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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一十章 舞者 文 / 優靈

    「她沒事了。」精靈族長走到外堂,沒有任何客套,傳達給蘭登他最迫切想知道的訊息。

    「謝謝您。」蘭登感激地起身行禮。族長笑著搖手,示意他無需客氣。

    「等她出來,那些可怕的痕跡都會消失。」族長解釋了下芙蕾拉不在的原因,然後用洞悉一切的微笑看著蘭登,「你在恨自己沒有力量保護她,是嗎?」

    蘭登怔了怔,無言地垂下頭。

    族長走到窗口,望著生機勃勃的景色,緩緩說道:「精靈是天生帶有魔力的生物,每一個精靈都應該是強大的魔法師,但是,凡事都沒有絕對,還是有一定數量的精靈從生下來起就沒有辦法使用魔法。在數量稀少的精靈族裡,每一個精靈都是我們寶貴的戰鬥力,當迫不得已迎接戰鬥時,那些不會使用魔法的精靈有他們的戰鬥方式。」

    「以信念為力量,自願成為他者的『義體』,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承擔對方遭受的傷害,除非義方主動停止,不然一直到死都不會使效果消失,就是你們人類所謂的,以命易命。這種精靈族的魔法,叫做『犧牲』。」族長側首,深邃的目光淺淺一投,「只有真正願意為他者犧牲的勇士,才能發揮這種魔法的威力。」

    「您可以,教給我嗎?」沒有一點猶豫,蘭登彎下身體,恭敬請求道。

    ******

    手指在心臟上方輕輕揉動,熱氣從指尖流入,溫軟的觸覺。這裡有魔族的氣息……是上次被嗜血族入侵身體殘留下的痕跡吧。

    肌膚新生的刺癢分散著她的注意,氤氳的霧氣模糊她的意識。長吁口氣,芙蕾拉扔掉無用的顧慮。族長說過,經過生命泉水堪比最精純聖光療效的浸泡後,這些魔族氣息都將蕩然無存。去掉這一擔憂,她舉起手,興奮地看著逐漸恢復光滑皮膚的手臂。

    「芙蕾拉小姐,即使是生命泉水,浸泡太久也不太好哦。」精靈族長的聲音混在霧氣裡飄渺而來。芙蕾拉意識到自己實在待得太久了,紅著臉乖乖爬出水池。觸目的都是平素光潔柔美的皮膚,她迫不及待地跑到會客室,要給蘭登看看這一奇跡。

    蘭登和族長對坐著,見她出來急忙站起身,笑眼漣漣地接住飛奔而來的芙蕾拉。她捋起袖子,伸出一雙百合般的玉臂晃在蘭登面前。

    「真的,好了呢!」她有點抑制不住的哽咽,埋首在蘭登胸口抽泣。

    「芙蕾拉小姐,」族長的聲音突兀地插入,「很抱歉我不能留你們很久,人類不會習慣精靈的生活,精靈們也不會習慣人類的存在。」

    族長淡漠的話語讓芙蕾拉心裡「咯登」一下,想起亞爾斯王與精靈族之間的糾葛,抹了把眼淚,抬頭說:「族長大人,有件事需要告訴你們,當年的亞爾斯王並不是忘恩負義、拋棄妻子,他只是因為殘廢了,在等待……」

    「我知道。」族長淡淡道。

    「您知道?!」

    「是的,當年把孩子送去國王身邊的使者回來後把實情告訴了族長和長老們,正因為此,神之金屬的共享協議才沒有作廢。但是,」族長忽然微微一笑,分不清是苦澀還是無奈,「我們不想讓悲劇再度發生,所以把真相掩蓋了起來。」

    「也沒有解除詛咒。」回想起那個痛苦經歷,芙蕾拉憤慨地握緊了拳。

    「詛咒是死去的倫緹絲用生命為代價下的,無法破解,所以我們才傳授給亞爾斯王室壓制咒語。不過,也許倫緹絲的本意並不是要折磨後輩,只是不想讓愛人忘記她而已……」精靈族長緩緩歎口氣,桔皮般的臉皺出悲憫的紋路。

    因為害怕被忘記,就把自己的標記刻進孩子的血液裡,這樣的愛和留戀……芙蕾拉忽然渾身冰涼,身體裡混合出夜風掠林的悲鳴,彷彿可以感受到倫緹絲深深的絕望的愛。

    「為什麼,她不相信他呢……」因為相愛,所以相信,不是應該這樣的嗎?

