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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作者:羅森

    第一章登基大典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四月一日雷因斯象牙白塔

    「大家好,今天我非常的高……還有興,這是一個我的大日子,也是全雷因斯人的大日子,在往後的歷史上,這也將會是全風之大陸最重要的一個里程碑。」

    站在會場的演說台上,蘭斯洛穿著一身大禮服,以這樣的開場白,向在場的文武官員、受邀觀禮的人民代表問好。

    一國之君的登基大典,如果是照過去雷因斯宮廷的禮儀,應該是在象牙白塔前的大廣場舉行,宮廷樂團演奏聖歌,文武官員換上正式官服,朝高台上膜拜,在數萬人靜默以待的莊嚴氣氛中,新任女王在高台上接受了王冠,跟著就向那幾乎要把稷下城掀翻過去的強烈歡呼頜首還禮。

    當然,依照雷因斯宮廷的幕後習俗,什麼催眠聲波、催眠藥氣,那是一定少不了。若非如此,怎麼會這樣巧合,每次女王繼位,下方民眾通通都感動得涕淚縱橫。

    「不用這麼麻煩了,繼位是一件喜事嘛,就應該開開心心地慶祝啊,我是一個只會吃喝玩樂的強盜頭出身,這麼正經的典禮,太不適合我了,把即位典禮和慶祝酒會合併,廣場外頭也弄個園遊會,大家吃吃喝喝,一起開心一下吧!哈,我很久以前就想要這麼做了呢!」

    這是蘭斯洛在試穿禮服時,對禮部官員做的指示。聽聞這即將戴上至尊之冠的男人有這等構想,禮部官員個個臉如土色。

    「不行啊,親王殿下,登基大典應該是莊嚴肅穆,如果照您這樣的做法,那豈不是……那……好像不太合過去的慣例。」

    「為什麼每個典禮都要符合慣例呢?是誰規定每個典禮都要莊嚴肅穆的呢?

    我是要參加典禮的人,我應該有權選擇要參加什麼樣的典禮吧?「

    「可、可是這樣子真的……真的太不合國際禮儀了,恐怕會被各國王者恥笑的……」

    「我本來就是個草包,誰想要笑,就讓他去笑吧!如果莊嚴盛大的登基典禮可以保證即位者素質,現在的艾爾鐵諾就不會有這種皇帝了。」

    登基大典主角的意見高過一切,在沒法反抗的情形下,蘭斯洛的構想得到執行,當他在台上向觀禮來賓問好,底下的各色來賓,也不約而同地向他舉杯祝賀。

    只不過,從台上看下去,禮部官員一個個惶恐不安的樣子,蘭斯洛心裡有數。

    說什麼不合慣例,只是客氣話,在這些只會照本子辦事的傢伙心裡,大概怎麼樣也無法接受一場莊嚴典禮變成胡鬧宴會的結果吧!若自己地位還是像剛到稷下一樣,現在可能已經被他們指著鼻子斥罵了。

    可是啊,只要實權在握,什麼典禮都是表面功夫。會讓人感到敬畏的,不是典禮上的繁文耨節,而是帝王手中所掌握的生殺大權。使用這份權力,充分感受到億萬人生死由我,這才是真正讓人感到痛快的地方。就因為那些傢伙不懂這道理,所以他們始終也只能成為被人使喚的東西……永遠都是。

    雖然心裡有這樣的想法,但是當宮廷派首席大老白德昭親手為蘭斯洛戴上帝冠,他卻也嚴肅著表情,雙眼微閉,像是在對神明祈禱國運一樣,接受了這頂帝冠,與隨之而來的瘋狂歡呼。

    來自宴會場中與象牙白塔外,群眾的熱切狂呼,像是要震破雲霄一樣地響起。

    「國王萬歲!蘭斯洛國王陛下萬歲!」

    「雷因斯王國萬歲!陛下萬歲!」

    人民的熱情擁戴,讓蘭斯洛相當喜悅地笑了起來,獨自走到外面的陽台,向外頭廣場的數萬群眾,以及太古魔道鏡頭之前的雷因斯國民,舉杯長笑道:「人民乃國之根本,你們也萬歲!」

    這句問候引發了更大的歡呼浪潮,也令會場內的許多人再次皺起眉頭,身為王者,怎可作出如此自失身份的戲言,換作其他王權不甚穩固的君主,這種戲言甚至可以被視為亡國之兆。

    不過,在這種感覺出現的同時,他們也感到一陣傷悲。如果說這樣的君王,是在連番激盪的歷史潮流中應運而生,那麼,不得不屈居於他的統治之下,卻猶自無法習慣他做事風格的自己,就是即將要被時代所淘汰了。

    宴會在連串樂聲中展開,除了已經成為帝王之尊的蘭斯洛,新政權中的幾位首席高官,也是倍受矚目的焦點。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大丞相天地有雪,也被迫穿上一身華麗禮服。但身形矮胖的他,套上這件滿是勳章、彩紋的禮袍,看上去就像是一顆掛滿裝飾物的聖誕樹一樣引人發噱。

    受到國王陛下的御筆親點,受封高宮厚祿,位居極品的他,面對眾多不甚真心的祝賀,面上露出極為尷尬的苦笑,雖然眼前的各位貴族都向自己說著恭喜話語,但從他們眼中的嘲弄與不屑,就知道自己這左大丞相並沒有受到多少尊重。

    本來只希望求一個可以拿很多錢的虛職高官,往後躺著享受過日子,誰知道卻掉下來一個燙手山芋。儘管還弄不清楚老大有什麼打算,但往後的日子肯定是難過了。

    相較之下,右大丞相白無忌,就完全不擔心以後的生活,在宴會中談笑風生,留連於醇酒美人之間。為了怕宴會太過無趣,即位典禮的賓客名單是由他親筆寫下,凡是家中有嬌兒美妾的貴族富豪,人人有獎,絕不落空。

    既然成為丞相之尊,白無忌自然就是權貴們攀拉關係的首要目標,更別說這位雷因斯的首席單身貴族又同時身兼白家家主之位。經歷一場戰火摧殘,白字世家的穩固地位未有撼動,反而更加深入雷因斯各角落,在叛軍首領白天行授首垮臺之後,白字世家支持新任帝王,形成了雙方共治一國的局面,勢力之強,更勝於以往。

    一切政事由兩大丞相輔佐,下方還有各部尚書,由白德昭為首,協助丞相裁決斷事。

    在內戰中一度顯得黯淡無光的白德昭,現在則以長老的身份,倍受重視,可以預見,在新政權中,他將擁有更超乎其職權上的影響力。左大丞相九成九是個吃飯不管事的傢伙,右大丞相雖然有著足夠的才幹,但他本身的低劣個性,會有多少辦公熱誠,實在是一件讓人懷疑的事,說不定根本就把上班時間當成獵艷良機也不一定。

    在這樣的大前提下,要讓整個行政體系健全運作,這位先後任職於三位女王的宮廷長老,就成了一個不可缺少的存在。為此,就連得到大權後顯得囂張跋扈的蘭斯洛,也收起高傲的態度,極為恭謹地向老人問好,除了豐厚的封賞,並在非公事場合,以「九叔公」這樣的稱呼,待之以禮。

    除了行政單位,最接近君王的秘書單位,也掌握著不可忽視的實權。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就是首席幕僚蒼月草。沒有得到任何封賞或高官、地位,她只是與先前一樣,繼續任職蘭斯洛身邊的秘書官,負責草擬各種文書,協助主上。然而,基於她在內戰期間的表現,沒有任何人會輕忽她對蘭斯洛的影響力。

    此刻,身在典禮中的她,並沒有彰顯自己的存在,只是與另外一名以面紗遮掩容顏的女性,靜悄悄地站在大廳一角。

    之所以要用面紗遮臉,主要是因為顧慮如果露出臉來,可能會有大批驚艷於其姿容的男性,立刻蜂湧過來。饒是如此,兩名體態輕盈、看得出動人曲線的女性,即使是靜靜地站在一角,也仍然吸引周圍的目光,若非她們身上不住散發著「請勿打擾」的冷淡氣息,早就成為在場男士的攀談目標了。

    「恭喜了,姊姊,終於恢復自由了。」

    「還不算吧,等我真正回復行動力,那才是恢復自由。」

    一反平常的態度,楓兒對小草的回答,聽得出些微的埋怨。儘管離開了那間特殊病房,但是楓兒尚未將身上受到的力量封鎖解開,所能得到的,只是有限度的自由。

    天位力量的根源,是天心意識。要鉗制天位力量,方法有很多種,最有效的莫過於直接創傷腦部,損及天心意識,至於像是白起所用的萬物元氣鎖,則是以更高一籌的天心意識,對他人肉體下禁制,當想要運使天位力量時,肉體就會發生劇痛、真氣走岔、渾身脫力等現象,不足而一,隨下手者的技巧而不同。蘭斯洛使不出萬物元氣鎖,但卻可以利用相關知識,在短時間內達到封鎖力量的效果。

    「能夠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感覺應該不錯吧,不要那麼不高興嘛,姊姊。」

    「再這樣下去,我就真的要變成囚犯了。就算不管這邊的情形,香格里拉那邊我也有事還沒了結,假如內戰結束,我還不去有個交代,會很麻煩的。」

    「嗯,姊姊你說的我也明白,可是你一離開,來自大雪山的特殊部隊就沒人能指揮了,而且……你認為他會肯放人嗎?」

    對於這個無解的難題,兩人又再度陷入沉默當中。

    「新朝政,新氣象,不過……反正倒楣的都是我們就是了。」

    刻意遠離著人群,卻仍是不可免地成為眾人目光所在的源五郎,發出這樣的感想。俊雅無雙的相貌,在綁好頭髮、換穿上禮服之後,登時引來場中所有仕女們的竊竊私語,就連那正忙於與新舊情人一一敘話的白家家主,都不得不正視這個對己造成威脅的禍源。

    在新政權中,源五郎得到將軍稱號,並且因為身為國王陛下的義兄弟,被授以伯爵的尊貴地位,而他正式的職位,則是以國王代理人的身份,在北門天關駐軍中擔任軍監一職。

    至於他要監視的主要對象,眾所皆知,是此刻站在他身邊的女性,山本五十六。蒼月公主。身為國王的御妹,在其兄長登基的時候,也受封公主之位,值得注意的是,這個公主稱號並不像別國那樣是「佑國」、「庇國」,而是雷因斯的「護國」蒼月公主。

    與其他國家只是徒有美貌、沒有任何實際才能,最後只能拿來當政治婚姻犧牲條件的公主不同,她是實際身負強大力量,並且數度為了守護其兄長,而與強敵誓死奮戰。在登基大典結束之後,她必須立刻趕回北門天關遺址,督導駐守於斯的部隊重建關卡,預防敵人奇襲。

    「真是好煩人啊,大老遠地趕回來,就是為了參加這種東西嗎?」

    「妮兒小姐這樣說就不對了,當初在北門天關的時候,不知道是誰一直嚷著那裡荒涼偏僻,想要回到熱鬧的稷下逛街購物呢!」

    「那、那時候和現在不一樣啦……」

    「哦?哪裡不一樣了,稷下結東內戰,貨物流通,更加熱鬧了;北門天關現在被打成了平地,荒涼一片,本來就買不到東西的,現在更沒東西好買了,你急著回去做什麼?」

    被源五郎這一問,妮兒自然不好意思說出實話。北門天關一戰打得翻天覆地,對於好些時日沒見到的宗次郎,她心裡著實牽掛。戰後自己曾往基格魯匆匆一行,卻沒見到人,因為要急著趕來面見兄長,無暇細探,現在解決了這邊的問題,真是恨不得馬上趕回去。

    而且,儘管解決了兄長的問題,但胸口卻仍有不安,回去與宗次郎說說笑笑,或許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在一個妮兒看不見的角度,源五郎微微皺起了眉頭。他看得出妮兒有心事,卻無法確認她到底在想些什麼,能夠計算數十萬敵軍的優秀腦袋,卻常常算不出一個少女的心思,不過,只要能跟在妮兒身邊,自己不管作什麼工作都無所謂。

    北門天關的那場會戰,除了自己的戰場外,似乎還有其他天位高手,在城內進行亂鬥,這些事情現在仍在調查中。天位高手不會平白無故冒出來,真的要亂冒,一個多爾袞就已經太多了……

    在宴會的持續進行中,發生了一段混亂的小插曲。同樣也是新政權的重要人物,以太研院院長的身份,即將統領整個稷下學宮的少女,因為忙於研究工作,已經數日未曾離開研究院。為了參加師兄的即位典禮,她匆匆換好衣服之後,趕來此地。

    急急忙忙,愛菱甚至連換衣服都是在來此的途中,在車上更換禮服,梳好頭髮。縱然沒有戴上識別用的胸章,現在的稷下城,也不可能有哪個人不認識這位在內戰中大出風頭的少女,門口警衛匆匆讓開放行,而當她踏進宴會廳,用目光搜索著師兄所在的位置時,卻不禁發出一聲驚叫。

    「啊!是阿朗巴特山上面的神官先生!」

    突如其來的驚叫,為場內帶來一陣騷動,在當事人繼續裝聾作啞的情形下,眾人亦好奇地尋找這位神官先生的所在,然而,一聲怒吼也從另外一端響起。

    「啊!是你這小賤人,就是你在沙爾柱一棒把我打昏的!」

    只見本來孤獨地飲酒的左大丞相,忽然大叫起來,憤怒地朝這邊衝過來,而太研院院長則提起長裙,快步朝源五郎伯爵跑去,當三個人撞在一起,立刻就吵了起來。

    「神官先生,我要謝……」

    「小賤人,你知不知道當初你那一棒,讓我……」

    「兩位,我有個建議,大家坐下來喝杯東西,邊喝邊談怎麼樣?」

    這三個人的私下談話並沒有實現,因為在繼位的宴會典禮結束之後,蘭斯洛集合了他的親友,說出了他的想法。和早先的典禮相比,這場不為外人知曉的政見發表,才比較接近蘭斯洛內心的想法。

    也因為這樣,這宴會並非人人有份。小草、楓兒、源五郎、有雪、白無忌,這些都是蘭斯洛覺得可以理解自己做法的人選,至於妮兒與愛菱,則是尚不宜參與這種限制級的討論。

    「在這接下來的這一百年,我要把殺戮與邪惡推向全世界……不不不,說錯了,我要把我的夢想散播全世界。」

    以這樣的政見為開頭,蘭斯洛大概述說了自己的構想。以一張風之大陸地圖作為背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東西,讓人幾乎錯疑為上代白家家主白軍皇的化身。

    「我岳父畢生的志願,就是征服世界,現在我既然繼承王位,就要把這理想傳承下去,不過我只有一點小小的野心,萬丈高樓平地起,要征服世界,還是先從風之大陸開始征服起吧。」

    繼位第一天,就拿出地圖,發表侵略他國的雄心壯志,假如換做是曹壽,眾人還可以姑且把這當作一個昏君在弄不清楚狀況下的胡作非為,但對於現在的蘭斯洛,沒有人敢懷疑他的智慧。

    指著地圖上自由都市地帶的位置,蘭斯洛笑得非常開心,臉上的表情,全然沒有一位軍事霸主應有的氣勢,反而看來像是個在玩打仗遊戲的頑童,正享受著遊戲的樂趣。

    「比我岳父老頭子佔便宜的地方就是,我義兄東方玄龍已經答應全力相助於我,所以自由都市等若是已經拿下一半。剩下來只是擺平青樓聯盟的問題。聖城耶路撒冷雖然值得注意,不過我們這邊這麼多天位高手,一人吐一口口水也淹死他們了,所以……不足為懼。」

    在自由都市地帶上打了一個大叉叉,蘭斯洛把目標轉向武煉,道:「武煉獸人的戰鬥力很強,正面衝突的話,要付出很大代價,不過,我師兄王五是個很夠義氣的人,請求他退休之後把位置借我坐坐,想來不會有什麼問題,所以,也擺平了。」

    看他說得如此輕鬆,台下眾人面面相覷,軍國大事怎有這樣簡單,就算是對方的首腦人物同意權力轉移,但下面的人卻不可能這麼平順地同意,如果一開始就作這種妄想,雷因斯的未來誠然堪慮。

    在武煉的位置上也打一個紅色大叉叉,蘭斯洛正色道:「其實統一並不一定要打仗,如果征服不是一個好辦法,那麼我們可以籌組一個政治軍事的聯盟體,讓自由都市和武煉平等地加入,與雷因斯的地位一致,以這個基礎來達成統一,相信阻力會少很多。」

    台下的兩大智囊頭目,小草和源五郎交換了一下目光,均在對方眼中看到確定。會有這樣的想法,顯示蘭斯洛征服風之大陸的構想並非兒戲,而是認真地想要執行,可是……理由呢?

    「理由?這需要什麼理由?」當台下有人提出這樣的疑問,蘭斯洛奇道:「十個皇帝裡頭,總有六、七個窮兵黷武,整天想要擴張領上,我想要征服全風之大陸,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可是……老大你不像是這樣的人啊,以你的個性……」

    有雪提出的質疑,也是眾人一直揮之不去的困惑,對此,蘭斯洛搖搖頭,微笑道:「有雪,你……怎麼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

    簡單的問題,卻讓場內氣氛陷入一陣難堪的停頓。人心,是世上最難以掌握的東西,當蘭斯洛正式把這問題提出來,眾人也不得不意識到,自己對於這男人的認識,究竟又有多少呢?

    「反正呢,擺平了自由都市與武煉,最後的問題,始終也只是那個礙眼的艾爾鐵諾,所以今後的行政方向,就是充實國力,打倒艾爾鐵諾。」用這樣的結語來打破沉默,蘭斯洛接著說明計劃。

    「攘外必先安內,只有先穩定了雷因斯,我才有能力往外擴張。對於我國來說,海上交通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唯有維持航道暢通,貨物往來流暢,我國經濟才能穩定成長,不過很遺憾,東方的島國日本,近來縱容船隻在海上掠截,已經多次把我國船隻所載的貨物掠劫一空,造成我方的重大損失,經過抗議,對方卻仍然置之不理。」

    蘭斯洛道:「這種行為已經超出了我們的容忍範圍,為了安定後方的環境,我決定對他們的行為作出回應,所以……咦?二舅子,你有什麼意見嗎?」

    放下舉起的手,白無忌道:「有一點事情我不太明白,從陛下的話意聽起來,這些鬼子海盜確實是可惡,不過,他們到底搶了我們什麼東西呢?」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問題,但是在知情人耳裡,就聽得出來這是故意對蘭斯洛的刁難。

    蘭斯洛愣了一下,隨即從口袋中拿出一張單子,笑道:「也沒什麼啦,以前的不歸我管,搞不太清楚,但是根據七天之前攔截到的報告,最新一次被掠劫的貨物中,包括你白二少從炎之大陸專程進口的春藥禮盒,還有十七具不知道是不是要捐給太研院作研究的人體模型……嗯,這是什麼?什麼叫做軟綿綿扭扭床墊?

