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子夜孤星(完結) 文 / 幻幻青蓮
十幾平方米的小屋裡,沒開窗戶也沒有燈光,充滿了詭密神異的氣息。房裡的兩個人隔著一張方桌相對而坐。一個是二十五六的男子,穿一身休閒裝一臉玩味地看著對面的人。另一個人看起來嬌小得多也孱弱得多,一襲黑布把他從頭到腳遮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晶亮深邃的星空似的深藍眼睛。這時候,那雙大眼睛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在桌面上排開的二十五張塔羅牌(tarot),尤其是放置在正中的那張——大阿卡那的「死神」(death)。不久,清亮的童音打破了沉默,斬釘截鐵而又冷酷地:「先生,您要死了。」
青年完全沒有驚訝,而是露出了早知如此的嗤笑表情,對對方的斷言毫不在意:「小鬼,你已經是這三年來第九個說我會死的算命師了,可我到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就算是騙錢也不能隨隨便便咒人死吧?你的消解方法又是什麼?」
「沒有消解方法。」回答出乎了青年的意料,對方抬起頭,寫滿疏離淡然的澄藍眼睛直視著他,聲音雖稚嫩卻篤定,「您以為我和那種騙子一樣的話,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星命』是解不掉的。您絕對不可能活著離開這片區域了。」
「『星命』?」青年蹙起眉頭,讓他驚訝的並不是對方對自己命運的確定,而是由對方口中吐出的,屬於某個「專業」領域的詞彙。他上下打量著對面的算命師,試圖透過那塊黑布看進去。最後,他終於露出了明瞭的表情,像是確認了什麼。
「……原來如此。」青年笑了笑,「如果真是這樣,我也沒辦法了。」他的語氣不像調侃,而是真正的不以為意。伸手掏衣兜,青年就保持著這個姿勢呆住了:「……小算命師,我好像……沒帶錢出來耶……」
「……我也不想要死人的錢。」算命師低下頭,把桌上的牌一張張收回牌疊。青年順手搶過一張,掏出一根鉛筆在牌面上寫了幾個字。等算命師反應過來要阻止的時候已經遲了。
他把牌丟回桌面上,站起身來,一邊往外走一邊說話:「我想,對你而言,這個會比錢還有用的吧。」等話說完,他已經走到了門口,拉開門讓外面的燈光射進詭暗的空間,「我要走了,再見了,小算命師!」
「……」當青年的身影徹底從視線中消失,算命師緩緩撤下遮擋住頭臉的黑布,露出了一張屬於七八歲孩子的,精細可愛又稚氣未脫的小臉。孩子拿起桌面上僅餘的那張牌,默默看著牌面。
十七號「星辰」(star),圖案的空白處,潦草的筆跡寫下一串數字。
「……電話號碼?」
孩子遲疑著把它收回牌疊,又看向門外,小手從厚厚的牌疊裡隨意抽出一張,低頭去看。「……小阿卡那『聖盃騎士』(knightofcups),——『水之騎士』嗎?」
聯合歷393年,隸屬maria財團,時任理事長林景的保鏢的「控水師」名羽在Ⅻ區休假期間誤捲入當地「反面」犯人追捕事件,慘死。當地「反面」組織進行了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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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不久就幾乎遺忘了那個青年,因為有更麻煩的事開始找上了他,他身邊開始不斷出現一些神秘人士。比如連續四天以不同外貌來找他算命的男人,不時躲在角落裡窺視他的影子,忽然租下他隔壁的房間自稱占卜師的艷麗女郎——
孩子看得出異常,也想得到原因。但是他無力抗拒也無能逃避。他看不到自己的命運,也對抗不了和他同樣源於「反面」的力量。只能沉默著面對破壞他平靜生活的一切。
「怎麼了孩子,心情不好嗎?」賣包子的大媽憐愛地揉揉孩子墨藍的短髮,「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要光吃麵。來,給你個包子,吃飽了有精神~~」大媽快手快腳的包起一個大包子,放到孩子懷裡。
