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97節:這年頭沒錢能幹什麼 文 / 海巖
對我來說,兩年的時間有點太長了,因為這兩年中什麼都可能發生。也許當我走出監獄的鐵門時,安心真的早已移情別戀,早已有了新的生活,碰上了新的如意郎君。生活每天都在發生變化,不變的生活不變的人是絕對沒有的。特別是安心的處境,沒有工作還帶著孩子,擺在她面前最重要最迫切最需要考慮的,毫無疑問,不是愛情和忠貞,而是現實的生存,不為她自己,也得為孩子。所以我跟她分手時說的那句關於讓她趕快」改嫁去」的話,儘管不是我的本意,甚至是我內心深處最怕的事情,但我必須要說!這話不是玩笑,我不能給安心任何要她等著我的心理壓力。何況我以後就是出來了,也很難再找到很體面很白領的工作了。正經公司正經企事業單位誰會要一個有受賄前科從大牢裡放出來的人?毫無疑問,我將一輩子,因這個罪名,而成為一個不受人信任的東西!
安心和我不同,她雖然有那一段生活的創傷,還有一個孩子,但這都不要緊,都不要緊的。她依然青春美麗,看上去依然像一個單純的處女,她的相貌對很多男人依然有誘惑力。而且,更重要的是,她人品好,她的歷史雖然複雜,但清白。清白這兩個字現在在我心裡,有著特別珍貴的意義。
安心從那以後果然再也沒到監獄來看過我了。後來我爸倒是來了一次,沒見我,送了些營養品之類的東西,還有幾本書,知識xing的。他通過監獄幹部轉告我,讓我好好聽幹部的話,好好改造,注意學習,改造好了將來出來一樣可以重新做人,一樣為人民服務,為四化服務。
我爸來給我送東西,還記著他有這麼一個兒子,這事本身就讓我很感動。他送什麼無所謂,說什麼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件事告訴我,在這個世界上我還有親人。也許因為那時安心突然杳無音訊,我給她寫信她也沒回,我心裡非常深刻並且痛不欲生地感到一種被遺棄的恐懼。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安心在看守所和我見過最後一面的第二天,就把孩子捆在背上,坐火車回到雲南清綿去了。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她回到清綿,一走進她家那幢北方式的宅院,在那院子裡一見到她的面目驚訝的父母,便雙膝跪下。她淚如泉湧,長跪不起。她對她的父母說:」爸爸,媽媽,你們幫幫我吧,我要去救一個人,他對我太好了,我愛他,我必須報答他!」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安心的父母,賣掉了他們幾乎全部的財產,包括他們那座飛簷重瓦的北方式宅院。他們從當年富甲一方的大戶徹底變成了一貧如洗的窮人,如果不算他們交到女兒手裡的那一筆將近三十萬元的現金的話。像我這樣一個早已習慣見異思遷的男人能這麼脫胎換骨般地愛上一個固定的女人確實是個奇跡,這奇跡的發生首先應該歸功於安心的人格人品,是她的人格人品對我產生了包容和感動的作用,這說明好的道德品質對人的感染力和吸引力,在任何時代都是存在的。其次,同樣重要的是,在我和安心的交往中,她總能給我一些意想不到的驚訝,讓我始終維持著對她的新鮮感和好奇心。譬如她的相貌和她的經歷之間,就有著不可思議的距離,她的內在性格和她的外部氣質之間,也有著難以想像的差別。這些距離和差別,就是安心特有的魅力!
就像我怎麼也沒想到她這樣一個看上去柔弱似水的女孩能在半空中劃出那麼流暢飽滿的後擺腿一樣,我也同樣沒想到在那張清純善良的面孔下,竟然也潛伏著常人難以企及的果敢與機謀。對此我只能歸結為她曾經接受過的職業訓練,以及那段驚心動魄的非凡經歷。她畢竟經受過一場生死的考驗,她過去的職業和經歷常常讓我情不自禁地心生敬意。
安心最讓我感到吃驚的,還是她在我入獄之後,孤身一人對我展開的營救。當時我在獄中和她斷絕音訊,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去向和行蹤,如果我當時知道她還在鍥而不捨地上下打點四處奔走的話,我定會勸她罷手。我知道這是個」鐵證如山」誰也翻不過來的官司,死馬非要當做活馬醫很可能勞而無功而且徒費錢財,等於把錢財扔進一個無底洞中連響都未必聽見一聲。我知道錢財現在對安心和小熊**來說,就等於生存和活命,這是很現實的事情。
而且我想,安心也沒錢。這年頭沒錢能幹什麼?
大概就是在我幾次申訴不被理睬正處於絕望委靡的那個時候,安心帶著二十八萬元的巨款從清綿趕回了běijing。她先找到了我原來用的那位女律師,付了那女律師足夠的錢,然後和她共同謀劃了如何推翻原判的步驟。她們先是找了劉明浩,動之以情不起作用便曉之以理,曉之以理收穫不大便誘之以利,最後終於從劉明浩身上打開缺口。劉明浩有義氣的一面,也有見利忘義的一面,所以實際上,情與理,義與利,對他都起了一定的作用。他在律師保證他原來在法庭上的證詞絕對不會被指控為偽證和誣告的前提下,答應重新作證,把我當時在飯後的餐桌上收那兩萬元回扣的態度和過程,以及後來我向他說過邊曉軍和鍾寧同意把那兩萬元錢給我的事實,重新做一個證明。他同時還透露了一個重要的情況,那就是邊曉軍和國寧公司鬧了點矛盾,最近不知是辭職了還是被炒了,反正已經不在國寧集團干了。這個情況令安心和律師精神大振,都有了一種曙光在前,勝利在望的預感。
她們馬上找到了邊曉軍。找的過程很複雜,邊曉軍是個夜不歸宿,行蹤無定的人。律師手裡事多,搭不起這份工夫,安心就一個人按著劉明浩提供的線索,一點一點地找,找了一個多星期終於找到了這個傢伙。她在一家夜總會的門口堵住了邊曉軍,說有事要找他談一談。邊曉軍沒見過安心,見一個這麼漂亮的女孩兒在這兒等他,心有點亂。我知道邊曉軍和他太太的感情一向很淡,以前總和我開玩笑說人到中年的三大快樂就是陞官發財死老婆,聽得我毛骨悚然。他很樂意地跟著安心去了一家幽靜的小酒吧,坐下來點了飲料慢慢談。他大概燒心火燎地盼著和安心能有進一步的故事發展,但沒想到安心上來就拿出三萬塊錢來,一萬一捆,一捆一捆地往他面前一擱,弄得他瞪著眼睛幾乎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