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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作者:非水流 流風再次回到原天城時天氣已經很暖了,六月的日子裡,原天城中繁花似錦人流如潮,一派繁榮昌盛的景象,與三個月前流風離開時相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自從流風從荒原返回以後,各種嘉獎便不斷地砸在他身上,無數讚美之辭不絕於耳,城主穆鐵巖甚至親自前往前線誇獎了他一番,一時間,流風成了全原天的名人,英雄。當然,用吉娜的話說,這是他應得的。「若不是你的計策,我們也不可能在戰爭中取得如此大的勝利。」可對於流風來說,其實這些並不重要,他所在意的不過是身邊的幾個人而已,他所做的也只是為了那些人。 成為名人的日子並不好過,走在街上的時候經常會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好吧,就當那些是敬佩的目光好了,可是承受著這些目光的時候流風總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他不喜歡成為焦點,不喜歡被人注視,他所要的只是他在意的那些人能夠注意到,這就夠了。 可惜,很多事並不是能夠隨流風的意願而改變的,在不知不覺中,他的身邊就起了很多變化。開始的時候瓦林任命他為一個連隊的指揮官,並經常將他派往最前沿的陣地上,然後是指揮戰鬥團,進而是師團。到得後來甚至讓他統領一支由修羅戰士組成的師團。短短的一個月多月裡他一舉升為了戰場上的主力指揮官。從歷史上看,他可謂是陞官最快一個了。 流風明白,他得到的這些更多的是由於他跟城主之間的關係,更確切的說是由於他跟穆雪之間的關係。在穆鐵巖眼裡,流風跟他自家人。不過後來流風才知道,其實這些陞遷最終只是為了一個目的--那便是天罰的副指揮官的位子。在原天,師團長有無數,可天罰部隊的指揮官只有一個,任何師團長都不能跟天罰部隊指揮官相提並論,從這個意義上說,天罰的副指揮官也遠比一個普通師團長來的重要。 他這次回到原天城便是為了這個,因為一天前他接到通知,原天城將舉行一次大的慶典活動,而且城主將乘這個機會任命他為天罰部隊的副指揮官。 其實流風自己也明白,自己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只是一種泡沫效應,在這個動盪的時代,他做為一個倒霉蛋被推上了前台,成為了城主手中的一顆棋子。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為了穆雪,他只能繼續去充當這個棋子。這個世界上總是有太多無奈,想擁有,你就必須先學會捨棄。 回來已經有幾天了,流風曾經見過城主,也曾問及穆雪的近況,穆鐵巖告訴他穆雪正在閉關修習先祖傳下來的神秘劍術,她出關的日子是6月11日,也就是這個幾百年來最大的慶典舉行的時候。 這向天裡流風特別思念穆雪,那是一種沒來由的銷魂蝕骨的思念,他很想見穆雪一面,哪怕只是偷偷地看一眼也好,不知為什麼,他有種感覺,好像……好像再也見不到了一樣。 可惜,他的這個願望終究沒能實現,所以他只能住在穆雪的小院裡,一邊躲著來自各方面的干擾,一方面睹物思人懷念過去。白天的時候他就坐在陽光下細細地雕著那塊穆雪送他的情人木,而晚上的時候他會坐在林邊,信手摘來一片樹葉吹一曲淡淡的小調。他偶爾也會看看星星,不過只是看一眼便轉過頭去。不知為什麼,一看到那些紅色的星光他的心頭就一陣煩躁,尤其是最近幾天。 小龍若一直跟著他,片刻不離。靜靜地看流風雕著手中堅硬的森林頭,靠在流風懷裡聽那淡淡的曲子,困了的時候便蜷在他懷裡睡上一會兒,這便是她的生活,她很滿足。 