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記憶 文 / 幻幻青蓮
鵝毛大雪漫天飄灑，積在地上厚厚的一層。潔白的雪花在深夜裡更顯得潔白，彷彿一切污穢骯髒都消失不見，只留下天地之間勻淨純潔的白色。白色的雪，陰冷的天，漆黑的夜，似乎將整個世界一起凍結了起來。
……還有，人的心。
天氣寒冷，又下著大雪。加之正是「反面」犯人逃逸導致的社會混亂時期，街上幾乎一個人都沒有。幾家24小時營業的超市也關緊了門，從窗口裡照出來的燈光靜靜地在雪地上留下一片明亮的陰影。
街角胡同裡堆滿了雜亂的各種紙箱，在紙箱旁邊，有一個小小的人影蜷縮著。穿著比自己身形大很多的一件舊外套，赤著腳畏畏縮縮地蜷成一團。寒風吹來，小小的身體打了一個寒顫，縮得更緊了。看不到那個人的面容，因為他整個腦袋都低得像要縮回去一樣。擋住面孔的凌亂的紫羅蘭se長髮，一直垂到地上，上面已經綴滿了雪花。**著露在外套外邊的雙腳已經凍得發青，但他似乎毫無所覺。
不，也許是已經沒有什麼感覺了。孩子的意識已經漸漸沉入無盡的水底，也許再也沒有浮出水面的機會。朦朧間，無數記憶湧上心頭。
在很久很久以前……不，不是那樣，只是在12歲生日以前，自己一直是很幸福的……有個溫暖的家庭，非常疼愛自己的父母，非常依戀自己的弟弟妹妹。還有……善良的鄰居們，學校裡無話不說的朋友……
……可是，那一天，一切都消失了……
「……你是誰？」
「你在說什麼？我根本不認識你！你到底是誰？」
「對不起，可是，我們學校根本沒這個人……」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大家都忘了我！！
如果大家都忘了我……為什麼只有我還記著……
……為什麼我還要記得……
沉浸在悲傷的記憶裡，意識逐漸模糊下去。孩子的身體感到有些麻木，已經不再顫抖了……
……好冷……
「你還活著嗎？」
忽然，一個清澈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昏昏欲睡的精神狀態。孩子感覺到一個陰影罩下來，抬頭望去，一個大約十二歲出頭的黑髮少年正俯下身來看著他，那雙淡黑色恍若水墨般的眼眸中滿是關切。
「你不冷嗎？已經這麼晚了，該回家了。」
修有點驚訝。他本來以為這是個男孩子的。可是等人家抬起頭來的時候，他才注意到這個孩子其實是女的——不僅如此，還是一個和自己年齡估計差不多的少女。一雙由於疲倦寒冷而了無神采的紫羅蘭se大眼睛，明淨中帶著憂傷。雖然臉頰已經凍得青白，還有不少灰塵在上面，但是明顯是個美人胎子。
「……我沒有家了……」蚊吶般的聲音輕輕響起，那個女孩子眼睛中的悲傷又濃了幾分。「大家，都忘記我了……」
如果說在聽到第一句話的時候，修還並沒有感到什麼奇怪的，那麼當這第二句話一出口，修的表情馬上就變了。在這個時期，各種天災**層出不窮。因為一個個意外事件因而失去父母失去家庭的孩子並不在少數。但是如果是被「忘記」了，那就有點奇怪了。而且這個少女說的是「大家」都忘記她了。那就證明不僅僅是她的親屬，她存在過的一切證據可能都已經被抹消了。同時，她身邊的所有人都遺忘了關於她的記憶。
……如果真是這樣，那可就不簡單了。
這種事，絕對不是單純憑借「正面」現有的能力做得到的。
想到這裡，原本只打算打個電話給收容所叫他們來接人的修改變了主意，在少女身旁坐下來。
「……？」少女怯生生地看看在身邊坐下的少年。他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身上穿著一件似乎是不知道哪個學校制服的外衣，扣子沒扣上，露出裡面的白色襯衫。雖然看起來很文雅，但是就是覺得哪個地方不對——
啊，明白了。以現在的天氣而言，他穿得實在是太少了。由於他們兩個現在靠的很近，所以少年身上的熱氣多少傳過來一些，溫暖著女孩冰冷的軀體。少年好像想起什麼，掏掏衣兜。
「啊，太好了，餅乾還沒吃完。你要不要吃？」雖然是疑問的語氣，但同時，少年已經硬把半袋小餅乾塞進了女孩子凍得發僵的手裡，完全不容拒絕。一起被塞過來的還有一個保溫水壺。本想再原樣推回去，但是飢寒交迫的狀態讓少女最終屈服了。打開水壺蓋，輕輕抿了一口，滾燙的溫度雖然導致舌頭被燙了一下，卻如同一把火一樣，暖和了整個身體來對抗外界的嚴寒。