    好像很有意思,二舅子,再進口一次,這次也幫我送一份到象牙白塔去。「

    眾人責怪的目光集中到白無忌身上,當接觸到妹妹的眼神,這個素來不把羞恥放在心上的浪蕩男子,也只有訕訕地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沒想到他們那邊這次交貨這麼快,本來還以為要再過一個多月才會收到的,真是不好意思……」

    「其實沒什麼關係,如果大家喜歡打開天窗說亮話,那麼我就換一個說法吧。」

    蘭斯洛笑道:「進口麻藥是我們很重要的一筆收入,這些小日本鬼子不識好歹,搶了我們的貨物銷毀,斷人財路,如果不趕快擺平這件事,我們哪裡來的軍費去侵略艾爾鐵諾呢?」

    實話攤開在台面上,也就是自家的毒品走私,被日本連續破獲,損失重大,現在白字世家火大了,決定先把這個阻礙因素排除掉,方便繼續運毒賺錢。

    「為什麼一定要用這種方法呢?」提出這疑問的是楓兒,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這麼說話並不適合,在場的人多數才智都勝過自己,他們都沒有意見,自己哪能說些什麼呢?而且,身為一名應該只是服從主上的影子人物,不該對上面的做法表示意見,然而,在聽見此事後的第一反應,讓她忍不住開口了。

    「對不起,我剛才……」

    「啊,沒有關係的,你說得很對,以後也請像這樣多多表示意見。」蘭斯洛道:「楓兒說得很有道理,但我認為,在賺錢的同時,把大量麻藥輸入艾爾鐵諾,腐壞那邊的戰力,讓那裡無可用之兵,這也是一個方案……哈,其實說這些都是借口,最主要的理由,是這麼做會讓我很愉快,嗯,大概就是這樣吧。」

    源五郎舉手說話,平靜的表情,看不出他的心情喜怒。

    「為什麼非要由海外進口?現在雷因斯宮廷和白家勢力已經合一,在官方掩飾之下,我們大可以開闢一個地方,大量種植麻藥植物,沒有必要非種在海外掩人耳目,這樣也可以避免與日本方面的衝突。」

    說著這樣的話,源五郎心中只覺得一陣苦澀,但從蘭斯洛那邊投來的滿意目光,卻讓他知道自己沒作錯。這位義兄的意思很明白,「你別想一個人置身事外,想要自己一個人保持乾淨嗎?我可不會答應的」,也因此,自己必須有一定的表示,證明自己願意與這團體「同流合污」。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看來往後自己的日子是越來越難過了,不過,幸好沒有把妮兒小姐扯進來就是了……

    「這個問題由我來回答吧。」扯到技術性問題,那就是白無忌的發言範圍了,「目前組成藥品的幾樣原料中,有幾樣還必須從炎之大陸進口,如果缺了那幾樣原料,出來的成品雖然有強烈效果,但是副作用也相當大,大概注射一次,顧客就變成廢人了。目前太研院本部正在試著將這些植物移植,不過還沒研究成功,希望能在下半年度有所突破。」

    「所以,就是這個樣子,我打算親自到日本走一趟。」蘭斯洛道:「國內的政事,有各位在,我想不至於有什麼問題,不,或許應該說沒有我在,大小事務反而更能上軌道吧,趁這段時間,我去日本看看,決定該怎麼處理,至於隨行人員方面……我想就是楓兒了,你看起來一副閒閒沒事幹的樣子,就和我一起去日本觀光吧。」

    楓兒張口欲言,卻被蘭斯洛一道目光打了回去,只能在心中暗暗叫苦。

    「接下來的一個問題,就是要想辦法提振我們現在的形象了,和艾爾鐵諾、武煉相比,雷因斯雖然有著悠久文化與藝術,但要談參與大陸爭霸,我們的實力還嫌不足,形象上也有些問題,為了正式宣告這一點,是不是該有些什麼作為,來讓風之大陸的人瞭解呢?」

    和之前的問題相比,這次就沒有那麼容易回答了,不過,早在蘭斯洛召集眾人商討之前,源五郎和小草就已經有了構想,並且達成共識,所以當蘭斯洛問起,兩人只是肯定地向對方點點頭。

    「我想……最有效的辦法,還是組騎士團吧。」

    「騎士團?」

    「嗯,由君主親自點選,捍衛一國王家與王權的皇家騎士團。能夠躋身其間,是一個武人的最高榮譽,像是艾爾鐵諾的破穹騎士團、武煉的朱鳥騎士團,在體制上來說,都是皇家騎士團,也都成了一國的象徵物。現在雷因斯要向外表示參與大陸爭霸,組騎士團是最好的做法了。」

    以風之大陸的尚武風氣,凡是有心擔任公職的習武者,都會去考騎士資格,通過考驗之後,會有很多騎士團的邀約上門,武者本身也要慎選所加入的騎士團,兩相配合得好,可以在短時間內出人頭地。

    雖然說有許多非官方的私人騎士團,一樣擁有強大力量,但要說是世所公認的強大騎士團,還是莫過於一國的皇家騎士團,特別是艾爾鐵諾的「破穹」,武煉的「朱鳥」,自由都市耶路撒冷的「聖殿」,這三者合稱「三大」。在阿朗巴特魔震之前,能夠躋身三大騎士團之一,是全風之大陸武者的至高夢想,而理所當然地,一旦成為三大騎士團的成員,各種榮華富貴也就接踵而來,只看騎士本人是不是有這能力去享受而已。

    阿朗巴特魔震之後,由於天位高手的大量出現,在天位戰的強絕威力之下,這些騎士團顯得光芒黯淡,本來的存在亦開始被人漠視。但是當局面從打天下變成要治理天下,天位高手雖強,僅僅不過數人,終究是難以成事,這時就需要一個更大的團體來協助,皇家騎士團的存在,也將重新回復應有地位。

    而且,以一介盜匪之身而登至尊之位的蘭斯洛,並沒有自己的家臣班底,在重組皇家騎士團的同時,招募各方武者,建立、培育自己的家臣體系,對於穩定雷因斯國政來說,會有很大的幫助。

    一想到這裡,眾人興致勃勃地進行討論。

    「雷因斯的舊有武力如何?」

    「就像大家看到的一樣,千多年前還有一個天空騎士團,但是因為傳承上青黃不接,逐漸凋零,剩下來的人全部去了惡魔島。」小草搖搖頭:「除了五色旗,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武力。」

    「無所謂,本來也就沒什麼指望。要組騎士團倒是不難,我們這邊有得是現成的人力,嗯……」蘭斯洛思索了一會兒,道:「如果只是要組騎士團,高官厚祿聽起來沒什麼吸引力,那麼……這個點子怎麼樣?我們來組一個天位騎士團吧!」

    「天、天位騎士團?」

    眾人確實嚇了一跳,一方面是對這點子感到新奇,一方面也不禁有些好笑,從什麼時候開始,天位高手已經不值錢到可以拿來組騎士團了呢?

    「是啊,這個點子很不錯吧,一聽就知道,肯定是一堆強得像是怪物一樣的傢伙組成的團體,聽上去就有一種大堆怪物要出去幹人的凶暴感覺,敵人一聽就嚇破膽了。」蘭斯洛道:「團員都是現成的,我、妮兒和老三都是基本班底,楓兒也算一份,看看再多找個一些人來充門面吧。」

    「也就是說要盡量爭取天位高手的加入了。嗯……老大你的人脈裡頭,東方家主、天刀王五,這兩位的代表色彩太過鮮明,現在就爭取他們表態,恐怕會對他們造成不便。」源五郎沉吟道:「剩下來的人裡頭,那位逐魔獵人只要有錢拿,應該不至於太難講話,至於最後那一位……」

    沒有指名道姓,但大多數人都知道他說的是誰。目前立場中立、尚未有勢力歸屬的天位高手,除了韓特,就只剩下一個人了。雖然說她剛巧也在稷下,但說到要拉她入伙,凡是曾經與她接觸過的人,都感到一陣打從心裡發出的惡寒。

    「唔,鬼婆嗎?要爭取她可不容易啊,榮華富貴對她是沒有吸引力的,俊美壯男多半也發揮不出效果,有沒有什麼人情攻勢可以用呢?」蘭斯洛歎了口氣,目光也轉栘到有雪身上。而這曾經追隨華扁鵲學藝一段時間的不肖徒,在猜到義兄的企圖後,臉如土色,死命地一直搖著手。

    「師姐那邊,我可以……」

    「讓我去吧。」在楓兒主動爭取任務之前,小草已經搶先發言,「大家都是修練魔導之術的同志,應該是可以溝通的,之前我就和她有幾點協議,只要針對這些,應該是不難爭取到她的。」

    一輪討論,大致上的事情都已經底定,在眾人即將要散會的時候,有雪忽然提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要錢有錢,要人也有人了,可是……這個騎士團的名字,應該叫什麼呢?」

    有雪的這個問題,卻讓眾人一呆。有權決定皇家騎士團稱號的,只有一國君王,而很不巧地,這個即將成立的天位騎士團,其主人卻是一個酷愛命名,但卻極度沒有命名品味的人。

    因為自己也身屬其中,當想到自己可能要一直頂著某個超級難聽的團名,連源五郎也為之色變,轉頭看著蘭斯洛,要在他的不良命名出口同時,勸諫攔截。

    「嗯,該叫什麼名字好呢?這確實是個問題啊……」風林火山「?」愛國者「?」為主賣命的奴隸們「?好像都下怎麼樣啊……」

    專心地思考著,每一個從他口中說出的名詞,都讓眾人胸口為之一跳,最後,蘭斯洛抬起頭來,直看向他的妻子,眼中流露出來的神情,是無比地慎重與認真。

    「我想……就叫做」蒼月「吧。」

    蘭斯洛的命名,在第二天透過宮廷發言人蒼月草的口中,傳達到雷因斯各大媒體,再經由各種管道,幾天之後,傳播到風之大陸各地。

    「……從九州大戰以來,雷因斯就肩負了守護人間界、防止魔族捲土重來的重任,現在我重建皇家騎士團,有相當大的理由,就是希望培育出一批強大的武力,若然魔族重現,我們就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讓他們知道,人類絕對不是好欺負的。」

    當各大媒體進行詳細探訪,蘭斯洛親自現身解釋,說出這樣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詞。

    「也因此,雖然我們號稱天位騎士團,但並不是只收天位武者,而是只要加入騎士團的團員,日後都有機會晉身天位。所以,希望有志於此的能者,盡速到雷因斯來報名從軍。」

    這段話會起多少成效,一時間是不得而知了,但不可否認的是,能進入天位,這確實是每個武者的夢想,當蘭斯洛以這一點作為號召,許多不為高官厚祿所動的能人,卻不約而同地為此心動。只是,當事人在發表這番談話之後,不可免地受到了責備。

    「哥,你還真敢說啊,講得好像是只要入團就人人有獎,一定可以進入天位似的。」妮兒道:「這種事情哪可能啊?就算阿朗巴特魔震再來一次,沒有資質就是沒有資質,怎麼可能進得了天位?」

    「那就沒有辦法了,我剛剛是說,只要入團,日後都有機會晉身天位,可沒說一定能晉身天位。學武這種事,本來就是人人都有機會,就算不入團,他們也一樣有機會入天位,千萬分之一或是億萬分之一而已。」蘭斯洛聳聳肩,道:「不過……連這麼簡單的文字遊戲都會上當的人,就算入團,將來升級天位的機會大概也是零吧。」

    「……我是天位,可是我就被騙了。」

    「啊,說得也是,天位中也是有你這樣頭腦簡單的傢伙,看來進入天位果然是人人有機會啊。」

    「哥!」

    「哈哈,開玩笑而已,別在意啊。」

    「還有,隨便亂作保證那也就算了,為什麼、為什麼要拿她的名字來當騎士團名?」妮兒憤憤不平道:「我們又不是替她賣命的,用她的姓來當團名,太不公平了吧?就沒有其他的命名點子了嗎?比如說,哥哥你可以用其他人的名宇啊。」

    「可是,現在我們的這個政權是蒼月王朝,用王朝的名字來當騎士團名,沒什麼不對啊?」蘭斯洛皺眉道:「而且,用其他人的名字來命名……五十六騎士團這名字好像很難聽耶,怎麼聽都像是一堆人要出去幹沒本買賣的樣子……」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替我取這種鬼名字?」

    面對妮兒的怒吼,蘭斯洛開心大笑,有一句沒一句地逗弄著妹妹,一直到她氣得快要掀桌子砸人,蘭斯洛才收斂笑容,低聲說話。

    「妮兒,下要再浪費時間了,去找一個好男人吧。」

    被兄長一說,少女原本因為憤怒而顯得生氣勃勃的表情,立刻黯淡下來,頭也壓得低低的,好半晌才說出一句。

    「……哥哥你不是很好嗎?」

    聞言,蘭斯洛微微一笑,道:「不,我不是。」

    「哥!」嬌嗔聲中,妮兒的目光依稀是充滿怨艾,令得接觸到這目光的蘭斯洛心頭劇震,開始有一種感覺,在歷經那麼多的險難波折之後,妹妹也有所成長,現在真的要把她當作是一個女人來看待,不能當她是小女孩了。

    「唉……」歎了口氣,蘭斯洛再次把手摸上了妹妹的額頭,輕撫她的髮絲。

    這動作讓妮兒很不喜歡,因為總會讓她覺得,自己只是個被寵愛的小孩,但抗議的話才剛想出口,卻瞥見兄長溫柔的表情,讓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妮兒,雖然我們是兄妹,不過我始終認為,你應該擁有你自己的人生,不要盲從別人的腳步,走出屬於你自己的人生。」

    「……」

    「我不是一個好男人,更恐怕還是一個負債纍纍的男人。過去我欠過很多人的人情,這裡面的大多數,都是我已無法償還,或是用一輩子都還不清的債。我……不想再增加我的債務了。」在少女肩頭輕輕一拍,蘭斯洛站起身來,笑道:「我妹妹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女孩子,也因為這樣,我希望她對自己的人生多想想,不要人家說什麼,她就作什麼,不然……很容易被壞男人給騙走的。」

    「……」

    「現在,在我心裡頭的只有一個人,雖然這未必公平,但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對她,不管是再怎麼付出,我都覺得是不夠的……」

    夜色深沉,稷下城內的多數人都已經沉睡入夢,卻仍然有人不安於室,仍在深夜裡忙碌不堪。這樣的人,正在御書房裡批閱各色奏招的小草就是一個,同時,也還有一個另一個,正忙著用床單、窗簾捆結成的布索,玩著高空攀巖的遊戲。

    (得要快點了,再不快一點,給人發現就很麻煩了……)

    望著下方黑黝黝的一片,楓兒抓緊布索,似緩實疾地往下攀爬下去。

    在被迫連續放假多日之後,越想越覺得不對,她才驀然驚覺自己等若是被軟禁起來的事實。雖然不清楚蘭斯洛究竟在想些什麼,但是這種一切操之在人手的感覺,讓她感到憂慮,又因為心中的一些不安悸動,終於讓她決定,要在出發去日本之前,先行開溜。

    要衝開自己身上的力量禁制,並非一時三刻之功,在病房內也無法安心進行,最有效的辦法,還是先找到尚未離開稷下的華師姐,尋求幫助。象牙白塔的戒備外弛內張,實是不可輕視,如果功力尚在,自然不會把這當一回事,但以現在的狀態來看,即使能打倒幾名守衛,如果驚動了自己不想驚動的人,那就大事去矣。

    左思右想,還是偷偷開溜比較保險,所以使用最古老的逃脫方法,將床單、窗簾撕扯開,捆結成布索,垂出窗外,充作逃脫工具。病房的位置頗高,若在平時,從窗口望出去可以一覽稷下城西面景色,但是在逃脫時這高度反而變成了障礙。值得慶幸的是,平時勤奮練武,現在雖然無法動用內力,但手腳依舊靈活,體力也很好,而這座塔雖高,但壁面的石塊與石塊之間,卻仍有可以踏腳的縫隙。

    憑著這些條件,楓兒手腳並用,從特殊病房裡頭逃脫出來。布索的長度並不夠,當脫離布素可以幫助的範圍,就只能踩著石塊縫隙,小心地往下降去。在攀爬中,心裡頭更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為何以自己堂堂一名天位高手的能耐,居然會搞到必須在三更半夜用這麼丟臉的方法開溜呢?

