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須蜜回到妓院差不多用盡了所有的積蓄,才和老闆換取了自己的ziyou之身,她積存了十多年的積蓄可想而知,再說,老闆一方面也因為昨日收取了萊希特的十萬帕裡,所以對我充滿了信心,假惺惺的挽留了她幾句也就放了手。
在她毫不容易解決了一切後,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婆須蜜只是收拾了幾件隨身的衣物和那張畫像,其餘什麼也沒帶。
「你……真的決定了嗎?」我看了她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她收拾東西的手停頓了一下,回頭朝我笑了笑,「決定了。」
「可是……」可是從此以後,她只能與佛經為伍,雖然能長伴在她所愛的人身邊,卻再也沒有半點情愛的可能,這不也是一種折磨嗎?
她彷彿看穿了我的所思所想,笑了笑,「能待在大人的身邊,對我來說已經夠了。知道嗎,隱,我今天真的很高興,很高興。」
怪不得司音說過只要那個男人願意帶她走,一切罪孽就此煙消雲散。如果那個男人是目蓮的話……
我正想著,門外匆匆走進一人,正是達瑪,只見她一臉興奮的說道:「婆須蜜小姐,那,那摩羅大人終於來了!而且,他,他還……」聽到這個名字,婆須蜜和我面面相覷,她的神色複雜,我更是叫苦不迭,這位那摩羅大人,怎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達瑪的話還沒說完,一個高大的身影就大跨步走了進來,那摩羅一進來就拉住了婆須蜜的手,笑容滿面道:「世界上最遠的距離已經消失了,婆須蜜,你立刻跟我回宮吧。」
婆須蜜一臉的愕然,顯然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我心裡暗暗叫苦,這可都是我亂點鴛鴦譜給招惹來的,還以為他早就忘了,沒想到他真的來帶走婆須蜜了。等等,他剛才還說了什麼,回——宮?
我抬起頭,牢牢盯著他,又重複了一遍:「回宮?」
他唇邊笑意更深,凝視著婆須蜜的眼睛道:「不錯,回宮。那摩羅不是我的真名,我的真名叫做——詩羅逸多。」
婆須蜜像是忽然反應過來,全身一顫,立刻跪了下來,喃喃道:「陛下……」
我也覺得腦袋上重重挨了一下,詩羅逸多,宮裡,陛下……眼前的這個男人——莫非就是戒ri王詩羅逸多!
那摩羅,不,詩羅逸多輕輕扶起了她,柔聲道:「我明白你的心意後就趕回了宮和那些大臣們商量,這些天那幾個頑固的老臣終於點了頭,同意我把你接進宮裡,只是……」他頓了頓,「我暫時還不能封你為妃。」
我還是站在一邊呆呆的看著他,戒ri王詩羅逸多,16歲即位後在短短幾年內幾乎征服了整個南亞次大陸北部,達到了「像軍六萬,馬軍十萬」那樣的盛況,在古印度歷史上絲毫不輸給孔雀王朝的阿育王、貴霜王朝的迦膩se迦王、與笈多王朝的旃陀羅笈鄉一世那樣的名君,被後世史學者譽為「古代印度最後的統一者」,年輕時竟也有這樣風流的時候?這也算是——人不風流枉少年吧。
「陛下,恕我不能答應。」婆須蜜輕輕抽出了自己的手。
「什麼?」他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我現在已經是ziyou身了,我不會跟您走的。」
「婆須蜜……」他的語氣中帶了一絲怒意。
「那個,都是我的錯,其實婆須蜜根本不是那個意思,她對你根本沒意思……完全是個誤會。」我訕訕的說道。
詩羅逸多瞥了我一眼,冷冷道:「已經晚了,婆須蜜,今天你必須跟我回去。」
我走上前,拉起了婆須蜜,笑了笑,「陛下,您未必能帶得走她。」我真想打自己一個耳光,當初勸他帶走婆須蜜的人是我,現在阻攔他的人也是我,我的神啊,我到底在做些什麼。
「未必?」他淺褐色的眼眸中閃過一抹譏諷,「就憑你?門外有上百侍衛,你能攔得住嗎?」
「她當然攔得住。」一個略帶戲謔的熟悉的聲音從我們的身後傳來,
我回過頭去,不由嘴角又開始抽搐。
撒那特思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他姿態優雅的倚坐在窗台上,皎潔的月光傾瀉在他的銀色長髮上,隱隱散發著一層淡淡的光暈,要不是他嘴角那抹帶著邪意的笑容,簡直就猶如天上的神祇。詩羅逸多和婆須蜜愣愣的看著他,一時也被他的絕世風姿所攝。
「我的小隱,你打算怎麼做?」他笑嘻嘻的看著我。
「簡單的很,我起碼有超過一百個方法可以帶走婆須蜜。」我不以為然的說道。
他笑意更濃,「哦?不過這位詩什麼好像是個國王,就算你今天救走了這個女人,難保日後他不會派人再去找她吧。」我愣了一下,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點呢。