看著仍舊縮成一團的少女一邊小口小口地吃餅乾，小口小口地喝水，一邊還時不時小心翼翼地看看他的樣子，修笑了一下。「為什麼說——大家都把你忘了呢？」
少女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沒抬頭，紫羅蘭se眼睛看著水杯裡蕩漾的水光，有點顫抖的聲音輕輕地說著——
「我也不知道——我12歲生日的早晨，媽媽忽然把我叫起來，問我……」
……「你是誰，為什麼會睡在我們家的床上？」
那時候，媽媽的眼神中的疑惑，甚至讓我懷疑是不是我記錯了，真的睡在了不認識的人家裡。
可是……
「不僅如此，爸爸、弟弟、妹妹……還有學校裡的老師同學，隔壁的鄰居……全都不認得我了。甚至連學校的檔案裡也沒有我的名字……」那時候的一切，現在想起來恍若夢境——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夢境。「後來，因為沒人記得我是誰，我就被送進收容所了……」
最諷刺的事，當所有對自己曾經無比重要的人都已經遺忘了過往的一切以後，只有自己一個人還執著地守著失去的美好，只有自己一個人，還記得曾經的喜怒哀樂。這無疑是最痛苦的事。
「可是，這種事情在收容所裡還是不斷地發生……明明前一刻還聊得很開心的，忽然就……」
不斷地認識，不斷地忘記。一片片空白組成了少女的全部生活。剛剛由於新的朋友而愉快一點的心情，卻又被遺忘毀得乾乾淨淨。一切的生死情誼，喜怒哀樂，在記憶的力量面前都沒有絲毫意義。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因為，一切都變得太快了。
「今天也是……」聲音開始哽咽了，紫羅蘭se的大眼睛裡晶瑩的淚水不斷的滑落，劃過冰冷的面頰。
所以，少女不顧滿天的風雪跑了出來。就算她跑出來，也沒有人會發現。因為在收容所的名單上，一定又沒有了她的名字……
「……每次碰上這件事，你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嗎？比如預兆什麼的……」聽到這裡，修多少已經心裡有數了。一次是巧合，兩次是偶然，如果不斷地發生，那只能證明一件事——就是這個人本身有問題了。
形狀優美的眉毛輕輕顰了一下，少女點點頭：「好像在那之前，我會有一種比較奇怪的感覺。好像整個腦子都抽空了似的……」試圖回憶痛苦地過去是一種折磨，但是少女還是努力地回憶著，「似乎……就是這種感覺……」
這句話一出口，修就有了不祥的預感。果然，隨著少女紫羅蘭se的眸子變成一片空白，一股凝重的令人窒息的氣息就開始在周圍產生。不由自主地，以前的十二年中所有視若珍寶的記憶不斷地浮現起來……修的眼神開始有點迷茫，然後就沉浸到了深深的，有些悲傷的懷念裡……
「……！」
等少女從一片空白中回過神來，卻注意到眼前親切的少年的表情正處在恍惚的迷茫狀態時，她原本就凍得青白的臉更蒼白了。她很熟悉這種表情。上一次，一個在收容所裡和自己談得很來的朋友，就是在這種近似木然的迷茫過後，失去了有關她的所有記憶的。難道，這個人也……
想到難得的一個對素不相識的自己親切的少年也許又將失去有關自己的一切記憶，剛剛才被熱水暖和過來的手腳又開始不由自主地發冷。少女的表情好像受了驚的小兔子，一咬牙，放下餅乾和水壺，強撐著站起身，試圖在少年恢復過來之前逃走。
……在聽到那個溫和的少年用清澈得明亮的聲音問她「你是誰」之前……
但是，還沒走幾步，背後伸來的一隻手拉住了她身上穿的那件大的不可思議的舊外套。驚惶地回過頭，隨即看到了還坐在地上的少年如陽光般和熙的笑臉。
「你現在應該沒地方可去吧？……那要不要跟我走，去一個大家都不會忘記你的地方。」
少年的聲音如女孩所想，清澈得明亮，但是傳達的卻不是又一個讓女孩絕望的信息。少女一時難以置信自己所聽到的，在終於消化了這句話後，鼻子又不由得酸了起來，用力點著頭，抽泣著露出了一個美到淒楚的微笑——
聯合歷392年年終，記憶操縱者•；印繪正式加入學園暗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