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離奇失蹤 文 / 入眼迷花
我在暴雨中縱馬狂奔,心底有個聲音不停地在我耳邊叫:「逃吧,逃吧,逃得遠遠的……」我下意識地聽從了這個聲音,淒徨地奪路而逃。噩夢將至,情何以堪?除了逃跑我不知道該做什麼。我承認我怯懦,我可以面對全世界,卻獨獨不能面對自己。
「丁丁,丁丁!」急切的呼喚衝破風雨竄入我耳膜,那是我無比熟悉的聲音。我下意識地一收韁,駿馬長嘶,人立而起,我被甩飛出去。
「啊——」有人縱身而起,抱住我身體,護著我在地上咕嚕嚕打了幾個滾。一停下來,他就急著四處查看我是否受傷。
我只是愣愣地回不過神來,淚如飛泉般傾洩而下,嘴略開著,卻一聲不出。
他被我的神情嚇住了,捉住我肩膀猛力搖我,邊搖邊喊:「丁丁,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丁丁,丁丁!」雙手用力,十指幾乎要把我的骨頭掐碎。
「痛!」我被這鍛來的劇痛震醒了神志,忍不住呻吟出聲。
他喜極而叫:「丁丁,你沒事了吧?」
我抬眼望見那美麗出塵的面孔,猶如在黑暗中找到方向的孩童般,撲過去埋入他懷裡,他反手把我摟得緊緊的。熟悉的體溫慢慢漫上來,我不自禁叫出來:「鳳郎!鳳郎……」終於哭出聲來。
他吁了口氣,安慰地輕輕拍我。就在這場兜頭而下的傾盆暴雨中,我淋漓盡致地與天地同聲一悲,暢暢快快地吐出心中的醃髒氣。
當大雨漸漸止歇時,我終於也哭得差不多了。耳邊傳來溫柔似水的聲音:「哭夠了?」
我滿腹的鬱結也盡情發洩了,意識清晰起來。這輩子,我似乎只哭過兩回,一回是在丁維凌面前,一回是為了溫如言的傷,這一回終於輪到了鳳郎,卻是最失態的,以後還怎麼在他面前端姐姐的架子?想想又覺得可笑,都這時候了,居然還能計較著這麼無聊的事情,可見我這人確實也沒什麼心肝肺。
「好了,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這般傷心,是誰欺負你了嗎?」鳳郎星目閃過寒芒,語意森森。「難道又是西門家的人?」
我連忙搖頭,我的這番心事怎麼能說得得出口?乾脆裝無辜,說:「人家是擔心你們出事嘛!心裡亂得很,總覺得會發生什麼事情。」這話也不能算是騙人。
看著鳳郎一身泥濘,有如落拓的鳳凰,想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只怕形容要更加狼狽三分,但仍然指著他的鼻子大笑了起來,笑聲中加意誇張,幾乎笑得站不住。他只是站在一邊攬著我,淡淡地露出一抹瞭然的淺笑。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解釋自己這場突來的情緒風暴,素來善辯的我竟然也會詞窮。不能說便只能掩飾了,就是明知掩飾不住也要掩飾。他若不想為難我,自然也會順勢下梯,若一意要追問到底,我也只有沉默到底了。
鳳郎慢慢攙著我起來,在雨地裡跪得久了,腿都是麻木的。他好笑地說:「只要你不出事就好了,每次出狀況的總是你。」
我扶著他,呲牙裂嘴地喊疼,聽到他頗有教訓味道的話,耍賴坐地上不起來。我瞪著他,說:「那你的意思是我連累你了?」
他蹲下身來,溫柔地幫我揉膝蓋。柔聲說:「你這樣子哪像我的姐姐,看起來比我小至少五歲。根本就是個小孩子嘛!」
我斜眼看他,冷哼道:「那你是說我像小孩子一樣無理取鬧、無可理喻嘍?」
他微笑著說:「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這麼說。」
我恨恨地說:「鳳郎你學壞了,肯定是跟著如言學的。想當年你多可愛啊,我就是把你賣了,你還會乖乖給我數錢。」
他笑著說:「現在還是很可愛啊,不但會幫你數錢,還會自己跑回來,讓你好再賣一次。」
我被他的話弄得有些訕訕的,發窘說:「完了完了,你好的沒學,倒把溫如言氣我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我要是看到如言,非要好好敲打敲打他不可。」
