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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情人節特別篇.前塵後事 文 / 幻幻青蓮

    「來,黑曜羅蘭,來。」修穆裡斯說,「瞧瞧太太。你已經讓位了,黑曜羅蘭,現在有人超過你,更得我的愛了。為你,我會犧牲我的生命,為她,你是知道的,黑曜羅蘭,為她,我已經犧牲了我的榮譽。」

    「夫人,」黑曜羅蘭帶著一種嚴肅的氣概,洩露了他深邃的情緒的氣概,說道,「在愛修穆裡斯這一件事上,我要和你競爭了,以免他完全不愛我了。」

    「請坐,先生。」煌華讓維也芙含笑說道。

    ——參見大仲馬《紅屋騎士》

    「………………」

    少年睜開了眼,一臉無奈和驚疑地坐起身。「這個夢更奇怪了……」

    煌華無力地敲打著帶在左手上的手環,一手揉揉眼睛。「感覺亂七八糟的……不過為什麼我會成了女的啊……」

    單純的少年冥思苦想著,棲身於手環中的靈魂嗤之以鼻。「切,明顯關鍵不是這裡啊。」

    「咦?」修詫異地看著揉著眼睛晃進大廳的少年,「煌華?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正想再過一會兒去叫你呢。」修的心情似乎不錯,臉色蒼白雖然沒什麼好轉,但卻很有精神。

    煌華努力地笑出來:「沒什麼……做了個詭異的夢,結果後半夜全複習那個夢了……」

    「?累的話可以回去接著睡。」修很疑惑。一向單純的煌華怎麼會做「詭異」的夢?

    煌華又用力搖搖頭,手拍拍臉頰,感覺清醒了些:「不用了……」拿來早餐,在修對面坐下。煌華忽然發現了一件不太正常的事:「哥,黑曜學長呢?」

    根據平時的習慣,黑曜學長幾乎會出現在一切大哥出現的地方,更別說像早餐這種事。可是今天卻缺席了?

    ——黑曜學長,是這個學院的創建人,也是……某種程度上他們兄弟二人加入「反面」的直接責任人。不過,就自己加入學院以來的所見所聞,這個黑曜學長與自己記憶中的形象可是相差甚遠,幾乎成天只看到學長追著大哥四處晃……

    夢境重來,用力甩頭甩頭。

    「他前幾天剛考察回來,這兩天正在拚命工作……你怎麼了?」修更加奇怪了。

    「沒事……」趕緊埋頭下去吃飯。

    某種程度上,自己應該是有點慶幸加入「這裡」的這件事吧。這裡的人都很好,很照顧自己。這裡的生活很有趣……雖然如果放在以前,就這一條就夠自己退避三舍的了。

    更重要的…本來以為早在十餘年前就已經死去的人,卻在這裡見到。這種興奮可不是形容得出來的……津津有味地回味著,煌華卻忽然又想起了別的什麼:

    「哥哥,……你當年剛來時候,這裡是什麼樣子的啊?」

    「啊啊——」一提到這話題,修怔了一下後,就苦笑著靠到了椅子上,露出了感觸很深的懷念神情,「那時候可不好——學院才剛成立,沒幾個人;時代太亂,殺來殺去誰都心情不好。老師不說話,我當時心情太糟也不想理人——煌華你這什麼表情?我好歹當時也是被強迫跟家人分開的啊。還有黑曜……我進來了好幾個月估計也沒正常說個三句話,那氣氛啊……倒是去外面執行任務心情才好點呢。」

    「……好幾個月都不說三句話的黑曜學長……」煌華完全無法想像。

    修繼續苦笑:「你也有印象吧?當時的黑曜和現在可是天差地別。什麼都不想看,什麼都不想聽,什麼都不想理……」

    而且,不僅如此……

    正回憶著,驚叫聲忽然傳來:「喂!——你怎麼了!」修和煌華驚奇地起了身。百燁的聲音?

