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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作者:非水流

    在歷史上,有關龍的死亡有版本眾多的傳說。有人說龍一招擊敗了四暗天,後來卻被一直躲在暗處的三個生化人偷襲,最終導致龍與他們同歸於盡;也有的說,龍以一招擊敗了四暗天,隨後生化人前來偷襲,又被龍一招擊殺,可是龍最終也因為力盡而死;還有的人說,龍在擊敗四暗天之後,一招擊殺三殺神,隨後進入了祈願塔的最高層「歸心界」,許久之後,龍坐化升天。

    在這些版本中,龍以一式擊退四暗天的說法沒有任何人懷疑,因為那是四暗天親口承認的,他們還承認,在龍歸天之際,他們四兄弟曾經面向祈願塔行過跪拜之禮。至於龍到底是怎麼死的,至始至終都沒人知道,因為當時在場的人--龍和三個生化人全都死掉了。

    一般來說,世人更願意相信第三種說法,因為身在附近的四暗天曾經做過這樣的形容:

    被龍一招擊敗之後,他們心灰意冷地離開了祈願塔,可沒走多遠時,強大的能量再次迸發出來,從那種熟悉的氣息以及那能量的強度來看,四暗天完全可以肯定,龍又施展了一次迫退他們時使用的招式。其實說那是招式也不對,因為龍根本未曾動過,只是那麼一站,片刻之後四人就被莫名其妙地打敗了。

    四暗天相信,如果龍心存殺念的話,普天之下沒人能夠從他手下逃生,無論是強極一時的七賢者中的其他人還是做為原型體存在著的十殺神,都包括在內。

    在龍第二次使用那招之後,他的氣息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幾天之後,一團巨大的白光把整個祈願塔都籠罩在內,源源不斷的銀色光芒向外散發著,那光芒與夕陽相比要強上無數倍。當四暗天趕到祈願塔附近時,一道銀色巨芒沖天而起,化成一團燦爛無比的流星,遠遠地消失在天空的盡頭處。那種強烈的感官震憾使得一向不服人的四暗天忍不住朝天跪拜。

    其實龍的死是注定了的,他本人曾經跟流風說過,強極一時的力量觸犯了這個世界的規則,於是受到懲罰。他的死是必然的。流風很早以前就知道這個結果,可是當事情真的發生時,他還是感覺到太突然。那時的他還在浴血地戰鬥著。

    ※※※

    小時候跟梅林一起住在叢林中時,流風經常可以聽到許多精彩的故事,梅林見聞之廣幾乎可以跟龍相媲美,從遠古戰爭到原天的開國,從三聖王到七賢者,即使是聽過上百次的故事在他嘴裡講出來仍然能引人入勝。

    在這些故事當中,「亂世」這個詞曾經無數次地出現過,幾乎每一個被傳頌千百年的英雄都是由亂世之中誕生的。以前聽的時候還有些不明白亂世指的到底是什麼,可是現在他完全地明白了。

    什麼是亂世?

    在天空歷446年7月初,在一個被稱為原天的國度裡,在同一時刻,無數的戰鬥同時進行著。

    最前線的格蘭要塞裡,仍舊堅持同十幾倍於己的風都大軍戰鬥著的士兵們,他們沒有援軍,沒有武器,沒有藥品,在那片被星神炸成廢墟的瓦礫之間,他們頑強地堅持著。對他們來說這場戰鬥已經沒有未來了,戰死是唯一的結局。可是他們仍在堅持著。為什麼堅持呢?誰也說不清,或許是為了身為軍人的職責,又或許是為了遠在後方的親人,也有可能是為了一種毫無價值的榮耀,不管怎麼說,在被圍困的那些天裡,格蘭要塞中只有與敵人同歸與盡的勇士,沒有屈辱地投降的士兵,他們用自己的生命譜寫著一種戰爭史上的奇跡。

    在距格蘭要塞一百至幾百公里的後方,焚所率的大軍終於與風都的正規軍爆發了大規模的會戰。這場會戰的聲勢是極為浩大的,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場戰爭沒有懸念。

    熱血沸騰的志願者們高舉鋤頭鎌刀鐵棒木棍衝入戰場,他們面對的是大陸上裝備最精良的部隊,是大陸上戰鬥力屬一屬二的機械戰士部隊,是那些高高地飛在天空中,只需要俯衝幾個回合便能殲滅幾萬人的機甲獸部隊。

