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第一節 自問心 文 / 問心劍
「東昌城破了……」書僮騎著馬,身後跟著揮舞著從東昌城頭繳獲來的旗幟的衛兵,一面朝贏去蕪所在的山丘上奔來,一面高喊著,所過之處,皆引起了陣陣歡呼。
「東昌城破了。」贏去蕪壓抑不住心中的喜悅,含笑看著眼前的的東昌城、高掛於城頭之上的虎威軍軍旗、歡呼雀躍的人群,飛奔而來的書僮,打心裡高興的重複著這被無數次重複的話語。
「公子……公子……東昌城被我們打下來了,我們勝了……「高興得從馬鞍之上翻下來的書僮連身上的泥土草屑都不管,爬起身來就跑到贏去蕪的跟前,興奮的報告這一贏去蕪早已知曉的事實。
「是啊……我們勝了……」贏去蕪含笑扶起書僮,細心拍了拍他身上的泥土,問道:「城中情況怎麼樣,寨主那邊戰況如何。」
「公子,咱們可打了個大勝仗啊。」書僮乾脆把頭上那頂沉重且大的頭盔掀掉,抹著額頭上的熱汗,一邊喘氣一邊以他常有的誇張語氣回答道:「一切順利,聽說那些人被咱們虎威軍嚇破了膽,連抵抗都不敢了呢。真是威風啊。哦,對了,剛才傳令兵過來,寨主說讓你現在進城去呢,我說我反正要過來的,就接下這個差事了,公子,咱們進城吧。」
「好的。」贏去蕪看著眼前的城池,心中不禁一陣激盪,這就是他指揮軍隊攻打下來的的城啊,多少次幻想著羽扇綸巾,談笑間灰飛煙滅,但是只能因為百無一用是書生而告誡自己乃是不切實際的想像,勿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可是心中還是忍不住要想,而現在,這個在心中想像多年的夢想在今天,終於實現了。世事無常啊,以前的廬中書生今日卻成為了大軍統帥,攻城陷地,威風八面。這在一年以前,自己是想也不敢想的啊。
「公子……公子……」一旁的書僮看著自己在發呆的主人,心裡不禁噥咕道,還以為公子的發呆的毛病到了這土匪窩後改了不少呢,沒想到還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入城吧。」被書僮喚醒的贏去蕪一揚鞭,直指前方東昌城,豪興大發道:「咱們來比賽吧,看誰先入城。」
「比就比,公子可別輸給我咯。」書僮靈活的翻身上馬,一鞭揮下,搶先起跑,笑道:「我可就不等公子你了啊。」
「搶跑,好你個童兒,也學會這一招了,看你家公子我的……」長笑聲中,贏去蕪亦揮鞭朝前方奔去。
「恭迎軍師。」短短的路程在贏去蕪和書僮的你追我趕之下很快就到達了,書僮勝在起步早,而贏去蕪則勝在馬力好,最終二人以不分勝負一同在東昌城門口停了下來。城門口早已列隊站好兩隊近千名士兵,贏去蕪以為是要調動追擊逃兵的,也沒有在意,正到他拍馬要步入東昌城之時,沒想到這千名兵士卻齊聲來了這麼一句,嚇得贏去蕪差點從馬背上掉了下來。正當他心神莆定之時,這個場面的策劃者茅勒在他慣有的大笑聲中,出場了。
「寨主你……」贏去蕪一句話說到一半,嚥下去了,茅勒的性子他清楚的很,打起仗來勇猛如虎,是人擋殺人,神擋砍神,但是在平時,卻總有點孩子氣般的舉動,自己也不是第一次領教茅勒的手段了,在這個情況之下,能不說話是最好不要說話的。要是被他纏上了,那可就麻煩不小了。
「怎麼樣,軍師,沒嚇著吧。」混身血污的茅勒得意的大笑著。
「唉……」贏去蕪沒好氣的搖了搖頭,不再和茅勒在這件事情上計較了,轉而問道:「城中情況如何,我軍損傷多少。」
「損傷不大,東昌城這群龜兒子們的膽氣都被軍師你那什麼火球的給嚇沒了,再給咱們的連珠箭一放,敢死隊那麼一衝,嘿,都嚇得躲再地上大叫救命呢,我們衝進城得沒有什麼損傷,就是爬城頭得那些敢死隊的小子們,嗨……都打瘋了,什麼都不顧,死了有一多半,留下來得也沒有什麼囫圇的了。」