    然後,似乎是為了確定他們的猜測,大廳外的喊聲又加了幾十分貝:「你還好吧,——黑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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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嗎……好像已經是很久以前了,但也像就是前幾天……

    我剛進學院的時候,那個唯一的成員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與我彷彿年齡,但是卻似乎不屬於這個年齡。屬於黑夜的少年…

    …冷漠,高傲,無情。從不主動接近任何人,也從不允許他人接近。金色的眼睛,看似神聖卻屬於黑暗。無底無盡,幽深沉寂,不知邊際。永遠是冷冷的表情,好像根本就沒什麼作為「人」的感覺。絕對不會多說一個字。就算是不得不說了,話語也往往冷澈得傷人。只有偶爾,當一個六歲的可愛女孩——當時我並不知曉她的身份——來找他說話時,他才會勉強笑笑。但是那孩子離開後他又會變回原樣,甚至是……更加的郁然。

    只有在那個時候,我才能在那雙一向平靜如死水的眼睛裡,捕捉到一絲幾不可察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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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廊裡,百燁正驚慌地叫喊著。黑曜整個人都軟倒在了他身上,好像馬上就要摔倒了似的。

    「黑曜!——百燁,你幹什麼了?」看到這一幕,修直覺xing地責問唯一有可能反向影響黑曜的人之一,百燁。

    百燁一臉無辜:「什麼也沒做!我正跟他說事呢,他忽然就倒了。……剛才明明還好好的。」

    煌華跟過來,替百燁扶住黑曜:「學長!學長!……你還好吧?」

    「不好……頭好昏,你們別吼了……」如果不是離得近,煌華差點沒聽到這個答覆。一向閃現堅定光芒的金色眼睛勉力睜開,滿是迷濛。聲音低不說,喃喃地好像是在說夢話似的。似乎連神志也不清醒了,幾個人更加焦急。

    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時,煌華忽然發現了一件有點奇異的事……

    「哥,學長他好像……在發燒耶。」

    「…………………………」(xn)

    「發燒……就是說,是正常炎症嘍,薰?」

    「應該是吧……燦流,你能治嗎?」

    「我的範圍是受傷和異常狀態,不是治病……雖然這簡直是太異常了……薰你不是學過醫嗎?」

    「是學過沒錯,可我不確定他和我學的一樣不一樣……我只是輔修而已,沒學過『怪物生理學』……」

    「黑曜生病……難道毀滅世界的病毒終於開始傳播了嗎?」

    「這種病毒存不存在我不知道,但是……百燁,你佔著電話不打,修可是未必有什麼好耐心啊……」

    「?」被文幻一句話弄得不知所以然的百燁忽然發現,一直站在他身邊的清冥正看著某個方向,順勢望去——

    「打!打,我馬上打……」

    醫學院,學生長璃華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了悅耳的鈴聲。沉吟著,他望一眼辦公室裡集體抬頭的幹部們,璃華拿起聽筒,臉色一直很平靜。到最後,以一句:「好的,我明白了。」作結。放下電話,笑吟吟地看了部下們一眼,緩緩起身,然後,一霎那身手利落地翻越了椅子,向窗口衝去!

    「往哪兒跑!」

    說時遲,那時快。在他起身時,原本辦公桌就離他很近的副長利瑟斯就已經警覺地伸出一條右腿。在璃華翻越椅子那一刻,利瑟斯以蒼鷹搏兔之勢,右腿一蹬,俯衝而出,正好緊緊抱住璃華的一條腿,成功阻止了他的逃離計劃。同一時間,幹部們都行動了!