「啊……嗯,謝謝大媽~~」正走神的孩子怔了一下,隨即回報以毫無陰霾的純真笑容。
這棟三層的商業樓,是小城的商業中心。出售服裝鞋帽吃穿住用書籍文具之類的商家都在這裡租了房間開店。雖然喧鬧雜亂,卻是融洽和睦。去年,這個孩子孤身一人來到這個小城,費盡周折在樓的三層租了個小間開占卜攤,晚上也就睡在這裡——當時他只有七歲。
這是個混亂的時期,大量逃脫的「反面」犯人,乘機興風作浪的宵小之徒,各種各樣的天災**使得無數和睦家庭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城裡的人自然而然地把孩子也歸入了那一類,大家都很照顧這個孩子。這孩子性子本就淡薄,算命又算得出奇的准,回頭客數不勝數,加上大樓裡各家攤主的照看,孩子的生活過得雖然艱苦,卻也悠然自得。
原本只是去一樓買了碗麵而已。等孩子走到三樓,碗蓋上又多了一隻包子和一塊燻肉。孩子小心翼翼地往回走,衣服還是不幸地掛在了路經的書攤伸出的釘子上,扯的孩子一個踉蹌。雖然幸運地,手裡的食物沒有落地,不過原本掛在衣服上的小袋子卻被扯開,幾張他賴以生活的塔羅牌掉在地上。書攤老闆也嚇了一跳,趕緊伸手把孩子手裡的食物接下來。但是孩子並沒有馬上蹲下去拾起紙牌,而是保持著剛剛的姿勢,目光怔忡地看著落在地面上那幾張塔羅牌的牌面——
「喂?喂!」書攤老闆招呼了好幾聲,孩子終於抬起了頭。臉上卻是書攤老闆從未在這張小臉上看見過的泫然欲泣,充滿動搖的絕望。「怎麼了?你沒事吧?」
沒作聲,孩子伏下身去撿起牌,再抬頭又是慣常的純真笑顏:「沒事,叔叔。……我的午飯先擱這裡一下,我去樓上曬曬太陽。」輕鬆討喜的語氣,完全聽不出剛才的失常。老闆也不由地呆了一下,等孩子跑開,他把食物放好的時候才忽然意識到:
「——一般不是吃完飯才去曬太陽嗎?而且……今天是陰天啊!」
孩子並沒有跑上樓頂,而是停留在了通向樓頂的樓梯旁邊的清掃室門口。周圍沒有什麼人經過,孩子抓著那幾張牌的小手微微顫抖……
…來了。
——就是今天了。現在,最近一直跟蹤他的那幾個人決定攤牌,正在他的小房間裡等他回去。他的逃避之旅馬上就要結束了。
……還是弄到這種地步了嗎?孩子無奈地想著。他看不到自己的命運,只能依靠在其他占算中得到的些微線索隨波逐流。為了能不被那些人注意到,他刻意選擇了這個與外界交流少,相對孤立的小城藏身,可是連一年都沒到就已經被注意到了。本來,他寄希望於從他們發現到他,到他們正式跟他攤牌的時間段裡出現的那個「變因」,算命師也無法洞察的變因,命運的交結——他的推算裡明明會有這一個交結的!
可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命運還是跟隨著既定的路線,把他們帶到自己面前……
拒絕嗎?
他沒辦法拒絕。他並不認為自己的能力很弱,但是,幾乎所有的人都能輕易殺死他——一個剛才八歲的孩子。就算他能預知到對方的計劃,缺少了阻止對方計劃的力量,保護自己的力量,他還是只有死路一條——但是,他還是不願意就這樣妥協。
孩子衝進了清掃室,翻找出在被監視的前一天,偷偷藏匿起來的另一樣「寶物」。掩好門,吟誦起神秘的字句——
「靈力共振?!」
感受到這種震動,原本在孩子房裡等他回來的三個人變了臉色。艷麗女郎和一直坐在角落陰影裡的人馬上就要往外衝,被最後一個同伴阻止了:「沒關係,是那個小鬼的靈力。」
「要是他跑了怎麼辦?」原本躲在陰影裡的人在燈光下現了形,是個個子矮小外貌猥瑣的男人,「跑了你要負責嗎?」
「喂~!你怎麼跟鄧老大說話呢~!」艷麗女郎似乎對她口中的「鄧老大」頗有好感,嬌容含冰,生氣地斥責那個猥瑣男人。
「好了好了。」「鄧老大」的外表很普通,和一般上班族毫無兩樣。但是,有一股很明顯的清氣。清秀?清澈?還是清明?說不明白。「以他的靈力性質,最多也就是預見未來,逃不了的。你以為咱們的安排會連一個八歲孩子都應付不住?」
果然,不久以後,門就被推開了。孩子小巧的身影從門縫裡擠進來。掛著一臉的平靜淡漠,孩子懷裡抱著面、包子和燻肉,走進屋裡。好像看不見另外三個不速之客似的把食物放上桌面,爬上椅子開始吃午飯。