流風回來的第一天便去拜訪龍先生了,可惜他不在,祈願塔和小酒館裡都沒有。有那麼一刻,流風覺得祈願塔中存在著某種他所熟悉的氣息,他曾一度想走進去,可剛到門口便被龍若拉住了。小龍若只是搖頭沒說原因,於是流風也不再問,塔也就沒進。 不知不覺中,幾天的時間就過去了,萬眾矚目的全國性的大慶典終於到了,對於流風來說,這一天的意義非比平常,因為他終於可以見到穆雪了。對於其他人來說,這一天也同樣的不平常,因為這是一個後世被載入史書日子。 這一天是6月11日,天空歷446年。 今天是慶典正式召開的日子。這一天,原天城中人潮湧動,街頭巷尾到處都擠滿了慶賀戰爭勝利的人群。由於這個慶典是早在格蘭堡會戰取得勝利時便開始準備了,所以從全境各地聞聲而來的遊客比平時多出了數倍。 據說,自四百多年前原天建國以來,從來沒過如此盛大的慶典,所以這次大典可以說是一次具有歷史意義的盛會。為此,政府花了大量人力財力進行了周密的準備。 首先是會場的問題。毫無疑問,地點是原天城中心的勝利廣場,那裡是全原天最大的廣場,可以同時容納數十萬人。自從議事堂被炸之後,勝利廣場曾一度蕭條,很少有人會在這裡駐足,這一方面是因為當時極不穩定的形勢,另一方面也是由於當時的爆炸太過嚴重,以至於廣場被破壞了大半。為了迎接這次慶典,政府招募了大批工匠,日以繼夜地開工,終於把這廣場完全修復,並且還在廣場中央,原來議事堂的位置處修建了一座高達百米的天台。 天台裝飾的很華麗,寬廣的台面用工整的白石鋪成,看上去顯然高貴整潔,台中央處立著一道極具氣魄的橫樑,梁正中掛著一塊巨匾,上書「朝天台」三個大字。 此刻,流風正站在城主的面前聽他說著些什麼。 不知為什麼,今天流風從起床開始便感覺精神有些恍惚,總有種很睏倦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就像現在,他根本不知道站在他對面的城主在說些什麼,他甚至記不起自己是如何走上這高台的。 台下不時響起巨大的歡呼聲,熱烈的鼓掌聲,還有少男少女們異常興奮的高聲尖叫聲,這些聲音混雜在一起讓流風有種身處攪拌機之中的感覺。望望台下,人頭湧動,黑壓壓的一片,像聚在蛋糕前的螞蟻一樣,讓他胸中產生陣陣煩躁甚至有嘔吐的衝動。 流風努力地晃晃頭,心中納悶,這世界好像突然瘋掉了一樣,為什麼一切都與同常不同呢?這不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流風開始努力地回憶。 恍惚中流風彷彿陷入了夢中,身周的一切都變得不起初起來。朦朧的月光下,他輕輕地含著一片樹葉,吹奏著老梅林的那首曲子,悠揚的歌聲中,小龍若蜷縮著身子伏進他的懷裡,小臉上臉出安詳的神態。輕輕地抱起小龍若,把她放在床上,再替她細心地蓋上被子,然後轉身…… 轉身……轉身……流風突然覺得眼睛好像有一雙綠幽幽的眼睛閃過,陰森森的眼神中含著無限的殺機,恍惚間,他撥出了刀,狠狠地刺了出去。 突然間台下的人群靜了下來,好像所有人同時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事一樣,死一般的寂靜籠罩著整個廣場。突來的寂靜似乎使流風清醒了一些,他晃了晃頭,想努力地弄明白自己身在何方以及自己在做什麼。 恍惚間流風眼前又現出了穆雪的身影,她正在自己面前說著些什麼,似乎還一邊說一邊擦著眼淚,彷彿很悲傷的樣子,流風使勁地豎起耳朵去聽,可就是無法聽清半個字。 阿雪,你在說什麼? 穆雪張嘴說了一句話。可是流風耳中卻一片空白。 穆雪又重複了一遍,他還是沒有聽清。 慢慢地,穆雪轉過了身,眼睛中充滿了失望,她似乎想要離開。流風想伸手留住她,卻不料一把拉了個空,抬頭看去,卻見她已經走出了好遠。 阿雪,不要走! 不……不要走! 