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第二節 酒須醉 文 / 問心劍
贏去蕪入帳內睡覺去了,司馬羨在營地四周巡視了一回之後並沒有去休息,反而在快要熄滅的火堆裡加了一大把柴火,呆坐在火堆面前出神。
對於自己一時意氣,一刀砍掉嚴德的手臂而給信都帶來如此之大的麻煩,司馬羨是心中是很侯歉意的。但是他並不後悔,此時如果讓他重新做一次選擇的話,他也會毫不猶豫砍掉嚴德的那只髒手的。因為,嚴德侮辱了侯傲雪,他的郡主。
司馬羨是侯傲雪在那三年的遊歷之中識得的人才,拿著侯傲雪一封口都沒封的薦書來到信都的他,從信都王府的一名小小侍衛做起,區區數年之內,憑藉著自己的武功才幹升到了信都王的侍衛隊長,前信都王侯越死後,侯傲雪接掌信都,他也理所當然的成為了侯傲雪最為信賴的侍衛隊長,隨侯傲雪征戰四方。直到現在,司馬羨還清楚的記得五年前初遇侯傲雪的情形。
五年前,五年七個月零十四天前,那時的司馬羨,還只是沛郡龍亢縣的一名落拓刀客,每天最大的任務就是想方設法的搞到足夠多的銅子,去那間無名的小酒館買三個銅子一碗的劣酒喝。
那日在下雪,司馬羨記得很清楚,鵝毛般的大雪在龍亢縣破敗的街道上紛紛的飄揚著,他背著那把跟隨了自己近十年的也是身上唯一值錢的大刀走在通往龍亢縣唯一的當鋪的路上。道路兩旁的店舖大多關門歇業,這麼冷的天,是不會有生意上門的。還在堅持著的幾家大多也半閉著大門,只留個挑子在外頭隨著風雪招搖著。
路過那日日去喝酒的破酒館門前時,酒香伴著暖氣從門內衝進了司馬羨的鼻子,**的吸了口氣,司馬羨緊了緊身上已經單薄得不能再單薄的衣裳,埋著頭,加緊腳步,想快點去把刀當掉,去那破酒館裡換幾碗熱酒來暖活身子,過酒癮。至於明天怎麼辦,司馬羨是一點也沒有想過。
埋著頭尋思怎麼從那能從骨頭裡搾出油的當鋪朝奉手裡多磨出幾文錢司馬羨一不留神,和從那名字都沒有的破酒館裡出來的一個醉熏熏的無賴撞了個滿懷。司馬羨到沒什麼事,那無賴卻撲騰倒在了雪地裡。同那被司馬羨撞倒的無賴一起從破酒館裡出來的還有另外其他幾個無賴。眾無賴見自己的同伴被司馬羨撞倒,發了一聲喊,一起衝了上來,把司馬羨圍了起來。
司馬羨當時只是冷冷的看著眼前摩拳擦掌要上來打他的一群無賴,什麼話都沒說,他不是怕事,只是不想多事而已。
那被司馬羨撞倒的無賴伸手推開兩名想來扶起自己的同伴,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走到了低著頭的司馬羨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好一陣之後,發出「嘖嘖」的嘲笑之聲,道:「我當是誰大雪天披著件單衣滿地沒頭沒腦的亂撞呢,原來是咱龍亢縣的大刀客小司馬啊。怎麼著,這雪天,不去老羅那喝三個銅子一碗的好酒,在這撞你大爺我幹嗎呢……哦……還背著把削豆腐如泥的寶刀呢,這是要去哪行俠仗義呢。」
「哈哈……」附和著那無賴刻薄的話語,眾無賴一起發出了刺耳的大笑。
司馬羨依舊低頭,拱了拱手,道:「無甚事情,只是趕著去賣刀,一不小心,撞著了,對不住。」說著,便舉步要離開。
「等等……」那無賴攔住了司馬羨,打著酒嗝道:「你撞了爺們,說聲對不住就要走了,哪有那麼好的事情,要不,你家大爺我在這裡給你說聲對不住,你讓你大爺我撞下如何。」
「那你要如何處置。」司馬羨是真的不想和這無賴糾纏下去了,天色越加不暗了,如果再不去,當鋪恐怕就要關門了。破酒館的掌櫃只認銅子,抵押的物件一概不要,要是當不成,今日這酒蟲怕是壓不下去了。
「哈哈哈哈……」那群無賴發出一陣大笑之後,被司馬羨撞倒那無賴應該是領頭的,站出來猖狂笑道:「往常常聽人說那什麼韓信受跨下之辱,最後當了諸侯王。那韓信是從無賴的褲襠下鑽過去的,正好,咱也是一無賴,今天,你小子就從你大爺我的褲襠下鑽過去吧,看看你小子以後能不能當個諸侯王什麼的光宗耀祖,不過……」那無賴特意的把聲音拉長,大笑道:「你小子知道你祖宗是誰麼。」
