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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作者:非水流

    青條石的長街,低矮的小樓,穿街過巷的小販,坐在大樹下望著夕陽的的老者,一切都顯得異常的質樸安祥。這是通往原天城路上的最後一個小鎮。一個平靜而美麗的黃昏。

    從這裡的長街盡頭望過去,已經可以看到天邊處那座高樓林立的城市,那在漸漸昏暗的天空下靜靜地伏著的巨大都市,曾經是許多人夢想中的天堂。

    或許是該走的人都走光了,或許是人們早已不再關心自己的命運了,總之這小鎮非常的靜,靜到只能聽見稀疏的鳥鳴聲和隱隱約約的小販吆喝聲。

    一路上流風和夜保持著正常的旅者的速度行進著,越靠近原天城時,他們的速度就越慢。無形中,巨大的壓力撲面而來,彷彿有什麼一直在盡頭處等待著他們。在寂靜的深夜中,流風會莫名其妙地醒來,久久注視著原天城的方向,若有所思。每次回過神時夜總是靜靜地立在他的身後,那雙明亮如星的眼睛注視的,是同一個方向。

    「累了嗎?我們休息一下吧。」走到小鎮邊緣處時,流風突然停下腳步。夜緩緩點頭。

    兩人靜靜地坐在街邊的青石凳上,默默地望著天空發呆,不遠處的樹下,白髮老者半閉著眼睛哼著小曲,在他身邊,一隻大黃狗吐著舌頭打鼾。夜和流風都不是健談的人,有時候兩人一天也不會說上一句話,可出奇的是兩人都不會覺得有任何的彆扭,即使是永遠地保持沉默,也不會覺得孤單。

    「最後一站了呢,你說,終點之後會是什麼呢?」夜撫著長髮問。

    「終點之後?」

    這個問題滿難的,因為這世上有太多不同的人。人們不可能永遠平靜地走下去,前面會出現高山,會有大河。對於一般人來說,終點就在那裡了。止於高山之下,無法再前進一步,又或者淹沒在河流之中,從此結束自己的旅程。有一少部分人能夠踏破那道界限,他們把終點當成另一個開始,翻過高山趟過大河,走在沒有盡頭的去路上。

    是好是壞沒人能分辨清楚,兩種人,一種過完最幸福的生活平靜地結束,而另一種將繼續永無止境的掙扎。

    「那麼你是哪一種呢?」

    「在終點處停下來未必不是幸福,我應該會選第一種吧。可是……如果有未完成的心願,或許會一直掙扎下去。」

    夜默然。過了片刻,又問:「命運是注定了的嗎?」

    流風搖頭:「不知道。」

    很多人喜歡探討命運,想知道自己的終結,他們面對未來的道路茫然無措。可是知道了又怎樣呢?像七賢者那樣地活著?每次回想起龍的眼神流風都會覺得有種壓抑感在胸中積聚,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悲哀。

    強大到龍那種地步的人或許可以通曉天機了吧,可是他的目光為什麼比平常人更沉重呢?納蘭飛月擁有超能力又如何?當她站在流風面前說,可以看穿未來的時候,那種目光為何同樣地充滿悲哀?知曉了命運就負擔了命運的沉重,或許那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悲哀和永遠無法逃避的沉重。

    「小姑娘,想知道命運嗎?我老人家幫你算一卦如何?」

    兩個年青人的話題引起了旁聽者的興趣,一直悠閒地看天的老者向兩人招手。夜看了流風一眼,流風無可無不可地聳聳肩。

    「算卦?」

    夜站在老者面前,清澈的眼眸中映著老者的影子,還有他手中那副紙牌。老者身邊的大黃狗突然昂起頭看了夜一眼,口中的尖牙一現既隱。

    「這是十三張牌,從裡面任意抽三張,它會告訴你命運是什麼的。」老者神秘的笑了笑,把紙牌扣在地面的青石上,指尖輕輕一劃,紙牌便工整地鋪展開來。

    夜凝視著老者,眼中依然映著他的影子,手卻隨意地抽了一張牌出來。

    「嘖嘖嘖,這張牌不好喲!黑色死亡牌,不好不好!」

    夜的眼神暗了下來。流風靜靜地站在夜的身後,仔細地研究著牌面,黑袍的怪人手執巨鎌。不遠處小販的吆喝聲近了許多,似乎正向這邊走來。

    「還有兩次機會,不要灰心,再來!」老者手牚一拂,紙牌再次攤開。

    夜又抽了一張,緩緩翻轉牌面後,又是黑衣巨鎌的怪人。

    小販的腳步聲近了許多,流風終於聽清了他的吆喝聲:「鎌刀,鋒利的鎌刀……」

    「可惜,可惜……」老者不再多話,只是把死亡片再次混進去,把牌重新攤開在夜的面前。「該第三張了,你的命運,就在這張牌上喲!」老者在笑,一直伏在地上的黃狗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齒縫間粘粘的口水淌了下來。

