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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十章 (15、法醫) 文 / 蘭芳

    法醫是個帶著一臉潮紅的矮胖子,他一邊用手指輕輕地彈著桌子,一邊讓楚晴說著事情的經過。「聽口音是外地的?「……」法醫的手指停止了敲打:「這邊連個親人都沒有?」「……」「可憐呀!」他的手指重又敲打在桌子上……很快他給楚晴鑒定了一個輕微傷,並告訴楚晴,這個鑒定對楚晴很不利,輕微傷不能追究刑事責任,男鄰居不會因此而受到更多的懲罰。

    楚晴問:「那怎樣鑒定對我才能更有利?」「若是輕傷就能判他!」法醫說。「我這個夠的上輕傷嗎?」「那要看鑒定!」法醫瞇著眼對楚晴笑笑。「那怎麼鑒定?」楚晴說,當時她恨不能把男鄰居拉出去槍斃。

    法醫走到門口,向外看看,然後輕輕把門插死,指指裡屋的一個床鋪十分溫柔體貼的對楚晴一字一板地說:「你躺下我再細細的為你查查。」

    其實從他插門的那一刻,楚晴已經什麼都明白了,她心裡不由冷笑:什麼地方都有歹人!職業病又讓她想看一看這個法醫到底想幹什麼,她知道外面過道上就有人,諒他也不敢怎麼樣也不能怎麼樣!楚晴站在原地,冷靜地看著法醫自得其樂地往裡屋走……待他先走進裡屋,楚晴開開門出去了……但出去一想,又想到將來官司當中也許萬一能用著對方,所以不敢輕易得罪,就又走了回來,裝出什麼事也沒有的態度,十分平和的對法醫說:「我身上沒有傷,謝謝大哥您替我著想。」法醫本來黑虎著臉,見楚晴回來這樣客氣,也平和下來:「我是發自內心的同情你,孤身一人,不容易。這樣吧有什麼事來找我!」又是「檢察院」一套。後來才聽江瀚說,這樣的情況不可能被鑒定為輕傷,什麼屬於輕傷,法律上是有明文規定的。

    回到病室,女兒已經放學回家了,看著年幼的女兒背個,走四五里路來到醫院,楚晴的眼淚又在眼眶裡旋。

    然而說出來的話卻變了味道兒:「你這個孩子,怎麼又把墨點弄到身上了?」方方漂亮的百折裙上,一大塊藍黑墨點糟糕的在那裡「咋呼」著。

    看到媽媽如此地生氣,方方犯了多大錯誤似的低著頭,不敢言語。

    「你怎麼一點記性都不長,弄髒了衣服在這裡連個替換的都沒有,你不知道?」楚晴卻不能平息,方方的小嘴兒又撇上了……病友小黃趕緊把孩子拉過去:「你看看你,有氣往孩子身上撒,我閨女和她差不多,明天讓家裡人拿兩件來。」

    小黃做的是闌尾手術,媽家、婆家都在市內,家裡人一天當中提著雞鴨魚肉,走馬燈似的在她的床前轉。

    小黃初中畢業就參加了工作,她的整體氣質和就像她的姓氏和「黃」有著不解之緣,臉黃黃的,頭髮黃黃的,兩隻小眼睛裡的瞳孔也是黃黃的,兩條黃黃的眉毛還親熱地擠在一起,楚晴感慨:可她怎麼就這麼有福氣。

    「姐,別難過,你的福氣在後面呢!」小黃說。另一個病友小芹,得的是腱鞘囊腫到這裡來做切割手術。

    個頭雖屬極小那類的,但眉眼都很周正,知道楚晴是作家協會的,看楚晴的眼神就變了:「姐姐,我喜歡文學多少年了,你當我的老師吧。」

    她還讓媽媽從家中拿來她利用空閒寫的小說給楚晴看。楚晴看到的「小說」雖然錯字連篇詞不達意,卻有厚厚的一摞。

    「姐,我這樣寫下去能夠成名嗎?」「能!」楚晴說,她知道小芹沒有什麼素質,但她想,寫總比不寫強。

    但她又怕癡迷的小芹,真的把它當成事業,最終害了自己。

    瞭解中,還知道小芹是解曉東歌迷俱樂部的會員,如果一年交五十員的會費,就能得到有解曉東簽名的一盤磁帶和一張照片。

    楚晴問她在哪裡工作,她說有時工作,有時待著,一個月多時掙個三五十塊,有時還拿不到工資,父母在郊區農村種地。

    一聽要交這麼多錢楚晴替她心疼。「別追星了,追那個又有什麼用,年齡也不小了,省下錢來買件像樣的東西留作陪嫁吧。」「可人家也不讓白交呀,給寄一盤磁帶、一張照片。」「磁帶和照片滿大街都有賣的。」