    今晚的月色稀微,楓兒夜視能力雖佳,但往塔下看去,也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根據自己的記憶,那裡是草地與短木叢,雖然有點麻煩,但是和青石板地比起來,已經是很柔軟的落點了。

    (沒錯,就是這裡了……)

    接近地面的一段,出乎意料地滑手,楓兒站立不穩,只能趁勢躍離,半空放軟身體,預備落地後滾倒卸力。呼呼風聲在耳邊掠過,心裡已經做好了準備,怎知道,在接觸瞬間,一把祈禱的聲音毫無預兆地響起,而預期中的疼痛沒有到來,這落點更出奇地柔軟與溫暖。

    「萬能的天神啊!請你今晚賜給我一個神奇的大美人吧!」

    這聲音入耳,已經發現不對,卻是遲了一步,給人結結實實地摟抱在懷中,連掙扎的空隙都沒有。但聞耳畔風聲呼呼響起,景物不住倒退,只是一下子功夫,自己就已經回到病房裡頭,又躺回病床上。

    「真是遺憾啊,楓兒小姐,你的開溜計劃似乎失敗了喔。」

    背著燈光,蘭斯洛臉上的表情看來不是很清楚,但近距離之下,他寬厚的身影卻顯得分外雄偉。沒有壓迫感,只是散發著一種連天塌下來也能承擔的穩當,讓人全心地對之信賴。

    「蘭斯洛大人……」

    開溜計劃失敗,還給自己最想躲避的人逮個正著,在不知所措的同時,楓兒也隱約有一絲怒氣漸漸熾盛。她並不是沒有情感,這段時間被強迫休假,形若軟禁地被關在這間病房裡,當一切不能用賣命工作去忘卻,很多的疑惑與不安,便悄悄襲上心頭,而一種「軟弱下來」的感覺,更讓她對自己有一種厭惡。這些負面情緒累積起來,即使是素來冷靜自製的她,也不禁開始情緒失控了。

    「我現在是囚犯嗎?如果真的要把我當作囚犯,那又何必讓我住這麼好的地方?直接在周圍布下重重守衛豈不是更好?像現在這樣子、像這樣……根本就是……」

    語帶不平的說話,在蘭斯洛靜靜地凝視下,由間斷而無聲。在心中的某處,楓兒是真的很困惑。

    自身的過去,加上在大雪山、青樓聯盟接受的訓練,令她變成一個嚴守心防,善於封鎖自身情緒的人。雖然還沒辦法做到白起那樣的絕對冷靜,但不管是碰上怎樣的險境,怎樣的強敵,她都能夠維持寧定,絕不讓人發現自己的心靈弱點,在經過青樓中那位女士的教導之後,甚至還能更進一步,用笑語嫣然的假象,去取代冰冷表情,讓敵人掉以輕心。

    因為人不同於機器,有著機器模仿不出的靈性,所以才能做到這麼優秀的地步,但也因為這樣,她的心防也不可免地仍有破綻。在這世上絕無僅有的幾個人之前,她不想、也沒有辦法繼續隱藏自己的心,而在這幾個人之中,就有著蘭斯洛的存在。

    然而,這樣的認知,現在卻出現了問題。如果是照自己以前的認識,蘭斯洛是自己可以完全放心的男人,為他犧牲、為他付出,不管怎樣自己都不會後悔,在他面前,自己可以不用掩飾多餘的東西。

    但是現在的蘭斯洛,卻讓自己有一種危險的感覺,像是一名強敵似的,讓自己前所未有地不安。對於這樣的人,自己是應該戒備的。可是,這個人又是自己不該戒備的人……困惑難解,楓兒心裡真的是很混亂。

    「那可不行唷,你現在沒有什麼自保能力,如果我讓一堆陌生外人來看守,倘使出了什麼事,我若只是妒忌那還好,要是決定殺光這裡的所有人來替你出氣,那就傷腦筋了。你知道的啦,最近僕役不太好找……」

    似真似假的說話,讓楓兒腦裡越來越混亂了,她的理智在處理這類事情上並不太派得上用場,光是推測蘭斯洛這麼說的動機,就已經快要讓她頭大如斗。

    「還有,我們馬上就要出發去日本了,你這樣偷跑,到時候誰陪我去啊?嘿,你不是這樣吧……」

    當提到任務,楓兒就無言以對了,她雖然有話想說,但是腦中「任務重要過一切」的基本觀念卻強過其他,讓她找不到理由去逃避。

    「蘭斯洛大人,我覺得……我本來負責的任務,應該是與青樓聯盟建立友好關係,現在稷下的工作結束,我就應該回到香格里拉,不然……與那邊的契約不能履行,恐怕會妨礙到我們兩邊的關係。」

    一面說,楓兒自己也覺得心虛,因為她很清楚,和回到青樓從事演唱工作相比,到日本執行任務才比較重要。然而,這趟任務卻又讓她非常地不願意去,總覺得,如果去了,好像就有一些自己不願意見到的事情,會無法抑制地發生……

    「青樓那邊你不用擔心,我會有所安排,絕對會讓青樓聯盟滿意地放人,給你冷大小姐一段長假。」

    蘭斯洛笑了起來,甚至還比出勝利手勢。根據過去的相處,楓兒知道青樓聯盟的主事者,是一個狡檜不下於惡魔的精明女人,以她對自己的重視,不知道要開什麼樣的條件才能令她放人。但是,看見蘭斯洛這樣成竹在胸的笑容,楓兒不禁有種感覺,彷彿看到兩個惡魔即將合跳貼面舞,而被他們當作舞台在腳下踐踏的倒楣鬼,肯定就是自己。

    「而且,如果讓你就這麼樣跑走,我的損失就大了。」蘭斯洛搖搖頭,道:「別忘了,楓兒,你好像還欠我什麼東西哦?」

    「啊」的一聲驚呼,楓兒想起了當日與白起決戰時自己說過的諾言。

    「如果您得勝歸來,到時候隨便您要楓兒獻吻,或是侍奉什麼其他的,都可以。所以,請您務必要勝利歸來。」這句話是當初自己親口承諾,用來為蘭斯洛刺激戰意的。不過,那時候置身於生死一瞬的戰場,心放得特別開,現在回想起來,真是羞愧到極點,怎樣都無法相信自己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蘭斯洛已經得勝歸來了,現在就該是實現諾言的時候,但是……如果只是獻吻,那樣還好一點,但倘若他要求自己侍寢呢?蘭斯洛大人是自己願意親近的人,可是他仍然是一個男人。根據過去的經歷,自己對於男人這種生物,並沒有什麼期待……

    這麼一想,楓兒才發現一件更加不妙的事。自己身後躺靠的地方,正是一張睡起來很舒服很舒服的大床,被褥齊全,而眼前那男人不知何時又貼近過來,呼出的氣息,甚至已經吹拂到自己臉上。

    「怎麼樣?楓兒,我可以收取戰利品了嗎?」

    事情已經到了眼前,要逃避也是沒有辦法,楓兒微微閉上眼睛,仰起了頭。

    燈光之下,柔美的臉龐,輕輕顫動的睫毛,形成一種動人心魄的美麗。而和她豐潤的紅唇相比,細嫩的臉頰則是蒼白得似若血色全無。單是這一點,就可以明白她心中的緊張,比與任何強敵對戰更甚。

    吻輕輕落下,但這令她屏息以待的一吻,卻是落在她的額頭,跟著,她發現自己被對方摟在懷中,緊緊地擁抱,任那灼熱而強烈的男子氣息,由鼻端傳入,撞擊著心扉。

    像是鬆了一口氣,但又像是某種不應該存在的失落,在心底緩緩發酵著,五味陳雜的難言感受,讓胸口無比沉重。不知道過了多久,當身子一輕,對方鬆開了懷抱,睜開眼來,這才看到蘭斯洛很得意地笑了笑,正在朝外面走去。

    「好好休息一下吧,你被封鎖的穴道,我剛才已經解開了,大概也就是這兩、三天,我們會出發到日本去,可別太掉以輕心囉。」

    「等—下!」

    「嗯?還有事嗎?」

    「蘭斯洛大人,你這樣……這樣做到底算是什麼?」

    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楓兒的情緒已經快要沸騰開來。自從蘭斯洛從昏睡中醒來,他對己所作的一切,似有意、似無意,讓自己非常困擾,而他每次在撩撥自己之後,所露出來的那種笑容,彷彿正將一切操縱在手中似的,總讓自己有一種被玩弄的感覺。

    像這樣的問話,已經是用理智竭力壓制之後的結果,在胸口澎湃的情感,讓自己非常難受。羞恥、不安、委屈、無奈、氣苦……這些感覺交織在一起,讓自己感覺非常地軟弱,自從好不容易重新站起來,與那惡夢般的過往揮別之後,自己就曾經許諾,再也不要有這種感覺,再也不允許自己那樣地軟弱,任人擺弄。

    但此刻,不但那種感覺再度浮上心頭,甚至連眼眶都逐漸潮濕了起來,什麼天位力量都派不上用場,過去為了讓自己變強、讓往後命運由己自主所作的努力與修練,像是全都消失了一樣,任軟弱與無助直擊心房。

    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地沒用呢?在大雪山、青樓受過的心靈訓練,都到哪裡去了?

    而自己又為什麼要受到這種待遇呢?

    這個男人,甚至是這個世上自己唯一所信任,願意為他所付出的男性親人,為何在自己打開心扉的時候,他卻把自己當作傻子一樣地玩弄?一種像是受到背叛、被人輕視的難受感覺,撕扯著胸膛,讓眼眶裡頭的灼熱,再度增添了濕度。

    其實,比起這句質問,自己更想問出口的那一句是「你到底把我當作什麼」,但是僅存的一絲理智,嚴密地守住這一關,不能問出這難以回頭的一句話。

    雖然伊人只問了一句,但是她激烈的情緒變化,卻全被蘭斯洛看在眼裡,在兩人默默對視片刻後,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楓兒,你願意接受我的追求?作我的女人嗎?」

    第二章情之一字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四月雷因斯象牙白塔

    在蘭斯洛把話說明白之後,雙方都陷入了沉默。蘭斯洛在等待對方的回答,但他也明白,對於楓兒來說,這並不是那麼一個容易的問題。事實上,從她迷惘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來,她根本被這問題弄傻了。

    如果還維持著先前的心情,蘭斯洛或許會在心裡偷笑,因為要讓這位冰山大美人呆若木雞,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己能夠一再地撩撥成功,怎樣都是一種傲人成就。只是,連續幾天下來,他已經無法再按耐下去,繼續玩這不知所謂的遊戲,當心中認真關懷著對方,他就不願意一直看這令己心動的美人兒露出愁容。

    根據估計,現在提出這問題還太早,在這時候問出來,只會讓往後的路更難走,這並非上策,然而,世上有太多的事,就是不能用所謂的道理去衡量。

    而現在,問題已經提出來,就看對方的回應了。但腦中的理智卻算得出來,這倔強固執的女子,不會給自己什麼理想回應。

    「我……」細若蚊鳴的一聲出口,本來混亂的眼神迅速寧定下來,楓兒臉上重新浮現了淺淺的笑容,讓對面的蘭斯洛一顆心筆直往下頭沉去。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怎麼不早一點說呢?讓我白白擔了半天心,真是好笑,這是我之前答應過您的東西,也是我身為小姐婢侍的職責,有什麼不好說的呢?」

    楓兒含傭似倦地一笑,伸手到腦後稍梢放鬆了本來就不長的短髮,風情萬千的迷人風采,較諸平時的冷清自若,又是一種全然不同的美麗。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實在難以相信她會有這樣嫵媚的一面。

    「蘭斯洛大人畢竟也是個男人呢,如果需要人侍寢的話,可以直接說啊,不管是說要抱我還是怎樣的,我都會照做的,您……」

    一面說話,楓兒也調整著坐姿,兩手撐著床墊,斜斜地側躺在床上,凹凸有致的胴體曲線,隨著床墊震動而起伏搖晃,看在蘭斯洛眼裡,效果委實是驚人。

    不過,口乾舌燥的灼熱感卻只維持了短暫時間,當自身意志迅速克制下生理反應,蘭斯洛轉過頭去,抑制不住地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像是看到了什麼很滑稽的東西,蘭斯洛的大笑聲響徹整間屋子,但這陣笑聲中,卻讓人感覺不到半點歡愉氣味,甚至讓楓兒不安起來。

    「蘭斯洛大人,您……有什麼事嗎?」

    「不,我想我沒什麼事。」搖搖手,止住了笑聲,蘭斯洛轉回過頭,惋惜道:「真是好奇怪呢。能夠讓現今青樓聯盟最紅的冷夢雪大小姐親自侍寢,而且還那麼賣力地展露最美的一面,這大概是風之大陸九成男人的畢生夢想。就算是艾爾鐵諾、武煉的領袖人物都沒這福氣,更別說我這三流國家的新君。照理說,我應該覺得無比歡喜,但為何……此刻我會如此難受?就像是我親妹子剛剛給野男人幹過了一樣的難受。這個問題,楓兒你有沒有辦法回答我呢?」

    答不出來。就像日前楓兒向小草詢問一樣,這時她也有了同樣的感覺,對著這個問題,她真的不知道怎麼回答?有很多問題,是明明知道答案,卻仍然說不出口的……

    蘭斯洛笑了笑,輕聲道:「或許,所有的男人部是賤骨頭,得到一樣東西之後,他們無法滿足,只會想要的更多。明明征服肉體就很過癮了,為什麼非得要講究什麼有心沒心的?楓兒,這就是你對我的期望嗎?」

    呆呆地坐著,楓兒發現自己剛才走了錯誤的一著。當她好不容易鎮定下來,用著武裝過後的姿態,去面對這個令己不安的男人,對方卻忽然轉變態度,像是變回了之前那個待人誠摯的蘭斯洛,讓努力擺出艷媚姿態的自己,看起來像是個沒腦子的傻瓜。

    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大雪山也好,青樓聯盟也罷,所傳授的偽裝秘訣,第一要務就是讓心如冰鏡,冷靜反映週遭事物而無所動,由此才能幹變萬化,但對著他,自己從一開始就手足無措,心慌意亂,什麼偽裝技巧都拋到九霄雲外,聲音聽起來很不自然,擺出來的樣子也沒有應有魅力,倘使魔屋中的那位女士見到自己樣子,肯定會給活活笑死。

    但是……眼前這麻煩局面,卻不是笑一笑就可以逃避的啊!

    「剛才你那樣子是從青樓聯盟學來的吧?很美呢,讓我幾乎看傻了眼,可能的話,我希望以後能常常看你這樣對我說話,但不是現在,不是你用這姿態來當心理面具的時候。」

    說話時,蘭斯洛靠近過來,與楓兒在床上並肩而坐,淡淡道:「我不喜歡強迫我關心的人,去做她們不願意做的事,雖然……或許有一天,即使用強迫手段,我也要得到我想得到的東西,不過在那一天之前,我仍希望你們能覺得幸福。」

    「我們並沒有覺得什麼不對啊,您對我的吩咐,我不是都完全服從了嗎?是下命令的人出爾反爾吧!」這一刻,楓兒真希望自己像華師姐一樣冷若冰清,好遮掩聲音中的一抹顫動,「蘭斯洛大人曾說過,沒有什麼人能真正瞭解其他人,同樣的,您又怎知道我是個怎麼樣的人呢?我承諾過的一切,都是出於我的自願,根本沒有被您責備的理由。」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這本該是一個極端犀利、可以逼得對方還不出口的問題,但是蘭斯洛卻不假思索地回答了。

    「是嗎?無疑我說過這樣的話,可是……楓兒啊,即使世上沒有什麼人能真正瞭解其他人,但是我卻是百分百瞭解你的,這樣應該就夠了吧。」

    想不到對方這樣直截了當地破去自己的問題,楓兒不禁一呆,而當蘭斯洛的親吻伴隨這句說話,輕輕落在她雪嫩肩頭上,一個念頭更在渾身劇震中閃過腦海。

    沒有人能真正瞭解其他人,這本該是一個讓人難以面對的尷尬問題,但為何他能這麼快就給出答案?

    那天,當蘭斯洛大人這麼樣向雪特人發問時,那種陌生的寒意,令得在場眾人全都接不上話。然而,在他心裡,是不是也有一絲期待,希望有人會這樣回答他呢?

    改變作風之後,身邊的親友因為顧忌,而開始與他生疏,對他來說,一定也很不好過吧?為什麼就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呢?

    半是因為關心,半是因為天生的女性溫柔,當想到這一點,楓兒的心登時軟了,也就沒有再抗拒那雙從後頭摟抱過來的手臂。

    (可是……他究竟要我怎麼做呢?)

    這個問題才浮現心頭,身後的蘭斯洛已經開口問話。

    「剛剛你或許很想問我,在我心裡到底是怎麼看待你的?可是在那之前,有一個問題你必須先問自己。在你心中,又是如何定位我和小草的呢?就只是像你想要讓我相信的一樣,只是主從關係嗎?」

    「……」

    「楓兒,你信任我?覺得我是可以倚靠的人嗎?」

    「是、是的,您是小姐的夫婿,我當然對您……」

    「既然真的是這樣,那你為何總是想從我面前逃開?你想要逃避些什麼?是不是在你心裡,我和所有男人都一樣?只是一個像你父親那樣給你傷痛與恥辱的賤東西?」

    這句話傳入耳裡,掀起的心湖波濤可非比尋常,即使是蘭斯洛、小草這樣的親人,提起前塵過往,也絕對是個禁忌。蘭斯洛立刻就感覺到,懷中的柔軟身軀忽然間整個僵住不動,肌膚冰涼,緊跟著,一股強大的反震力直衝擊向手臂,受到刺激的她,就像一隻憤怒的山貓般激烈掙扎,身上溫度更筆直上升,熾熱火勁隱約成形,要掙脫開這個不再令她感到安全的懷抱。

    「不要動!楓兒,我不會放手的,想要我放手的話,就冷靜下來,把我的話聽完。」

    緊緊地擁抱,蘭斯洛忽然覺得很痛。不是來自肉體,而是來自一段數年前暹羅城中的回憶。當時,自己也曾緊緊摟著那自己幾乎許以婚約的一縷芳魂,但儘管如此,最後她仍然是消逝無蹤,這是否因為單方面的緊緊擁抱,並不能構成為幸福的保障?亦或者自己根本是個沒能力給女方幸福的廢物?

    不管答案是什麼,現在自己只能順從心裡的直接反應,怎樣都不放開手,鼓勁承受懷中火爐般的熱浪與強勁衝擊。

    「給我聽好,我和他們不一樣!不一樣!不一樣!」

    彷彿已經失去理智,爆發出來的六陽火勁雖然被蘭斯洛壓制住,但往週遭擴散的高溫熱浪,頃刻間便把身下的床鋪燒成灰燼,更止不住地往旁邊蔓延,把整間病房籠罩在一片朦朧紅霧之中,火焰從每一個角落出現。

    (糟糕,比估計中還要強得多,不認真的話,可能整座像牙白塔都要燒起來了!)

    不太願意這樣做,但要在不驚動其他人的情形下,把事情解決,蘭斯洛就不能再有所保留。倘使以強大力量,強行把楓兒的護身火焰壓下追回,這點是做得到,可是這樣一來,真氣逆走的楓兒會受到不輕的傷勢,也因此,得從別的方面設法。

    (天心意識,給我動吧!)