    「學生長又要跑了!」「抓住他!!」

    關門的關門,堵窗的堵窗,辦公室裡一片忙亂……

    璃華拚命掙扎著:「放開我,利瑟斯!」這都是第幾次了!跑到一半就被抓到,太掉面子了!「暗舞那位學生長病了,我得去看看啊!」這次好歹是正當理由,該放手了吧。

    但是利瑟斯仍然死不放手。

    「不准!下次能攔到你不知道又是猴年馬月了。就算他死了你也不准去!」

    驚人之言,一室默然,十數道目光疑惑地看著一時氣急的利瑟斯。

    「啊……如果他真的死了你還是去吧。,沒死就不准!!」確認璃華已經逃脫無路,利瑟斯終於放了手,「你在手術室一呆那麼久,好不容易抓到你,不把這一個月的文件搞定哪兒都不准去!」

    「可,可是……」璃華怕怕地縮縮頭,「他死了還要我去幹什麼……那他怎麼辦?」

    「又不是醫學院除了你就沒人了。嗯……虹彩!」利瑟斯甩頭招呼座位僅在學生長和副長以下的四人中的美麗少女。漂亮的髮夾女孩笑嘻嘻地站了起來,朝門外走過去。

    「……既然不是除了我就沒人,我幹嗎一定得呆在這啊……利瑟斯你來做不也很好……」璃華抱怨著,結果招來了利瑟斯的大吼:「你還敢說!你是學生長啊!成天把事情丟給我這個副長做,你說說像什麼話!!!」

    「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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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完全不交流,在「共同」生活了四個月後,也是可以知道一些事情的。比如,他是在母親死後能力覺醒;比如那個女孩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比如他對其他組織的人,以及所有的逃犯,抱著接近痛恨的感情;比如他幾乎每個週五下午都會去醫學院拿藥,聽說是安定精神的藥;比如幾乎每次深夜經過他們口,都會聽到翻來覆去難以入眠的聲音。還有,——每當自己因為思念家人,抑鬱恍惚著,下意識地折著各色各樣的玩具時,他往往是沉默地看著我,眼神也不再是一直以來的漠然,而是摻雜了某種說不清的感情。

    但是,我們還是不曾有過一句比較正常的「交談」。他不願說,我不想說。就這樣,從夏到了秋,從秋又到了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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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舞學院,學生長黑曜的房間裡。床上的病人昏昏沉沉地躺著。女生熟練而慎重地作著檢查。旁邊又圍了一大圈子人。或急切,或無奈,或不知所措,緊張地等待著結果。量體溫,測脈搏,數心跳,血化驗……女生眉頭越來越緊,到了最後幾乎連心電儀也搬出來了。眾人的心情也一起沉重了下去。

    「——」

    到了最後,女生鎖著眉,輕輕搖搖頭,終於起身,轉頭來一臉嚴肅地面對她身後的修。

    「怎麼樣?」修的聲音中的顫抖意味把他身邊的煌華嚇了一跳。(眾人:他總是因為你的事這樣!可惜一般你聽不見……)

    「……沒事。」虹彩一下子笑起來,滿意地看著一群目瞪口呆的人。

    「………………………………」

    「雖然弄不清這些稀奇古怪的症狀,但是基本上只是疲勞累積加上長期壓力作用而已。睡一覺,明天早上就好了。「果然各學院學生長都可憐,唉唉。代表病例,學生會那位自從7歲進學生會,已經在裡面熬了十年的明清楓明大會長,簡直是一切過勞症的綜合病例……

    「………………………………」

    「提個建議,告訴他以後別光靠那個什麼『強制睡眠』休息,疲勞可是會累積的!對了。」

    她拉開背包,「退燒藥、安定藥、安眠藥……我去取藥時,倉庫的大媽一聽是你們學生長生病,就把這些一股腦扔給了我,說他以前常開。我也弄不清楚,交給你們了。」藥瓶山迅速在修手中形成。

