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五十四章 傷痕 文 / 微小玲瓏

    雨，不知節制地傾瀉著，千千萬萬的水流匯成世間最大的一條江河垂掛在天地間。

    它們洶湧著卻不澎湃，它們喧嚷著卻不急噪。它們是富有耐性、韌性，昂首闊步地把五嶺弄得到處是繁華的水花。水花怒放著，高歌猛進，五嶺袒露出從未有過的柔軟。

    簡陋的石木，臨時粗略地搭建起的棚子裡，火翼和黃半仙依偎在一小火堆邊，小黃的屍身靜靜地躺在一旁。對此，黃半仙的情緒平靜多了。

    他們已經離開人類呆過的那個山谷，本來急急地往回趕，可黃半仙破陣導致了經脈錯亂，只剩下一口氣撐著，他一再要求歇息，火翼只好停下。

    「你放心，小黃我救不了，你，我能救……」

    火翼反覆念叨著這句話。

    黃半仙感激地望著火翼，換了個姿勢，使自己躺得更舒服，笑瞇瞇地道。

    「你病了吧，病得還不輕呢。」

    火翼詫異地看著他，黃半仙咧咧嘴。

    「殺了那麼多人類，你別說你沒受傷，我黃半仙可不信！」

    火翼一怔，手抓抓他半干半濕的腦袋，笑了一下，澀澀的。

    「你哥們是誰呀？紅狐狸呀！紅狐狸是誰呀？陰陽逆轉且不說，留條小黃鼬的命還是綽綽有餘的！」

    「吹吧，牛牛都給你吹上天去了！」

    黃半仙說笑著，咳上口血，卻又被他硬是嚥下去，一轉話題。

    「我算過你和那小白狼的命理，按五行去推，你們還屬相生呢。」

    火翼哧的一笑，低低地喘息一會。黃半仙說得沒錯，他確實受了很重的內傷，體內如同著起了火，火苗亂竄，血脈滾燙，說不出的難受痛苦。

    殺完人類，他感到一陣陣的後怕。其實當時一鼓作氣的情形，火翼也覺得不可思議。

    望著黃半仙渙散的眼神，他的心沉的很厲害，以他此時的功力，不但救不了黃半仙，弄不好還得把自己搭進去。可火翼不願讓黃半仙失望，拍拍他。

    「就知道瞎算，能准到哪去！」

    黃半仙不理他，自顧地講。

    「雖說相生為吉，但相生也有個別，這個個別卻是隱而難明，無法破解。」

    他輕輕歎了口氣。

    「你建蝶巢一址，乃屬氣散風沖之地。它西、北主白、黑，直指你的蝶巢。」

    火翼被他的語氣一驚。黃半仙沉緩、肅然，還帶著幾許陰森。只聽他接著道。

    「而黑、白是鬼祟、喪事的前兆，它們的氣息最盛。唯一能化解的東方青氣，又被東海阻隔。你將有血光之災。」

    火翼深吸了口氣，笑出聲來。

    「黃皮子，你別總給我神神道道的，你是知道的，我不信這些。」

    「你怎麼能不信呢？萬物生長皆有道理，世事雖無常，卻暗含定數，即使千變萬化也不離其宗，所謂百川河流終歸大海，無論妖精還是人類，都難逃它的法則。」

    火翼搖搖頭。

    「我只信我自己。你不覺得天也是欺軟怕硬的嗎！」

    黃半仙目光一下變得炯炯有神，蹲坐起來，一副智者的口氣。

    「只有有軟硬，世間才得以平衡。」

    火翼奇怪地看了他一會，道。

    「說罷，你想告訴我什麼？」

    黃半仙正色地望著他的眼睛。

    「本來我找出了一種破解方法。你只要尋到五嶺的龍脈要穴之處，結下一個法陣，使得靈氣轉對你的蝶巢，借此斬斷凶煞……」

    「五嶺的龍脈？」

    火翼的口氣充滿了好笑。

    「紅狐狸，你只要稍加留意就能看得出來，五嶺山脈、河流走向是條盤龍，有上天長嘯之勢。若不然能出這麼多妖精嗎？」

    火翼一愣，看他不像開玩笑的樣子。不過，他不願以妖精自稱。說他是狐狸、是人都可以，只是這妖精，火翼沒來由的彆扭。

    「我們不都是靠山川、日月之精華修成今日這等模樣嗎？山川、日月若無靈，可還有我們嗎？」

    黃半仙的目光變得憂鬱。

    「可不知為什麼，五嶺的龍氣瀉了。」

    「瀉了？」

    「是。先前我們一起看到的白龍消散的方位，就是五嶺龍穴的所在。那一條條白龍消散，其實是龍氣在瀉，看那樣子，已不是瀉一ri兩日了。」

    「它，它怎麼能瀉呢？」

    火翼的口氣還是有點嘲弄。

    「不是天作怪，便是人作祟。」

    火翼一凜，想起慘死在自己骨簫下的那些人類。人類來五嶺做什麼？難道……瀉龍氣？他感到自己被黃半仙影響了，冒出這個念頭，十分的好笑，但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只聽黃半仙說。

    「龍氣瀉了，這個法子顯然不行了。你也只有離開思雨夢，才能化去眼前的災難。」

    火翼古怪地瞧著他，古怪地道。

    「你早算出來了？為何不早說呢？」

    黃半仙卻反問道。

    「你可知道我為何遲遲化不了人形？馭空不得？」

    火翼怔住，還真的沒想過。

    黃半仙神情悲傷。

    「我和小黃已經活了八百餘年，有意識地修行，算算也有四百年。」

    火翼愕住，看他們夫婦的樣子實在不像。

    「有道是福禍相依，求得太多反遭天嫉。如果不是小黃死了，我決定陪她，也不會跟你說這些。我曾聽小黃講過你那小白狼化形的情景，我若猜得不錯，她是在玉石台上化身為人。你也知道，她在玉石台上躺了三百年，玉的靈氣早將她的經脈淬煉一新，更何況化身一刻，血肉筋骨重鑄。玉石本是驅邪避毒之物，常言，天上世間，靈丹妙藥，莫不帶有三分毒性，她無病無災還好，若是……世上無藥可救。」

    火翼一呆。

    黃半仙說完這席話，虛弱地趴下了，苦笑道。

    「你與她的往生，命裡沒有，我只能測出你眼下的禍事。這是我的最後一卦，也是我最得意、最用心的一卦。聽哥們一言，離開她，越遠越好。」

    火翼呆呆的，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只是搖頭，心裡卻一遍遍說給黃半仙聽，也說給自己聽，她早已種在我的心上，怎麼能離開呢……

    黃半仙一口血噴濺出來，整個身體抽搐不停。

    火翼慌忙抱起他，給他貫入靈力，可黃半仙此時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火翼淚水再也克制不住地湧出。

    「你，黃皮子……」

    「紅狐狸，謝謝你，不用救我，讓我去陪小黃吧，她怕冷，沒了我，她靠誰取暖……你是明白的，對不對……」

    火翼時而搖頭，時而點頭，抱著他不放手，源源不斷給他續著氣。

    「死狐狸，省省吧，我不行了，你還是快走……走……」

    他再也沒出聲，整個身體軟在火翼懷裡。

    火翼大喝、大罵、大喊，身體炸開一般，噴出鮮紅的血，當血與淚彙集到一起時，他吼道。

    「黃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