    運轉天心,和整個象牙白塔的防護結界相連結,啟動其功能。沒有實際的施咒,啟動的結界防護力只有三成,但卻已足夠,兩股能量相結合,將這間病房整個包圍住,本來要往外暴沖的火焰全給逼了回來,難以突破。

    確認不會波及外頭後,蘭斯洛再運天心,並非催勁抵禦,而是使出天魔功的吸蝕勁道,將楓兒透體而發的炎勁一股腦地全數吸納入體,不會往旁散去。

    (唔……)

    叫痛的聲音沒有喊出來,但蘭斯洛確實很不好過,熾熱火勁有若實質,彷彿高溫岩漿一樣注入自己的血液裡,為求盡快卸勁,他減低了護身力量,只以乙太不滅體力量催愈自身,將炎勁化作縷縷輕煙,從身後散去,但這樣一來,體內高溫血液燒灼臟器的痛楚,就險些令他連眼淚都狂流出來。

    不智的行為,卻需要絕對力量作為後盾,若是沒有超越小天位的天位力量,蘭斯洛現在的做法,就等若是自殺。

    這樣子約莫僵持了半刻鐘,在各種負面情緒沖激之下失去理智的楓兒慢慢地鎮定下來。蘭斯洛不住喃喃低語的「不一樣」,確實產生了不小的穩定作用,再者,近距離之下,身後男人所承受的痛楚,她就可以感應得到,心中一驚,已經清醒過來的她,立刻收攝護身火勁。

    片刻之後,肆虐房中的高溫火焰已消失不見,放眼看去,上下四方儘是一片黑漆漆的墨色,細小灰塊、餘燼不住飄散下來,本來豪華美觀的特級病房,現在已經徹底毀了。

    這些問題,蘭斯洛當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擔心懷裡玉人的情形,適才脫口而出的話,並非有意為之,但是對她來說,一定也造成了傷害。

    彼此的沉默維持了一段時間,蘭斯洛沒有放開手,在思緒如湧的煩悶中,他抬頭望向窗外,見到已經轉成淡藍色的拂曉天空,這時,一陣細微的聲音傳入耳裡,起初,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這樣子的啜泣聲,就不應該在此時出現,他甚至一直相信,哭泣是與懷中這女子一生絕緣的。

    手輕輕放上她的肩頭,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一句斷斷續續的哽咽語句,無力地低訴出來。

    「……你……你到底要我怎麼做嘛……我、我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

    連續積壓在胸口的氣苦,終於崩潰出來,眼中的濕潤感覺化作實質,一滴一滴地淌過雪白面頰,自妹妹亡故之後就不曾有過的淚水,非己所願地再度重現。

    知道這樣做很軟弱,但已經方寸大亂的芳心,卻什麼都顧不了,長期以來一直堅持的責任重擔,終於讓兩隻肩膀承受不住,在心防崩潰的此刻,她只是抖聳著雙肩,用手掌遮住面容,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地流淚。

    「對不起,楓兒,我很希望看到你像這樣表露情感,但是見到你這樣,我是真的很心痛。我希望你明白的是,我不想再告訴你,你要怎麼做,而是由你來判斷,你要怎樣抉擇自己的未來。」

    「不管是蒼月楓,還是東方紅,對於我抱著的這個女子,我都是真心地喜愛著她。喜愛到我已經無法用理智去壓抑的地步,如果不將她擁有,我會失控地毀盡身邊一切來發洩。因為這樣,我不得不付諸行動。」

    察覺到懷中玉人聞言後的顫動,蘭斯洛輕聲道:「只要我下命令,你會立刻滿足我的所有要求吧?可是我卻討厭這樣,因為那會讓我有一種侮辱了你的感覺……」

    「……只要是您,或者小姐的命令,我都會很高興地去做,對我來說,那並不是侮辱啊……」

    「不是嗎?楓兒你真的很懂得付出,但是愛一個人,並不是只有付出就算。

    為什麼你的人生就非得要依靠小草而活呢?小草也好,我也好,我們並沒有主宰你人生的權力,也沒有承擔你人生托付的義務啊!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沒有必要去聽從其他什麼人的,為什麼你不接受命令就不行呢?對你不斷地下命令,我和小草都很難過啊!「

    這些話聽在耳裡,與其說是震撼,楓兒更感到恐懼。無法以語言來表達,就好像整個人生的存在意義,被人一筆抹煞,世上再也不需要她的存在,腳下彷彿裂開了一個無底深淵,讓她筆直地往下墜去,如果不是背後的胸膛傳來暖意,真是要錯以為自己的身心就此被這無盡深淵給吞噬下去。

    懷中的顫動加劇,幾乎可以說是恐懼地在發抖,這點蘭斯洛察覺到了。楓兒的心病,比自己預佔得更重,儘管過去小草一直在想辦法,盡可能地給這位義姐親情與溫暖,但是在她心中始終有一塊地方,是難以融化的極寒冰雪,這點是小草與自己共同的憂慮,而現在,該是自己來努力的時候了。

    「築起心壁,抗拒著外界的一切,不受到外面的傷害,只堅守心裡的小小幸福,這樣的做法不算壞,我也常常想這樣做。不過啊,楓兒你再相信我一次怎麼樣?試著走出來一點點,比起現在,我可以給你更大的幸福喔,會讓你每天都笑得合不攏嘴,一直覺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喔。」

    「如果你覺得討厭,可以很輕蔑地把我甩掉,我會尊重你的決定,但並不代表我會放棄。若是你也願意,我希望能以妻妾之禮,正式地在所有人民之前迎娶你,這是我對你的尊重與應有本分。可是,這些決定卻是必須由你自己來下。不是服從命令,也不會再有任何人對你下命令,是完全屬於你自我意志的決定。」

    能說的,到這裡已經說得差不多了,當察覺到楓兒的身體由僵硬慢慢柔軟下來,蘭斯洛知道現在該是給予彼此冷靜的時間。放開手,他預備離開,只是背後響起的聲音,讓他停下腳步。

    「……你這樣做,有沒有想過,小姐她會受到怎樣的傷害?」

    聲音低沉,似是已經回復平靜心情,但感覺得出來,這是最讓楓兒無法釋懷的一件事。特別是,她就是想不通,即使蘭斯洛說的話全是真心,他也不可能想不到,這樣做要如何對小草交代?

    「我以前曾經猶豫過……盡我所能,我就希望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能擁有幸福,不受到任何傷害。為了這一點,我一直在努力……」

    蘭斯洛淡淡道:「但是這份努力並沒有什麼用。在枯耳山上,我所重視的弟兄們全都死光了,我什麼都沒有來的及為他們做。來到雷因斯後,這情形並沒有好到哪裡去,我努力去改變,去嘗試我能做到的一切努力,希望能別讓我的妻子傷心、丟臉,能讓我的親人引以為傲,這些努力我都嘗試過了,可惜,最後還是沒有意義。不管我再怎麼重視他們,再怎麼不願意他們受到傷害,但傷害仍然發生,一次又一次地令我對自己感到失望。」

    「……」

    「如果無論我怎麼做,傷害都注定會發生,那麼取捨還有何意義?到最後我才發現,人是不可能不傷害其他人的。不管怎麼做、怎麼選擇,一定會有某些人受到傷害,想要讓每個人都心滿意足,這種事根本就沒可能達成,於是……我覺得疲倦了。」

    蘭斯洛道:「現在的我,不打算想太多,只做我想做的事,至於結果會不會傷到什麼人,這些就等事情發生了再說吧……」

    話不多,但感覺得出來,在語氣中,有一股很深的疲憊。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楓兒忽然覺得,這男人現在的心情,並不如他登基典禮上所表現的意興昂揚。

    從枯耳山一路走來,蘭斯洛真的是很累了,不斷戰鬥所累積的肉體疲勞是一項,迷惘、困惑、悲傷與自責的心理壓力,則是讓他難以承受的源頭,因為不想讓這些壓力繼續堆積,他就需要改變。

    只是,當事人做了這樣的抉擇,他身邊的人又該如何自處呢?

    從楓兒的寢室出來,蘭斯洛的心情並不好。

    在與白起的先天元氣死鬥中,自己成了勝利者。在將他轟至潰敗後,因為天魔輪迴一式的影響,自己等若是吸納了對方一半以上的先天元氣。而隨著這股旺盛生命力一同湧人體內的,還有白起的武學心得與處事智慧。

    太過龐大的資料,一次湧入腦內,造成的混亂,險些就讓自己人格分裂了。

    之後,花了不少的時間,慢慢消化腦海裡的訊息,從那裡頭,約略看見了白起一生的記憶,理解他所想要告訴自己的東西,感受到他的無奈、他的堅強,所有的凶、欲、愛、恨、痛,在思緒起伏中一一湧現,當把這些沸騰於胸中的情感平復,睜開眼睛,赫然發現自己正漂浮於空,與雲同在。

    在那一刻,心裡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經突破小天位,到達三大神劍那樣級數的強天位了。

    年紀輕輕,不過二十多歲,就已經擁有如此力量,這份成就連三賢者都望塵莫及,蘭斯洛感到無比地驕傲。但這份驕傲卻不長久,因為自己之所以能如此快速地得到突破,主要是建築在旁人的犧牲上,這樣子的進步,可不是什麼光榮的事。

    但自己卻沒得選擇,也無法逃避。正如同面對栽培自己十餘年的養父皇太極一樣,這份恩情,自己已經還不回去了,只有藉著不斷開創成就,以榮光與驕傲,作為緬懷故人的祭禮。

    養父皇太極、師兄王五、大舅子白起,這三個人都是對自己有莫大恩情的人,可是,他們又從不需要自己為他們做些什麼,唯一寄望於自己的,反而是不受他們的拘束,自由走出自己的道路。既然如此,自己還有什麼理由去逃避?

    從白起那邊所獲得的智慧,讓自己知道該怎麼樣去處理雷因斯的政事,無關乎善惡,只要能讓雷因斯富強康樂,這樣的作法就值得用。詩人處事上也是一樣,無論手段上怎麼樣,自己確實是希望別去傷害身邊的親人。

    對待源五郎的方法就是這樣。如果照本來的情勢演化下去,自己未來所要走的路,勢必與這義弟的理想有重大衝突,那麼,難道到時候要與他翻臉死戰嗎?

    雖然現在已經看得出來,以前源五郎數度算計過自己,對自己有著尚難理解的企圖,更在枯耳山、基格魯兩次重要戰役袖手不理,但怎樣也好,他畢竟是自己兄弟,曾付出過他應該盡到的道義。光是為了這點,自己就不希望有與他生死決戰的一天。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樣的思考方式自己可不喜歡,認真來說,寧可讓這段結義情誼出現嫌隙,也要避免出現最終破局的一天。因此,考慮到源五郎的理智、能夠忍讓的範圍,自己與他攤開來把話說清楚,雖然他一定會大為不悅,但這樣一來,雙方路線不會相差太遠,自己擔憂的局面也就不會出現。

    對待楓兒也是這樣。或許她很滿足這樣的生活方式,但是就自己看來,她的心中仍是存著心病,只是用她本身的堅強個性,硬是強撐著過下去而已,心病不解,她永遠也難以真正地快樂。

    小草、自己和楓兒,三人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這點曾讓自己大大地頭痛。

    原本在朦朧的觀念裡,楓兒就像是一個沒有血緣的親人,很難想像一旦少了她,自己與小草會變成怎麼樣?

    然而,這樣的發展對嗎?照這樣下去,往後會變成怎麼樣呢?自己與小草恩恩愛愛,而以婢侍自居的楓兒,就像是一個老媽子一樣的僕婦,竭誠竭恐地伺候少爺和少奶奶嗎?單是想到這幕情景,自己就覺得難以忍受。

    以楓兒這樣的條件,淪落成那樣子,簡直是屈辱,特別是當她本身還能樂在其中時,看在自己眼裡,怎樣都無法接受。當一種超越理智的憤怒與不平,激烈地沖激著胸口,蘭斯洛愕然地發現了自己的心意。

    想讓楓兒幸福……

    想讓楓兒得到她應得的待遇……

    想讓楓兒有著與小草相等的名份……

    把這些念頭歸結起來,所得到的,就是自己原來也愛戀著楓兒的事實。當察覺到這一點,蘭斯洛感到很慚愧、很痛苦。

    無論是情分與責任,自己所欠妻子的,就是一輩子也還不清的重債。既然結成夫妻,自己也就該嚴守一個丈夫的本分,對妻子忠誠以待,這不也就是婚約的意義嗎?

    既然是這樣,自己又怎能對妻子以外的女性有所妄念了?楓兒是妻子的姊姊,自己倘若對她有非分之想,那豈不是像禽獸一樣無恥之至?這樣不要臉的行為,自己又怎麼能做得出來?

    心理上的激烈掙扎,造成重大壓力,特別是察覺自己竟然如此卑劣的那幾天,重大的精神打擊,讓藏身於北門天關附近的蘭斯洛,幾乎整日蹲著,直想把頭埋進泥巴山地裡。

    混亂的思緒,最後慢慢地釐清開來。解開蘭斯洛困擾心結的,是他腦海中一抹無法抹滅的白色倩影,曾一度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但到了最後,她的一顰一笑仍深深地烙印在自己心裡,不曾稍有減少。

    在暹羅城中,許諾要與她一起離開時,心裡要與她共同走過這一生的誠意,是百分百地真實,而當凝視壁上留字,曉得從今之後再會無期,那種震駭失魂,心痛欲絕的感受,自己這輩子是不會忘記的。

    風華,對自己來說,就是一個重要程度不亞於妻子的女性。或許該說是一種幸運,因為她的消逝,自己才得以面對小草,若非如此,自己勢必更不知要如何處理這兩位女性與己的情緣。

    縱然風華已逝,自己現在與小草的婚姻也很幸福,但捫心自問,終此一生,自己是不可能把她忘掉,暹羅城中的所有記憶,都會永留自己心中。這麼說來,自己又怎能說有盡到一個丈夫的責任了?

    就算是突破了小天位,擁有當前年輕—輩中的最強力量又如何?感情這種事,就是任何高手都無法輕易釐清的心鎖,雖然白己一直努力地用理智與規範去思索,但最後得到的也只是一團亂。

    既然理智已經不能幫上什麼,那麼就交給自身的情感去判斷吧,這是自己最終所選擇的面對方式。

    希望這樣做,能讓每個人都得到幸福,雖然說,這多半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長長地歎一口氣,蘭斯洛已經出了象牙白塔,走在街上,打算到酒店街去喝上幾杯,和有雪聊一聊,可是轉念一想,這傢伙現在受封左大丞相,說不定已經在自己的宰相府裡頭大開宴會,徹夜狂歡,酒店街那裡未必還找得到人。

    想想也好笑,在自己正疑惑的時候,週遭的人也在一點一點地改變啊,不管願意與否,這就是自己不能阻止的事。正思索去向,旁邊行人的對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而在他們的對話中,赫然出現了一個令自己極度心驚的字眼。

    「……知道嗎?所以說,那位女神醫的醫術實在就是……神。我叔叔剛從艾爾鐵諾回來,是他親眼看到的,那麼多的傷患,她輕輕鬆鬆地處理,幾下子功夫就把傷勢先穩定下來了。」

    「實在是很了不起呢,如果沒有這位女神醫,花家領地內的損失,一定不會只有這樣。」

    「是啊,就好像我們以前的女王陛下,真是一位像女神那樣的偉大醫者呢。」

    「對了,那位女神醫的名字是……」

    「風什麼來著……風韻……風雪……嗯,不是狂風……啊,我記起來了,是風華!玉簽風華!」

    短短兩個字,聽在蘭斯洛耳裡,卻等若是從半空中響起一道炸雷,令他呆愣在原地半晌,等到醒了過來,卻發現一堆人圍在旁邊,很好奇地看著自己。

    一國王者在大街上呆若木雞,被媒體播報出來,肯定會變成大笑話,但蘭斯洛卻無暇顧及此事,回過神來,立刻就大吼一聲。

    「前面的!給我站住!」

    暴雷似的怒喝,讓所有人都耳鳴不絕,只見國王陛下縱身躍起,攔在街頭的幾個行人之前,焦急地抓住他們的衣領,厲聲查問。而當他們鎮定下來,蘭斯洛也已經問明白整件事情,當下毫不停留,腳下一點,運起天位力量,整個人騰身於空,就往西方筆直飛去。

    登基大典結東才沒有幾天,身為一國之君的王者就棄國而去,這件事讓雷因斯的決策階層面面相覷,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太不像話了吧,他是王,王耶!這樣子說跑就跑,把我們當作是什麼啊?」

    發出這個抱怨的是妮兒,本來應該趕回北門天關的她,對於兄長的任性妄為怒不可抑。因為兄長的忽然離去,得不到正式許可,她也只好被迫逗留在稷下,無法趕回去統帥軍隊。

    沒有人敢把蘭斯洛為何離去的理由告訴她,摸不著頭腦的妮兒,只能一個人生著悶氣,到稷下學宮的體育館練習棒術,發洩多餘的體力,順道給那些不知死活的挑戰者再教育。

    「有什麼辦法呢?每個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啊。」

    發出這樣不負責任的感慨,源五郎待在左丞相府,與有雪一同乾杯暢飲,由於彼此的身份、薪俸有著明顯差距,所以源五郎堅持,一切費用由這義弟請客。

    雖然當事人還不太能適應自己的榮升,但為了慶祝,大批酒店街的老朋友,仍是湧入宰相府,開著盛大的宴會。

    「大家痛快喝吧,要是有哪個人離開時沒有喝醉,那就是不給我們宰相大人面子,要處有期徒刑三年啊!」

    源五郎振臂一呼,底下轟然響應,眾人舉壇痛飲,酒香四溢,瘋狂喧鬧的氣氛,把宴會狂歡帶到高潮。

    只是,想到自己的處境,有雪始終無法開懷笑出來,而源五郎放浪形骸的模樣,更讓他覺得有一絲異常。

    「老三,心情不好,也不用這樣喝吧?」

    「這你不用管,我沒有心情不好,只是……我今天很想喝醉。」

    「胡說八道,如果心情好,你為什麼還會想喝醉?」

    「我也很無奈啊,只要睜開眼睛,看到我面前的這個人,居然能夠成為雷因斯左大丞相,如果我不喝醉,我不知道該怎麼樣去面對自己的理性。」

    無獨有偶,在左大丞相府所舉行的頹廢宴會,同樣也在右丞相府中舉行,白無忌與忘年好友東方玄龍也一樣在舉行慶祝宴會,賓客盈門,和另一邊不同的是,參與宴會的百餘人中,只有兩位當事人是男性,其餘的,全部都是穿著性感、身材豐滿火辣的美麗女子,為兩位貴賓表演獻藝。

    如果說左丞相府那邊,是集合了酒店街裡所有的酒客,右丞相府那邊,就是集合了花街裡頭所有的紅牌,看著鶯鶯燕燕表演艷舞,醇酒美人,不勝快哉。

    就整個朝廷形象來說,這實在不是什麼好事,兩位丞相沒有表現出勤政愛民的廉正形象,相反地卻大開這種讓人直皺眉頭的頹廢宴會,看在全體國民眼裡,那種感覺實在是很怪異。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在象牙白塔,小草就繼續扛起了所有的工作,在對外宣佈,國王陛下為了鑽研武學更高境界,閉關一個月,暫時不對外露面之後,她把大小工作通通擔下,繼續過著與文件堆奮戰的日子。

    比起從前,有些地方省事多了,畢竟有九叔公白德昭組建的內閣體系,可以分擔不少麻煩,諸如兵制、土地改革的細節,可以交由他們去擬定,戰後重建的一些回復工作,也不必完全親力親為。兄長白無忌並不是無才之人,等到他狂歡之後,正式投入工作,相信現在的忙碌情形會更有好轉。

    真正值得擔心的,反而是其他人。蒼月騎士團的構想很不錯,但是要掌握天位高手並非這樣簡單,自己還在設想,到底該拋出什麼樣的香餌,才有可能釣到華扁鵲這樣的大魚。

    楓兒姊姊的情形也很麻煩,雖然自己不知道那天晚上,她與丈夫之間發生過什麼,但是第二天早上看到她的樣子,那可實在是不太妙。

    沒有平時的幹練與高度警覺,自己眼前的楓兒兩眼無神、披頭散髮,一副操勞過度的極端狼狽樣,正在刷牙的她,手裡呆板地做著動作,看到自己,目光水平地橫掃過去,視而不見,一直到自己到她面前打招呼,她才有氣無力地回答。

    「……小姐……你……早啊……」

    「早,姊姊你睡得好嗎?好像很沒精神的樣子啊。」

    「沒……沒精神……啊……好啊……」

    短短兩句話,說得失魂落魄,簡直就是語無倫次了,這更幾乎讓小草為之目瞪口呆。愛美是女孩子的天性,楓兒雖然為了能夠隨時出任務、與敵人交手,穿著打扮一向簡便,但卻也將自己弄得乾乾淨淨,從來不會有儀容不整的情形。

    也就因為這樣,看到眼前頭髮亂成雞窩般的楓兒,小草驚訝得連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有點想要笑,可是卻又笑不出來,也許這不是一個自己該笑的時候吧,不過,如果能夠笑出來,心情也會好一點的……

    只有一點是值得慶幸的,就是蘭斯洛的猝然離去,給了大家冷靜思緒的時間,要不然,現在彼此碰面,一定會讓情況更加棘手。

    楓兒姊姊也不能一直待在稷下,香格里拉那邊催人回去的傳訊,十萬火急地連續傳來,倘使不放人,恐怕會傷到與香格里拉之間的關係,那……可不是隨便說說笑笑的事啊!