三個人面面相覷。鄧老大胸有成竹地示意同伴等待。直到孩子吃完了飯,才用一種勝利在握的口氣說了話——
「該跟我們談談了吧,……『星魂』。」
孩子抬起頭,臉上掛著純稚的笑容,但那雙墨藍色的大眼睛卻是清靜淡薄,幽幽地看著那三個人。小手不知何時從衣服裡摸出了塔羅牌疊,看似無意地整理著,「要談什麼,叔叔?」
「——你既然是『預見者』一系,應該都知道了吧。」事實上,跟這一系的人打交道實在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因為不用多說話浪費時間。前提是對方是單獨一個人,而且跑不掉。如果「預見者」一系的人跟其他能力者搭檔就很難應付了。……所以,一旦發現「預見者」現世,各個組織都會大花心思爭取,自己的不到也不會讓別人弄到手。這一系的人之所以少,一是這種能力本就少見,二來……就是被這種變了形的佔有慾,害到死無葬身之地。
「我知道了。」
孩子的神色毫無動搖,彷彿不解世事的天真。但誰都知道那不可能,那只是早已看透的了然而已。
「那你怎麼說?」鄧老大好整以暇的追問,彷彿已經聽到了孩子如他預想般回答。但是事情並沒有那樣發展下去。
「——我不願意。」
悅耳童音如珠落玉盤,乾脆決絕毫無餘地。
就算是經驗豐富如鄧老大,也想不到本應洞透人情的「預見者」會給出如此荒謬愚蠢的回答吧。就像是放棄自己的生命的宣言——「我不想加入你們組織。」
孩子的小臉褪去了童稚的天真,換上了屬於「預見者」一系的那派風輕雲淡。在對方看來只是愚蠢。
「不想?似乎還不明白呢。除非奇跡,你這輩子是沒機會見到其他組織的人了。」猥瑣男子眼睛裡閃過了血腥的光芒。
如果沒辦法收入自己的組織,為了防止被其他組織得走後的麻煩,還是在他們發現前就處理掉比較妥當……
「不加入嗎?」鄧老大有點惋惜地搖搖頭,「那你恐怕就沒機會活下去了。」
「……」
微微低頭去掃視手中的牌,孩子心裡傳來苦笑聲。其他能力者被發現後至少還有選擇加入的組織的ziyou,唯獨「預見者」一系幾乎無所謂ziyou——連選擇的權利也沒有。先到先得,要不就是死亡——可笑,難道他們認為我們是打折的商品嗎?
無法旁觀,無法拖延,——那自己要怎麼辦?
孩子沉默,但是搖頭。
鄧老大做了個手勢,得到指示的猥瑣男子忽地消失,在孩子身後陰影中冒了出來。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塗黑刀刃的匕首,鋒刃壓上了孩子細緻的脖子。
「還是想想再說吧~不然可是連後悔也來不及了。」艷麗女郎拋了個媚眼,她相信八歲的小孩一定會被死亡嚇倒,「乖~小弟弟,姐姐會疼你的~」
「『姐姐』……」孩子的臉色有點怪異。面對觸手可及的死亡,這個詞仍然讓孩子不由芫爾。保持著脖子不撞上刀鋒的僵硬姿勢,孩子從牌疊中取了一張掃過一眼,「——你估計都三十多歲了,我改叫你阿姨吧?」
「——你給我去死!」艷麗女郎當場化身噴火龍。
就在這時,另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不加入你們組織就得死,這又是哪門子的『規則』呢?」
隨著這句嘲諷,門第二次打開,進來兩個十多歲的少年。
兩個少年有著同樣的黑髮黑眼。剛才開口的少年有著俊秀的外表,卻沒有任何表情,給人冷淡疏離的感覺。即使他主動說話,這種視感也完全無法打破。眼睛是金色的,卻是深邃的幽深空寂,似乎沒有任何焦點,微微抬頭,就那樣散漫地掃過屋裡的人,明明是溫暖的顏色,一種冷漠陰暗的氣息卻傳進每個人的心底,讓人不由得一顫。最後,他的視線在孩子身上定了半秒——很奇怪,剛才歷經生死大變也波瀾不驚的那雙墨藍色的眼睛此刻睜得大大的,定定地,似乎很驚訝地回看著少年。孩子手中的塔羅牌不知何時已脫手散落一地。少年彷彿沒看出那雙眼睛中的驚疑,目光轉回了同伴身上。
跟著進來的那個少年外貌同樣俊秀,但是面容卻多了溫和。眼眸的黑色極淡,彷彿為清水洗染過似的,柔化了他的眼神。嘴角也噙著靜謐的笑容,讓人不自主地想親近他——他的氣質和同伴幾乎截然相反。如果硬要什麼共同點,就是對「同僚」們的絕對無視,以及完全不符合他們年齡的氣息——