    「……就是說,根本不是什麼大問題嘍?」修終於開口了。

    「嗯!不過……好之前靜養一下吧。」虹彩笑瞇瞇~~~~~

    百燁首先鬆了一口氣,在注意到好幾個人都看向他時馬上又加了一句:「太好了,世界不會毀滅了……」

    虹彩高高興興地打道回院,室內的氣氛一下子輕鬆起來。星魂笑著拍拍修:「下面怎麼辦?他的搭檔……至少名義是你啊。」

    雖然隨便一個都很強了……不過,也不排除修無視搭檔身份這個事實,就把他丟這裡自生自滅的可能性。

    修無奈地苦笑:「真是的……你看看,多會給人添麻煩。」看看,病人還昏昏沉沉地癱在床上,所謂「病來如山倒」……「算了,用不著管它了,大家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唉唉…今天我得看著他,有事的人找文幻和星魂商量。」

    責任內的事,總還是得做的吧。誰讓這個傢伙正好就是自己的搭檔……

    ……反正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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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什麼開始改變了,那,應該還是從那個冬天開始吧……

    那個冬天格外的冷。不知是氣候真的變化,身在高空孤島的高處不勝寒,還是僅僅是環境變遷的心理作用。總是在下雪,鋪天蓋地的席片似的大雪。狂嘯著的北風,席捲著雪花壓來,把大地都埋葬了起來。烏雲黑沉沉地,從早到晚,整日裡都沒有日光,像是人陰沉沉的心情。在靜寂的學院裡,聽到的不是呼嘯的風聲,就是雪片墜地的簌簌聲。學院的氣氛也更加沉悶,壓抑著,好像要發生什麼似的。

    另外……他去拿藥的次數,也比以往更頻繁了。

    又是一個大雪飄飛的傍晚,下了學,我回到了學院,只看到老師一個人坐在空空蕩蕩的大廳裡發呆,卻沒看見另一個在這裡發呆的時間遠比老師長的人。問老師,他說是去取藥了。當我正想坐下來暖暖的時候,我無意地注意到,……他的外套,正靜靜的搭在椅子上。

    那天很冷。雖然自從能力覺醒,一般而言的氣溫變化似乎就沒了感覺,但在那天,我的手腳仍舊是凍得發紅。那天風很大,夾雜著雪花,刺得人皮膚發疼。

    不知道是怎麼搞的……是照顧煌華形成了習慣嗎?還是直覺裡放不下心?現在已經想不起來了。

    總而言之,最後,我拿了那件外套,去醫學院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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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病人房間裡終於只剩兩個人了。難得乖乖呆在床上的黑曜合了眼睛,大概已經睡著了?

    由於發燒的緣故,他的臉色發紅,略微帶點青色。把涼毛巾敷到黑曜額頭上後,修拿了虹綵帶來的那一堆藥。「——」只猶豫了一下,他把安眠藥和安定劑放了回去,拿了退燒劑去兌水。一時間,房裡安靜下來,只聽到淙淙的水聲。

    「黑曜,黑曜?……睡著了嗎?」配好了藥,修端著杯子坐到床邊,語氣是少有的柔和。「黑曜?先吃了藥再睡吧。」

    「……」醒過來了。黑曜緩緩睜開眼。即使由於高燒和頭暈,金色眼瞳中一片茫然的神思恍惚,但仍是準確無地捕捉到了熟悉的血色的光輝。「……修?」

    有氣無力的聲音。修再次從心底感歎「疾病」的威力。看看,看看,……幸好其他組織的人看不見。「是我。有沒有好點?」

    「……」小角度的搖頭,大角度就暈得更厲害了。

    「……」不由得懷疑一下虹彩的話。堂堂醫學院「十字生」之一,說的話應該算權威吧。「先喝個藥,然後再睡吧。」黑曜點點頭,也不多說,難得的乖乖把藥喝下去。

    「很好~」修順手幫他掖了被子,站起身準備把杯子放回桌上。可原本空著的那只左手卻忽然被拉住了。

    修有些不知所措地回頭,黑曜正看向他這邊,滿是茫然無措的金色眼睛中有什麼複雜的東西湧動著,那種東西似乎應該叫做執著。

    「——別走好不好?」

    「………………你病糊塗了嗎?」修完全沒想到會聽到這種話,好半天才開口,「我要去放水杯啊,放手吧。」

    「不放……」一旦放了,就再也抓不到了……

    「天啊……放手,黑曜!——別那麼用力搖頭,你不是還頭暈嘛!……先放開吧,我去放個杯子而已,又不是不回來了。」眼見的病人正激烈反對著,修苦笑著,用他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好耐心繼續溫言勸慰。