    如果可以避免的話,任何人都不會選擇進行這樣的戰鬥,可是真的有選擇嗎?在不遠的前方,格蘭要塞中每天死去的戰士要以萬計,還有那些被毀去家園退入格蘭要塞中的平民,那些在戰爭中失去父母的孤兒,他們都在等待著來自後方的支援。格蘭要塞,做為原天最堅強也是最後的屏障,即使是平常最糊塗最平庸的將領也知道,格蘭要塞不能丟,要麼亡國,要麼把它救下來。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會戰不可避免地展開了。

    原天最後三支正規部隊會合在一起時他們才知道,他們就像一隻要去挑戰雄鷹的小母雞,在正面會戰開始後的一瞬間,那點可憐的部隊立刻被如洪流般的敵人淹沒了。他們所能採取的對策只能是逃。把敵人的主力部隊引得分散開來,然後各個擊破。這個構想是好的,可實行時才發覺其中的不妥。真的各個擊破嗎?即使是一小股部隊,即使只是十分之一的數量,在面對原天的軍隊時,他們仍然佔有巨大的優勢。

    在以塔蘭-格蘭-清蘭一線為主戰場的綿延近千公里的土地上,每一處都在廝殺著。無法承擔正面戰鬥任務的志願者們衝進附近的大小城鎮,在那裡展開以地形為依托的伏擊戰,機動力稍強一點的就去後方切斷敵人的補給線,老人孩子和婦女們守在各個路口處把敵人的準確位置通知給正規部隊,以期使他們更詳細地掌握敵人的動向。

    可以說,在這片土地上,一切能調動的力量都調動了,可結果卻仍是悲慘的。會戰在進行了幾天之後,終於如所有人預料的那樣,失敗了。

    拋開前方的戰鬥不說,在原天的後方,戰火還沒燃燒到的城市裡,戰鬥同樣地發生著。

    原天城裡,穆雪的親衛隊時不時地與四暗天火拚一場,城中人心惶惶,沒人敢上街走動。

    在原天城外,祈願塔旁,龍與四暗天之間的約鬥正式展開,而隱身於黑暗之中生化人們還沒有露出蹤跡。

    在不為人知的天戈山頂峰上,納蘭飛月與繆斯之間那種奇怪的戰鬥一直在進行著。

    在通往原天北部的路途上,流風與天罰之間的戰鬥每天都要發生幾場。滿身是傷的流風還沒坐穩就被其他聞風而來的靈將追殺的倉惶逃跑。在流風身後,帶著小龍若的夜一路追隨著流風的腳步向北而去,在她身邊發生的戰鬥也不在少數。

    其實在所有戰鬥中,發生在流風周圍的是最沒有意義的,因為這一場不該發生的戰鬥。做為原天最強部隊的天罰,在戰爭最需要的時候沒有出現在前線上,反而在總距離過萬公里的路途上瘋狂地追殺著一個一心離開這個亂世的年青靈將,這是一種悲哀。

    剛離開祈願塔不遠時,流風就遇到了第一撥追殺他的靈將們,還是那七個人。不過這次的戰鬥可不像在祈願塔下那麼文明了。靈將們各自己施展自己的絕招,配合著靈獸的威力,對流風三人施以最無情的攻擊。

    開始時流風還心存忍讓,他覺得同樣身為靈將,同樣被迫戰鬥著,大家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何必要致人於死地呢?可是到最後他終於發現,事實並非像他想的那樣,他面對的七個敵人是懷著不殺掉他絕不罷休的信念前來阻截他的。直到那一刻流風才真正明白了戰鬥的真正意義。

    活下去,這就是堅持戰鬥的理由,殺死敵人,這便是在戰鬥中讓自己活下去的唯一手段。

    當流風終於痛下殺手,一槍挑飛一名靈將的時候,這場萬里血腥的追殺終於正式開始了。除了那個超能者被小龍若玩弄到不省人事以外,其他六個靈將都死在流風和夜的手中。曾受龍親自指點的流風,還有跟納蘭飛月關係非淺的夜,當他們真的發起狠來時,六個靈將是擋不住他們的,更何況身邊還有一個會玩超能力的小龍若。

    不過那不代表他們能夠有驚無險地在天罰的追殺下逃脫。靈將們開始十幾人一組或幾十人一組四面八方地向著流風逃亡的方向追去。許多年以後,當流風再次遇見吉娜的時候,她回憶說,當時聽從烈的命令參加追殺行動的靈將接近三百人,天罰部隊中只有二百多人因擔憂局勢而留在了原天城中,最終他們被穆雪收歸賬下。