「你先帶著她走吧,這裡就交給我了。」撒那特思伸手撥了一下長髮,從窗台上輕輕一躍而下。
「交給你?」我用充滿懷疑的眼神看著他。
他伸出手指,在我額上重重彈了一下,「快走吧。」
「哎喲!」好痛,我揉了揉額頭,怒視著他。
詩羅逸多皺了皺眉,「哪裡來的妖人,來人……」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就忽然發不出聲音,渾身不能動彈,我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唉,落到撒那特思這個老妖怪手裡,陛下您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婆須蜜猶豫了一下,還是又走到了他的身邊,朝他行了個大禮,輕聲道:「陛下這些年來的照顧,蓮華感激不盡,請——那摩羅大人保重了。」
出門前,婆須蜜又望了他一眼,他的神色黯然,垂下了眼瞼。
我用了障眼法,成功的避過了門口的幾百侍衛,帶著婆須蜜直奔恆河邊。看來一切都很順利,只是撒那特思不知會怎麼對付詩羅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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娑羅樹下,目蓮還是靜靜的坐在那裡,他嘴角含笑,隨風輕揚的長髮猶如落花一般散落在人們心田,讓人不由自主的安靜下來。
「目蓮,你們快走吧。」我把婆須蜜拉到了他的身邊。目蓮點了點頭,站起了身。
婆須蜜朝我笑了笑,道:「小隱,我也不知該說什麼,謝謝你了。」她頓了頓,又道:「我知道,你和那位銀髮男子都不是普通人。小隱,將來,如果遇到自己真心喜歡的人,千萬不要錯過他。」
喜歡的人?我微微愣了一下。
「對了,目蓮,你打算去哪裡?」我連忙換了一個話題。
「摩訶至那國。」
「什麼!你要去我的國家?」我吃了一驚。
「聽小隱那麼說,很想去看看。」
「可是你不是還要……」
「在那裡也一樣可以唸經誦佛。」
「目蓮,我還以為你一直會待在這裡,對其他的東西都沒興趣呢。」我還是有些驚訝。他微微一笑,走到了我的面前,柔軟的長髮隨風拂過我的臉頰和脖子,癢癢的。「花不是為了凋零而盛開的,星星不是為了消失而存在的,人的一生,也不是為了死亡而走這一趟的。」他輕輕低語道:「不是小隱說的嗎?」
「目蓮……」我心裡一陣熱流湧動,原來他還一直記著我說的這句話。
「那麼,就此別過。」他淡淡笑著,轉過了身,往前走去,婆須蜜對我一笑,也趕緊跟了上去。
「目蓮,婆須蜜,保重了……」望著他們的背影,不知為什麼,我的心裡卻沒有任務完成的輕鬆,反而有些淡淡的失落。
待了一會,正想回去,冷不防被人從後面抱了個滿懷。這冰冷而熟悉的氣息,我連看都沒看,無奈的說道:「撒那特思,你把戒ri王怎麼了?」
他輕輕的笑了起來,在我耳邊低聲道:「也沒什麼,只是封住了他關於那個女人的所有記憶,他再也不會想起有這個女人了。」他說話時的親暱口氣和冰冷的氣息一起從我的領口鑽了進去,曖昧難解。
「什麼?」我愕然的回頭看他,「你居然還會封住記憶的法術?」
他嘴角一揚,輕輕放開了我。「不過是有時間限制的。」
「什麼?那能有多長時間?那他會不會很快想起來?」
撒那特思故作沉思狀,半晌,才冒出一句話,「大概是一百年,應該夠了吧。」他的眼中極快的閃過一絲笑意。
「廢話,一百年當然夠了。」我瞪了他一眼,害我虛驚一場。
「對了,上次你說要救飛鳥,你有辦法嗎?」他好像忽然想起了這件事。
「那個……」我遲疑了一下,我不能把去冥界的事告訴他,不然又不知會惹出什麼亂子,「等我任務完成,師父就會告訴我的。」
他微微點了點頭,「什麼時候回去?」
我猶豫了一下,道:「在回去之前,我還想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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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是烏爾沃西在吉祥天廟獻舞的最後一天,我想親手摘一根竹子,作為告別的禮物。
廟後的竹林裡,微風徐徐吹來,只見竹子舞動,竹影婆娑。
我看了一眼身邊的撒那特思,他也饒有興趣的幫我挑選著竹子,這個老妖怪,想不到他現在也能如此輕易的穿越時空,這樣說來,那我以後執行任務的時候,他老人家要是興致一來就穿過來,而且他的力量好像還越來越強大,想到這裡,我的頭又開始痛了……
「小隱,你快過來。」他朝我招了招手。
我拖著腳步走了過去,剛走了兩步,就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差點摔倒,定睛一看,是一株剛長出來不久的小竹子,雖然不怎麼起眼,卻是姿態挺拔,我笑了笑,伸手握住了它道:」就是你了。」