「哈哈哈哈……」那笑聲是如此的刺耳,但是司馬羨卻絲毫不為所動,走到那無賴面前,撲騰一聲趴了下來,就那麼的,從那無賴的跨下鑽了過去。
「啊……」那群無賴沒有想到司馬羨那麼爽快的就鑽了過去,呆了半晌之後,司馬羨說話了:「我可以走了麼。」
「走吧,走吧……」那無賴笑得更是暢快,大笑道:「孬種,走吧,別在這裡擋你大爺的路啊。」
「滾吧……」
「滾吧……」
眾無賴也隨著囂張大叫道。
司馬羨歎了口氣,手伸向了背上的大刀……
刀光一閃而過,司馬羨歎了口氣,大步前行。不管後面的眾無賴如何的驚叫著,感歎自己的帽子在一瞬間掉落到了三丈之外的雪地上。
街旁的酒樓之上,一道清澈目光目送著司馬羨大步遠去。
掂量著手中的四十多個銅子,司馬羨邁入了破酒館,一、二、三、四、……四十三、四十四,四十四個銅子,一把伴隨自己十多年的刀,在那刻薄朝奉的嘴裡就只值四十四個銅子,連多一個都不行,多一個便好了,便能多喝一碗了。
「四十二個銅子。」司馬羨把四十二個銅子排到了櫃檯上,本來趴在櫃檯上打瞌睡的中年掌櫃立時精神了起來,點了點櫃檯上的錢後,一把掃到抽屜裡。再拿出三隻泥碗,抱著一個酒罈小心的倒著摻了水的劣酒。
掌櫃一邊倒,司馬羨一邊喝。一十二碗酒不多時便倒到了司馬羨的肚子裡了。打了個酒嗝,司馬羨穩步走出了破酒館。他還清醒得很,一十二碗酒雖多,但是卻不能讓司馬羨醉倒。不過他在走出酒館,步上街道之時,卻以為自己醉了。
風雪紛飛中,一襲白裘的侯傲雪步到了司馬羨的面前,道:「走,我請你喝酒,醉倒為止。」司馬羨跟著他去了。
龍亢縣最好的酒樓裡,司馬羨正一壇一壇的灌著最好的美酒,而侯傲雪則在一邊自斟自飲,怡然自樂。灌到第四壇的時候,司馬羨終於醉了,終於暢快淋漓的醉了一場了。
此後,司馬羨在酒樓裡呆了七日,日日大醉,而侯傲雪則依舊在一旁自斟自飲,彷彿一切和她都沒有關係。
第八日,司馬羨從醉鄉里掙扎著醒了過來,但是侯傲雪已經不見了,酒樓的小二托著一個盤子過來了。
一罈酒、看封泥至少有有十五年了。
一把刀,是司馬羨當了四十四個銅子的那把帶了十多年的刀。
一錠黃金,金光燦燦,應該是五十兩的。
一封書信,封皮上寫著薦書兩個大字,口也沒封。
最後,是一張白紙,上書七字,
兒須成名酒須醉。
司馬羨一聲大笑,將那罈酒一氣喝光,再將薦書與黃金塞入懷中,最後是刀和那張寫了七個字的紙。
刀光之中,白紙化為片片蝴蝶,紛紛飛舞。
「兒須成名酒須醉。」司馬羨喃喃念著這七字,當初,就是這七字,讓甘願落拓的他選擇了拿著薦書到了信都,成為了王府侍衛,再一步一步的升到了侍衛隊長,隨侯傲雪征戰天下。
這次保護贏去蕪,是侯傲雪親自向司馬羨交代的任務,要求他無論如何也要保證贏去蕪的安全。看著侯傲雪關切的目光,司馬羨點頭答應。
回想著這幾年的經歷,回想著當初風雪之中一襲白裘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驚艷,回想著侯傲雪說到贏去蕪之時眼中出現的迷醉神色。司馬羨無聲的苦笑著。
贏去蕪比你好,司馬羨。司馬羨在心中**的提醒著自己,郡主喜歡他,不希望他受到任何的傷害,所以你,司馬羨,也不能讓他受到任何的傷害,因為如果他受到了傷害,郡主、會傷心的。
此去didu,危險肯定是有的。先不說中山國那邊有可能得到消息來破壞兩國結盟,就是到了didu,更大的危險還在等著贏去蕪呢。
侯傲雪將自己的猜測全部講給了司馬羨,吩咐他到了didu之後要隨機應變,但不可把自己的猜測講給贏去蕪,贏去蕪太重感情,把一切都想得太好的毛病侯傲雪是很清楚的,把自己的猜測將給他聽他不一定會相信,反而會在贏無傷面前露出馬腳,還不如瞞著他的好。
司馬羨搖了搖頭,從紛雜的思緒中掙托出來,眼前的火堆已經熄滅了,只留下幾縷渺渺的煙氣飄蕩著,再看看天,竟然已經開始泛白了。
自己居然坐了一夜,司馬羨苦笑著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新的一天,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