    「人家有親手簽名。」「……」楚晴明白了,連起碼的生活都不能保障的小芹,之所以活得快快樂樂,她有自己生命的支點,正像自己扔不下文學。這天,檢察院的的小楊又來了,他關心的問:「鑒定了沒有?」又問結果怎麼樣,還問需要不需要找人,熱情得讓人想到誘餌和陷阱。楚晴客客氣氣的應酬著他,但心裡卻在懷疑他是個大騙子。楚晴問:「你都認識誰?」他說了幾個楚晴並不熟悉的名字。

    「找他們是不是需要送點禮?」楚晴看到問這句話時,對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這種亮和男人見到女人的那種亮是不一樣的,「這一亮」就讓楚晴心裡明白了幾分。

    「送多少?五千還是一萬?!」「想報仇,就要捨得出來。」

    「我想想,不行就找家裡人借一點。」楚晴故意順著他說,職業又想讓她看看另一種人的嘴臉「想好了就告訴我。」此人更加熱誠地說。

    因為楚晴不冷不熱、不yin不陽、不理不睬也不再說話,小楊訕訕地又干坐了一會兒,望望門外,似乎看見了熟人,就站起來,微笑著和楚晴道別,走到門口還「深情」地回頭看了一眼楚晴,楚晴實在壓抑不住了自己內心的厭惡,就對小楊大聲說:「我要是不告訴您,就不要來了。」

    小楊似乎驚了一下,但很快平靜下來,尷尬地笑笑走了。自從那天住了院,單位沒有一個人照過面,就連張姨也沒有來過,平日在單位相處最好的女友小胡也沒有來。

    這個時候楚晴真希望有個人來瞧瞧,她想知道這幾天單位的一些情況,關於男鄰居的一點動向和消息,不能老這麼住著,將來的住院費花得太多了對方能不能給出還是個問題。

    一天下午,還沒有到上班的時間,那個平日裡說話極富磁性,腦門油光明亮兒的主治大夫,一反往日悲天憫人的樣子,帶著別一樣的笑意走了進來,楚晴從對方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主治大夫是衝自己來的,楚晴就是有這樣的直覺能力,果然他例行公事的問了問其他病號,就走到楚晴的床前說:「沒看出來呀,還真挺厲害!」其實他不說,楚晴也察覺了他態度的變化,她知道必有什麼陰風煽到了這裡,楚晴沒有答言,只用一雙眼睛望著主治大夫。

    主治大夫仍帶著異樣的微笑接著問:「聽說還把人家的袖子給扯下來了?勁兒滿大嘛!」這句話著實讓楚晴吃了一驚:「袖子?」她不由的問了一句。「把人家袖子都拽下來了,自己還不知道?」

