「嗯,一開始應該會很疼,不過過一會你就會習慣了。」零看到了霍格的五官,猜到霍格現在正在經受巨大的痛苦,可惜他不會疼,不知道疼是什麼感覺,只能從書本的描繪中想像罷了。

    霍格真的很疼,全身每一處皮膚都在疼,這並不是刀刮,而是針刺,而且是不停的刺,後頸、腋窩、指縫、腳底……全身所有最敏感的地方都無比的疼痛,幸好大腦對疼痛的接受方式比較特別,通常只能感覺到身上最痛的那一處,所以霍格還能夠忍受,只不過在某一處痛得麻木以後,另一處又會傳來最新鮮的疼痛感。

    霍格開始呻吟,這是喉嚨深處不由自主發出來的聲音,就好像一個昏迷的垂死之人會自己發聲求救一樣,霍格想起了小旅館裡無處不在的呻吟聲,難道那些人也是在忍受極大的痛苦嗎?不對,那些呻吟聲是很愉悅的,和自己那彷彿來自靈魂深處的呻吟有著極大的不同。

    身體的溫度似乎全部集中到了體表,與冽泉對抗著,霍格知道,如果現在身邊有一鍋滾燙的開水,他也會毫不猶豫的跳進鍋裡,哪怕被煮得皮脫肉嫩也不在乎。

    就在霍格開始想像那鍋開水時,他忽然覺得開始熱了。

    這同樣是大腦的小把戲,一個人在極冷的環境中會莫名奇妙的感覺到熱,這種感覺是如此的真實,霍格居然冒汗了。除了熱之外,還有極度的癢,癢是一種最難以忍受的感覺,遠比痛可怕得多,他開始抓撓自己的皮膚,抓得是如此用力,彷彿想要直接抓到骨頭上去一樣,可是霍格此時的皮膚彷彿是一層老樹皮,怎麼抓也抓不開、抓不破,大量的體內廢棄物隨著霍格指尖的搔掐從皮膚內湧出,從石桶水面的出水口流出。

    在寒冷與躁熱,劇痛與酥癢交替的折磨中,霍格度過了人生最難忘的幾個小時。

    之後零出去了一趟,帶了些新鮮的果實回來給霍格吃,然後開始講述他在兩百多年中所見到的人與事,兩百多年的時間,零看到了太多醜惡東西。

    人活一世,遇到的是好事多還是壞事多呢?或許有很多人會認為是好事多,可惜這是錯誤的,人之所以會認為遇到的好事多,只不過是因為好事往往意味著重大的、有利的轉折,更容易讓人記住而已。

    零看到過太多的壞事,雖然大多數並不是發生在他身上的,但作為一個旁觀者,零能夠更全面的看清整件事情。

    背叛、貪婪、善變、虛偽……人類的缺點數不勝數。一個所有人都認為是好人的人會因為某一件小事,甚至別人的一句話而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惡魔;一件極好的善事會因為某人的一絲貪婪而變成一種影響著千百萬人的罪惡。

    沒錢的人拚命想要裝作有錢,有錢的人拚命想要裝作沒錢,幾乎所有人都是以自我為中心在思考著問題,任何一件事,任何一個人先想到的是「我」,而不是「我們」,更不用說「他們」了。

    零沒有遇到過好人或好事嗎?當然有,而且很多,但是某人的一個善舉往往會被這個人自己或他人的罪惡所掩蓋,這是一種悲劇,因為「善」遠比「惡」要脆弱、渺小得多,就好像「生」要比「死」困難得多一樣。

    更大的悲劇是什麼呢?是有人要為善,卻被別人誣為作惡;有人作惡,卻在別人精心的喬裝下變成了為善——善惡不分,黑白顛倒就是人類社會最直接的表現形勢。

    所以零覺將人類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種族,吃人的惡魔可怕嗎?恐怕沒有吃人的人那樣可怕吧?

    此時的霍格就像是一張白紙,被零寫上了人類的種種罪惡,但這些罪惡並沒有讓霍格變成一個憎恨、畏懼人類的怪物,因為他的師父是人,村民們也是人,他自己同樣是人,零只是讓他明白了為什麼師父與村民們要自己處處小心、謹慎、提防,同時也讓霍格明白了小村的可貴之處:村中的每個人都是村民,僅此而已。

    這聽起來並不如何可貴,任何一個村子裡的人都是村民,這又有什麼希奇的呢?

    希奇之處在於:這個世界上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自幼生長在村子裡的人都不會認為自己僅僅是個村民而已,自己應該是一個人物,是一個「我」,至於是太陽因「我」而升落,村子因「我」而存在,還是村中的某位大姑娘因「我」而長得這麼誘人,每個人的答案都各不相同。

    村民如此,鎮民如此,城民如此,國民如此,人人都是大人物——張口吞天食地,踏足裂地崩天,揮手魂飛魄散,響屁氣震山河。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