吉祥天廟前,烏爾沃西正忘我的舞動著,她的腳上系有許多小銅鈴,隨著鼓聲的變化而發出不同響聲,時而鏗鏘有力,繁音流瀉;時而細碎悅耳,娓娓動聽。台下的眾人更是看得如癡如醉。一曲終了,人群也漸漸散去,烏爾沃西輕輕擦了擦汗,慢慢走下台,一見到我,不禁微微抿了抿嘴。
「烏爾沃西,明天就要走了嗎?」
她點了點頭,一側頭看見了撒那特思,頓時臉色一變,啊的一聲脫口而出。
「怎麼了?」我驚訝的看了看撒那特思,他似乎對她的反應也有些微詫。
「他是……」烏爾沃西牢牢的盯著他。
「他是我的——朋友。」我遲疑了一下。
撒那特思沒有說話,只是甩給我一個邪邪的眼神。
「怎麼會這麼像,簡直是一模一樣……」她難以置信的喃喃道。
「像誰?」我不解的問道。
「像我很久很久以前見過的一位——不,沒什麼,沒什麼。」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對了,」我從身後拿出了那根竹子,遞給了她,「既然你這麼喜歡竹子,這根竹子就作為告別的禮物吧。」
烏爾沃西雙手剛接觸到這根竹子的瞬間,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根竹子忽然散發出綠色的光芒,剎那間籠罩住了她的全身,慢慢的,慢慢的,竟然幻化成了一個年輕英俊的白衣男子。烏爾沃西滿眼含淚,渾身大震,嘴唇顫抖了好半天,才說出了一句話:「賈,賈因德,是你嗎?」
那男子的淚水也早已滑落,哽咽道:「是我,我的烏爾沃西。」
烏爾沃西的眼淚決堤,緊緊擁住了那名叫做賈因德的男子,泣不成聲,:「終於找到你了,終於找到你了,我已經找了你上千年了……」
我對眼前的突發事件有點摸不著頭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竹子怎麼會變成了帥哥?找了上千年?她找了上千年,那她是什麼?難道-她也不是人類?我充滿疑惑的望了撒那特思一眼,他正若有所思的望著這對相擁而泣的人兒,臉上神情難辨,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目光,他側過臉看著我,冰藍色的眼眸中湧動著我從未見過的情緒。
我一時被他那奇異的眼神所攝,竟然久久沒有移開自己的目光。
「小隱,謝謝你,真的謝謝你,」烏爾沃西終於漸漸冷靜下來。
「這個,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依舊是一頭的霧水。
「事到如今我也不隱瞞了,其實我並不是人類,我本是天界專司舞蹈的女神,因為和賈因德違反了天條,被罰下塵世,而賈因德不僅被貶下了凡塵,還被罰每世輪迴都變成一根竹子。天神給了我們最後一個機會,如果有一天我能在塵世裡找到他的話,就可以一起重返天界……這就是我——為什麼搜集竹子的原因。」
「原來是這樣……」我低低道:「你竟然找尋了這麼久。一定很辛苦吧。」
「多虧了你,小隱,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她的神情又激動起來。
我連連擺手,「不用謝我,你們的緣分還沒有結束,這是天意,不管怎麼樣,現在你們總算相會了,一切都過去了,不是嗎。」她笑了笑,輕輕握住了我的手:「小隱,我以前一定見過你,不然也不會這麼巧,偏偏是你替我找到了他。」
我不由笑出了聲,「怎麼可能,你是天界的神,怎麼可能見過我。」
「我不知道,只是直覺。」她看了一眼撒那特思,又低低說了一句,「而他——真的很像他。」
我正想問問那個他是什麼人,就在這時,天空中忽然出現了一道金色的光束,直直的照射在烏爾沃西和賈因德的身上,將兩人緊緊包圍,只一瞬間,他們就已經消失不見。
「她們回天上去了。」我回頭朝撒那特思笑了笑,「也好,無意中又做了件好事,嗯,也算是件功德呢。」我呼了一口氣,任務也完成了,就要離開這個深信輪迴轉世,充斥著不可思議之奇跡,永遠超乎人們想像的國度了。
「花會盛開,然後凋零,星會閃耀,總有一天會消失。什麼事都有結束的時候呢。」我一時感懷,不由借用了句目蓮的話。
撒那特思靜靜的凝視著我,他的眼中輕柔透亮,如煙似水。暈染開的華美月色氤氳在他冰藍色的眼眸中,漂浮蕩漾,清清的亮,淺淺的光。他抬眼望向繁星閃耀的天空,「不管是鮮花凋零,還是星星消失,我撒那特思,卻能為了隱而永遠存在。」
永遠存在?我的心,忽然猛的一窒。
撒那特思,如果你是為了我而存在,
那麼我,又是為了什麼存在?
即使星星消失,宇宙滅亡,你還是會永遠存在嗎?
可是你忘了嗎?
總有一天,
我——也是會消失的。
(恆河落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