    夜的眼神更暗了,似乎有些猶豫,手緩緩前伸,舉棋不定地在牌上遊走。在痛下決心抽出最後一張的同時,她的另一隻手突然伸向流風。

    「可惜啊!還是黑色死亡牌!」

    歎息間,老者突然一把掐住了夜的脖子,夜的手還沒抓到流風便被老者帶進懷裡,同一時間,老者身旁的大黃狗也突然撲了出來,張開大口朝流風咬去,出乎意料的是,此時的夜竟然一點反抗的動作都沒有,整個人呆呆的樣子。流風一腳踢開那只漸漸變形的大狗,想伸手去把夜搶回來,卻突聽得身後惡風響起,無奈之下只得閃身躲過。

    「鎌刀,鋒利的鎌刀!」吆喝聲同時在流風身後響起。

    此時大黃狗已經變成一隻奇形怪狀的兇惡靈獸,夜被老者掐著脖子,從未做出反抗。

    「放了她!」流風沉聲說道。

    「為什麼呢?她已經選擇了死亡牌,這是她的命運,自己選的命運!」

    此時流風已經看清了在身後發動襲擊的人,那是一個身穿黑衣手執巨鎌的傢伙。

    「裝神弄鬼,快放了她!」

    老者冷笑著搖頭,黑衣人巨鎌再次掄起,斬了過來。這一次流風沒有躲,他眼睛盯著巨鎌的同時,另一隻手飛快地揚起,一桿從無到有的銀槍在巨鎌及體前的那一剎那頂在了黑衣人的喉嚨處。

    「放了她!」流風第三次重複。

    老者的臉色變了一下,他從未料到流風出手這麼快,更主要的是,流風的那桿槍出現的毫無預兆。他掐著夜的手緊了緊,瞥了那黑衣人一眼之後又恢復成了笑臉:「上頭給的任務是必須完成的,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犧牲是沒法避免的。這可是命運喲!」

    流風對這老傢伙的態度還真是有些頭痛。他可不想讓夜受到什麼損傷,可是這老者似乎沒有讓步的打算。

    就在流風進退兩難之際,夜突然出聲道:「早就聽說天罰中有一個叫做使者的人,總是喜歡替別人算卦,以此來決定別人的命運。難道你從沒想過會有別人決定你的命運的那一天嗎?」

    老者臉色再變,這回他可笑不出來了。因為不知何時,夜的短劍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怎麼沒……」

    夜不屑地一撇嘴:「早就發現你有問題了!」

    老者的面色平靜了下來,他突然歎了一口氣道:「可惜,可惜!果然是人才啊!」

    他雙手突然一攤,十三張牌從地上彈起,如飛刀一般激射而出。同一時間,巨大的鎌刀再次揮舞了起來,流風不得以之下槍尖刺向那黑衣怪人的喉嚨,沒想到竟刺了個空。出其不意的變化之下,流風和夜雙雙躍了出去,原地的大樹被巨鎌攔腰斬斷。

    兩人定住神時,那老者和黑衣怪人已經乘上靈獸飛上了半空。只聽那老者說道:「流風,不要再向前去了,指揮官已經下了追殺令,整個天罰部隊在等著你們!我受吉娜副官的囑托通知你們一聲,原天城不是你們能去的了!回頭吧,再向前去的話……」老者深深地歎了一聲:「再向前去,我們就是敵人了!」

    本以為這兩個是敵人,沒想到竟是向他們示警的。老者不等流風他們回話,說完之後竟然一刻不停地乘著靈獸迅速遠去,那個一直沒出過聲的黑衣鎌刀人緊隨其後,轉眼間都不見了蹤影。