看著房間裡一觸即發的局勢,兩個少年別說驚訝,連表情都沒有任何改變。反而是原本優勢在握的三個人,在看到兩個年齡或許只到他們年紀的三分之一的少年時變了顏色。
後進來的少年朝孩子走過來了,他手中有個水晶球——似乎是剛才被充入過靈力,水晶球散發著熒熒的藍光。隨著少年走近,孩子猜想背後的猥瑣男子應該是在緊張了,因為抵在他脖子上的刀開始有了輕微的顫抖。
繞過桌子走到孩子身旁的少年,似乎剛才意識到橫在孩子脖子上的匕首,毫不在意地伸出一隻手,手指搭在刀刃上想把刀鋒從孩子脖子上移開。當然毫不意外地,對方沒有減輕力道。
感覺到指尖傳來的刺痛,少年斂了笑容,抬起頭看著那猥瑣男子,柔和的眼裡沉澱下了冰冷的怒色:
「——你還不放手!」
他的聲音不似同伴的般冷漠清徹,而是如同他自己外表一樣,時刻蕩漾著清淺的笑意。正因為如此,當他一向平和的語氣中帶著冰冷的氣息,就更使人深刻體會得到那個溫差。猥瑣男子不自覺地,已經被年齡甚至不及他一半的少年震懾,收回匕首退開。
就在這時,越過少年的頭頂,他看到了另一雙眼睛。——純粹的金色彷彿凝結了凍結了千萬年的陰冷黑暗,深不見底又冰寒徹骨,幾乎讓人以為身處寒冰地獄——那,是在門口就停下腳步了的冷漠少年的眼睛。
少年並沒注意到身後同伴的行為。他低下頭,驚詫地發現孩子似乎還完全沒有意識到剛才發生的一切,仍舊瞪著那雙如星空般的墨藍大眼睛盯著門口的陰鬱少年。那墨藍間有難以置信,有迷惑不解,有驚喜難禁,有恍然了悟——但更多的卻是深沉的惘然和不見底的憂鬱。太多的感情混雜其中,任少年再聰明也看不透:「——他有什麼不對的嗎?」
「……『黑曜』……」孩子天性平淡的聲音再也壓不住話語間莫名的強烈感情。當他的聲音微微顫慄著說出這個名字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吃驚地看著他:「……你是『黑曜』……」
「你認識他?怎麼可能!」那兩個少年還沒開口,鄧老大就先吃驚地喊出了聲。是的。那個冷漠高傲的少年,就是maria學園暗舞學院的學生長「黑曜」。但是,從「黑曜」加入「反面」至今兩年來,他幾乎從沒有離開過特別區,行動範圍到了3區以外的都屈指可數。遠在這裡的星魂怎麼會見過他?!
「——你為什麼會認識我。」叫做「黑曜」的冷漠少年的聲音依然冷徹平靜,語氣也淡漠得沒有任何波動,似乎被莫名其妙地叫出名字的不是他本人。
「……我當然會認識你……」孩子仍沉浸在強烈的感情中,好不容易才恢復些微的自制力,露出了驚喜的笑容,「……『大家』都認識你……『暗夜傳承』……」
兩個少年的眼神瞬間變了一下,極快地交換了個眼色。溫和的少年伸手拍拍孩子的笑臉叫他回神,把水晶球放回了他手裡:「謝謝你的水晶球。」
還沒從剛才莫名複雜的情緒中完全擺脫出來的孩子下意識抱緊水晶球,腦海裡一團雜亂,更多的是興奮——
他沒想到,他真的沒想到!他只是用水晶球去推算,試圖尋找到能改變他當時似乎已經成為必然的命運的東西——然後,藍光中顯現出的,是他自己的那張塔羅牌「星辰」。
直到那時候,他才終於想起了那個消失的青年,他臨走時留下的詭異話語和電話號碼。他撥通電話,和接電話的人協商,最後留下水晶球作為對方定位的根據——從頭到尾,他只知道對方和那些人一樣,同樣是「反面」組織之一。他也沒什麼多的指望,只是希望對方給自己的命運帶來一點「變因」,但是真的沒想到,被帶來的遠遠比自己想像的多……
——他認識他。
是的。他當然認識他。
他就是「交結」……
「暗夜傳承」、顛沛流離的夢見、最後的夜晚……
他當然知道,所有的「預見者」都知道……
等他回過神來,他的小手已經牢牢地扯住面前少年的衣角,急切地詢問著:「……我可以選擇加入你們學院嗎?」
「……」似乎很是驚訝,溫和少年看看抓住他衣服不放的孩子,又回頭看同伴。
黑曜微微點頭,然後又掃了其他三個人一眼:「——你們還想呆到什麼時候?」
得到准許後,溫和少年轉回了頭,笑吟吟地看著孩子:「你似乎知道了什麼呢……當然可以。他是黑魔導師.黑曜,我是結界術師.修。以後要請多關照了——『星魂』。」
ps:關於預見者
預見者是靈魂波長屬於特定區域,對時空概念感知極為敏銳的能力者。因此可以捕捉到時空流離的碎片進行預見。
預見者分兩種:一是對於整個命運的預見。二是對於某件事的預見。黑曜的母親易念緣屬於第二種。
