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26節:我還以為……你在乎我 文 / 海巖
從那以後,他們之間的情形對安心來說有點麻煩了,毛傑幾乎天天晚上要到這吊腳樓上來找安心。可能是事過境遷的緣故,在兩年後安心跟我談到這事的時候非常坦白,她並不隱諱地承認她和毛傑又做過兩次,但心裡的矛盾和自責越來越強烈了。她不想再這樣和毛傑偷偷摸摸地廝混下去。特別是每當鐵軍帶著他母親親手做的各種有營養的食物迢迢數百里過來看她的時候,她更會有揮之不去的負罪感。她把鐵軍和毛傑做過比較,鐵軍的外形遠遠不如毛傑那麼帥氣,也沒有毛傑那種野性的激情。但他穩重、專一、思想成熟,從個人經歷到文化修養都和安心更加相配。在理智佔據上風之後,安心決定早點和毛傑分手,該結束的要讓它盡快結束。
還沒等她想好怎麼開口的時候,毛傑自己先開了口。他那天很晚了跑到安心的宿舍,想幹那事,安心拒絕。她說毛傑,咱們別再這樣了,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對誰都不好。
毛傑正抱住安心上下其手,聽她此言便停了下來,一言不發地看她。安心正想說下去,他厲聲打斷了她:」那好,我們結婚好了,我娶你!」
安心看著毛傑那張臉,那張臉真好看。她知道他對她是真心的。她想和他分手但不想傷害他,她不想說咱們不合適你連大學都沒上過;她不想說南德這地方我呆不長我不能在這兒找對象……她不想說任何有可能刺傷毛傑的話,她只能用坦白這一招,她向毛傑坦白了自己。
她說:」毛傑,我有一個男朋友的,我們都訂婚了……」
她本想詳細說說她和鐵軍的關係,以及和鐵軍家庭的關係,但她剛說完這一句毛傑的臉色就變了。甚至,安心沒想到的,他目瞪口呆地愣了半天突然在安心剛要繼續說下去的時候喊了一聲:」別說了!」接下來他跳下床,一摔門就走掉了!
他的這個反應把安心嚇了一跳,也正是這個激烈的反應,讓安心心裡充滿了歉疚。這下讓她再次體會到毛傑對她是認真的。是她欺騙了他,傷害了他,儘管當初是毛傑主動。
後來,她想給毛傑打個電話,或者給他寫封信,但她不知道寫些什麼,也不敢面對和毛傑通話的尷尬。她以為毛傑生氣了也就不再理她了,不再找她了。這樣也好,就讓他恨她一輩子吧,她也知道誰恨誰一輩子都是不可能的。時間是最強力的消化劑,可將一切刻骨銘心之事化解為無。
就這樣安心度過了一段自我譴責良心不安的日子,內心受了些折磨,有幾天茶飯不思。中國人本來是最缺乏懺悔精神的,因為懺悔是西方宗教原罪說的產物,中國人不承認原罪,所以不需要懺悔。但她真誠地懺悔了。她只是懺悔而已,並不是為與毛傑分手而後悔,因為她知道她必須、只能,做出這樣的選擇。
兩個星期以後她漸漸平靜了,心裡不再像以前那麼難受,她以為一切都已成為往事。可就在這時,毛傑又來了。那一ri天色很晚他敲開了安心的門,一進屋就把安心緊緊抱住了。他說:」安心,你跟我走吧,我有錢,我可以養你一輩子!你把你那個工作辭了,我們可以離開這個地方的。」
安心讓他抱了一會兒,這一會兒代表了她對毛傑的未及表達的歉意。但她說:」毛傑,我不想辭職。我和你不一樣,我是把事業放在第一位的。如果不是為了事業,我也不會到南德這個小城市來。」
毛傑鬆開了她,他聽出安心的語氣是嚴肅的、深思熟慮的、不可更改和不容置疑的。他鐵青了臉,喘著粗氣,說:」我還以為,你在乎我!」
安心想解釋,她想該和毛傑好好談談,哪怕自己認錯,求他原諒。她搬過椅子,想拉他坐下來,還未開口,毛傑突然粗暴地把她的手甩開了,他全身都在哆嗦,聲音也控制不住地哆嗦。」我還以為……你在乎我!」
他不容安心解釋和道歉,摔了門,又跑了,從那以後,他不再來找安心了。但當時他這一跑,安心不知怎麼竟哭了,因為毛傑畢竟給這間小屋帶來過溫暖,帶來過快樂。
這就是在鍾寧去內蒙大草原陪別人度蜜月的那個晚上,安心向我講述的關於她生命中出現過的另一個男孩的故事。這故事並沒什麼特別,但它的結尾卻讓我有些莫名其妙的遺憾,我甚至有一點同情那個倒霉而且無辜的毛傑,儘管我和他沒有半點相近之處,但在我的下意識中,不知為什麼覺得那個小子有點像我。當時我還不知道這個故事其實遠遠沒有結束,因為在說到毛傑離去的情節時安心中止了敘述。她長久地沉默,情緒低沉,我只好轉移話題,並且試圖用什麼方法重新振奮她的心情。」喝點咖啡嗎?我去煮。」我說。」我來吧。」安心替我站起來,到廚房去了。像是要逃避開這間燈光暗暗的客廳,這客廳裡充滿了過於傷感的回憶。安心在我這兒住過將近半個月,每天為我燒水做飯,對怎麼煮咖啡顯得比我還熟。
我進了廚房,幫她洗咖啡壺咖啡杯,我們誰都不說話,只有嘩嘩的水聲和電咖啡爐發出的絲絲的電阻聲。安心煮上咖啡,接過我手裡正洗著的一隻杯子,說:」我來洗吧,有人敲門。」
我放下杯子,看看表,已經十點多鐘了,誰會來呢?我走出廚房,穿過客廳,打開房門。樓道裡的燈黑著,但我看到門前果然站著一個人,我問:誰呀?門外的人卻幾乎在我發問的同時,沒等我允許就一步跨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