    「……」不說話了,但還是沒有放手。連焦距都不太明確了的金色眸子對著修,一時間,連修也說不出話了。

    「……真是的。好,好,不放就不放。」最終,難得地是修讓了步,杯子周圍忽地泛出一陣黑光,然後就出現在了桌子上。做完這一切,修又坐回了床邊,輕輕搖搖被拉住的右手:「好了,滿意了吧?睡吧。」實在很想敲人呢……可惜是病人……

    「…………」黑曜似乎本就要睡了。可是,朦朦朧朧,恍恍惚惚,似乎又說了什麼。

    「!——」

    修一下子呆住了,左手一下子握起來,似乎是要打人似的。眼睛掃向黑曜,似乎相當不滿——對於剛才聽到了的話。

    黑曜也正看著修,但以他現在的神志,也沒法考慮對方的表情是什麼意思。被燥熱與昏眩弄迷糊了的頭腦失去了控制力,不管該說不該說敢說不敢說,低低地,斷斷續續地說著:

    「對不起…………」

    「把你們扯進來,都是我的錯……」

    「可是……就算你只要煌華在就好,也別不要我……」

    「別留下我一個人……」

    「別丟下我……」

    面對突如其來的話語,修眼睛輕輕瞇著,一直聽到他把話說完。臉色反而平靜下來,再看不出什麼情緒。右手沒強拉開,左手握著的拳頭也沒鬆開。但是最後,他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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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我說了什麼?

    「天冷就得加衣服,連自己照顧好自己都不懂嗎?」

    夜了,天氣果然更冷了。或許是不滿那個正巧從醫學院出來的少年無知無覺的態度,我在說出那句的確不太客氣的話同時,把那件外套丟向他,就自顧自的準備離開了。

    「——唰拉。」衣服落地了。……沒有人去撿。

    太過分了!以為好心被無視的我生氣地扭過頭。然後就呆住了。

    好像是忽然觸電了一樣,他不斷地顫抖著,也許是想起了什麼恐怖的事情。可那雙金色的眼睛卻看著我——睜得大大的,一直望著我,一瞬間也不移開。平素幽深難測的金屬色澤眸子中,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惶,和悲痛莫名的絕望。

    悲傷,一分分在那雙眼瞳中沉澱下來,越來越深,越來越沉,濃郁到幾乎讓人不忍心再與他對視。金色的眼睛中有什麼不斷閃動著,閃動著。像要哭出來了,但卻沒有淚水流下來。

    但是,那雙眼睛裡還有另一種恐慌。那恐慌使他整個人的感覺都變了,好像輕輕一碰就會徹底地崩潰似的。

    我說不清他是不是真的在看我——也許是我,也許是透過我看到的別的什麼人。那個時候,他就在燈下站著,我看到他的嘴唇輕輕地翕動。風雪聲很大,我聽不清聲音;但是即使只憑口型,我也看得懂——

    「——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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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手抬起來了,猶豫著。最終,五指緩緩展開,在黑曜眼前晃了幾下。「果然病昏頭了……真是的。」

    聽到黑曜說的話,修看起來一點也不吃驚,頂多是笑容中多了些無奈。

    「……」

    黑曜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再沒有多餘的力氣了,只是勉強撐著眼睛。

    「好了,好了,」修笑吟吟地遮了那雙直直看著自己的金色眼睛,然後,緩緩俯下身去,在黑曜耳邊輕聲說話:

    「——我不會走的。」

    「不會不要你的。」

    「……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所以,安心地睡吧……別再做惡夢了……

    也許是安撫的話語起了作用,也許是終於得到了比較確定的答案,也許是殘餘的力量終於支持不住。黑曜終於沉入了深沉的睡眠中去。似乎,入睡前還笑了一下。

    「……」

    真是的,唉唉。確定老搭檔終於睡熟,修的表情也輕鬆了下來。臉上仍舊是一臉無奈苦笑,卻多了種黑曜平時絕對無緣見到的溫和。緩緩坐起身,移開手,看著那張一如十年前的睡臉,修輕聲歎息著:

    「……十年的時間,你連多一點安全感都沒有麼?……居然睡著了還不放手……」

    哭笑不得地抬了右手,不出所料地從被子帶出了另一個人的手。雖然人是已經入睡,但是手卻完全沒有放開的意思。

    「……這個晚上我可怎麼過啊?如果不睡的話明天你好了我就得躺下……」本來是打算等他睡著就回自己臥室,這下子可泡湯了。修苦笑著抱怨,聲音很低——本來也不指望他聽得見。

    「這下你可滿意了吧?我又被你弄得想走都走不了了……」

    輕輕甩甩手,效果零;用另一隻手拉拉,效果零;再用力……算了,醒了就更麻煩了。放棄放棄……不過不能放棄休息啊……將就一下吧。

    決定以後,修空著的左手熟練地掀起半邊被子。病人仍舊睡得很沉,似乎在他耳邊放個炮也不會醒。掃了一眼,修輕輕笑著,很利落地脫了鞋,也躺上床鑽進被子裡,在黑曜身邊挪到比較舒服的位子後,閉上了眼睛。

    但是他似乎又想起來了什麼,再度睜開了眼睛,頭輕輕地挪了一下,湊近黑曜耳邊,輕聲說了兩個字。

    「晚安。」

    ——不是問候,也不期待回應。

    這只是兩個曾經一起走過一個惡夢般時代的孩子的習慣,也是個約定好的「咒語」。

    ——是個「不再做惡夢」的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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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風雪好大,模糊了人的身影。風雪中,恐懼的少年似乎連靈魂也已支離破碎,將要被漫天風雪捲走了。

    修,最終還是沒能狠下心丟下那個少年離開,轉身走過來,拾起地上的外套給少年披上,然後緊緊摟住了他。

    「好了,已經沒事了……已經沒事了……別想了,別想了……」

    輕言細語地安撫,在風雪聲中,屬於少年的清亮聲音顯得虛幻縹緲。聽在耳中,憑空多了催眠般的魔力。那個柔和的語調,在少年的記憶中似曾相識……

    少年並沒有抗拒,身體也慢慢地停止了顫抖。頭耷拉在修的肩上。不久,修隱約感到,肩上的衣服開始濕了……

    學院門口,有個銀髮的男子,自從修出門就一直靠在門框上發呆。現在他似乎終於回了神,又抬頭,向某個方向看了那麼一眼,回身走進了學院。

    風,仍然吹的很疾;雪,依然落的很大。但是天氣,卻沒有那麼冷了……

    對於其他人的事,人這個個體能知道多少?

    修知道,十年前自從黑曜失去了母親,精神層面上就一直處在危險邊緣。

    修知道,自己……這個「修」,對於黑曜而言,是特別的。在某種意義上,也許可以稱作是「支柱」。

    修知道,對於把自己,還有煌華弄到不得不加入「反面」這一整件事,黑曜一直以來的歉疚,在煌華加入學院後愈來愈烈——

    但是,修也有不知道的事情。發生在黑曜身上,兩個性格的激烈鬥爭——由天生的黑暗屬性決定的「本性」,與一直以來,易念緣竭盡全力維持的那個少年應有的「天性」的爭鬥——原本脆弱維持著的平衡,由於易念緣的猝死,被打破了。