話說到這裡,我不禁鬆了口氣,總算他給我留了幾分薄面,放了我一馬。我環視四周,哭了那麼久,也不見丁維凌和溫如言那兩個傢伙出面安慰,除了鳳郎,連個人影都沒有。我忍不住問道:「凌哥哥他們人呢?」
鳳郎說:「凌少爺帶著人進山搜索,到現在還沒有出來。」
我奇怪地問:「那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鳳郎說:「我在這兒等溫少爺。」不待我繼續問,又說:「溫少爺說好像看到人影晃動,就追過去看看。凌少爺等不到他回來,就讓我留下等他,自己帶人繼續找你了。」原來我錯有錯招,一陣瞎跑反而跑回了正路。
「溫如言老是疑神疑鬼的。」我小小聲地抱怨下,說完還做賊心虛地回頭望了望,溫如言此人一向神出鬼沒,我可沒少吃他的苦頭。隨口問道:「他們去了多久了?」
鳳郎掐指算了算,輕蹙柳眉,說:「算起來快有兩個時辰了。」
「什麼?」我大吃一驚,兩個時辰,那不就是我正在美美飽餐的時候嗎?「怎麼這麼久?」那座小山谷也沒有多大,兩個時辰足夠把它底朝天的翻過來理過去了,就是拿個放大鏡一寸寸的照過去也該照完了。
原本已被自己心中的一團亂麻攪到最底下的不安頓時全盤泛上心頭,我害怕地輕叫:「鳳郎!」身子已經微微有些戰慄。
鳳郎見狀忙脫下身上的煙青色長袍,蓋住我粟粟發抖的身軀。他說:「別怕,有我在!」聲音中有不容置疑的堅定。我突然發現了一個一直被我刻意忽視了的事實,我的鳳郎早已高出了我一個頭,咽喉處長出了喉結,摟著我的臂膀堅強而有力,原來一直被小弟弟面具遮罩著的他也長大了。歲月並不以我的意志為轉移,一眨間的工夫,鳳郎也該要離巢築穴,娶妻生子。這個認知帶給了我嶄新的感受,憐愛的目光劃過眼前這個俊逸猶如畫中仙人的少年,想到這個一直在我羽翼下小心呵護著的孩子終也將會像龍一般矯健飛舞,頂天立地,心中又是驕傲又有點失落。
到了那個時候,他呵護的該是自己心愛的妻和子吧?
唇邊彎成一輪弦月,心神在一剎那飄遠開去。「怎麼笑得那麼詭異?」鳳郎不滿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心神一震,趕緊收回了神遊的思緒。我怎麼像個捨不得孩子的母親一般,竟然也會犯這種雞婆的錯誤,現在哪還有時間來想這些有的沒的?
「沒什麼,我在想該往哪邊走。」我掩飾地輕咳一聲。
「我比較擔心溫少爺,他一個人追過去,我怕他遇上什麼事了,要不然早該回來了。」
我的心思卻並沒有轉在這裡,心不在焉地說:「你不用擔心如言,他武功極高,只有他欺負別人,沒有別人欺負他的道理。」心神唸唸繞在了丁維凌身上,沉吟了下,終是放心不下,「凌哥哥是往我的方向走的,沒道理會和我錯過。現在過了那麼久了,我倒是擔心他這邊出了什麼問題。我們還是去看看吧!」
鳳郎自然沒有異議,時間緊迫,也顧不上打理自己,草草收拾了下,我和鳳郎並乘一騎,飛快地馳向山谷。
大雨衝去了不少痕跡,給我們的追蹤帶來不少不便,好在丁維凌帶的人多,多多少少還是留下了點痕跡。我倆沿路追下來,不過一炷香時間,便到了我被綁來的那個小山坳。我搶著找到當時靠著休息的那棵樹。果然,那樹上不顯眼的地方被剝掉了一小塊樹皮。我探手取出懷中的樹皮,放上去一對,大小正正合適。這原是我為了辨認地方而悄悄做下的手腳,想不到此刻還真派上了用場。
我回首對鳳郎點點頭。他知道我找對了地方,牽著馬跟在我身後。
原本是佈滿荊棘的小徑現在已經被清理乾淨,顯然丁維凌來過了。我急步穿過,抬眼一望,不由驚呆了。鳳郎緊隨我進來,也跟我一樣。愣在當場。
滿山遍谷的人,全是我認識的,赫然正是跟著丁維凌而來的丁府眾護院武士,但丁維凌並不在其中。武士們人人動彈不得,個個如泥塑木雕一般。這樣的情形就是我這個完全不懂武功的人也知道是被人點了穴。
我們四處轉了一圈,只見六十來個人個個神情呆滯,見到我們後眼神焦慮,喉部上下滾動,就是發不出一點聲音。鳳郎跟著如言也學了一些點穴解穴的功夫,便為武士總管推血過宮。忙碌了一會,衝我搖搖頭。
這些人俱有些武藝,尋常人三五個近不了身,其中不乏有幾個江湖高手。看他們舉止動作,分明是在毫無準備的情形下被人突襲,一舉制服。我和鳳郎駭然相顧,是誰如此高明,竟能在一剎那間將這六十餘人的幾道大穴一起封住?而丁維凌又到哪裡去了?