贏去蕪仰頭看著尤在向下滴血的城牆,可以推想出當時的戰況是如何的慘烈了,不禁想到了一句詩「一將功成萬骨枯」,心內惻然,暗暗想道,只為自己一個計謀,卻要死去這麼多人,值得嗎。之前贏無傷和謝炎找到自己,自己說的那一番話,是自己的真心嗎,若不是,為何要遠走遊歷,若是,今日撕殺,所為何來。為何又為攻下一座城池如此高興呢,贏去蕪啊贏去蕪,你的心,到底在想什麼啊。
「軍師,你怎麼了。」茅勒看著贏去蕪的臉慢慢黯淡了下來,奇怪道。「咱們走吧。」
「沒什麼……」贏去蕪黯然,低低說道。嘴上雖然說是沒什麼,心裡卻在天人交戰,值得嗎……何必呢……何苦呢……這一切……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自己的一個夢想,還是為了一份爭勝揚名之心呢,還是就如自己以前欺騙自己一般,身不由己呢。
他不知道,不知道啊,世上的事是不是也如同他的心一般,不知為何而來,為何而去呢。亂世因何而起,盛世又為何而來呢,殺戮是不是人的天性,若是,為何無數的智者都那麼的討厭殺戮,為何又那麼多的人為了殺戮而哭泣,痛苦;若不是,為何這殺戮千年以來從未停息,為何在殺戮之後,眼前的這麼多人,卻十分的高興呢……
人啊……
贏去蕪默然拍馬,跟著茅勒向前行去,只是他的心中,卻這麼也再沒有了之前的興奮之情。
一行人在東昌城軍營內的一個平素用來練兵的大方坪停了下來,眼前的一排人,就是茅勒口中沒有一個囫圇人的第一批衝上城牆的敢死隊。
當真是沒有一個囫圇人,站在贏去蕪眼前的,是這樣的一群人,
身上原本純黑的衣物此時被血跡、泥土甚至還有乳白的腦漿、墨綠的膽汁污得已不知是什麼顏色了。散發出刺鼻得血腥、汗臭等一系列不知是什麼味道的令人作嘔的氣味。大大小小的傷口已經被包紮過了,但是白布之下,一團團的血紅卻在默默的擴散著。有的沒有了手,有的折一支長槍來代替在戰鬥中失去的腿,甚至還有沒了鼻子,瞎了眼睛,耳朵不見了的……
「哇……」贏去蕪被眼前的血腥恐怖的景象刺激了,只覺得腹中一陣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就吐了起來……
好不容易,贏去蕪終於從嘔吐之中掙扎了出來,身後的書僮立刻遞上了一面方巾,供他擦去嘴邊的穢物,一旁的茅勒見怪不怪的說道:「軍師以前都是在後軍,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看慣了就好了。」
「嗯。」贏去蕪勉強點了點頭,想起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問茅勒道:「糧倉那邊派人去接收了沒。」
「派了派了,不但糧倉,就連銀庫和兵器倉,我都派了人去了,現在正在把東西運回大營呢,沒想到啊,信都還真富,這麼小一個城,收穫不比我們在太原郡那邊小,看來這***信都,咱們是來對了,呵呵,軍師,你說是不……」
「來對了……」贏去蕪還沉浸在對戰爭的迷惑之中,苦澀回答道:「有功當賞,敢死隊這些勇士有功,寨主就獎賞他們吧,我去處置俘虜。」他實在看不下去這些半日前還是一個個硬朗無比的漢子現在變成如此形狀,找了借口就想離去。
「軍師不必去了,沒俘虜。」茅勒一句話阻止了贏去蕪的離去。
「什麼,沒俘虜……」贏去蕪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