預見者的共性是不能預見自己的命運。易念緣之所以能預知自己的死亡,是因為她自己牽扯在她所能預見的事件裡。
她死的時候,帶有對自己兒子強烈執念的靈魂並沒有馬上消失,而是與所有和自己波長相近的靈魂產生了共鳴。因此當時幾乎全世界所有的「預見者」都接收到了她的記憶與情感。正因為這個原因,「預見者」一系不管有無組織,立場如何,都對黑曜抱有相當的好感。
預見者最大的悲哀是知曉命運,但是最大的願望也是知曉命運。他們往往連自己的命運也改變不了,做了再多也只是原地打轉,到不了中心也去不了邊緣。這就是「預見者」一系的悲劇。
「計劃繼續嗎?」等那三個人離開了,自稱「修」的溫和少年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黑曜一句。黑曜點點頭,走進屋裡坐在一把椅子上,閉上了眼睛。修似乎對這一切習以為常,擔負起了跟星魂交流的責任。「我們還得在這裡呆一會才能回去,星魂你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還要呆一會?你們難道是來旅遊的嗎?」
「那倒不是。不過的確不是單純為你來的。」孩子望見少年溫和的眼眸裡閃過了一道殺氣。「——為了以後能清靜一點。」
「?」孩子疑惑了一下。但是隨即,他瞪大了一雙漂亮的藍眼睛。「難道你們……」
「是啊。」睿智的「預見者」和8歲的孩子。這感覺還真矛盾……只差兩歲啊……一時間修的思維似乎飛向了不可知的方向,無意識地伸手揉了揉孩子墨藍色的短髮,然後在孩子不知所措的表情下回過了神,歉意地笑笑:「應該是名羽給你那個電話號碼的吧?——『控水師』名羽。」
「控水師」——「水之騎士」,好像的確是。孩子點點頭。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那個人的名字。
雖然他有能力透視到在其他地方發生的事情,比如名羽死的全過程——但是以他現有的靈力,如果那麼做,他這幾天會一點點的自保能力都沒有。所以他當然不會在這種危機當前的時候用那個能力。而且,就算不用那個能力,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也沒必要知道得那麼清楚。「——他應該是真的死了吧。」
「是啊。」呵呵……「誤捲入『反面』犯人追捕」……天知道當他們看到這條報告時候有多想笑!
名羽在財團呆了5、6年,其他財團的情報裡早就有記錄了,難道會沒有通告過自己控制區域的「反面」組織?那麼大陣仗,在場的人就沒一個認識他?他自己難道不會說話沒有跟他們解釋?或者……隨便幾個人,就能弄得他逃也逃不掉,最終身死他鄉?編假話也要編得靠譜一點!!
「星魂,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
「……是被謀殺的吧。」
「——」黑曜微微睜眼掃了孩子一眼,但是沒說話。
「……如果不是預謀,我應該是算不出來的。」沒有因就沒有果。如果沒有人預謀要謀殺名羽,當然也就沒有名羽死的果。當時他用的只是最普通的算法,不可能窺破命運的隱性道路。也就是說,當他給名羽算命之前,殺名羽的計劃就已經成形了。
「你說對了……」修的聲音幽幽的也冷冷的,帶著少有的殘忍笑意。
他們膽子很大,還敢把死人的屍體送回來。只可惜,不能參與戰鬥的,學院裡還有一個記憶操縱師——順著名羽身上的傷痕反查上去,多半都是在傭兵聯盟掛了號,按理說怎麼都不可能在那個時間出現在這裡的傢伙!說白了,這根本就是蓄意謀殺!!!
黑曜和修都跟名羽不熟,他被謀殺這件事本身對他們來說無所謂。畢竟身為「反面」中人,本來就是禍福難料吉凶莫測。不過,名羽的身份都會被故意謀殺,如果不讓那些乘亂漁利的人徹底死心斷念,以後麻煩就只會不斷升級。……等到後悔的時候就來不及了!
因此,當黑曜提出這個瘋狂的計劃時,一向相當內斂的修也沒有任何異議。
正在他們想找機會進行這個計劃的時候,「星魂」這個機會,就自動地送上了門……甚至,還使得他們計劃的成功率又增加了一點……
黑曜開口了,幽深的眼瞳裡彷彿帶著輕蔑:「『星魂』——『占星術師』,你說說吧。我、還有他,再加上你,夠不夠讓那些人什麼都顧不上呢?」
夠不夠呢……?