    靈將是原天最強的武者,而天罰則是原天最強武者的集合體,在面臨這樣的追殺時,普天之下除了七賢者那樣的人有哪個敢自誇能夠存活下來呢?在整個歷史上,唯一一個在那種追殺中活下來的只有流風。

    為了減少夜和龍若的危險,流風獨自一人衝在最前面,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眾多靈將的圍追堵截中,他一次又一次地浴血突圍,漸漸地,流風幾乎快忘記自己為什麼要向北去了。

    為什麼要向北?是為了離開這個紛爭的世界。這個要求似乎並不過份,可為什麼連這樣的事都不可以呢?每一次流風在血泊中重新爬起來時他心中都有這樣的疑問。

    到了後來,疑問慢慢地變成怒火與殺機。這個世界已經完全沒有道理可講了。面臨無止境的追殺,流風連一小會兒休息時間都沒有。天罰中擅長追蹤的人不在少數,如果流風一直沒露過面的話,他們找起來或許不容易,可只要知道了流風的蹤跡,他們就能夠象狗一樣在後面遠遠地綴著,無論是飛是走還是藏。

    被逼的實在走投無路,流風只有無所不用其極。設陷阱,搞突襲,只要見到靈將從附近經過,流風腦袋裡就會不由自主地去思考怎樣殺死對方。據其他參與過追殺的靈將回憶,在那場凶險無比的追殺中,直接死在流風手上的有幾十個靈將,其中一大部分是發生在流風服用天淚之後。

    在一次遭遇戰當中,流風非常不幸地撞見了烈親自帶領的追殺隊伍,那是流風逃亡路上最為慘烈的一戰。

    流風捧槍在手,乘著火鳳夾著凌厲的氣勢四處衝突,卻始終無法逃出包圍圈。更可怕的是,越來趙多的靈將正從其他的方向趕過來。

    說實話,流風真的很強了。在抵擋住烈的進攻時,還要兼顧來自其他方向的攻擊,那銀色長槍常常迸發出氣吞山河的氣勢,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四面八方的靈將逼退,在承受了敵人全力一擊的同時還能乘隙反擊。即使是烈都不得不承認,在單對單的情況下,流風將是一個可怕的對手。被逼上絕路之後,流風骨子裡潛藏的那股子凶狠完全地表現了出來。做流風的對手是有很有壓力的,因為他們必須做好準備,在他們砍中流風的一刀的同時,流風的槍會在刀卡在身上的那一瞬間刺破對手的喉嚨。有時候流風甚至有意誘使別人去攻擊他,只為了在被攻擊的那一剎那讓敵人付出更大的代價。

    能夠一再地從包圍中逃脫,流風的能力在經過龍的教導後迅速增強是一個原因,而流風那只強大的靈獸則是另一個重要原因。

    火焰,利爪,巨喙,這些最普通的攻擊方式出現在火鳳身上總能發揮出最大的效果。或許它就是那種天生的戰鬥種族吧,即使還沒有進化完全,那種適時出現的攻擊也能給靈將們最大程度上的傷害。在這一路的追殺之中,死於它爪下的靈獸與靈將不在少數。在只有少數靈將攔截的情況下,那漫天壓來的火光能夠給對手以巨大的壓迫感,隨著那無限火光攻出的銀槍有可能在照面的那一剎那就結束一個靈將的生命。

    在烈親自參加的那場追殺中,流風曾經同時面對著十幾個靈將,只一瞬間他身上便增加了十幾道傷痕。幸好火鳳與流風一樣,在速度上有著超常的優勢,它經常能帶著流風一路斬殺前面阻截著的落單靈將,把為數眾多的大隊拋在後面。

    那一天的逃亡一直從早上持續到黃昏,在長達十幾個小時的時間裡,流風一直不停地揮動著長槍,火鳳也拼盡全力燃燒著它的火焰。一個天空中流風血雨的黃昏,原天的最強戰士們沒有戰死在遠方的戰場上,卻死在流風的槍下,無論對誰來說,這都是一種悲哀。

    最終,流風被烈的強力一擊從天空中打落下來。在落地的那一瞬間,筋疲力盡的火鳳勉強地把自己的身子墊在流風身下。被撞擊出的巨坑中,火鳳無力地伏在地上,金色的羽冠失去了原有的光彩,一身火紅亮麗的羽毛早在之前的戰鬥中被打落大半。