流風的腦中突然有什麼裂開了一樣,剎那間,彷彿有一片光芒射進了他的世界,流風瞬間驚醒了過來。睜眼看去,卻見自己對面,城主正回過身跟身後的瓦林交談著什麼。他只覺得手中沉沉的,低頭一看,卻見妖月不知何時已經被撥在手中,此刻只差半分就頂在了城主的胸口。 涼風吹過,流風的後背上冰冷一片,卻不知何時起,背上的冷汗已濕透了衣衫。 望了一眼抬下的眾人,卻見他們全都無聲地望著自己手中的刀……剛好就在這時,穆鐵巖也回過頭了,他看了看流風,又瞄了一眼胸前的刀,臉上沒有驚恐,只有一絲了然式的笑意,彷彿這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 可是與他不同,台下所有人都虛驚一場。他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只知道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一幕難以置信的畫面,一個初立大功的靈將,一個與城主在有著莫大關係的年青人,他在萬眾矚目的高台上公然撥刀指著城主。可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發生了大變故的時刻,刀停住了……或許,或許這只是一個小玩笑,一個事先安排好的活躍氣氛的小插曲吧。 不遠處,緩緩逼來的衛隊士兵們心中暗鬆了一口氣退了回去,能夠站在城主身邊的人沒有理由對他動手。 全原天的人民都通過各種途徑注視著這一幕。那個立下大功的少年突然撥出了刀,然後刺出,最終又在城主的胸口處停下,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然後又重重地落了下來。不少人如釋重負地拍著胸口,向其他人表達自己方纔的緊張之情。 或許,這只是在這個舉國同慶的大典之中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罷了! 那一刻,所有人都暗鬆一口氣。 可就在這個時候,長刀停在城主的胸口,而城主正回頭看向流風臉上露出一絲瞭然的微笑時,在城主的身後,一直肅目而立的瓦林突然偷偷地在城主背後推了一把。很小的力氣,若是在平時,這麼小的氣力只夠把城主推出幾步遠而已,可是在這個時候,在城主身前頂著一把刀的時刻,他的後果是…… 冷森森的刀鋒毫無阻礙地戳入城主的心臟處,然後刀尖從他的背露出來,緩緩地,鮮血自他的嘴角與心口處流了出來。 突然之間,剛剛恢復喧鬧的廣場,不,應該說整個原天,又一次靜了下來。剛剛鬆弛下來的神經又被無情地拉扯至極限,以至於全原天有百分八十的人張大了嘴,忘記了呼吸。 靜,死一般的靜,連呼吸聲都沒有。無邊的寂靜蔓延到了整個世界。沒有時間震驚,沒有時間驚慌,即使是訓練有素的衛兵們也完全無法做出任何反應。那一刻,世界不單是聲音上的安靜,所有的一切都完全靜止了下來,驚詫的目光,蒼白的臉色,所有的一切都靜止不動。 流風呆呆地看著自己手中貫穿了城主身體的那把長刀,傻眼了。 錯覺,一定是錯覺…… 鮮血不斷地從穆鐵巖嘴裡和刀鋒處流出,他的臉上沒有錯愕,他還是在笑,還是那種了然一切的微笑。他顫抖著唇,用微弱的聲音說出了一句話: 「孩,孩子,對不起……」 流風的腦中一片木然,此刻的他徹底地呆住了,以至於他完全沒有聽到穆鐵巖的話。 「對,對不起……」 對不起……此刻,這片寂靜的天地裡只有這個聲音存在著,它的發音是如此的清楚,完全不會讓人產生誤解,可偏偏聽見這三個字的人卻無法體會這話中的含義。 微弱的聲音中,穆鐵巖緩緩地軟倒在台上,清冷的刀鋒自他的身體中滑出。 隨著穆鐵巖身體的倒地,彷彿有一個什麼制動開關被打開了,死一般寂靜的世界突然響起巨大的,甚至可以稱之為瘋狂的喧鬧聲。 「刺客……」 「奸細!!!」 「衛兵,快抓住他!」 