還用說嗎……
許久,傳來孩子輕聲喟歎。
公園,尚未完工便已荒廢。風沙漫天的年月,連夜晚的浪漫都是奢求。情侶長椅上有蜘蛛網的灰塵。沒有拆完的腳手架,無言對著天空對著一輪明月滿天繁星無盡蒼穹。未經修葺的圍牆,從漏洞處進來三個人。兩個少年,一個男孩子。
「……星魂,你想來的就是這種地方?」眼見得雜草叢生蔓延荒蕪,少年只能無奈歎息。另一個少年臉上並沒有多少波動。
「……這裡絕對不會有人來的。」男孩子有雙純淨卻淡然的墨藍大眼睛。平靜地回答同伴。
「——城裡的人對你很好?」
「嗯。」所以,至少我希望,不要把衝突帶到他們身邊……
修看了星魂一眼,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說出口。
但他沒有注意到,同一時刻,一直靜靜站在他身邊的冷漠少年黑曜同時看向他。眼睛裡的痛苦快得把握不住就已消失。黑曜開口,看不出上一刻的動搖,聲音yin澈。
「什麼時候?」
孩子隨手抽出紙牌,掃過一眼:「9點過一點,……三組人。」
——沒有秘密。所以大家才會那麼忌憚「預見者」吧。
修又多看了孩子一眼。現在孩子已經不是剛才面對死亡也一如既往平淡超脫的樣子了。原因修知道,是因為「黑曜」。但是到底為什麼,連黑曜自己也不會明白。
他們到底在等什麼?
這是一個陷阱,也是一場賭博。
一個以學院學生長黑曜,「結界術師」修,還有一個「預見者」星魂做誘餌的陷阱。
傭兵聯盟的人會不會動心?這個把「暗舞學院」從「反面」世界抹消的機會?
——如果,他們估計到現在越來越危險的局勢,如果他們還把控制社會秩序,追捕「反面」犯人當成現時第一要務,那他們的答案就應該是「不」。
但是,黑曜冷笑著說:「肯定會。」
因為名羽已經被殺了。
既然他們敢於獵殺maria財團理事長的保鏢,當然也就敢獵殺離權力中心更遠的暗舞學院的院生。……那只是稍微麻煩而已。
更何況,名羽來到這裡還有車票作證,他們來到這裡是憑借瞬間轉移,連證據都沒有。如果他們死在這裡,也只是在別人的土地上,少了一個無親無故的八歲孩子而已。
一場賭博,以他們的生死為賭注的賭博。
即使星魂不是預見者,即使根本沒有「星魂」這個理由,他們也會找到理由來這裡,進行這場賭博。甚至,修也是這場賭博的主謀。因為他們都厭倦了無休無止的麻煩,想要稍微清靜清靜。
結果如何?
事情正如他們所料地發展。黑曜和修都沒有問對方的具體人數,星魂也沒有說。
因為那無所謂。
這裡不是三區。
三區的全部「反面」能力者,都不會傻到想去對付「黑曜」。
因為兩年前的覺醒之夜,他們還記憶猶新。
黃昏了。三個人仍然坐在樹下發呆。還是修先開口。「星魂,你吃過晚飯沒有?」看到一直自顧自擺弄塔羅牌的孩子搖頭,修站起身來。
「咦?要買東西的話還是我去吧,你們不熟這裡。」孩子想站起來,眼角里瞄到一直陰鬱沉默的黑曜也站起來了。修順手壓在孩子肩上要他坐下去。「你不可以——你不能落單。」
星魂乖乖地坐回去了。除了「星見」的能力以外,他只是個普通的八歲男孩。如果這樣的他一個人出去,這次這個陷阱恐怕就會成為「反面」歷史上的大笑話……
「……黑曜。」修轉過頭看著已經站起來了的黑曜,「你照看他一下可以嗎?」
黑曜沒說話,從表情到眼神都沒有任何波動,但是修知道他在問自己原因。
「到九點才能動手。——你不可能對那些挑釁無動於衷的。」就算黑曜可以,修也不願意他那樣。因為不管覺醒前還是覺醒後,這都不符合黑曜的個性。
黑曜點點頭,安安靜靜地按照原來坐的姿勢又坐回去。
修猶豫一下,又加上了一句。「……我不太希望等我回來,星魂已經不見了。」
然後,他快步跑開了。
隨著修走開,多少對這對搭檔的相處方式感到新奇的孩子大膽地抬起頭去看黑曜。
然後,他看到了一件讓他在其後的十幾年中,都忘不了的事情。
他看見黑曜正望著修。
仔細看看,黑曜有雙很漂亮的眼睛。
幽深而沉鬱的濃烈得有如凝結的了金屬的金色,沒有任何一絲光輝折射出來。像是無光的寶石。眼波沉寂,宛如死水般一無波瀾。但是卻極清澈,極純粹,彷彿凍結了千萬年的不化寒冰,沒有任何感情流露。
自從孩子第一眼看到他到現在,那雙眼睛都是空寂散漫的,連焦點也看不到,更別說去「看著」什麼。只是單純而淡漠地,無情有思,掃視周圍的一切,居高臨下地睥睨芸芸眾生,脫出了命運,靜默地看著人來人往。