    蘭登的手臂悄然環上她,身體傳來的熱度無言地撫平她悲傷的心情。

    因為相信他,瞭解他,才義無返顧地去往危險重重的汶多瓦。所以,所以……

    所以我愛蘭登。

    她臉一垂,愀然欲泣。

    ******

    黑褐色的土壤夾著潔白的冰晶,讓芙蕾拉想起摻著奶油的醇香咖啡,不過腳下一深一淺的路提醒她現在可不是幻想美食的時候。得知她準備翻越冰崖去薩肯後,精靈族長指給她一條冰崖內部的路,那是由雪洞延伸出去,並被以前探路的精靈開鑿過的秘道。手持熠熠閃耀的妖精之目,全身包裹在火紋瑪瑙製成的能抵禦寒氣的熔蠟般半流體膜內,他們已經在曲曲折折的秘道裡走了很久。

    「還好嗎?」蘭登放慢腳步回頭問芙蕾拉。他同樣裹在膜裡,熔質隨著他的動作不斷起伏,使他看上去有些詭異,又有些可笑。

    芙蕾拉點點頭,忍住把他想成一隻大蟲蛹的笑意:「蘭登,你跟族長坐了那麼久,聊了些什麼?」

    蘭登的手指似乎緊了下,他很快回答道:「沒什麼。精靈們對你真不錯。」

    「我以前幫過他們的忙,他們就對我好。精靈可比人類可愛多了,不會像那些貴族,拼了性命去保護他們,到頭來還會踹你一腳。」

    她的冷笑撞在冰凍的通道裡,激起更廣更深的寒意。蘭登一時無語,默默牽了她的手。兩邊土壤裡的白色冰晶不知不覺間越來越少,直到土壤透出濕潤的黑亮se,再也看不到冰粒。忽然,兩人同時頓住腳步,對視彼此。

    「風……」他們說,帶著激動。

    有清新的風的味道掃過鼻端,那表示出口將近。略顯疲倦的兩人振奮起來,加快了步伐。通道的盡頭是個斜向上的洞口,手足並用地爬過這段路,頂開頭上鬆動的蓋板,簌簌下掉的麥粒迷住蘭登的眼。

    「咳咳,這是什麼地方?」芙蕾拉被蘭登拉出來,一邊咳嗽一邊問。

    「看上去像某個穀倉,精靈可真會挑地方。」

    「精靈總是避免和人類接觸。」芙蕾拉擼著袖子,那些膜一碰到陽光就硬化成屑粒,絮絮下落,「這東西真不錯,應該多要點來,過冬多方便……」

    蘭登忽然掩住她的嘴,蹙眉道:「有人來了。」

    話音剛落,高大的木門轟然開啟,驟明的光線照亮每一個角落,有不少人舉著鋤頭、鏟子、長管等物,喧囂著衝進來堵住門。

    「我就知道他們一定會找這種地方躲藏,啊哈,獎金是我們的了!」

    那些農夫打扮的人個個摩拳擦掌,用貪婪的眼光盯住兩人。

    「我們被發現了?」芙蕾拉吃驚道,「可是怎麼會這麼快?」

    「恐怕是其他事。」蘭登踢踢腳邊的粗繩。繩子看似隨意地扔在地上,一端通過牆邊一個小洞接著外面的大鈴,這是簡易的警報器。

    「而且,還有件事,」蘭登指指透過人牆看到的,遠遠站著的幾個女人,「氈皮過膝裙,色彩艷麗的鞋襪,這不是薩肯的服裝風格,而是特拉巴的。」

    「我就知道,彎來彎去的路總會通到奇怪的地方!」芙蕾拉撫著腦門鬱悶道。

    兩人旁若無人的樣子惹怒了門口的人,站在最前面的一個男人執著彎刀指著他們喝道:「老實點,你們這兩個該死的傢伙!」

    「通常這話都是我說的。」芙蕾拉更鬱悶地看了蘭登一眼,身體卻異常靈活地動起來,火金短劍劃破一袋麥子,蘭登大腳將它踢向人群,然後兩人飛快躍過混亂的人的頭頂,在圍觀女人的驚叫聲中消失在拐角。

    「我們該跑去哪?」躲在一堆雜物的陰影後,感受著路因為男人惱火的跑動而產生的震動,芙蕾拉無奈地看著蘭登。她還沒搞清來到的地方就被一群人追打,這可真令人生氣!