「城主死了!」 「叛亂,叛亂……」 流風眼光呆滯地看著刀尖上凝著鮮血,殷紅的,美麗的血珠在微風中滾動,滑落。流風就那樣傻傻地站在那裡,不知自己身處何地,也不知周圍發生了什麼。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是一個巨大的陷阱,他已經陷進去了。這個人生本身就是一個陷阱,早在人生開始的時候他便陷了進去。 冥冥中,流風感覺到一個能夠令他的心刺痛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茫然舉頭望去,卻見穆雪正高高地站在浮在天空中的那個銀白色球體的一個平台上,遠遠地望來。 即使是如此遠的距離流風也能感覺到那目光中的悲哀與傷痛。他彷彿看見有兩行清澈的淚水從那美麗的臉龐上劃過,然後在微風中碩落。 長髮飛揚,白衣如雪……那個熟悉的影子就在對面不遠的那個地方,與流風相對而立,可是流風突然覺得他們之間是如此的遙遠,彷彿隔了一條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伊人就在彼岸,可他這一輩子卻再也無法觸及。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一個詞,咫尺……天涯。 不是的,阿雪,不是你看見的那樣,我沒有…… 殺了阿雪的父親嗎? 是我嗎?我的刀上為什麼有血? 流風拚命地搖頭,他想努力地回憶剛才的細節,可是他竟然什麼都記不得了,腦中一片空白。流風抱著頭跪倒在地上,他無意識地撕扯著頭髮……不對,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可事實到底是什麼樣的……記不得了,為什麼完全記不得? 衛隊士兵們惡狠狠地撲了過來,他們不在乎眼前這人是誰。無論是誰,只要危害到城主,他便只能死。親衛隊的存在意義便是保衛城主。城主被刺殺了,那麼他們的使命便只有一個,那便是即使丟了性命也要把兇手處決。 高台下面,廣場上的人群像蒼蠅一樣亂哄哄地吵鬧著,奔跑著。這些平庸的人以往還不覺得什麼,自顧自地生活,自顧自地歡笑,他們以為一切都不關自己的事,因為身為平民,他們的頭上理所當然地應該有人替他們頂著那片天。可是突然之間,撐天的大柱倒了,天塌了,於是,他們慌了。 流風突到了台下瘋狂的人嘲聲,他茫然地望著台下四散奔逃的人群和漸漸逼來的衛兵們,直到現在還弄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世界,真的瘋狂了嗎? 抬頭望去,遠處那纖弱的人影依然靜靜地站在風中,即使是如此之遠,他也能感覺到那遙遙傳來的聲音。那似乎是,心碎裂的聲音。 衛兵們已經逼到了身前,刀劍齊舉,下一刻便要把流風斬成肉泥了,可流風仍渾然不覺。刀上血跡未乾,他仍在試圖回憶剛才發生的點點滴滴。 幾百把刀劍惡狠狠地斬下,在半空中畫出亮麗的色彩,為流風最後的人生做著點綴。 驀然間,金光大盛,一道金色人影衝上了高台,而後那人影又分裂成三道金光,六道金翅同時飛展,瞬間擊倒了擁上前來的大批衛兵。 「阿風,不要發呆了,快走……」 流風恍若未聞。 「阿風……」 金色的人影搖晃著流風的肩膀。流風依稀辯了出來,那是金天的聲音。 「阿,阿天,我做了什麼?」 「現在不要說那麼多了,跟我走吧,先離開這裡!」 說話間,金色的雙翼凌空飛展,金光捲起流風的身軀流星般地投向天空的遠處。 金天的騰空而去彷彿驚醒了什麼一樣,寧靜片刻之後,無數道顏色各異的流光紛紛騰空而起,銜尾直追而去。 台下,華特望著遠處天空中的人影,眼中閃過一絲難明的光芒,片刻之後他默不作聲地召出靈獸追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