星魂知道,那是屬於「預見者」的眼睛;但是他同樣知道,不是「預見者」的人有了這樣一雙眼睛,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
可是,現在不是。
現在,那雙一向空寂的眼眸裡有了光彩,眼神也集聚起來了。目不斜視、甚至是目不轉睛地追隨著越來越遠的那個身影。那眼神裡是沒有感情,還是聚集了全部的感情?星魂說不明白。在他眼中,黑曜只是茫然地睜大那雙漂亮的金色眼睛,機械地,完全不敢有絲毫錯過地追逐那個身影。
修似乎沒有發現,逕自走出了公園門。
當修的身影消失後,黑曜緩緩地閉上了眼,再次回歸到他身邊似乎永遠揮之不去的陰霾黑暗裡。
這對黑曜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孩子似乎看出了什麼,但是卻一閃即逝。
「你為什麼會知道我?」
「嗯?啊。」星魂呆了一下,才想起這個冷徹淡漠的聲音是屬於黑曜的。他完全沒想到黑曜會主動開口。
「為什麼你會知道我。」黑曜的語氣仍然是平淡的冷漠。就算是詢問,也聽不出來疑問的語氣。他並沒有扭過頭來看著星魂,這使他的疑問更像無意識的自言自語。
「——因為你母親。」
星魂並沒有想隱瞞,但他發現少年的表情僵住了。——雖然按理說,幾乎沒有表情波動的黑曜應該沒有「表情僵住」的可能性,但是,的確如此。不知所措的星魂只能繼續說下去。
「——她是唯一一個可以看到自己命運的『夢見』。」
「……她死的時候,我們能感應到……」孩子說不下去了。
「……她可以看到……自己的命運……?」
仍舊是黑曜的聲音,但是淡漠、平靜卻已經蕩然無存。似乎受到了難以想像的衝擊,聲音顫抖著如同風中的燭火。
漂亮的面容,被恍然大悟的痛楚扭曲了。滿臉慘白失去了血色,還略微有些發青。震驚、悲慟、悔恨、自責,各種各樣的感情交織著,將心也扯得破碎不能成形。
嘴唇發白,不斷地顫抖著,可當牙齒用力咬住時又呈現**的青灰色。一潭死水掀起波浪,眼神狂亂似乎無處安歇,卻又空洞得連任何思維都容納不了,只有複雜的感情在那其中流動,看起來似乎接近了崩潰的邊緣。
少年的身體不斷顫抖,似乎很冷——雖然這是夏天。整日裡都平靜冷漠的情緒一下激動得無法抑制,連呼吸都無法控制開始雜亂無章,好像這個人都快要暈過去了。
「黑,黑曜?」星魂沒想到少年的反應會如此激烈,一邊後悔剛才的說話,另一邊卻連到底是哪裡出了錯都不知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走向崩潰。
原本就纏繞在少年身邊的黑暗氣息,隨著少年情緒失控也瘋狂地膨脹起來。充滿了陰暗與絕望,帶著彷彿來自九幽之下的陰冷席捲而來。那一刻,孩子從未感到如此靠近死亡。
就算是匕首的刀鋒壓在脖頸上,星魂也沒有過這種感覺。太大的壓迫感,甚至連呼吸都成了困難——不,是根本連呼吸這件事都被壓制得想不起來。空氣彷彿凝聚了似的禁錮住身體,手腳完全無法動作。少年身邊的黑暗越來越濃重,不斷躍動著,似乎要把一切都吞噬掉。星魂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似乎在不斷流出身體,被吸入那片深重的陰暗。不知是事實還是幻覺,在孩子眼中,少年的身影似乎也將與那片黑暗融為一體,永歸寂靜——
難道我的命運,就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孩子絕望而無奈地想著。
然後,他發現身前似乎有什麼東西出現,把那股強烈的陰暗氣息消釋掉了。
抬起頭,星魂看見黑曜身邊已經多了個人影。同樣是黑髮黑眼單薄瘦弱的少年。修跪在黑曜身邊,一隻手臂壓住他的肩膀,另一隻手用力把黑曜的頭轉過來與他對視,大聲喊叫他的名字。
原本茫亂的眼睛似乎捕捉到什麼,慢慢地鎮靜下來。面孔雖然仍扭曲著,但是瘋狂帶來的戾氣卻開始消散。少年的眼神裡滿是絕望與哀傷,臉色也依然慘白,但卻不再是方纔那種即將崩潰的狀況了。修擔心地看著他,他木然地回望修的眼睛,青白的唇翕動著,似乎要說什麼,又說不出來。