    花家領地與稷下王都相距甚遠,即使是直飛過去,也得需時數日,當初只有白起大哥,以舉世無雙的天心意識強行迫增速度,這才能一夜趕到,現在丈夫要趕去花家領地,沒有十幾天功夫是回不來的。

    不過,雖然人離開了,但他的旨意卻於離開後的第三天,秘密傳至太研院院長室,再轉傳至象牙白塔。

    「一切事務,由親親小草老婆裁奪;楓兒、五十六、源五郎,三人禁足,不得離開稷下。」

    這道旨意委實令人匪夷所思,假公濟私地要楓兒留下,這點還可以理解,但是把源五郎和妮兒也一併留下,這就讓小草想不透了,因為不管怎麼看,把這兩個人派回最前線,這才是比較合乎目前需要的做法。

    或許,丈夫的腦裡,又有一些將讓人呆若木雞的惡毒主意形成了吧……

    只是,雖然小草努力地控制狀況,還是有她計算以外的情形,非關本願地發生了。

    時間是蘭斯洛登基之後的第六天,在各方強權的使者一一回國之後,再度有一國大使造訪象牙白塔,希望拜見雷因斯的國王陛下。

    依照蘭斯洛的計劃,眾人已有可能馬上要對日本用兵的準備,而在己方有所動作之前,對方的使者已經先行上門,眾人都有一種被奇襲成功的驚愕感覺。

    使臣唯一的要求,就是謁見國王陛下,但偏生就是這一點,是眾人做不到的。

    使用著皇帝陛下為了練武而閉關的官樣理由,婉拒了使者的謁見,但為了有觀察敵情的機會,當前雷因斯的決策階層全部到齊,共同接待這來自東方島國的使臣。

    匆匆結束荒唐宴會趕來,有雪和白無忌還是首次一起出現在宮廷之上,執行公務。身為禮部尚書的白德昭長老也趕了來,當然,源五郎也獲得特別准許而出席了。

    「老三,要叫妮兒小姐過來嗎?」

    「不必吧,又不是馬上要對日本人宣戰,沒必要找她來吧!」

    對妮兒的火爆脾氣不感信任,眾人毫不考慮地把她排除在外,以免這次會晤還沒開始就變成破局。

    在這之前,眾人已經先閱讀過小草提供的資料。為了要知己知彼,白字世家早在多年之前,就在日本布下間諜網,成立地下組織,搜集有關那邊的各種情報。

    根據白家傳回來的資料,統治日本的政府,被稱為「幕府」,由幕府的大將軍掌握一切大權,而目前的幕府大將軍,名叫豐臣秀吉,是一名極有才幹的人,只是不知道因為什麼理由,這位大將軍的健康狀況似乎不太好,已經臥病在床數年,國內情勢也因此而有些混亂。

    「權力爭奪戰,是不管哪個地方都會有的,因為豐臣秀吉的臥病,日本境內想要取而代之的野心份子並不少,照理說,場面應該比現在更亂,但因為幾個理由,豐臣政權目前尚稱穩定。」

    白無忌道:「首先是軍隊,豐臣秀吉知人善任,得到多數諸侯的忠誠,軍勢上比其他野心份子強大,其次,豐臣秀吉的背後,有天草四郎的支持。只要這位幕府大師範還在,日本境內是不會有人敢公開高舉叛旗的。」

    名列當世三大神劍之一,天草四郎在日本的地位,絕不下於劍聖陸游在大陸本土的影響力。日本人對之奉若神明,將這位強天位高手,當作日本的無比榮耀,無論是什麼人掌權,都要對其恭恭敬敬,反過來說,如果惹得這位精神領袖不悅,光是百姓的離心,就足以令一個政權土崩瓦解。

    自然,假如令得天草四郎有拔劍出鞘的衝動,放眼整個日本,是沒有哪個人、哪個勢力能夠當其一擊的。

    「不過,有一件事很奇怪,根據我聽到的消息,豐臣秀吉之所以能夠得到天草的支持,好像是因為天草四郎收了他兒子當徒弟的關係。」白無忌道:「關於他這個兒子,日本國內也有很多傳聞,因為天草四郎回到日本之後,一千多年來從沒傳過任何人武藝,到底為什麼會對此人破例,到目前仍是眾說紛紜。」

    這話引得眾人一陣納悶,特別是曾與天草四郎交過手、對他脾氣略有所知的源五郎,猶自想不透,以天草四郎討厭拘束的個性,為何會破例收徒?難道這個年輕人也像花天邪一樣,在某個部分觸動了天草四郎的心弦嗎?

    白無忌苦笑道:「因為這些理由,我們在日本的地下工作,一直做得不太順利,很傷腦筋……」

    以白家的旺盛野心,對於極度靠近自家主要貿易航線,並且造成威脅的日本,已經不只是感到礙眼,甚至可以說是如同芒刺在背,不拔不快。之所以在那邊成立地下組織,除了搜集情報,當然也存著「有朝一日推翻幕府政權,由白家統治日本」的企圖。

    事實上,雖然控制了西西科嘉島周邊島域,但白字世家對於勢力範圍的局限早感不耐。太研院本部的各項資源需求日益擴張,太古魔道研究的生體素材、世家中高手練功的實驗體……這著實讓白家領導階層傷透腦筋。

    龐大的需求,倘使要從大陸本土買賣人口,並非長久之計。當時太研院人造生命體的技術尚未成熟,勉強用胚胎製造出一些實驗體,在太古魔道研究使用上屢屢碰釘子,而堅持要以生人當拳靶,測驗實際殺傷力的五色旗高手群,亦抗議這些製作出來的生化人沒有靈性,轟殺下去測不出武學實質殺傷力。於是,便有人提案,往東征服日本,把太研院本部搬去,將所有原住民全部當成實驗素材。

    駭人聽聞的瘋狂計劃,卻很合乎白字世家的一貫走向,若非顧忌到天草四郎,這項計劃或許真的會被實施。不過,在前代家主白軍皇登位時,他對這樣的情形不以為然,而發出豪語。

    「畏首畏尾的,像什麼話?誰說練功一定要拿人類當靶子的?要找生物,惡魔島上不是多得是嗎?夠膽識的就和我一樣,拿魔族來當練功對象!因為我征服世界之後,下一個目標就是魔界!」

    因為這道家主命令,從那之後,五色旗除了提高了與魔族交戰的次數,也大量保留戰俘,作為試招之用。太研院方面,也因為人造生命體的技術大成,解決了這方面的問題。進攻日本的提案,因此被擱了下來,直到現在,由於利益衝突,白無忌再次動了拿下日本、確保後方的念頭。

    聽完說明,在短短時間內,眾人做好了準備,跟著就是面見使臣。在整個決策階層中,拿定主意的自然是小草,但在形式上,她卻沒資格參與國家大事,像面見外國使臣這樣的場合,她甚至沒有立足之地,雖然出席了,卻無法發言,將主持工作交給了其他人。

    一國之君不在,地位最高的便是左大丞相,可是看有雪一副手足無措的狼狽樣,自不會有任何人對他抱指望,結果任務就掉在右大丞相頭上,橫豎只要正經起來,從小生長在宮廷的白無忌,比任何人都熟悉宮廷禮儀,進退有據,辯才無礙,特別是那如同男模特兒一樣的俊逸相貌,分外讓他在交際上佔便宜。

    以白德昭為輔助,白無忌接待了日方使臣。對方是為了謁見雷因斯新王,加強兩國邦交,促進雙方關係而來,禮單上的賀禮,雖然說不上稀世珍寶,卻也能充分顯示相應的誠意。

    表示國王陛下如今正閉關練武,不見任何人,白無忌遺憾地邀請日方使臣在此逗留數日,等候陛下的接見。之後,他和氣地與使者閒聊,運用高度的談話技巧,不經意地探問自己需要的資料。

    這個使臣不是傻瓜,言詞中多有閃爍,再加上潛伏日本境內的間諜早就把情報回傳得差不多,白無忌的問話並沒有什麼實質成果。一直到後來,白無忌見使臣表情不對,直接詢問之下,才知道他的確切來意。

    「陛下正在閉關,有什麼事情,我們仍是可以代為裁決,如果使者不願意久候,現在直接把要說的事情提出來,也是可以的。」

    未經過當事人的授權,就擅自專斷自為,白無忌這做法頗受眾人白眼,不過他才不管蘭斯洛回來後會有什麼想法。

    而由使者口中說出的東西,則是讓眾人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為了能讓兩國永為兄弟之邦,我們希望能有這榮幸,與蘭斯洛陛下聯姻。」

    使者道:「敝國的香姬公主,是大將軍最寵愛的女兒,年方十五,生得是國色天香,婉約可人,是敝國第一美人。蘭斯洛陛下如今後座無人,以敝國公主的身份,相信有資格為蘭斯洛陛下掌理後宮。」

    接下來,從這使者口中說出的,是長達將近兩刻鐘的自誇自薦,用了無比華麗的形容詞,把香姬公主的美貌訴說得天上少有,地下難尋,這時源五郎真的很慶幸,沒有讓妮兒來參加這場會晤,不然現在肯定要大花力氣,去制止妮兒用大石頭砸扁日本倭賊的野蠻行徑。

    日本想要與雷因斯聯姻,這倒不是太意外,以地緣關係來說,它與雷因斯最為靠近,而以國力來看,不管日本怎樣強大,整體上終究是比不過雷因斯,因此,如何處理好兩國關係,是它生存下去的重要因素,在種種外交手段中,聯姻合親是上上之策。然而,過去的雷因斯由女王執政,一個日本的外國人,想要迎娶雷因斯女王,這是怎樣都不可能的事。

    可是現在情形不同了,每一個女王只能有一位夫婿,可是在換成男子執政之後,每一位國王,卻可以擁有數不清的妃妾,雖說這讓人覺得有些好笑,但對於日本來說,就是大大的良機,他們公主嫁過來的可能性提高了,而且,在蘭斯洛新喪偶的此刻,日本公主很有可能一舉登上後位,這樣對日本大大地有利。

    這番心思,在場眾人多數都能明白,而任使者說得天花亂墜,他們也並不怎麼理會,不過,當使者呈上香姬公主的畫像,看到的人都吃了一驚,連同為女子的小草都忍不住低呼一聲。

    不愧是日本的第一美人,那確實是一位只能用國色天香來形容的美麗女子。

    畫中的她,靜靜地坐在梳妝台前,穿著一身潔白的日式和服,和寬大的袍子相比,身體顯得很纖細,長長黑髮流洩在腦後,很有名門千金的典雅風範。

    由於是背影,所以本該看不見面容,但梳妝台上的鏡子,卻恰到好處地映出美人芳容。十五歲的芳齡,豆蔻初熟,香姬公主已是出落得驚人的美麗,鏡中的她,彷彿有些羞怯似的微垂下頭,但沉靜的感覺,卻讓人覺得她是一名很有教養的好女子,很想與她親近。

    極度動心,握著畫卷的白無忌甚至吹了一聲口啃,極不莊重的行為,再次成為眾人目光指責的對象。

    「真可惜啊,如果是和我聯姻,我就馬上答應。」白無忌搖頭苦笑道:「但既然是只有陛下才能同意的事,那就等待陛下出關再說了。」

    「敝國公主的聯姻,是只有蘭斯洛陛下才能裁奪的,但是有一件事,或許可以不用等到蘭斯洛陛下出關。」使者道:「敝國的太子殿下,同樣也希望能與雷因斯結親,迎娶雷因斯公主為妻。」

    這句話聽在眾人耳裡,造成的重大震撼就非同一般了。姑且不論願意與否,目前雷因斯能稱得上是公主殿下的,應該只有一個人,就是那正在稷下城中生悶氣的妮兒公主。

    或許該說是緣分吧,因為「山本五十六」這個名字,本來就是日本名,若是妮兒嫁了過去,最起碼不用改一個符合當地文化的新名字。不過,光只是想到這一點,原本還在擔心妮兒拿大石頭砸人的源五郎,險些立刻就有使用小天星劍幹掉日本使臣的衝動。

    局面一時間顯得尷尬,最後,是小草與白無忌發現了端倪。如果要把妮兒嫁出去,這並不合目前雷因斯的利益,平白損失一名天位高手,雷因斯可承受不起,再者,這麼重大的事,非得蘭斯洛親自裁決不可,但使者適才卻說,不用等到蘭斯洛出關?

    那解釋就只剩一個了。在外交禮儀上,很多時候一國聯姻的女方,僅是一名由該國賜予公主頭銜的美麗女子,並不是真的具有皇家血緣,不然哪會這般巧合,出嫁的公主每個都生得這般傾國傾城?像當初艾爾鐵諾與前兩代麥第奇家主的聯姻,就是這樣的例子。

    日本該是知道自己定位的,所以提出的聯姻,也只是要求娶一名有雷因斯公主頭銜的女子。而以日本太子的身份,提出這要求,姿態之低,簡直是異於常理了。

    「秀吉公有很多太子嗎?」問話的,是若有所思的源五郎。

    「不,只有一位。宗次郎殿下是我國的驕傲,不但是大將軍的繼承人,而且更蒙我幕府大師範天草殿下收為弟子,文武雙全。」

    使者極力誇獎自國太子的長處,而小草與白無忌對望,已經從對方眼中看到相同的想法。

    日本擺出這樣的低姿態,已經異常到讓人覺得其中有詐。但怎樣也好,如果把握這機會,就是一個能刺探日本核心機密,把一個強力間諜送進去的機會。

    只是,這個人選並不簡單,不但要有獨當一面的能力,武功與頭腦都不能太弱,因為日本仍有能人在,所以這任務有著相當的危險性,放眼當前白家的女性特別工作人員,好像還沒有哪個人適任。

    正在猶疑之際,一把清亮聲音傳人眾人耳裡。

    「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提案,如果宰相大人同意,我願意擔任這個神聖的使命,永保我國與日本的兄弟之情。」

    看著出現在門口的人影,眾人都感到驚訝,而小草更是不自覺地讓手中的記事本落了地。

    這天的會晤,很快就達成了協議,而當數天之後,蘭斯洛從花家領地直奔回宮,在眾多親友的身影中,卻少了一名他極想看到的……那如同楓紅般淒艷的美麗女子。

    第三章殺神計畫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四月日本京都

    當日本使臣到達象牙白塔,極力要穩定兩國關係的時候,在日本本土,也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大家聽好,家主已經下達命令了,目前在日本的各處分舵,全都要做好準備。我們白字世家謀奪日本的大計,要正式開始了。」

    在某一間小屋內,有一群人進行這樣的談論。他們都是白字世家派到日本來作地下工作的人,有些來了不過數年;有些卻來了許久,在此地娶妻生子,開枝散葉;還有一些更為久遠,其家族從數代之前就已到此潛伏。

    眾人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希望白字世家能拿下這一塊鄰近的土地,拓展世家勢力。數代之前的白家家主曾經允諾過,若然有朝一日拿下日本,就交由潛伏於此地的白家子弟來統治。

    雖然覺得祖先這個承諾欠缺現實考量,不是什麼好做法,但現任白家家主白無忌並無意去推翻它,也因此,這些潛伏於日本境內的白家人,一直都很努力地做著準備,等待時機。

    而現在,這個時機終於到了。家主白無忌的指令,以最快速度傳遍日本每一個支部,告訴他們,拿下日本的時候到了,所有白家子弟全都動起來,秘密準備好武器,等待總部派過來的高手協助,裡應外合地起事,一舉把日本拿下。

    「終於等到這一天,大家的辛苦都有意義了,從今之後,我白字世家要在海外揚眉吐氣!」

    「真是久啊,從我祖父開始,我們一家部在等待這一刻的到來,家主終於下了決定,我們也可以不用再隱藏了。」

    「但是……不知道總部派過來的高手會是什麼人?要動日本可不容易呢,畢竟這邊有天草四郎啊!」

    提到這名字,眾人不禁沉默下來。在日本潛伏多年,他們又怎會不清楚天草四郎在民眾心中是有如神魔一般的偉大存在,與陸游齊名,這位名列三大神劍之一的絕頂高手,就不是一個可以輕易挑釁的對象。

    即使以白家潛伏在日本的所有實力發動攻擊,恐怕也擋不住他三劍吧!

    所有人都有這樣的覺悟,然而,領頭組長說出的一個消息,卻讓他們擔憂的心情,如遇著陽光的雪水一般消融了。

    「大家不用擔心,根據本部傳過來的消息,北門天關一場大戰,天草四郎慘敗在陸游老兒手上,現在已經身受重傷,不足為懼了。」

    難以想像的好消息,產生了強烈的鼓舞作用,眾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喜色,忍不住鼓掌叫好。

    「太好了,如果天草四郎真的倒下,這樣子一來,我們的大事就水到渠成,沒有失敗的理由了。」

    「是啊,沒有了天草四郎,日本這邊等於是無人了,憑我們的實力,裡應外合,三個月之內就可以完全征服這塊上地!」

    雖然心情興奮,但眾人仍然沒有失去商談機密大事應有的警戒心,所有聲音都壓得很低,然而,在他們把話說完之後,卻有一把低語傳進每個人耳裡。

    「日本無人嗎?多謝各位叔叔伯伯把我們看成這樣啊,不過不管怎麼看,你們的論點好像都有點問題啊。」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得眾人大吃一驚,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連串的撕裂破風聲響起,眾人置身的木屋已經被碎裂開來。

    「有高手!」

    「是什麼人?」

    「天草四郎殺來了嗎?」

    即使是白家人,也不是每一個都像五色旗成員那樣地傑出,驟然遇到攻擊,仍不免慌亂,特別是當他們察覺,敵人的力量比估計中更強橫,恐怕他們之中無人能敵時,恐懼與不安就很自然地出現了。

    「別待在屋子裡,到外頭去,別讓人一網打盡了。」

    在屋子崩裂開的時候,有人發出了這樣的呼聲,跟著眾人便翻躍出去,預備應變突圍。

    照猜想,如果有人撞破這樣的謀反大事,官府一定派出大批人馬圍捕,但出乎預期的是,外頭一片死寂,只是在街心站了兩個人,除此之外,一點聲音都沒有。

    饒是這樣,眾人卻都知道自己已經身陷重圍。這處分舵並不是什麼偏僻所在,周圍也有些人家,但現在卻完全感受不到還有生人氣息,只有遠方偶爾傳來一、兩聲犬吠,顯示有人已經控制住這整個區域,並且安撫一般民眾,不讓他們出來妨礙。

    但,這實在太不合理了。他們都是很優秀的地下工作者,本身也有相當的武學修為,倘使真的有人做工這麼多動作,自己為什麼完全沒有察覺到呢?難道自己已經聾了,或是瞎了嗎?