    流風又一次站了起來,火鳳的背上,他執槍的雙手從未顫抖過。滿身滿臉的鮮血緩緩流淌著,可是流風的眼光卻依然堅定。

    「想殺我,你們必須付出代價!」

    殷紅的血沿著槍桿上的飛龍緩緩流淌,最終慢慢地彙集在頭口中所含的那顆泛著異彩的明珠上。那淡白的光華彷彿有無窮的熱力一般,把鮮血蒸發成一團紅霧,薄薄地附在整條飛龍的身上。那一瞬間,一直附在槍身上的飛龍緩緩地抬起了頭,隱約間,龍吟聲似遠還近地響了起來。

    「那,那是什麼?」離的最近的兩個靈將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夕陽中,銀龍緩緩地抬起頭,整個槍身上都化成了銀龍的身軀迎風而長,轉眼變成一條數十米長的巨龍。驀然間,銀龍昂首長鳴「嗷……」神龍一嘯動九天,剎那間風雲變色,強烈的光芒以銀龍的軀體為中心爆了開來,離的最近的幾個靈將頓時被炸成飛灰。

    許久之後,爆炸地衝擊餘波才平息下來。當其他人勉強地睜開眼時,流風等人早已不見蹤影,而在那天空中,一團燦爛的銀芒正以難以形容的速度衝上九天。與那滿天灑下的銀芒相比,將要落山的火紅夕陽一瞬間黯淡到幾不可尋的地步,許久之後才漸漸回復本來的面目。

    數公里外,流風仰望著那沖天而起的銀芒,他眼中突然泛起淚光。他心中有種莫名的感覺,彷彿祈願塔上的龍已經不在人世了。回想起他那諄諄教誨以及那浩如大海的胸襟流風心中一陣感傷,直到這時他才記起,那段時間裡自己從未叫過一聲師父,更沒行過師徒之禮。

    流風面向原天城所在的方向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師父放心,我絕不放棄!只要還有一線希望,我一定會活下去!」

    潛龍化成真龍,隨著龍的死去而一同離去,流風再次失去了護身的武器。轉頭望向眾靈將追來的方向,流風心中不無絕望。連潛龍都失去了,還能拿什麼來與眾靈將相抗衡?又怎樣才能擺脫他們不死不休的追殺呢?

    不知不覺中,流風的手再次觸上了妖月,耳邊似乎又響起龍的聲音:「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想重鑄這把刀的話,去天戈山吧。在天戈山頂峰處有一個鑄劍台,只有在那裡你才能順利地完成它。」

    霍然北望,流風高高地昂起了頭。既然無路可走,那就大幹一場吧。天戈山……

    在龍離開人世的那個黃昏,在眾靈將再次追殺而來的那一刻,流風舉目北望。或許,這也該算一個歷史性的時刻了,因為從那時起,流風終不打算繼續逃下去了。永遠的逃避,沒有盡頭,不如為一切做個了結吧!

    看著那些再次逼近的靈將,看著為保護自己而傷痕纍纍的火鳳,流風自嘲地笑了笑。

    人生啊,真是一大諷刺。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卻永遠甩不掉,到了最後不要說追求了,就連活下去都是奢侈的。

    「呵呵,真不明白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默默地掏出那個一直帶在身上的小水晶瓶,流風昂首遠望。這塊遼闊如斯的土地為什麼就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呢?早在很久以前納蘭飛月就看到了這一切吧?逃不出命運的掌心嗎?

    指上微微用力,水晶瓶瞬間碎裂,那一瞬間蘊含著無比魔力的金色液體猶如剛逃出牢籠的小鳥,興奮地跳躍著。其實根本不必服用,那種東西在接觸到流風的傷口時馬上溶了進去,連反悔的機會都沒有。

    流風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待著。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

    突然之間,一股有如魔火般的能量緩緩由無生有,那種無處不在的灼熱感幾乎讓流風在一瞬間窒息,力量有如狂潮般地奔走,一度耗盡了的能量再度充沛起來,源源不斷的力量在四肢百骸中湧現出來,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節奏在流風全身遊走,那一種是無法形容的感覺,單是那種能量流動時所產生的興奮感便讓流風無法承受。

    緊追其後的一支由十幾個靈將組成的小隊終於發現了流風,他們慢慢地包圍著他,以為終於可以殺掉這個難纏的怪物了。

    可是,當流風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他隨手揚起的一記凌厲無比的手刀瞬間把離的最近的那名靈將劈成了兩半。對於追殺者們來說,服用過天淚的流風是一個可怕的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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