我對那武士總管說:「我們沒有本事解穴,只好委屈你們再等段時間了,聽說時間到了,穴道就會自己解開。現在我有些問題要問你,如果是對的,你的眼珠就往我左手看,如果錯了就往我右手看,明白了的話,你就往左邊看。」那總管的眼珠便朝左邊轉過來。
「伏擊你們的人和凌哥哥認識?」左邊。腦中開始快速思索丁維凌認識的江湖高手。
「人多嗎?超過十個人嗎?」右邊。那就是說人不多。
「五個?」右邊。
「兩個?」我有些不可置信,聲音也尖銳起來。左邊。我問對了。天,這麼多人,而且丁維凌本身武功也不錯,敵人需要多高的武功才能一舉制服、一個不漏?
「凌哥哥受傷了嗎?」我心繃緊了。右邊。萬幸!
「那他人被他們抓走了?」右邊。奇怪了,難道是自己跟他們走的?
「是自己跟他們走的?」左邊,暈,這個答案還真是讓我難以理解。
「往哪裡走的?」我伸手指方向,最後定在了前方聳立的山崖。武士總管眼珠轉到了左邊。
我再一次呆掉,我可不會輕功,爬不過去。再看鳳郎,他的輕功最多也只能自保。本來我讓他學武便只是為了強身健體,如言也沒有教他什麼高深的功夫,他能練到現在這種程度已經是天賦+努力了。
鳳郎說:「不如我們回去叫人。」
我想了想,否決了這個提議。「如果對方是這種級數的高手,叫再多的人來也是白搭。」
鳳郎卻堅持已見。我見他眼中憂色益深,剎那間恍然大悟,他何嘗不知道叫人來也無用。這麼說只是為了我的安全而已。
我淒然一笑,說:「凌哥哥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想活了。」事情到了這個份上,我也不想再瞞下去了。
鳳郎神色一驚,瞬間又回復了平靜。他微微一笑,淡淡說:「既是這樣,我陪你。」我並不拒絕,鳳郎的固執不下於我,要他拋下我那無異於癡人說夢。罷罷罷,若老天真不眷顧,那就讓我們兄妹三人死在一處吧。
心神恍惚間,只聽鳳郎說:「對方既然沒有下殺手,自然是有所求,只要有所求,事情便還有轉圜的餘地。」
我精神一振,思路也清明不少。「凌哥哥既然是自願跟他們走的,應該也有所把握才是。」
鳳郎點點頭說:「事情還不明朗前,我們也不要自己先把自己嚇個半死。」兩人心意相通,相視而笑。
「既然爬不了山,我們就騎馬繞吧。」說著牽過馬來,正要騎上去,眼角掃到一個護院武士眼光直勾勾地盯著茅屋,我心念一動,兩次來到這裡,我居然從來沒有想到要進那茅屋看一看。這座山也並非如何雄偉,根本不需要造茅屋,樵夫獵人並不需耗費多大的功夫便可回家。那麼此地憑空出現這麼一座不起眼的小茅屋自然頗為奇怪。
我和鳳郎對視一眼,心中都對那茅屋起了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