    天罰部隊的追殺啊!還真是滿有壓力的!流風苦笑了一下,毫不猶豫地邁起大步朝著原天城的方向行去,夜一言不發地跟了下去。

    「小夜,真的打算跟我一起走?」

    「為什麼不呢?有個伴不好嗎?」

    「好像很危險的樣子喔。」

    「又不是沒遇到過。」

    「小夜……」

    「流風,剛才……」

    「嗯?想說什麼?」

    「剛才我被他擒住的時候你好像很緊張的樣子,我沒看錯吧?」

    「值得奇怪嗎?不該緊張嗎?」

    「沒,沒什麼,隨便問問。」

    夕陽下,兩個長長的身影斜斜地印在大地上,後方,戰爭的腳步緊跟其後,而前方,最嚴峻的挑戰在等待著他們。可奇怪的是,兩個夾在其間的人心情突然輕鬆了起來,流風甚至看到了夜那難得一見的笑容。

    ※※※

    這世界總是在變化,無論你能否感覺到這種正在發生著的變化。在同一個時間裡,在不同的角落中可能正發生著完全不同的事,有溫馨浪漫的,也有悲傷寂寞的。即使不是發生在身邊,即使完全感覺不到,可它們的確在發生著。

    太陽漸漸地落山了,又一天即將結束。

    當流風和夜一起走在黑暗中,遠遠地凝望遠處越來越近的街燈時,他們能從那暈黃的光線中想像出一些他們看不到的東西,躲在媽媽懷裡沉沉睡去的嬰兒,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老者,為了看哪部動畫片而大吵的小年們,洗著澡的,作著功課的,偷偷吸煙的,還有靜靜地望著窗外的。雖然無法把所有的景象收入視線,可它們的存在不容否定。

    每一片暈黃中都有故事在發生,此刻的格蘭要塞和原天城一樣,街邊有明亮的路燈,小窗內透出溫馨的光芒,人們像往常一樣做完工作準備回家休息。

    要塞中的人們並不像外界想像的那樣,即使每天都有死亡危險,戰爭的恐懼仍沒有使眼神變得空洞,大家早就適應了這種生活。

    在一天即將結束的時候,大家跟往常一樣,鬆了一口氣。護理人員從陣地上抬下最後一個痛苦地呻吟著的傷員,準備著脫下工作服洗個熱水澡,去掉滿身的血腥;少年們在慰問過前方的戰士後,正盤算著如何寫完老師佈置下來的作文;年輕的妻子捧著剛剛領回來的救濟物資,準備給愛人煲一碗可口的肉湯。戰爭雖然讓生活便得艱難,卻沒有奪走生活的樂趣。即使是掙扎在死亡線上的戰士們也經常開著這樣的玩笑:我敢打賭,我右屁股上的傷疤比左邊多!

    雖然心中希望戰爭早點結束,可實際上戰爭多打一天少打一天並不是很重要,人們早就習慣了戰爭中的生活。

    就是在這樣一個與往常一樣的傍晚裡,流風和夜默默地在路上走著,穆雪在為風都基地被襲的事開心著,金天在金森的身邊進行著最後的訓練,突然間,又一件能夠震動大陸的事發生了。那個時候,仍滯留在鎖蘭山上默默地祭奠著師父的山親眼門睹了這事發生的全過程。

    一天之前山就發現有一支部隊到達了已經被毀的基地處,他以為那些人是為調查三天前那場爆炸而來的,所以他沒有親自下山查看。山不敢輕易下山,因為巴圖不允許他接近十殺神。山腦子慢卻並不莽撞,他一直記著巴圖的話,做為火神的唯一傳人,他必須活下去。

    就這樣,山一直留在山頂處,默默地悼念著巴圖,冷眼地看著山下忙亂的黑點,直到第三天傍晚。

    當山下的廢墟中再次升起一個忽明忽滅的亮點時,山的心裡突然升起一個不好的預感,可是已經晚了。當數不清的光點從那個位置噴發出來的時候,山恨恨地扇了自己一個嘴巴,他知道,星神沒有被毀。無數如流星般的光點密集地聚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閃閃發光的光幕,猶如一條燦爛無比的星河。山知道,只因為自己的判斷失誤,這場戰爭的僵局將會被徹底打破,會有無數的人因他的失誤而喪生,那一刻,他眼中的淚水瘋狂地湧了出來。