    「我沒有拽他的袖子。」但楚晴回憶起來,似乎是李江南下死裡往外拽過劉常,呵呵!現在成了自己撒潑拽壞了他的袖子……

    「這可不是一個人說,拽了也就拽了,還不敢承認。人家兩千多塊的西服,正要找公安局讓你賠呢!」兩千塊錢的西服?還不是一個人說,楚晴又吃了一驚。

    「沒什麼大病就出院吧,在這裡耗著也不管用,將來你讓他報藥費,他讓你賠西服,狗扯羊毛的事兒,你們郭局長也是這個意思。」

    「郭局長?」「領導來瞭解一下情況,看樣子人家的人緣兒還真不錯,你上街接孩子,沒病裝病,人家都看見了,還拍了照片。」

    「這麼說我還被他們監視?」「人家說你沒病故意在醫院漚著,將來的藥費都是個問題。」

    不知不覺主治大夫已離得很近很近,楚晴感到一股酒氣迎面撲了過來。「郭局長他們什麼時候來的?今天中午?」主治大夫愣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楚晴什麼都明白了,酒席宴後,主治大夫在為對方充當說客。她沉下臉,打定主意不再說一句話,主治大夫自覺沒趣,又說了幾句「該出院出院」的話就走了。聽了這多出人意料的消息,楚晴似有萬箭攢心:是呀是呀!自己被人打了,居然被說成拽下了人家的袖子,還有許多人證明,這理可到哪裡去說?那天可是有幾個目擊者,自己扯沒扯他的袖子大家都清楚。可剛才主治大夫分明講不是一個人這樣說。

    楚晴痛苦地想起幾千年前的指鹿為馬。這個郭局長真就在其中扮演了借刀殺人的角色?自己每年都恭恭敬敬地去給他拜年,對於他說不上有半點得罪,那次從小曹的屋子裡被夫人敲出來,也不是自己願意看到的……

    上次碰見他明明像是出於好心,曾經提示自己要小心什麼的,現在又和男鄰居共坐一個板凳,充當男鄰居的馬前卒。面對此情此景,她想起過去曾經在電視上,看一隻掉入陷阱的老虎,如何狂躁地在坑裡來回打旋兒,如何痛苦地長時間吼叫,如何惱怒地把土刨得老高……當她發現辯白的語言是如此的蒼白無力,她只有沉默,也只能沉默。

    人間亦有陷阱,但人不如虎,沒有狂躁的權利。

    大概是晚上九點多,病室的門敲響了,楚晴看到雲聲的眼鏡在玻璃窗外閃著亮光。

    這是第一個來看她的朋友,看到雲聲,楚晴就像看到了救星,積鬱已久的楚晴真想伏在雲聲懷裡痛哭。可雲聲全不是她想像中的樣子,他輕鬆的微笑著,是的是的!他居然輕鬆的微笑著!因為他微笑著,楚晴對他驀然間產生了一種仇恨。

    因為他微笑著楚晴想當他面痛痛快快哭一場的願望煙消雲散。「他居然說我扯掉了他一隻袖子。」

    但楚晴還是忍不住說,她還是渴望傾訴,說著說著眼睛就開始濕潤。

    而雲聲依然微笑著,並且很有風度似的像個智者那樣說:「很正常,打架當中誰都說自己的理。」

    「我沒有扯。」「那他也會這樣說。」他依然微笑。「是郭局長告訴我,說他在背後糟踐我,可郭局長今天中午還幫著他宴請主治大夫,據說郭局長過去同他有仇哇!我怎麼就不明白……」

    「郭局長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出了這事兒某人提副主任的事注定要泡湯了。」「人生為何如此險惡。」「這有什麼稀罕?」……說到這裡楚晴突然什麼也不想說了,她看到雲聲,一會兒站起來看看牆上的住院守則,一會兒,翻翻楚晴床上的書籍,好像他不是來看楚晴,而是到什麼地方參觀……楚晴傷心地想:假如面前坐著我的愛人……「把孩子放在這裡,跟我出去轉轉?!」雲聲忽然溫柔地命令。

    楚晴搖搖頭心想:你可真有心情?!她感到雲聲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討厭。她看到病友小黃的目光從緊瞇著的眼睛中,輕輕的不停的向這邊掃著。「天晚了,你走吧!」楚晴說。

    幾個護士也在這時匆匆地從門口過了幾回,眼睛當然也探照燈似的向病房照,她們這幾日也不像過去好了。「你走吧!」楚晴加強了聲音的力度。

    雲聲無奈的笑笑站了起來:「你這個人!」又說:「還有什麼事嗎?」「我要打這場官司,你能不能給我當律師?」楚晴抬起頭來近乎乞求的望著他,如今她的確沒有一個人可依靠。「何必呢?打這樣的官司有什麼意義——輕微傷,不會有什麼結果的。

    人要知己知彼。」他還是輕鬆的笑。「你走吧!」楚晴歎口氣,垂下了頭。「沒什麼可難過的,人生的道路上還有比這更小的事兒?」雲聲又及時的擺出達觀地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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