    眾人都有這樣的疑惑與擔憂,而從某個角度上看來,他們的想法並沒有錯,因為確實是有人使用天心意識,將他們的感應能力完全遮斷,以至於雖然告知週遭百姓走避,但他們卻沒有察覺。

    而這群白家人現在所要面對的,就是那站立在街心的兩個人。

    左邊的一個少年,穿著武士服,腰間配刀,看來身材有些矮小,月光下看不清楚面孔,雖然站在那邊,卻是很不安分地把玩自己刀柄上的穗花。

    站在他旁邊的,是個穿著一襲純白色寬袍的女子。女子臉上帶著一個奇怪的面具,這個面具的兩頰上都畫著一道神秘的符號,緊緊的貼在她的臉上,將她的臉部整個藏在裡面,只有口鼻和一雙冰冷的眼睛露在外面。

    僅僅兩個人,但是當他們沉默不語,一股肅殺氣氛就自然而然地籠罩四周,告訴這群白家人,敵人並不簡單。

    感應到這個訊息,白家眾人凝神運功,預備要以雷霆手段殺敵。為了掩飾身份,像他們這些地下人員,練得最熟的,反而是白家以外的旁門神功,有人甚至通曉白鹿洞的上乘武功,這一番運起功來,十來個人氣勁爆射,震破上衣,端的是聲勢不凡。

    「白鹿洞的柳絮氣功、石字世家的大地金剛身……嘖嘖,居然連我們天然理心流的合氣走脈都有?真是了不起啊!」

    淡淡語句,甚至還帶著一絲笑意,卻聽得眾人整個心都涼了起來。對方似乎沒有怎麼在看,只是隨便瞥過一眼,就把眾人的武學說得清清楚楚,更散發出一種令他們不敢妄動的氣勢。這份眼力與實力,似非地界武者所有,日本何時出現這樣的強人了?

    「雖然只是小小的島國,但島國之民也是有自尊的,大家可別小看島國之民啊……」

    月光下,少年的相貌漸漸清晰,赫然是個俊美得讓人難以相信的男孩,他一手按放在腰間武士刀刀柄上,一手托著下巴,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小頑童般,頻頻對眾人微笑。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純真的笑容中,眾人就像是被某種大型噬肉凶獸給盯住般,動也沒法動一下。怪的是,明明心內連續響起警訊,但對著這微笑的秀美男孩,腦裡只覺得很想與他繼續親近,不想走開或是躲避。

    如果照這樣下去,他們要被全滅,只是敵人彈指間事。然而,少年卻不打算這樣輕鬆了結。

    「京都的治安,實在是越來越糟糕了,如果不好好整頓一下,什麼蟑螂老鼠的,是不是全都要爬上地面了呢?各位叔叔伯伯,很抱歉,不過我必須要拿你們開刀了,為了你們好,你們並下會有成為戰俘的機會。我是新撰組一號隊隊長,沖田宗次郎總司。」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少年身上進發了幾乎令人凍澈心肺的冷凝殺氣,但是,出手的人卻不是他。

    「上吧,泉櫻。」

    「知道了。」

    幾乎只是聲音一停,他身邊的蒙面女子就消失了蹤影,緊接著,血腥與死亡,就開始在人群中出現。

    「什麼功夫?」

    因為面對沖田總司的震懾力,眾人的動作慢了半拍,在應變上有些來不及。

    起初,他們感到寬心,因為襲體而來的勁道並不怎麼強,但這想法卻在死前瞬間得到改變,因為明明不足以突破自己護身神功的勁道,在某種難以理解的巧妙運用下,輕易地就在自己身體上留下「傷口」。

    說是傷口大概不恰當,因為當那只纖纖素手揮過,接觸到的部位,就像是遭到猛獸噬咬,瞬間就少掉了一大塊,由於勁道太過凌厲,一時間甚至還流不出血來。

    看到自己軀幹忽然少掉一大塊,死亡的恐懼淹沒了一切,而當痛楚終於傳至腦部,他們痛極而呼,倒臥在瘋狂噴出的血泉中。

    當然不是每個人都這樣沒用,確實是有人閃躲過了襲身而來的那一爪,或是傷口沒有這麼大,沒有立刻倒下,但他們也得不到還擊的機會。敵人在一爪無功之後,素手翻動,一股如颶風般狂捲的猛烈氣勁,朝倖存者飆捲了過去。

    要抵抗是不可能的,還來不及運起千斤墜一類的定身功夫,他們就已經被這凜冽氣旋捲起,身不由主地騰身半空。

    這樣的武功,他們過去從未見過,但卻曾經從長輩的口中聽過,那是一種有如神龍升天時,氣息吹拂大地的凜冽罡風,一種被稱做「升龍氣旋」的神功。

    只是,如果依照傳說,被捲入這升龍氣旋的自己,除了頭暈目眩之外,更應該感受到痛楚,為何此刻除了肢體麻木,自己卻沒有其他的感覺了?

    答案很快出現,只見那神秘女子的左腕劇震,重重地擊打在施展升龍氣旋的右腕之上,瞬間,一股無聲的強力震波傳了過來。明明聽不見聲音,但卻彷彿有股極為神聖的音波,筆直傳人腦內,洗滌著疲憊身心,將體內每一分血肉全洩出體外。

    沒有給敵人哼痛的機會,配合著急旋氣勁,這無比強勁的一擊,眨眼間就將幾名敵人化作一堆血沫,直吹向空中。

    無比狠辣而迅捷的殺敵手段,不費吹灰之力地就料理了敵人,這本來就是意料中事,所以對在旁觀察的當事人來說,也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他只是睜大眼睛,看看自己救回來的新寵物,究竟回復了幾成力量。

    「嘻,鎮魂音劍可用得不錯啊。雖然已經偏離了原有的真髓,但是配合龍族武學使用,似乎更見威力呢。」

    「……都是少爺教導有方。」

    不知道是因為連殺多人,還是因為什麼別的理由,這個被喚做「泉櫻」的女子,聲音中有著明顯的懼意,當她朝著宗次郎走了過去,身體甚至不由自主地打著寒顫,到後來,根本是掩飾不住地劇烈發抖起來。

    「唔,這麼快就撐不住了嗎?比上次更短呢,果然應該等你傷勢再好一點,才讓你出來的。對不起啊,泉櫻。」

    說也奇怪,當少年的手掌碰觸到她身上,劇烈顫抖就平息了下來,過了片刻,連本來很痛苦的粗重喘息聲都回復平靜。

    「事情解決了,泉櫻你要好好養傷喔,因為下一次的對手,就不會只是地界這麼簡單了,聽說雷因斯有很多高手,我正在期待呢……咦?這次的事情要怎麼對外解釋呢?我想想,就說有猛獸從動物園跑出來,再被我們制服之前,闖入民宅,不小心傷到一戶人家,這樣應該可以吧?」

    對著少年很燦爛的笑臉,她說不了什麼,只能強自忍下那種讓身心快要崩潰的不快感受,很無力地說道:「一切看少爺的意思,不過……可不可以不要再戴這個面具呢?感覺……好奇怪啊。」

    「咦∼∼?泉櫻你不喜歡我做的面具嗎?」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傷害,男孩露出了傷心欲泣的表情,轉身一把就將身邊的女伴緊緊抱住,小臉在她腰間來回摩贈。

    「這是現在最當紅的女殺手打扮啊,是我參照我最喜歡的那本小說,好不容易才做出來的。你看你看,你面具上的花紋多漂亮……咦?不太對,書裡頭人家是用劍的,下次應該要再幫你找把劍來。」

    像是給一尾巨蟒攔腰纏住,她險些就喘不過氣,只能苦笑地勉力說話。

    「不……不用了,如果可以,我希望少爺可以把我的朱槍還給我……」

    「不要不行哦,如果你拒絕我的點子,下一次出任務時候的角色扮演,我就讓你打扮成那本小說裡頭的另一個女殺手……穿得很露,很迷人的那一個喔!」

    「……」

    艾爾鐵諾的王城中都,前一陣子有些冷清。雖然說是一國首都,但是因為國力日衰,失去一個堂堂大國的應有威儀,居住在中都的百姓,都感覺得到,中都正在一日一日地失去活力。

    這樣的情形,在前一陣子到達最嚴重的高峰。身為一國之君的曹壽,以巡查政務之名,頻頻微服出巡,由於艾爾鐵諾的行政體制,是皇帝親政體系,現在皇帝丟下國事,長時間離開都城,整個宮廷又怎麼不會亂成一團了?

    而且,說到那微服出巡,這簡直是大笑話。每次離開皇宮,就有一支隊伍沿途吹打樂器,三百多人的豪華車隊,一千人的騎兵護送,浩浩蕩蕩地出城門去,中間有一輛以純金打造,鑲嵌各色名貴寶石的馬車,所有門戶被封得死緊,生怕外頭有人發現內裡乘客身份一樣。這不只不叫微服出巡,就連預備行剌的刺客都會看到傻眼,完全不用花時間去尋找目標所在。

    近三年來,曹壽之所以沒有遇到刺殺行動,固然是因為身邊護衛保衛得當,但另一方面,沒人有興趣行掠這不知所謂的皇帝,亦是主要理由。當前艾爾鐵諾的國運,已經完全不由曹壽掌握,五大軍團長分握大權之勢已成,無論曹壽死不死,都改變不了什麼。

    意識到這—點,中都的百姓都覺得有些悲哀,特別是前一陣子花家在北門天關爆發戰事,結果卻淒慘落敗,數十萬大軍甚至毀於一旦,當家主花天邪失蹤,曾在風之大陸上顯赫近千年之久,傳家歷史甚至還超過艾爾鐵諾的花字世家,就此樹倒猢獅散,一夕之間土崩瓦解了。

    當這個消息傳至艾爾鐵諾每個角落,舉國嘩然,而雷因斯新主蘭斯洛王的幾次發言,對艾爾鐵諾的敵意昭然若揭,這再次令他們感到強烈不安,而紛紛探問,這個蘭斯洛王究竟是什麼人物?

    答案很快地出來了。人們知道,這位蘭斯洛王,以前曾是盜匪首領,組織四十大盜縱橫於花家領地,後來被官兵殲滅,流亡雷因斯,取得帝位之後,現在要反攻過來報仇了。

    這個消息還好,但真正造成威嚇力的,是百姓們聽說,這位蘭斯洛王的身邊,有著眾多天位高手的支持,亦是因此,他的勢力才急劇壯大起來。到底天位高手是什麼東西?這點艾爾鐵諾人並不是很清楚,但是多年前劍仙李煜以一人一劍,闖遍艾爾鐵諾,無人能阻,無物能克,什麼高手、軍隊都不堪他神劍一擊的無敵景象,仍深烙在他們的記憶裡,倘若有好幾個李煜同時來到艾爾鐵諾燒殺破壞,那會是怎麼樣的一個恐怖畫面呢?

    當初制服李煜的,是天下第一人「劍聖」陸游,這位劍中神人的存在,給了艾爾鐵諾百姓一絲希望,不少人甚至暗暗祈禱,月賢者親自出手,將雷因斯那惡人給消滅了,阻止他的不法企圖,免得掀起戰爭,牽連黎民。

    結果,這個希望很快地宣告破滅了。因為一個難辨真假的流言,迅速地在艾爾鐵諾之中流竄。當日北門天關一場大戰,花字世家請出「劍爵」天草四郎壓陣,本來要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拿下北門天關,不料閉關數百年不問世事的陸游忽然出現,幫助雷因斯一方守城,重創天草四郎。

    長久以來,「月賢者」陸游在全風之大陸的人民心中,就像天神一樣高不可攀,這種崇拜感在艾爾鐵諾人身上特別明顯。現在聽說劍聖大人協助他國擊敗艾爾鐵諾大軍,心理上受到的衝擊委實非同小可。

    「這……這怎有可能了?劍聖宗師不是應該站在我們這一邊嗎?」

    「是因為天草四郎吧?他可是月賢者大人的仇敵,罪無可赦的嗜殺惡魔啊,月賢者大人為了伏魔,所以才出手的。」

    「但也不能挑在那種時候動手啊,這樣子相助敵人,那不是等於叛國嗎?」

    「不……當初,是因為有劍聖宗師的認同,所以才有艾爾鐵諾吧,如果無法得到宗師他的支持,曹氏皇族根本不可能在這裡立國的。」

    「難、難道說,宗師他認為那個蘭斯洛王才是天命所歸,所以才出手助他退敵的嗎?」

    無數的臆測,無數的耳語,像洪水一樣,在艾爾鐵諾境內迅速傳開,令得本來就已經惶恐不安的人心,更加地焦躁與憂懼。倘使白鹿洞在這時發表一些言論,澄清所有誤會,那麼局面或許可以好一點,但打從事發之後,一直到此刻,白鹿洞守口如瓶,完全不對此事做任何評斷,就連素來被人視為月賢者代言人的周公瑾元帥,都異常地保持沉默,這點就讓人不知該怎樣才好。

    當然,在這一點上頭,當前的白鹿洞長老們也覺得非常苦惱。那一戰鬧得太大,想要全力壓住輿論,說這一切都是謠言,陸游宗師沒有離開過白鹿洞,亦沒有相助雷因斯,這種事根本就不可能。而且,陸游宗師回到他的居處繼續閉關後,眾人曾前往請示,該如何應對這一次的問題,他卻完全不給半點指示,要眾人退下。

    這樣一來,眾長老根本就做不了什麼。雖然曾努力地想與海牙搭上線,詢問公瑾公子的意見,但無論是水鏡也好,其他術法也好,海牙那邊完全斷了聯繫,讓他們傷透腦筋。

    因為不知道如何是好,對外表現出來的,自然就是一副神神秘秘,高深莫測的樣子,讓感受到詭異氣氛的艾爾鐵諾人,分外擔憂自己國家的氣數,這種氣氛,又以中都最為嚴重。

    這樣子的沉悶氣氛,直到某天終於有了改變。為這一切帶來改變的,是過去一向為中都百姓引導流行風潮的天之驕子,這一段時間,由於他悄悄地離開了中都,不知去向,讓已經習慣繁華與喧鬧的中部百姓,頓時若有所失,而當石字世家門人藉機擴張勢力範圍,頻生的事端,更讓人懷念這位貴公子的存在。

    這天,負責守衛中部東城門的士兵們,照往常那樣在清晨把城門打開,預備讓城外的商旅與路人進城。各個大城的規炬,每日午夜之後,四方城門都會關閉,沒能趕上的旅人,就只能在城外數里處的涼亭或是旅店暫歇,等候隔日開門後進城。

    如果照平常那樣,應該會看到稀稀落落的商旅,緩慢地從涼亭那邊過來,然而,這天打開城門後,士兵們卻驚楞於眼前的景象。數里之外,那個應該是涼亭的地方,竟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圓形帳棚,七彩混織的錦緞,遠遠看去,真是無比鮮艷,襯著碧藍天幕、白潔雲朵,還有自帳棚後躍升而出的燦爛金光,構造成了一幅壯闊奇幻的華麗景象。

    難以置信的畫面,看得守門士兵目瞪口呆,幾乎以為自己猶自身在夢中。而內中隱約傳來人聲鼎沸、絲竹鳴奏,像是在舉行什麼大型宴會,卻在察覺這邊已將城門打開後,所有樂聲嘎然而止,緊跟著,帳幕朝兩旁掀開,一樣東西從裡頭飆射出來,揚起滾滾黃沙,一路逕往城門射來。

    「什、什麼東西?」

    「是快馬?還是什麼高手?該、該不會是天位高手吧?」

    塵沙撲面,眾士兵看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東西,心下忐忑,而當年李煜單槍匹馬獨闖中都皇城,一劍斬開城門的威猛氣勢,到現在仍令他們心有餘悸,現在風頭正緊,每個人嘴上不說,心裡卻都擔憂,可別哪一天天位高手大舉來襲,到時候將軍與貴族紛紛躲避,自己這些當小兵的,就只有成為敵人展示力量的第一批炮灰了。

    雖然無奈,但如果在此時一哄而散,之後軍法審判肯定是以死罪論處,眾人唯有強自壓下轉身潰逃的衝動,佈陣以待。

    緊張的氣氛,在片刻之後得到解除,隨著來人越靠越近,士兵們認出了那熟悉的轟隆轟隆聲響。這種曾在數月前令中都居民半夜不得安眠的噪音,現在卻比什麼樂章都更能振奮人心,在士兵們的大聲狂呼中,一輛銀白色的流線型跑車已經呼嘯而過,車上駕駛更朝士兵們揮了揮手,動作瀟灑自在。

    舉世無雙的帥氣,比什麼文件都更能證明身份。就像是太研院士對他們新任院長的崇拜,守城士兵們彷彿看到了偶像回歸,人人拋去手中長槍,相擁著大跳大叫,喜極而泣,全然不管跟著那輛跑車後頭進城的大票人馬。

    「公子回來了!」

    「定遠君回來了!旭烈兀公子回來了!」

    「艾爾鐵諾有救了,我們有救了,公子回來了!」

    當引擎噪音響徹大街小巷,聽在中都居民耳裡,彷彿天降綸音,不少人立刻奔出門去,把這喜訊告知親友,更有人開始焚香祝禱,沿著高速甩尾留下的車輪長痕放炮慶祝。

    駕駛著嶄新的跑車,旭烈兀一身白色西裝,領口敞開,懸掛著一條指頭粗的金鏈,戴著墨鏡,一頭金髮很散漫地披在腦後,隨風飄揚,嘴角還叼著一根武煉特產的雪茄,散著裊裊白煙,凝留不散。與過去整潔乾淨形象截然不同的打扮,重回中都的旭烈兀,看上去就很有一股頹廢氣質,散發著與過去相異的魅力。

    而不管他怎樣改變造型,從兩旁的尖叫、不住拋擲過來的鮮花來看,中都百姓對旭烈兀的支持,全然不受到影響。這其中,很是有一些耐人尋味的理由。

    氣度不凡、文武雙全、相貌英俊、掌握一方強權,這些都是旭烈兀的有利條件。環視同年紀、同輩分的新一代高手,他的成就確實無比傑出,更重要的是懂得廣結善緣,不住化敵為友,更擁有陸游這樣的大靠山支持,迅速得到了艾爾鐵諾人與白鹿洞子弟的好感。不過,一個未經證實的傳說,則將人們對他的擁戴推至高峰,並將他視為艾爾鐵諾的中興希望。

    在麥地奇家與石字世家發動戰爭,相互攻擊時,一個傳聞由石字世家放了出來:旭烈兀是艾爾鐵諾皇帝曹壽的親生兒子!