    其實歷史只是發生在一瞬間的偶然。如果山能夠去查看一下的話,他會發現守護星神的三個殺神想站起來都會很吃力,拆掉那已經破爛不堪了的星神大炮更是易如反掌,可惜他沒有。早在巴圖襲擊這座基地前,穆雪曾經把自己的整個親衛隊派了出來,只為摧毀這個基地,可是在半路上得到基地已毀的消息時,這支親衛隊撤了回去。當然,這不是她的錯,四暗天又開始在原天城中出現了,她需要這支部隊。

    小女孩突然扯著媽媽的衣袖走指著天空天真地笑了起來:「媽媽,媽媽你看,好漂亮的星星!好多流星啊!」

    年青的媽媽抬頭看去,只見無數流芒快速飛來,比星星更閃亮的光芒蓋滿了天空,彷彿整個星空正在墜落下來……

    天空歷446年7月6日傍晚,被譽為原天之盾的格蘭要塞受到星神大炮的攻擊,一半的城區被摧毀,與此同時被摧毀的還有風都最接近格蘭要塞的前沿陣地。在風都陣地與格蘭要塞之間,寬達幾十公里的陣地上,所有的軍事設施都被摧毀,其中包括了格蘭要塞的絕大部分城牆和防禦設施。當晚直接死亡的兩軍士兵共計十五萬左右,若是加上格蘭要塞中的平民,這個數字超過了四十萬。

    半小時後,星神大炮發生了自爆,在場地維修技術人員以及工程部隊損失了近一萬人。

    風都的新總統羅姆急於推進戰爭進程,不顧勸阻地下令開動星神大炮,結果由於受損嚴重,攻擊偏離了原來的目標,使風都軍隊自己也受到了重創。至於星神大炮,由於暗傷纍纍,在發射過後的半小時裡維修不及,終於產生了巨大的爆炸,星神從此消失。

    雖然羅姆的這一舉動在民間產生了極大的反響,但他的地位卻沒受到影響。格蘭要塞一直扼守在東進的方向上,所有關心戰爭的風都人都知道它的名字,對他們來說,格蘭要塞是個可恨的絆腳石,它的防禦被摧毀使得無數狂熱派歡呼不已。至於平民的傷亡,雖然有人指責,但鑒於格蘭要塞中多是後勤部隊,平民的比例並不多,所以沒對羅姆產生什麼實質性影響。

    戰爭發展到了這一階段,局勢終於明朗化了。原天的最後憑仗被打破,格蘭要塞已經無險可守了,在之後日子裡,這裡發生的一直都是大規模的陣地戰。老將軍鄧達為守的駐軍雖然受到了重創卻仍不願放棄這個已經快淪為廢墟的要塞,依托著雜亂的地勢,陣地的搶奪,反攻,再搶奪,反反覆覆的廝殺不段地繼續,大量原天軍隊在風都優勢火力的打擊下被壓縮在極小的區域裡,而失去了掩護和城防重武器的原天軍隊只能依靠頑強的意志困守一隅,做著最後的抵抗。

    格蘭要塞後方,塔蘭和清蘭兩個要塞紛紛出兵救援,卻在半路上被風都後方趕來的援軍截住去路,經過幾天激烈的會戰後,兩支部隊各自受到重創,只能撤回要塞等待時機。至此,格蘭要塞變成了敵人包圍圈中的一塊早晚會被吞下去的肥肉。

    當消息傳遍原天全境的時候,人們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在不遠的將來,當原天的最後一道防線被打破的時候,這個國度將再沒有任何辦法阻止敵人前進的腳步了。

    穆雪緊急調動全國的軍隊前去支援,可惜,所能調動的士兵總數加一起還不及前線部隊的十分之一,這其中大多數還是預備役備部,有的甚至是各小鎮的民警所組成的部隊。

    迫於無奈,穆雪發動了全民總動員令,號召全民皆兵進行抗戰。同時,她親自與身處原天東部的焚近行了接觸,請求他支援前線。三天後,焚接受了穆雪的委任,成為原天的戰時總司令官,他不顧扎姆卡的阻攔,率自己的所有部隊繞過原天城開赴前方。一路上,無數志願者紛紛加入他的部隊,使得他的部隊聲勢空前浩大。

    不久之後,為救援格蘭要塞,焚匯合了清蘭塔蘭兩處的軍隊,與風都軍展開了一場自開戰以來參加人數最多的大會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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