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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92節:現在依法對你執行逮捕 文 / 海巖

    我在龍都大酒店洗衣廠工作了一個多月,心情很好。也許是經歷了生活的磨練,也許是體會了工作機會的難得,我的表現有時好得連我自己都能驚訝起來。我不出去推銷的時候,就常常主動幫其他師傅幹活兒,乾洗、大燙、發貨、接單,什麼活兒都幹過。我才來一個多月,就得了一塊酒店服務質量委員會發的紅色微笑牌,據說全店將近兩千人每個月紅色微笑牌只發六七個,而且大都是一線員工獲得。洗衣廠是二線單位,我得了這個紅牌是整個兒洗衣廠的光榮,我的照片還因此掛在了職工食堂門口的光榮榜上。

    可惜這樣的生活並沒有持續多久,在我的新鮮感尚未結束的時候,我這份得來不易的工作,就突然地以一個意想不到的方式結束了。

    那天我因為要等一位非洲使館的外交官來取衣服,沒有出去跑推銷。那外交官是我新拉來的客戶,脾氣古怪,有點挑剔,我怕別人處理不好,就留在廠裡等他,順便幫其他人往餐廳裡送檯布。我們一個包房一個包房地送,送到大餐廳,一個穿黑西服的管理人員走過來,問我:」你是叫楊瑞嗎?」我不知道這人是哪個部門的,但臉熟,好像在職工食堂吃飯時見過,便答:」是啊。」那人又說:」你來一下。」我就跟著他走,手裡還抱著一摞洗淨漿好的檯布,一直走到餐廳外的一個雪茄吧裡。那個雪茄吧還不到營業的時間,但裡邊好像有人。我跟那黑西服走進去。雪茄吧裝潢很古老,傢俱都是深色的,光線也是暗暗的,從陽光充沛的大走廊走進雪茄吧眼睛總要適應一陣。但我能看清屋裡有兩位是飯店保衛部的幹部,還有兩位民警,戴著大蓋帽站在暗影裡,如我夢中一樣面目不清。另有一位中年人站在前面,我認出來了,就是一個多月前來過我家的檢察院的人,是那個一聲不響地做記錄的男的。

    飯店保衛部的人見我進來,向檢察院那個男的點頭使了個眼色,那男的就先衝我開了口。他明明見過我,一上來還是例行公事地問:」你叫楊瑞嗎?」

    他的口氣比那天在我家還要橫,橫多了。我皺著眉答了句:」啊。」

    那男的接下去說:」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和反貪污賄賂條例的規定,你涉嫌受賄,現在依法對你執行逮捕!」

    我愣在屋子當中,手裡還抱著那摞檯布。一個保衛幹部過來把檯布從我手裡接過去,旁邊那兩位民警馬上走出陰影,過來給我上了銬子。我想說什麼,想告訴他們這肯定是搞錯了,但一時愣著什麼都說不出,可能是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一下子傻掉了。等我鎮定下來可以說話的時候我也沒再開口,我冷靜地想了一下決定算了,我想在這兒說什麼大概都沒用,這兒不是容我申辯的地方。

    他們讓我在逮捕證上簽字,我就簽了,並且按要求,把紅印泥沾在食指上按了手印。當他們把我往外帶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安心,我就站下來,沖那位檢察官說道:」我得和我家裡的人說一聲。」

    那個檢察官說:」我們會通知你家屬的。」他話音沒落我身邊的警察就拉了我一把,說:」走吧。」

    他們把我從職工通道押出飯店,有好多員工迎面碰上都嚇壞了。其中有幾個女孩兒平時都挺愛跟我逗的,見我被警察銬出去都驚得說不出話來。男的則竊竊私語,議論我是誰是誰是哪個部門的,我聽著覺得自己像被遊街示眾似的那麼難受。

    我被押上警車,送到了附近公安分局的看守所裡關起來了。

    關到看守所的第一天沒人找我。我坐在押號的牆角,心裡難過極了,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安心。我不知道我一旦真回不去了她一個人帶著小熊該怎麼過,也不知道我爸爸會不會收回那房子把他們趕出去,安心會不會認為我真的貪污受賄了而對我失望而移情別戀……想到這些我控制不住地心酸想哭。

    號裡還有幾個老犯人,看我進來對誰都愛搭不理挺沒規矩的,就過來想欺負我,沒話找話地問我什麼事兒進來的,帶煙了嗎,哭什麼哭什麼……等等。我沒有一點心情,不想跟任何人說話,我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我的這副樣子讓這幫社會渣子以為我是個娘娘腔的小孩子,得寸進尺地嘲笑我,甚至還動手拍我的臉,翻我的衣兜。我站起來,想擺脫他們,他們以為我是不服,幾個人七手八腳把我擠在牆角,上面扇嘴巴下面用膝蓋撞我老二。我急了,一肚子悲憤全發出來,我那會兒就想老子他媽拼了,不活了,我連死在今天的心都有!

    那些人當然是小看我了,我在大學練排球後來又練跆拳道的身手在臉上是一點看不出來的。我甩開他們,不等他們上來就用一連串的下劈、前踢、後擺等動作,把那幾個關了些天已經關虛了的老犯人踢得東倒西歪,口鼻躥紅,直到看守所的民警聽見聲兒不對了趕過來開門把我拉出去,這場架才算打完。

    我被單獨關進一間沒有陽光的小號裡,警察讓我戴了三個小時的背銬。到晚上吃飯的時候才給我摘了。吃完飯,我看見新接班的警察拿著銬子又過來了,就哀求他,說我的胳膊都麻了,別給我戴了成不成?那夜班警察問:白天為什麼給你戴呀?我說:因為他們欺負我來著。警察說:他們欺負你怎麼不給他們戴呀?我說:他們欺負我,我反抗來著。警察說:聽說你是個大學生是吧,因為什麼事兒進來的?我說:因為冤枉進來的。警察說:都這麼說,干了壞事兒誰願意承認呀。我知道跟他爭辯沒一點用,弄不好他一不高興又給我銬上了,便不吭聲。警察說:你自己說,還戴不戴了?我說:不戴了。警察說:不戴你又動手打人怎麼辦呀?我說:要把我關回去呀?警察說:想得美,你一個人老實在這兒呆著吧。我說:我一個人打誰去?警察愣了一下,說:你小子怎麼那麼貧呀,告訴你,到了這兒你可老實點兒,再出什麼ど蛾子就再把你銬起來。我低著頭,沒再接話,警察就鎖上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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