    修不知道,十年前那個嚴寒的冬天,少年正苦苦地保全最後的一點點「天性」。

    修不知道,他無意的一句話,和曾經那個裊裊婷婷的女子的話語何等相似,幾近是一錘子砸在了本就搖搖欲墜的天平上。

    修不知道,那夜如若他不曾走過去,也許就真如他所感覺的,少年將在風雪中永歸於無……

    ——因此,修不會知道,那個「特別」對黑曜來說到底是怎樣沉甸甸的含義。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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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晨,學院大廳。

    就算是對於一向崇尚早起的百燁,七點鐘就跑出來吃早飯也是不可以想像的。因此現在的大廳裡只有兩個人在用餐。疲勞消除恢復活力的黑曜,和若無其事毫無異常的修。

    但是氣氛仍然很沉悶。明顯表現在——黑曜一邊吃,一邊偷偷地看著修,好像是想問什麼卻又開不了口。修應該是察覺到了,但卻完全沒有主動詢問的打算,自顧自地剝雞蛋。最後,還是黑曜先按捺不住了。

    「修……問一下。」早上起來,看見修站在床邊,嚇一跳;當修看到他醒來,第一句話「給我放手!」完全沒好聲氣,又嚇一跳;意識到自己有一隻手正拉著他的右手,再嚇一跳;聽說他昨晚照顧自己一夜,又是一大跳……

    「昨天……我是不是說什麼奇怪的話了?」總覺得不太對勁,記憶到了虹彩離開就沒了。可是總覺得好像說了什麼似的……

    「……啊。」就一個字,不明不白,不置可否。結論,果然是病糊塗了——修眼神裡多了種好玩的意味,黑曜有點慌張,「修——」

    「卡卡卡……」一陣快節奏的腳步聲傳來,然後,大廳門猛然打開,露出了煌華欣喜的笑臉:「早上好,大哥!黑曜學長你沒事了嗎?」

    黑曜微笑著點頭,心中叫苦。雖然這麼關心我讓我很感動,但也太會挑時間了吧……

    「早,煌華……對了。我有事跟你說,你來一下。」修站起身向煌華走過去,拉著他走出餐廳。在離開大門那一刻,眼尖的煌華越過修的肩頭,瞅見餐廳裡某人的頭一下子就耷拉下去了。

    「總之,就是這麼回事。」樓梯口靠著的兩個男子面貌相仿,修有點無奈地向自家弟弟解釋,「後天沒法陪你們去鈴蘭玩,你和心曉他們自己去吧。」

    「也成。」煌華爽快地點了頭,但又仰了頭,一雙單純澄澈的黑色眼睛好奇地看著修,「可是大哥為什麼不能去了?」

    「……」猶豫一下,決定實話實說,「只不過忽然決定陪黑曜去開那個什麼北半球『反面』組織的會議而已。」

    ——的確,是「忽然決定」的。

    「歐……」很明顯煌華根本沒聽說過這個會議。

    「唉唉唉……真是。」黑曜倒好,病好了就連自己說什麼都忘得一乾二淨,弄得自己想忘也忘不掉……不知道是感慨還是什麼。

    「……麻煩啊,我好像……得對什麼東西負責呢……」

    「——黑曜學長會很高興的。」

    「……!」修有點驚駭地瞪大了血紅的眸子,看著自己正笑得單純如一張白紙的弟弟。

    「對了,心曉還托我叫他……我先過去了,大哥。」煌華笑呵呵地往樓上跑,臨去卻很詭異地拍拍修的肩膀。

    ——意圖不明。

    頭一次……修對自己一直寵愛著的弟弟性格的「單純」產生了懷疑。

    (煌華:我是「單純」,又不是無知——當我瞎子嗎?)

    「……回來了?咦,你怎麼了,表情那麼古怪?」

    「……黑曜。」

    「?」

    「……這個世界是不真實的……」

    ps:哈哈哈~~~終於寫了~~~~~~~~黑曜和修是我的王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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