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是以修對黑曜的瞭解,大概也可以猜個仈jiu不離十——他快崩潰了。在修感覺到黑曜的力量一下子炸開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空洞的塌裂——趕回來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在修記憶中,這並不是黑曜頭一次如此失控。去年的時候也有過一次,因為自己的一句話……
感覺到被壓制的少年身體仍然止不住地戰慄,修摟住他的肩膀,強行把他的頭按到自己肩上,輕言細語地安撫著。
在星魂印象裡,一直冷漠高傲的黑曜也沒有抵抗,順從地把頭耷拉在對方肩上,情緒似乎也逐漸平靜下來。
乘著黑曜正在竭力抑制自己的情緒,無暇顧及其他,修的眼睛轉向了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倆的星魂,嘴唇輕動,有形無聲。「你剛才跟他說什麼了?」
也許是不想再刺激到黑曜,修沒說出聲,單純由口形跟星魂交流。一直是淡黑色的溫柔眼睛,此刻平淡得有些可怕,好像暗潮密佈的大海。——那個眼神使得星魂也有點害怕了。
「——他母親是『夢見』。」
幾乎馬上恢復了冷靜,星魂同樣用口形回答修。
修的表情頓了一下,有短暫的迷惑,但是隨即化為明瞭。臉上閃過了敬佩的神色。
「抱歉,嚇到你了。」還是口形。
修收回眼神,輕輕拍打黑曜的肩,協助他鎮靜下來。
——原來如此。
星魂低下頭,輕輕露出了個笑容。墨藍眼睛中的擔憂已經不見了。
月到半空。九點的鐘聲傳來了。
似乎已經恢復原樣的黑曜仍舊半閉著眼坐在那裡,除了臉色依然蒼白的駭人。
星魂感覺到,一股股黑暗氣息稀薄了又稀薄,化成絲絲縷縷不斷擴散開去,像網一樣罩住了整個公園,網的中心,就是此刻還在閉目養神的黑曜。想到此刻大概已經埋伏在四周,自以為布好了一張圍殲他們三人的天羅地網的那些人,再感覺一下被黑曜壓制在周圍一米以內的些微殺意,星魂忽然覺得他也許有點像一隻蜘蛛。
「先等他們動手。」
冰寒的殺意對修一無影響,他小聲勸阻似乎已經耐心不足的黑曜,「我們先出手的話,學園會比較難做。」
從剛才黑曜恢復平靜以後,修就一直跟他坐得很近,接近靠在一起了。似乎是為了安撫對方,他的右手一直握著黑曜的左手——準確地說,是從黑襯衫的袖口間露出的半截蒼白的手腕。
星魂覺得這很有趣。
因為他眼尖地注意到黑曜看似無力垂著的那只左手的一個小動作。
修穿的那件襯衫略微有些大,至少袖子肯定是長了。當他把手腕處的衣扣扣好時大概會有兩寸以上多出來,足夠他再把扣子翻進去。現在他沒有繫住袖口,多餘的袖子自然就順著手垂下來,手掌從袖口的開口間伸出來。
星魂看見,黑曜左手的手指,一直看似無意地偷偷扯住修右手襯衫的袖角。
修應該是沒發現到,因為黑曜刻意避開了他的視角,手上也沒有用力,應該不會給人造成什麼感覺。
但是星魂覺得修應該是發現了。因為他襯衫的左袖,是整整齊齊地捲到手肘的。
不管兩個當事人察覺與否,星魂覺得,這真的是很有趣。
修也在發呆。眼睛是看著星魂的,但星魂知道,那只是下意識地看正前方而已。他什麼也沒看,如果看,也一定是在看自己的回憶。
淡淺的黑色中,有種苦澀。還有旁的感情,孩子猜想那或許是……失落。
可是當修這個樣子的時候,黑曜的眼睛偶爾會睜開,洩漏出一種強烈的愧疚——那是星魂在他身上看到的,最單純的感情。
三個人。
三個世界。
在同一刻,三雙眼睛裡同時亮起了警兆。
黑曜雙眼猛地張開,滿是殘忍的殺意;修霎那間回過神來,伸手把星魂扯到自己身邊;星魂下意識地朝地上一把抓去,把原本丟在地上的幾張牌收進懷裡。
然後,星魂的感知裡只留下一片黑暗。
以後,似乎會很有趣呢。
星魂如是想。
聯合歷393年,「占星術師」星魂加入暗舞學院。
同日,傭兵聯盟官方登記的「反面」能力者近半數從此銷聲匿跡,「暗舞學院」大名就此成就。
ps:我懺悔,我坦白,我交待……論文像山一樣塌下來,聖誕禮物拖到今天,我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