    蘭登只是朝她微笑,握緊她的手,凝起一雙謹慎的眼偵察四周。

    「到這裡來。」

    驀然插進的聲音讓兩人同時緊張地轉身,他們躲藏的後方,本該是一間房子的後牆,現在卻突然開了個矮小的洞,一張慘白的臉浮在中間,簡直像個鬼。

    「鬼」也嚇了跳,白臉再褪幾分血色,「它」的面前橫著兩把明晃晃的武器,還有兩個目光凌厲的傢伙。

    「別,別緊張,我是來幫你們的。」那傢伙再露出一隻手,示好地搖晃幾下,「那幫傢伙想錢想瘋了,追打著任何一對外來人。」

    重重的腳步聲逼近,夾雜重物落地的聲音,看來那些傢伙開始掃街了。蘭登和芙蕾拉迅速交換下眼神,沒有選擇地鑽進洞。洞裡的傢伙趕緊把木板往下一翻塞緊,木紋密合,不仔細看誰都不會發現這裡有個秘密出口。

    「這是,呃,女人的智慧,既讓閒居的妻子得到額外的快樂,又能保持她們貞潔的名聲。」那傢伙攤攤手輕快地說,「跟我來,在主人沒回家前我們還能從容地離開這裡。」

    「你是個闖入者?」蘭登警惕說道,停下腳步。

    「只是為了解救兩個無辜的人而借用了某些通道,我這不就要離開了嗎?你看,一點東西都沒拿,我可不是個順手牽羊的人。」

    「幸好也不是個鬼。」芙蕾拉輕聲嘀咕一句,就著透過窗簾的光線端詳那個人。嗓音是個男人,卻有張堪比女人的清秀的臉,纖瘦的身體,修長的雙腿,還有笑瞇瞇的眼。好像聽見了芙蕾拉的自語,笑意又深了幾分。

    「跟我來,你們是兩個人,真打起來我可敵不過這個大個子。」

    略一思索,蘭登率先邁開步。芙蕾拉微笑一下,跟上他。

    如果處境很糟,那麼行動總比等待好。

    ******

    「現在可以告訴我們了吧,你為什麼要幫我們,那些人又為什麼要追我們?」

    青年彷彿未卜先知地,總能適時帶著他們躲開近在咫尺的追兵,在盤纏小路繞了許久,狂熱的呼喊終於淡下去,他們在麥田里席地而坐,芙蕾拉喘著粗氣問道。蘭登在她邊上一聲不吭,挨著她的手臂繃緊著肌肉。

    「最近關於一對雌雄大盜的懸賞令鋪天蓋地,那些人是被一輩子都沒見過的獎金弄瘋了,只要是外鄉人,他們都要監視好一陣,至於你們這一男一女的組合,被他們追擊是理所當然的。」

    「雌雄大盜?」

    「你們不知道嗎……聽你們的口音有點奇怪,你們不是特拉巴人吧?」

    證實了所在地方確是特拉巴,芙蕾拉有些低落地偏轉頭,蘭登緩緩點了點頭。

    「難怪不知道。那對傢伙在幾年前就很有名了,他們甚至偷過國家藝術館——其實就是國王的私人藏寶地,沒有什麼地方能難倒他們,也沒有什麼人能抓住他們,雖然讓上面的人很光火,但在平民眼裡,他們可是為大家狠狠出口氣的英雄,因為他們只偷富得流油的傢伙們。不過他們這次玩太過火了,把國王的戒指給偷了,結果可想而知。史上最高的懸賞,只要不是傻瓜都會心動,一個虛幻的英雄和足以富裕三代的金錢,你說人們會選擇哪樣?」

    「他們是通緝多年的強盜?」

    「人們更願意用神偷稱呼他們。」青年笑了下,「應該活躍好多年了,不過最近全國才開始瘋狂地注意起他們的行蹤。」

    「一枚戒指就簽發那麼高額的懸賞?」芙蕾拉還是對這恰時而至的通緝令深感懷疑,也許這是王太后的詭計?