    如果照正式文件上記載,旭烈兀和忽必烈的父親,是上兩任的麥地奇家族主。

    當時,麥地奇家只是武煉一個中等規模的部族,雖然族人勇悍,但論實力,遠不能與如日方中的王字世家比肩。

    後來,艾爾鐵諾有心在武煉栽培其他部族,以制衡實力漸成威脅的王家,考慮之後,選中麥地奇家,於是特別以公主和親下嫁,以示重視。而所謂的公主,據說並不具有皇家血統,只是一個曹壽玩厭的美貌宮女。為了避免意外的反感,曹壽還特別選了一個有獸人血統的宮女,封予公主頭銜下嫁。

    亦是這位公主,生下了忽必烈與旭烈兀這對兄弟。在麥地奇家主的眾多子嗣中,這兩人顯得出類拔萃,輕易擊敗所有同胞兄弟,將麥地奇家引導向富強之路。

    由於已故母親的關係,在忽必烈執掌下的麥地奇家,一直與艾爾鐵諾維持友好關係,也因此,當瑾花之亂爆發,忽必烈誓言討伐艾爾鐵諾的行為,就令所有人茫然不解。

    而在事後,一個未經證實的小道消息開始被釋放出來。其實……當初曹壽遣派公主下嫁時,那位公主已然有孕,經過十月懷胎後生下的兒子,就是忽必烈,這是艾爾鐵諾的陰謀,想要把自己的勢力藉此植入武煉。忽必烈則是在知曉此事後,羞憤難當,這才興兵向艾爾鐵諾挑戰。

    往者已矣,如果只是這樣,那倒也沒什麼稀奇,只是為污穢的政治史上再添一筆醜聞。不過,曹壽這荒唐皇帝之所以空前絕後的理由是,傳聞某次他枯坐宮中,暗喜詭計得逞,越想越是得意,於是決定故計重施,將已經嫁到麥地奇家的公主,下旨招回宮中「暢敘舊情」,而當公主再次回到武煉,十月懷胎之後所生下的旭烈兀,其生父則是在中都頭頂帝冠的那人。

    不管是什麼人,聽到這種消息,要保持平靜大概都不太可能,特別是麥第奇家的子弟,以他們對家主的崇敬,哪裡忍得下這等侮辱?為此發生了無數的鬥毆與流血事件。但捫心自問,即使這謠言是真,他們對於家主的忠心也是不變,因為經過旭烈兀的思想改造,所有麥第奇家子弟的忠心,都已超越門派拘束,集中在家主一個人身上。

    「我就是麥第奇家的中心,有我才有麥第奇家,麥第奇家是為了我而存在的,你們的忠誠心,也只要效忠於我一個人就夠了。」

    這是旭烈兀很成功塑造出來的形象,亦因此,他的地位完全不受到謠言影響。

    只是,當想到為何旭烈兀要刻意塑造這樣的觀念,眾子弟就覺得很心虛。

    而截至目前為止,兩邊當事人都對這個傳言沒有發表任何意見。曹壽就像是沒聽過這傳聞一樣,而自然也不會有人敢拿這問題去問他。旭烈兀雖然曾表示「喜歡說的人就讓他去說吧」,可是也沒有肯切地承認或是否認,反倒是常常以這為題材,和自己的家臣開玩笑。

    無論如何,因為這個傳聞,旭烈兀在艾爾鐵諾人心中變得更為親密。而若這謠言是真,環顧當前艾爾鐵諾的諸皇子,除了旭烈兀之外,就沒有一個成器的。

    當前的旭烈兀,除了本身的才華與軍政資源,更有第二集團軍、白鹿洞這樣的強橫勢力為後盾,與國外各強權的關係也不錯,由他繼任王位,艾爾鐵諾必定中興可期。

    在國家局勢不安的情形下,旭烈兀的存在分外顯得耀眼,而他似乎也察覺到這股潮流,結束了在南方的旅遊,回到中都,迎接支持民眾的熱烈歡呼,當飄灑過來的玫瑰花辦遮了滿身,而旭烈兀像個演藝紅星一樣,帥氣而優美地揮手致意,跟隨在後的麥第奇家子弟,就實在不知道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才好。

    不過,當家主瀟灑地揚起手指,向左側樓台拋出飛吻,只聽得一片轟然聲響,除了有幾個人當場倒下,更還有一名少女意亂情迷之下,目眩昏厭,竟直接從樓上墜了下來,幸好樓下圍觀群眾夠多,接個正著。

    「哼哼,就算冷夢雪也不過如此吧,看起來……男人長得帥,還真是一種罪惡啊!」

    在大笑聲中翩然而去,旭烈兀留下這句話。與源五郎常常感慨的心得,句型有些類似,心情卻是完全兩樣。只是,跟隨他的麥第奇家子弟,倒是有些比較不一樣的感想。

    「喂,男人長得帥,真的是一種罪惡嗎?」

    「什麼啊,不管長得帥不帥,我們家家主都是有夠邪惡了。」

    接獲「定遠君」旭烈兀公子回到中都的消息,第一集團軍軍團長石崇出現在皇宮,那是不久之後的事。

    北門天關一戰結束,在中部重新露面的石崇,並沒有坐輪椅現身,而是如常人一般用腳走路,對於他人的好奇與質疑,石崇僅是淡淡表示,自己長期以來有在做復健工作,最近吃了不少靈藥,溫泉又泡得多,所以殘疾不藥而癒了。

    因為瑾花之亂、麥石戰爭等連續糾葛,石崇、旭烈兀,這互為政敵的兩個人,完全沒有任何友好的理由,不過,至少過去在宮廷中相見,他們部還能維持起碼的應對禮儀。

    對於整個艾爾鐵諾宮廷來說,今日也是非常喜氣洋洋的一天。皇帝曹壽已在數日之前的夜裡秘密回宮……當然,仍舊是上千名衛隊,浩浩蕩蕩,將全城百姓都鬧醒的那種「秘密」法。旭烈兀也於今日回歸,再加上石大元帥的到來,令得宮廷充滿生氣的三大條件,已經完全湊齊了。

    而還沒靠近,石崇已經聽到陣陣喧鬧聲,由曹壽經常私下會見群臣的承平殿傳來,走進去一看,正有大批朝臣聚在內裡,對著一樣東西發著驚歎。

    以旭烈兀的奢華個性,這一趟巡視領地,當然趁機搜集各色珍奇古玩珠寶,期間還偷偷溜回武煉一趟,大肆搜羅故鄉的寶石、工藝品,將整支行李隊伍的箱囊裝得滿滿。回到中都之後,除了將這些東西拿出來賞玩,也分送給朝中與之友好的大臣。

    這些都沒有什麼了不起,因為這樣子的相互送禮,本就是官場文化,不過,旭烈兀所遞出的所有禮物,都是光明正大地在曹壽麵前送出,這點就不由得令受禮者心頭狂跳。

    麥第奇家早年在武煉經營礦石生意,旭烈兀自有一套監別珠寶的傑出眼力,此番他親自選購,這些珠寶自是價值非凡,一件一件放在獸皮墊上,向群臣展示,其中,最讓人讚歎不已的,是旭烈兀身前一株兩尺長的珊瑚,通體朱紅,沒有一絲雜紋雜色,看上去晶瑩剔透,光可監人,端地是當世奇珍,連帝王之尊的曹壽都看得嘖嘖稱奇。

    「這株珊瑚長兩尺四寸,價值連城,是我花了好多力氣,追了好幾年才收購到手的。不是我旭烈兀自誇,我敢說,放眼整個艾爾鐵諾,還沒有第二個人能擁有如此珍寶,即使是……」

    旭烈兀說得正得意,全然沒留意石崇已經來到身邊。從以前開始,不能正面衝突的兩人,就經常在中都相比豪奢,在這方面一較高下,此番別後重逢,見到旭烈兀引以為誇的珊瑚,石崇眼中登時露出不屑之色,握在手中的白玉如意更是順手朝那珊瑚揮擊過去。

    「這等小兒玩物,也值得大驚小怪嗎?我……」

    話說到這裡,但聞得砰然一聲,跟著便是「嘩啦嘩啦」的脆響,圍觀群臣紛紛發出他們應有的驚呼聲。這原本正是石崇所要的……只不過,這陣驚呼聲中隱約帶著笑意,因為在重重那一擊之下,脆弱易碎的珊瑚夷然無損,反而是石崇手中的玉如意進裂成片片碎屑,灑落一地。

    彷彿早巳料到會有此事的發生,旭烈兀清清嗓子,哂道:「有一點我忘記說明了,這珊瑚並非普通貨色,而是產於東海之底的玄鐵血珊,奇硬無比,尋常刀劍萬難傷其分毫,不愧為七種神兵素材之首,相信大家剛才都已經看到了很清楚的例子……感謝石君侯為我們示範,順便也提醒我們,下次買一把硬一點的如意。」

    一番話說得眉飛色舞,生動的表情,引得週遭群臣哈哈大笑,就連曹壽都忍不住大聲鼓掌,就只有石崇一個人臉色陣青陣白,曉得自己中了圈套,當眾出醜,盛怒之下,手中的如意殘柄給捏成碎粉,不住灑洩在地。亦直到群臣開始注意到這幕景象,這才噤若寒蟬地停止了笑聲。

    卸去偽裝,不用繼續坐在輪椅上示弱於人,更讓世人知曉自己有天位力量,重回當世有數高手之尊,他石崇本該就有著讓艾爾鐵諾群臣畏懼、尊敬的氣派,但現在被這小小圈套一耍弄,所有威儀蕩然無存,苦心要建立起來的效果,可以說是全泡湯了。

    側過目光,便觸及旭烈兀隱帶嘲諷的眼神,顯然這鬧劇是他算準自己個性而精心設計,為的多半就是北門天關一戰,自己讓白鹿洞栽了一個大觔斗,他這白鹿洞弟子看不過眼,要來替師門討個公道了。

    石崇終究是個心思深沉之人,腦裡將這關節一想通,面色登和,就像剛才的屈辱全然沒發生過一樣,與旭烈兀笑著問好。

    「麥第奇大人這一趟南下遊覽,果然是大有斬獲,光看這滿堂珠光寶氣,就不難想像大人這一路上的風光啊。」

    隱約帶著受賄諷刺的話語,卻影響不了旭烈兀什麼,只是讓他回笑道:「這個當然。鳳凰不落無寶之地,我既然出巡,又怎麼會空手而回呢?不過這些身外之物不算什麼,真正令我流連忘返的,是我這趟旅行穿越深山時,偶然發現的一處溫泉,為了石君侯著想,我已命人在那邊建立行宮,並且派重兵把守,絕對不讓外人進去干擾。」

    「哦?大人的好意,石某人確實是感激,卻不知道區區一處溫泉,何以讓大人這般重視?又何以說是為了石某人著想?」

    「因為君侯你忽殘忽愈,變化無常,為了怕你下次再給人打斷脊椎,半身癱瘓時無處可去,作兄弟的當然要先幫你選好復健地點,免得倉促之間尋覓不到好地方啊。」

    「你!」

    「我什麼了?我這樣為你著想,石君侯該不會不領我的情吧?而切莫以為我是在說笑,若有朝一日我五師兄重回艾爾鐵諾,只怕到時候某人連輪椅都沒得坐了。」

    如果讓這兩人繼續談下去,第四次的麥石戰爭可能就要當場爆發,因為縱然已知道石崇晉身天位,但這人在旭烈兀眼中,仍未足夠威脅到自己生命,就算開打,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除了自己之外,整個麥第奇家毀於一旦,沒什麼大不了。

    火藥味十足的場面,最後是在皇帝陛下親自出口調停的情形下,兩名囂張跋扈之至的軍團長這才各自斂起氣焰,與各自的友人談話。

    之後,石崇向曹壽上奏,石字世家中有一名門客,雄才偉略,武功高強,是舉世難尋的麒麟之材,現在國家求賢若渴,他願意為陛下分憂,將這名門客引薦入朝,遞補已故的花殘缺,擔任御前侍衛統領一職。

    這當然引起了群臣一陣議論紛紛,御前侍衛是最接近皇帝的武官,負責保衛皇宮安全,甚至要支援御林軍守護整個中都,其統領必定是皇帝親信,不然整個御前侍衛造反起來,皇帝肯定第一個倒楣。過去周公瑾聖眷正隆時,推薦其屬下花殘缺擔任御前侍衛,慢慢積功而至統領,現下石崇直接推薦門客為侍衛統領,這實在是無比猖狂的舉動。

    「如今局勢不同,雷因斯對我國的敵意昭然若揭,更隨時有可能對陛下發動刺殺行動。御前侍衛身負保護陛下安全的重任,我認為不該再拘泥於制度,而應唯才是舉,以才能為選賢的唯一標準。」

    「石大帥對於那位賢才的能力如此信任,不知道有何特出之處啊?」

    「當然有。我敢保證,在這位先生的執掌之下,中都從此固若金湯,什麼野心份子都萬難入侵此地。」

    在作出這樣的宣示之後,那位令石崇萬分推崇的強人出現在眾人眼前。雖說他是遵守禮儀,等待曹壽宣召之後才進入廳內,但卻沒有任何人看到他從何處入殿,只是當宣召聲音結束後,一道紅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廳內。

    那實在是難以形容的感受。一生未上過戰場的艾爾鐵諾眾文臣,從此人現身的那刻開始,彷彿被千斤巨石壓身,胸口無比沉悶,說不出話來,光是這種異常壓迫感,就讓他們曉得這人的不簡單。至於有修練武學的眾武官,則是百分百感受到了這人身上的強絕氣派,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全身顫抖不絕。

    才一現身,不用什麼刻意展示,這個將一身霸氣內斂的紅袍漢子就技壓全場,將驚懼、恐怖的感覺,深深植入每個人心底。基於生物本能,再沒有任何人敢提出半點反對議論,結果,曹壽龍心大悅地批准了石崇的薦舉,將這位以「多爾袞」

    為名的強人延攬入朝。

    自始至終,旭烈兀一語不發,僅是注視著這一切。雖然他有足夠的心靈修為,不被對方的滔天霸氣給壓倒,能維持心神自主,但整個背後卻仍汗出如漿,像是與一名高手進行過生死激戰般,通體疲憊。

    群臣都有一種感覺,彷彿往後將要與一頭極為猛惡的凶獸同朝為官,在恐懼他的同時,也為著得到強大力量庇護,而得到一份安心。不過,至少在這廳堂之上,除了極少數人之外,並沒有什麼人察覺到,一個足以震驚整個風之大陸的特別計劃,已經從此刻開始暗暗佈局、展開行動。

    一個……以「殺神」為代號與目標的特別計劃。

    「真麻煩,這是什麼鬼地方?大舅子上次下手也太重了吧?」

    隻身離開國境,蘭斯洛偷偷來到艾爾鐵諾境內。由於北門天關在上趟戰役中被毀得一乾二淨,離開國境時倒是省掉了不少麻煩。

    經過基格魯時,向駐紮於斯的五色旗部隊稍作指示,跟著就直奔花家領地。

    以一國之尊的身份,不帶任何護衛,孤身進入敵國,在以前的時代簡直難以想像,但蘭斯洛卻不覺得有什麼好奇怪的,因為時代已經不同於以往,如果有需要,自己一個人就可以盡毀艾爾鐵諾西方領地。

    軍隊什麼的,並不足以對自己造成威脅,認真來說,單對單進行戰鬥,目前艾爾鐵諾境內會令自己感到沒有勝算的,也只有月賢者陸游一個,他的實力比預估中更強,特別是那個抵天劍陣的變化,目前還找不到應付方法,當日如果不是佔了他與天草先惡鬥過一場,功力減退的便宜,自己就無法那樣高姿態地唬退他。

    大雪山雖然也在艾爾鐵諾境內,可是自己並未與山中老人交手過,不知道對方功力深淺,倘使那老頭的武功與天草相若,那麼自己縱然勝他不過,也絕對有自保之力,不會落到狼狽逃命的地步。

    重踏艾爾鐵諾的土地,一股不勝唏噓的感受,整個蔓延上心頭。短短八個月的時間,一切改變實在是太大了。

    一年之前,自己還在花家領地,與四十大盜的弟兄們幹著沒本錢買賣,劫富濟貧,希望能藉著這些行為累積名聲與實力,然後當一切發展成熟,幹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創造時代。

    當初在當強盜頭子的時候,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成為盜匪王,名留史上,假如能夠更進一步發展,那就是能建立一個小國,自己在裡頭稱王為帝。或者,把四十大盜發展成一個規模龐大的傭兵團,憑著這份傲人實力,雖然為諸國所用,卻又能保有自我的自由與自尊,無須看任何人臉色。

    這份規劃十分完美,至少……對一個男人的夢想來說,是一張非常吸引人的美麗藍圖。無奈,蒼天素來不從人願,希望推動時代的自己,最後仍然是被時代推著走。

    在四十大盜的實力發展完全之前,自己就被迫離開艾爾鐵諾,轉向雷因斯拓展新一片天地。結果,自己是如願以償地成王,但卻不是什麼小國,而是堂堂雷因斯的一國之君。

    權力、責任,都比之前所求的更大得多,這本來就應該是一件好事,不過,有時候捫心自問,自己卻好像不是很快樂。但即使是如此,完全放縱自己,去做一些自己真心想做的事,卻又讓人感到一種實實在在的痛快。

    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和從前相比,自己現在有信心去守護身邊的人與物,不只是「想」要去守護,而是實實在在地知道,自己有能力去守護。這是十分可喜的一件事。

    只是,和希望守在手中別失去的東西相比,有時候,自己仍會緬懷那些已經失去的東西。

    在飛來此地的路上,暹羅城中曾發生過的一切,又在腦裡走馬燈似的重現了一遍。那實在是一個自己不太願意去回憶的東西,因為雖然中間有很多甜蜜的好事,但每當自己憶起那結局,一股令人心痛的強烈不快感,就令自己想要以天位力量狂轟地面來發洩。

    而現在想來,風華她幫助自己解封內力、清理神兵時,是怎麼樣的心情呢?

    她是這麼樣一個不喜歡血腥與江湖仇殺的人,之所以肯那樣子幫忙自己,心裡是不是有著委屈呢?

    這些推測,在那個片夜裡,風華無聲無息地消逝後,就已經沒有了求證的機會。不過,那天走在街上,卻聽到令自己錯愕難當的消息。

    當日在沈家梅林,牆上的遺言,已經將一切說得很明白,風華苦候自己歸來未果,在萬般遺憾之下,留字於牆上,從此消逝。這些是自己親自確認的,但說到底,自己並沒有看到整個過程。

    然而,現在卻聽到這樣的消息……會有這樣巧嗎?

    同樣是名叫「風華」的美人,同樣擁有一手起死回生的精湛醫道,這些東西會只是巧合嗎?

    答不出來,而自己的耐心,亦等不到委託青樓的情報系統去查證,當回過神來,已發現自己騰身於空,正朝著北門天關的方向高速飛去。

    經過幾天的連續跋涉,終於抵達了目的地,那些為了流民、難民所設的帳棚專區。照自己先前所問過的,女神醫風華就是在此處義診行醫。

    只差幾步,就可以踏進流民區,但不知道為什麼,此刻赫然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讓自己遲疑著步伐,沒法果決地大步走進去。

    (他媽的,蘭斯洛,你這是在幹什麼了?難道那裡頭有東西比陸游更可怕嗎?

    你不是有自信面對陸游也不當一回事嗎?)

