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61節:是他自己幹了殺頭的事情 文 / 海巖
」證人,當你和被告人發現互相認識以後,被告人和你交接那只帆布箱了嗎?」 安心遲疑了片刻,這片刻的遲疑出自她無法克制的本能,她像是低頭思索了一下,才很不順暢地回答:」交接了……我看到他拿出那個旅行包,就上前對他說了暗語,我問他:-你知道今天下雨嗎?-……他接了我的暗語,他說:-今天不下明天下-當時我們把箱子和旅行包都放在地上,他下船的時候主動拿了我帶來的那只帆布箱。」」你有沒有主動提出讓被告人幫你把那只帆布箱提到岸上去,有沒有主動提過這樣的要求?」」沒有。」」那麼被告有沒有提出幫你把這只帆布箱提到岸上去的建議?或者他拿了你的帆布箱有沒有可能是被告想要幫你?」」沒有,不,不可能。」」你為什麼覺得不可能?被告當時跟你說了什麼話嗎?」」說了,他問我為什麼要幹這種事,他讓我以後千萬別再幹這種事了。」
安心在做出這句回答時,她無法控制自己不回首往事,毛傑的這句告誡確實能夠證明他販運毒品的本質,但同時也說明了他對她的關心。安心知道。她不愛毛傑,但毛傑愛她!
審判長聲音依然冷靜,按部就班地問道:」根據你的理解,被告讓你以後千萬別再幹這種事了,是指什麼事?」」是指販毒運毒。被告當時對我說:你以後別幹這個了,這種事不是女孩子幹的事!他還說不管我幹這事多久了,希望這是我幹的最後一次。」
到這句話為止,安心整個證詞的主要內容,主要想說明的問題,都說出來了。她的證言有力地支持了檢察院對毛傑的指控,這從現場聽眾嗡嗡嗡的議論聲和對面兩個辯護律師交頭接耳的動作上就能看出。
安心說完,看了一眼毛傑,只看了一眼。或者說,她的目光很自然地,在毛傑的臉上掃了一下。她看到毛傑依然像木偶一樣表情呆滯地坐著,但他的目光已不在她的身上了。
審判長要求場內肅靜,然後向毛傑發問:」被告人毛傑,證人上述證詞,是事實嗎?」
毛傑呆了片刻才回答,他的冷淡的面容讓人幾乎分辨不出是過於鎮定還是有點遲鈍。」不,不是。」」你大聲回答。」」不是。」
審判長也遲鈍了一會兒,才繼續發問:」請你詳細說明,哪一句不是事實。」」哪一句都不是。」」你到快下船的時候才把旅行包從尼龍袋裡拿出來,也不是事實嗎?」」這個是事實,船上很髒,我是怕把旅行包弄髒才裝到尼龍袋裡的。快下船的時候我才拿出來的。」」你對證人說過不希望她再幹這種事的話了嗎?」」沒說過。我因為和她認識,就和她聊天,好像說天氣氣候了,忘了說沒說下雨的話了。船到岸的時候我問她那箱子是給我爸爸媽媽帶的嗎,她說是。我就拿了那個箱子。」
毛傑說這些話的時候,嗓子完全瘖啞,聲音呆板,了無生氣。他用了無生氣的聲音,全部否認了安心的證詞。
接下來應進行的程序,是公訴人和辯護人分別對證人發問。公訴人表示沒有什麼問題了,不再發問。辯護人問了安心幾句你和被告人怎麼認識的,你們後來又有什麼交往,你以前對被告人印象怎麼樣,你想到他會幹販運毒品這種事了嗎,等等。安心的回答,據休庭後公訴人和老潘的評價,應對得還算妥當。關於她和毛傑認識的過程,她重複了她在證詞裡的說法,是在小飯館和醉鬼打架時認識的;關於後來的交往,她說:交往不太多,後來毛傑來找過她幾次,也就是聊聊天什麼的;關於對毛傑的印象,她回答:瞭解不太深,表面上看毛傑性格比較衝動,等等。都是一般的話,不易被對方抓住什麼漏洞。
然後,審判長讓安心退出法庭。安心退庭前用眼睛的餘光最後再看了一眼毛傑,那餘光告訴她,毛傑也在看她。餘光畢竟是模糊的,她沒能看清毛傑最後投給她的目光是呆板的還是平常的還是特別的狠。
當天的庭審就這麼結束了,從法院回來的路上潘隊長和參加現場旁聽的市局法制辦的領導都挺輕鬆。儘管安心在整個作證過程中頭腦發蒙、語言僵滯,但從領導們在車上交談的口氣中聽來,他們似乎都認為今天效果不錯,對給毛傑判刑比較樂觀。
安心從法庭出來後就一直沉默,從心情上講,她當然不可能為自己在法庭上的表現受到肯定而沾沾自喜。證人這個角色對她來說,始終是一片陰影。她一回到緝毒大隊就向潘隊長提出,如果她的任務完成了的話她想早點回廣屏去,現在孩子太小還離不開她。
潘隊長同意了。
下午,潘隊長放下手裡的事情,親自用車把安心送到火車站,幫她買了票,告訴她已經替她往家裡打了電話,到時候鐵軍會去車站接她。
在站台等車的時候安心情緒沉悶,默默無言,列車進站以後,她和老潘握手告別。老潘面容慈祥,突然說了這樣的話:」安心,我知道毛傑這事你心裡頭不大好受,這心情我理解,你們過去,過去……畢竟朋友一場。可他畢竟也幹了這種事,這種沾毒的事,是沒法原諒的。我們不是無緣無故往死裡整他,是他自己幹了殺頭的事情。」
安心抬頭看一眼老潘,老潘那張臉顯得特別憔悴特別蒼老。她說:」我也理解你隊長,你父親是被這種事弄死的。我恨毛傑幹這個,可你比我更恨!」
老潘沒有馬上應答,他和安心對視了幾秒鐘,似乎在琢磨安心的情緒和安心的話。他接下來的口吻有幾分不快,語調也變得嚴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