    青年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那可不是一般的戒指,誰得到了這枚戒指,誰就得到了國家。」

    「當然,得是有王位繼承權的人。」青年得意地看著對面兩人驀然睜大的眼睛,哈哈大笑,「別說平民為這筆獎金發瘋,上位者比平民瘋得更厲害。」

    「這麼重要的戒指,兩個江洋大盜怎麼偷得到手?」芙蕾拉懶洋洋地問道,假裝因陽光強烈而閉上眼,遮住眼裡的濃濃懷疑。

    「街頭巷尾傳得可熱烈呢,據可靠消息,被偷的戒指當時在皇家工匠那裡,國王嫌戒指不夠氣派,要求換上更大更好的寶石。這說明貪心總是會帶來災禍的,這不,新戒指還沒到手上,就被兩個小偷先戴了,哈哈哈。」

    「你,為什麼要幫我們?難道你不懷疑我們就是那對雌雄大盜嗎?」蘭登慢悠悠地開口。

    青年一愣,放聲大笑:「不用試探我啦,人人都為那筆錢瘋狂,可我不。我太明白那些官吏的嘴臉了,就算真的抓住了犯人,他們能找出一千種理由拒付獎金,運氣糟點,他們還會說你是共犯抓起來關上一陣,誰讓你比他們先抓到人,讓他們丟了臉呢?」

    「你看上去是個很激進的人,你被他們折磨過?」

    「折磨倒沒有,不過有些滿腦子只有酒、羊肉和女人的傢伙切斷了我的翅膀。」接收到不解的目光,青年抿了下嘴,解釋道,「我是個藝術家,卻被完全不懂藝術的人控制著,這是非常痛苦的事,非常痛苦!」

    「控制?」

    「對,他們規定了表演的時間、表演的地點,他們甚至約束著表演的內容,只要你不符合他們的胃口,監獄的小房間就等著你。沒有人能容忍這樣的事,特別是我……」他跳到田埂上,雙腳像被施了魔法一樣輕快地跳躍,「一個有夢想,同時也傑出的踢踏舞者。」

    「踢踏舞?」芙蕾拉被他兩條快速變幻的腿弄得頭暈目眩。

    「什麼,你們竟然沒有見識過最偉大最空靈的藝術之魂?難以想像,你們到底是從哪裡來的鄉巴佬!」青年忿忿叫著,邁著長腿跑到石板路上。被叫成鄉巴佬的芙蕾拉惱火地跟在他後面。

    「好好看著。」青年優雅一笑,雙手叉腰仰頭深吸了一口混合陽光和麥香的空氣,右腳輕點幾下地示意他們注意了,然後一頓,開始用腳敲擊出歡快的節奏。他的黑色厚底鞋像蝴蝶輕盈的翅膀,紛飛出眩目的軌跡,快樂從他的腳底流瀉而出,感染了整片土地。清脆的叩擊聲組成美妙的音樂,伴隨著他興奮之時的口哨聲,清朗入雲。

    「被迷住了吧!見識過踢踏舞,你們此生了卻了一個遺憾。」青年用一個繁複的空中八連擊腿技巧結束表演,以藝術家的風範凜凜站著。

    芙蕾拉不由鼓起掌來。踢踏舞在亞爾斯並不風靡,即使有也只是流浪藝人的街頭表演,她和蘭登當然不可能看到。然而此時此景,天藍風清,麥香綿綿,襯得舞風姿卓越,朗朗映景,這異國藝術深深讓他們折服,許久不曾擁有的無慮心境又回到胸膛。

    「我叫桑妮,你呢?」

    「卡米羅,很榮幸認識您。」青年忽然走到芙蕾拉面前,執起她的手,極其紳士地在手背上輕吻。

    「你好像很習慣這種禮節。」卡米羅調皮地朝她眨眨眼,馬上被蘭登高大的身體擠到了一邊,他滿不在乎地笑笑,問,「你們是在這荒郊野地自謀出路,還是跟我去熱鬧的地方?」

    「離薩肯最近的城市在哪裡?」芙蕾拉問完,順便回敬了下蘭登的瞪視。

    「你要去薩肯?如果是選那種方法的話,得先到什維鎮。啊哈,正好跟我同路,你們需要個嚮導嗎?——嘿,大個子,我可是真心實意想幫你們的。」

    芙蕾拉有意無意地擠開蘭登,友好地向卡米羅伸出手:「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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