    連續深呼吸幾口,蘭斯洛大步踏了進去,雖然已極力克制,但他身上所激發的氣勢,彷彿要與強敵決戰一般,迫得地下飛沙走石不住往旁散開。當他察覺到這一點,更是不禁啞然失笑。

    (太不成熟了啊……)

    一面感歎自己的不中用,蘭斯洛進入了難民營,詢問風華女神醫的所在,然而,所得到的答案卻讓他大大出乎意料。

    「什麼?人已經走了?」

    不知道為了什麼理由,十日之前,風華好像接到什麼重要消息,雖然不願,但仍匆匆結束了在此地的義診,乘車而去,就此不知去向。

    「走了?走去哪裡?你知不知道?」

    「你這人真是奇怪耶,都說是不知去向,誰知道是去了哪裡?」

    被蘭斯洛揪住衣領喝問的人,很沒好氣地回答,若不是因為覺得這青年看來滿臉橫肉,一副絕非善類的模樣,說不定直接就回嘴罵起來了。

    放下那人,蘭斯洛快步走出難民營。此地人多眼雜,要是認出了自己,那可多有不便。為了要讓腦裡的混亂情緒靜下來,他找了個僻靜所在思索這一切,納悶對方到底上哪去了。

    「傳說中大海窮西之處,太陽誕生的故鄉。」

    正當蘭斯洛悵然若失,後頭有個稚嫩嗓音這樣說話,令他驚醒,回過頭來,卻只見到一名身穿黑色魔法袍的女童,戴著一頂過大的尖魔法帽,笑吟吟地站在身後不遠處。

    「啊?梅琳老師!」

    縱然會面次數不多,所知亦極為有限,但蘭斯洛仍曉得這位雷因斯首席長老實是非同小可的異人,急忙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施禮問好。

    「嘿,小子,看招。」

    對方沒有回禮,反而以難以置信的高速發動奇襲,直攻向蘭斯洛。

    「神兵火急如律令,疾!」

    說著蘭斯洛所不明白的咒語,梅琳當胸刺來的一指,在蘭斯洛眼中本來算不上什麼威脅,然而,隨著那聲咒語唱誦,那記劍指卻發生了難以言喻的妙用,彷彿穿越所有空間限制,將輕易突破護身真氣,直擊自己要害。

    蘭靳洛大吃一驚,百忙中運起天位力量,恃強破招,更藉著天位對地界的絕對優勢,一瞬間把情勢扭轉過來,重重手刀反攻過去。

    「力道沉穩,這記鴻翼刀可用得不錯啊。」

    與女童無異的小小身體,動作竟是出奇地靈活。梅琳右手一旋,十多張赤黃符紙無聲地出現,幾乎只是她心念一轉,這十多張承受咒力加持的符紙,就有了力量,抵擋住蘭斯洛的攻擊。

    「什、什麼?」

    縱然已超越小天位,蘭斯洛仍不免感到吃驚。對方的防衛中並沒有運使天位力量,但自己卻攻之不破,這世上又怎有這個道理了?而且,在梅琳老師的勁道中,自己更感受到一絲不應出現的熟悉氣勢。

    「這是……抵天三劍?」

    「就是這樣啊,小伙子。」

    不是說笑,那十二張符紙忽然自動折疊為劍,吸盡自己剛才發出去的天魔刀勁,同樣地以天位力量攻來,而那衝擊過來的氣浪,赫然就是當日陸游在北門天關重挫天草的中流劍陣。

    倉促間難以抵擋,蘭斯洛狼狽地連退數步,在敵人更高一籌的戰術運用下吃了虧,而當他振起精神,要認真對敵,一股翻天覆地的恐怖霸氣,如海嘯般從身後升起,強烈壓迫感如芒剌在背,令得蘭斯洛不敢妄動。

    (該死,原來是為了這樣……)

    以蘭斯洛這時的修為,就算以陸游之強,也不太可能偷襲於他,但當一名高手以戰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另一名不下於他的強人就有機會做出致命偷襲。

    這名高手的武功之高,更在預期之上。背後的海嘯氣勢明明已在巔峰,卻仍不住往上推高,如同升龍,在高峰的頂端更往天空衝去,可以想像,當那股巨龍之浪從天空盡頭直崩潰下來,進發出來的攻擊將有多麼驚人。

    雖然還無法一招就分曉勝負,但若對方對著自己背心空門出手,自己肯定會受到重傷。若是給陸游那級數的高手全力重擊,即使以乙太下滅體保命逃走,起碼也要一年以上才能痊癒。

    問題是,這名與悔琳老師聯手把自己逼入險境,能散發出如此恐怖的霸氣,使自己背後冷汗如漿不住湧出的高手,到底是誰了?艾爾鐵諾境內有如此強絕實力的,到底是誰了?

    一個念頭在腦裡閃過,在閃電分析過連串人名後,一個不應該出現在此地的人名,讓蘭斯洛有了肯定。當這念頭出現在腦中,笑意也同時在他嘴邊出現。

    「呵,原來是你……」

    第四章王者之刀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四月雷因斯西西科嘉島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若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舍利子,色不異空……

    哎呀,混帳東西,叫我一個人在這裡唸經!有沒有天理啊!「

    惡魔島之上,平時進行的誦經課程,這幾天因為臨時更換講師,使得整個課程籠罩在一片暴風之中,令得台下學員面面相覷。

    如果依照以往,每當王五開始講經,不但台下的魔物被迫聽課,甚至有越來越多的五色旗子弟圍聚過來旁聽,希望從王五解釋經文意義的過程中,去得到一種武學上的領悟,因為眾所周知,王字世家武學的起源,就是由這些平和的經文禪學中所化。

    縱然心懷仁義,但這俠名遠播至大陸每個角落的絕世天刀,並不是一個夢想主義者。外表土氣,但內裡著實思量精細,這次到惡魔島來對魔族講經,是他之前認真評估過,認為確實可行的理想。

    經過一段時間的實行之後,效果也已經出現,那些被俘虜的魔物們,全都戾氣盡消,再也沒有了傷人的念頭,這點是很好的,但當五色旗成員好奇地問到他們為什麼有了這樣的改變,卻得到令人錯愕難當的答案。

    「我們受夠了,聽了一整天的經文,奸像把後半生的所有精力都掏空了,只要想到人類裡頭或許還有其他人和這傢伙一樣囉唆,我們就覺得快要崩潰了,請快點放我們走吧……不想再吃人了……再也不想吃人了……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人啊……」

    惡魔島上的白家子弟,並無意將這件事情當笑話看待,不過每次想到魔物們的恐懼表情,總是令他們忍俊不住。而當這消息傳人當事人耳裡,王五的表情,大概也只能用呆若木雞來形容。

    「真是的,原來我說的話,居然已經變成精神攻擊了嗎?」

    對於懊惱不已的丈夫,公孫楚倩老實不客氣地扭著他的耳朵,大聲道:「是啊,天底下哪有哪個男人像你這麼婆媽多事的?看這些獸頭獸腦的東西不順眼,直接宰了就成了。天底下那麼多生物,難道都能被你一一教成好人嗎?」

    「喂喂喂,這樣說太過分了吧,我也是獸頭獸腦啊,照你的標準,豈不是連我也要一刀宰了?」

    對於妻子的怒氣勃發,王五顯得有些心虛,因為像這樣丟下王字世家的事務不管,跑到惡魔島來,就令她極為不滿。倘使是對外人,可以用一句「守護人間界安全」來當理由解釋,但偏生妻子是一個能瞭解自己整個人格與靈魂的知己,所以……

    講經的課程還是繼續進行,不過,似乎是因為導師受到了嚴重的心理打擊,隔日當白家人員來到王五居處,恭敬地要請他出來時,卻聽到裡面傳來一聲彷彿母獅咆哮般的怒吼。

    「啊!你這個渾帳男人,什麼叫做身體不適,要人代課?就這樣留張字條偷跑,等你回來我就要你好看!」

    就這樣,惡魔島上的講經課程換了名代課講師。而與先前那位魯鈍漢子不同的是,這次的講師容貌艷麗,身材火辣,是一名絕對能吸引所有學員全神灌注的美麗女性。

    無奈的是,在另外一方面,她也是一個與惡魔島絕對名實相符的恐怖人物,特別是在丈夫不告而別的離去後,公孫楚倩的怒氣就令所有學員叫苦連天。

    「很久沒有見到你了,力量與做事手腕都進步得不錯,這是很可喜的事,值得幹上一杯喔。」

    「得了吧,師兄你只是想找酒喝吧,不過放眼整個花家領地,可能找不到合你口味的美酒。除非……你又像以前那樣,要嫂子親自送快遞了。」

    「啊,還是算了吧,她現在一個人在西西科嘉島上,肯定大發脾氣,如果見了我的面,說不定就用天位力量一腳把我踹回武煉了。」

    想像得出妻子的暴怒,王五僅是聳聳肩頭,面露微笑。

    「……每次都是她留張字條,然後就惹了一堆麻煩,要我向一堆人道歉,偶爾換換立場也不錯吧。」

    「嗯,師兄,這種心情,我非常地能夠體會喔。」

    「真的嗎?已婚男人果然就體會到了不一樣的東西,不過你妻子……」

    「呃……我已故的妻子是個好人,不過我妹妹的脾氣和嫂子有些共通之處,所以我可以體會你的心情。」

    不是有心隱瞞,但蘭斯洛真的覺得,要解釋小草如今的狀態很費唇舌,就索性不提了。

    在剛剛的交手中,自己迅速被迫至下風,腦裡推測著敵人身份。雖然自己心神被梅琳老師的攻勢所吸引,出現破綻,為敵所趁,但是要把握到這個破綻,壓得自己難以翻身,這份修為就非同小可,來人武功應當是在自己之上的。

    這樣的人,放眼整個大陸並不多見,更何況那股無匹霸氣,並非陸游、天草四郎所有,平生所見高手中,除了自己,還真想不出別人。梅琳老師雖然出手相攻,但自己相信,她沒有可能會對自己不利,換言之,配合她一起出手的,一定是一個能讓她信得過,不會危害自己的人。

    幾樣資料一歸納,答案就出來了。師兄王五的武學路子,幾乎與自己同出一轍,他的刀勢之所以如雲如風,淡泊似水,那只是因為他不願意用霸道去壓服敵人,並不代表他沒有霸氣。如果真的要論刀中強者,身為絕世天刀的他,又怎麼可能使不出刀中霸殺之氣了?

    「判斷力和應變能力都比之前進步,這一點非常地可喜。我這次來找你,路上見到梅琳老師,請她幫我這個忙,果然效果不錯啊。」

    「不過,我是很好奇,我不知道師兄你和梅琳老師認識?」蘭斯洛確實很疑惑,武煉世家的首腦、雷因斯的首席長老,根本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人,為什麼會妤像舊識一樣?

    「像老師那樣見多識廣的長輩,都是交遊廣闊的,武煉幾個大部族的祖上都傳過命令下來,除非日後發生重大的敵對,不然梅琳老師就是一個我們必須絕對尊敬的人。」

    這固然是理由之一,但王五所沒有說出的是,像梅琳這樣輩分的長者,多數都與青樓聯盟背後的那個組織有往來關係,以自己妻子在那組織中的地位,和梅琳熟識是很正常的事。

    而當協助王五試招完畢,梅琳並沒有再逗留,仍是像個孩童似的一笑,整個身影就慢慢地淡化消失。

    「世間力量運用之道,千變萬化,實是令人歎為觀止。」王五歎道:「像這樣的褪身移位,天位力量就做不到,可見得大千世界,盡有我們所窺之不及的道理,單單是擁有天位力量,就自以為天下無敵,可真的是太膚淺了。」

    蘭斯洛沒有答話,心中仍在疑惑,師兄在全無通知的情形下,隻身離開西西科嘉島,趕到花家領地來見自己,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只是單純興起,想要找自己聊天談話嗎?以師兄的個性,確實是有這可能,但看他每一句話都若有所指,還特別與梅琳老師一起試自己的力量,今天的會面,該是有些什麼目的的。

    「你的風華刀,已經帶在身上了嗎?」

    「啊……是啊。」

    「師弟你今天,還有什麼事情要做嗎?」

    「嗯……沒有吧。」

    沒頭沒腦的兩個問題,讓蘭斯洛覺得很困惑,而王五跟著的第三個問題,更險些令他懷疑自己耳朵壞掉了。

    「那麼……有沒有興趣和我動手一下?」

    對於師兄的這個提議,蘭斯洛簡直就覺得不可思議。自從暹羅城外一會,他知道這位大師兄雖然個性淡泊,但對於武學卻仍然熱愛,寂寥時也會興致勃勃地找群獸交手,不過,他這次長途跋涉而來,就是為了找自己比武過招,這恐怕不是單單過過癮而已吧。

    只是,蘭斯洛很快地便露出笑容。在自己武功大進的此刻,能與身為當世有數高手的大師兄動手較量,這是求之不得的機會,自己又怎會拒絕了?

    「既然要動手,那麼師兄你就跟我來吧!」

    壓下所有力量,單以招數來對戰,打起來太不過癮,可是如果要使用天位力量作戰,十招內已毀盡方圓里許的一切,倉促間要找個適合交手的地方,只好到雲層間打高空戰了。

    「師兄,既然要動手,我希望你認真一點,因為如果你掉以輕心,我保證我會毫不留情地把你……喔!」

    不用蘭斯洛提醒,此刻的王五就是無比嚴肅,沉默地不發一言,還沒完全飛至安全空域,他便已經出手。

    「腳程這麼慢?我送你一程吧。」

    左臂橫空斬過,似刀似拳,速度更是驚人,在蘭斯洛還沒意會過來之前,已經擊中他胸口,力道震盪,王家刀法獨有的多重刀勁,四重不同力道先後爆發,把他整個人直接轟到雲層裡頭去。

    「師弟,要我認真,就要有所準備,不然你很快就會後悔今日戰敗的恥辱。」

    不像是尋常的比武練習,王五身上甚至已經迫發出熊熊鬥氣,排雲裂空,像是一個所向無敵的戰神,毫無顧忌地直接追入雲內。

    甫入雲內,王五便感到一股驚人熱力,蒸發周圍雲霧水氣,明亮耀眼的火光,形成了四條張牙舞爪的火龍,在長聲龍吟中,迎面而來。

    「呵,是」雄姿英發「的高等應用嗎?懂得使用這樣的變化,見識確實已經不是小天位可及,但這真的是你自行參悟嗎?」

    看見當年曾在義兄忽必烈手中出現過的強招,如今重現於師弟手裡,王五確實感到一陣快慰。只是,身為鴻翼刀的兩名原創者之一,他就能看出蘭斯洛刀招中那一絲不應有的破綻。

    「如果真是由你自己所參悟,」雄姿英發「的威力不應該只有這樣,雖然說值得欣喜,不過,還是給我退下去吧……」

    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法,王五身邊激起一陣狂風,蘭斯洛所射出的火龍,還沒能夠近身就已經被撲滅殆盡。

    (厲害,師兄果然是師兄。)

    萬萬難以想到,從大舅子白起身上學到的招數,這樣輕易就被化解,蘭斯洛著實一驚,但是也覺得高興,因為如果這樣就被自己難住,那就不像一直在自己心中有相當地位的師兄了。

    積極搶攻是一個辦法,也是自己最拿手的戰術。然而,自己現在卻希望能見識一下,王家刀法在師兄手裡,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神技?所以決定採取守勢,靜待下一波攻擊。

    「不用自己拿手的主攻,把主動權交在別人手裡,奸小子,你還以為這是在玩嗎?」

    王五的微笑十分平和,但出手勢道卻是強而悍之的剛猛。手不抬,腳不動,單單只是一個意識,周圍氣流就已經急飆成風,猛往蘭斯洛擊去。

    由罡風形成的刀刃,肉眼已經見不到實體,但蘭斯洛憑著觸感與天心意識,仍可以準確察覺到那千百道狂斬過來的風刀,實際流向究竟是哪邊。

    「」強虜灰飛湮滅「!給我去!」

    基於對師兄的尊重,蘭斯洛只想以鴻翼刀應接。當一一掌握住這陣風刀的破綻,他鼓起力量,使著鴻翼八式中最能集中本身力量的一式,風華刀出鞘,一擊就把千百風刀擊破。

    「嘿,師兄,我……」

    「別那麼急啊,小子,後頭還有東西瞧呢!」

    王五手臂一抬,周圍氣流立刻有了改變,又是一道風刀攻擊過去。蘭斯洛凝運天心,待要揮刀迎接,卻發現這道風刀和之前有了不同。

    速度很快,甚至可以說比之前更快,但卻不是狂飆,而是「流動」。像一道強而有勁的水流,在大氣之中暢湧過來,雖然不明顯,但是力道卻集中而直接,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攻擊。

    (很高明啊,這樣的打法,師兄是想用多重刀勁的戰術優勢嗎?)

    修煉過鴻翼刀,多重刀勁的用法蘭斯洛也會,但卻仍然做不到一刀八擊的境界,如果使用同樣技術對拚,只會加快敗亡,所以根據日前構思的戰術,只有凝聚力量,在刀勁多重爆發之前,把它給一擊而破。

    以蘭斯洛現在的力量,這個戰術應該是有效的。然而,風華刀剛要揮出,他的臉色就變了。那道原本與大氣流向嵌合的風刀,忽然整個消失不見,徹底融入了大氣之中,任天心意識怎樣探索,也難以發現。

    「不好……喔!」

    悶哼一聲,蘭斯洛已然中招,那道風刀全無徵兆地從左側出現,將他整個身體貫穿。破體而入的剎那,多重刀勁的影響效果隨之出現,但卻不像之前那樣分明,雖然分作八次,但每一重勁道間卻相連不斷,令得刀氣破體的時間變長,彷彿被一柄鋸齒刀來回切割似的痛楚,就在蘭斯洛體內發作。

    這樣的結果,雖然殺傷力沒有之前直接,可是卻造成蘭斯洛體內氣脈大亂,被刀勁多重干擾,一時間完全提不起勁來。

    (雖然不好防禦,但卻沒有什麼直接的殺傷力,師兄這一招的目的為何了?

    啊,難道他想……)

    已不只是難道,當刀氣將蘭斯洛貫體而過,將他氣血震盪得亂七八糟,難以運集真力時,眼前赫然出現一道巨大身影。

    以體型來說,王五比蘭斯洛瘦小,如果並肩站立,甚至還矮上一個頭,但當他以這樣的近距離站在蘭斯洛面前,所散發出的壓迫感,讓他看起來彷彿是一個三尺高的巨人,高大、雄偉:水遠都不可能被擊倒,面上的虎紋、虎耳,看起來更是雄威凜凜。

    從這具軀體中,蘭斯洛感受到了早先感受到的無匹霸氣。不再是天人合一的平和,而是一股直欲與天比高的激昂浪潮,怒濤般轟拍了下來。也在這時候,他忽然有了一個很怪的念頭。

    (奇怪,不像是師兄的感覺……這樣強大的霸氣,好像……是在和傳說中的武霸忽必烈動手……)

    「同樣是」強虜灰飛湮滅「,以大日功推動,師弟你就嘗試接接看吧!」

    日賢者皇太極的傲世武學,乾陽大日神功全面推動下,爆發出來的熱勁洪流,讓人想起了正午時的太陽,而配合著這份力量,王五的兩記斬擊,已經重重劈斬在蘭斯洛肩上。

    沒有鮮血狂噴的景象,在極度高溫之下,鮮血才出來就被蒸發殆盡,連稍阻敵人攻勢都做不到。蘭斯洛察覺了自己一個很大的失算,之前一直只把師兄當成強絕刀者來看待,卻忘記大日功一旦發動,效果絕不亞於東方家的火系絕學。而且,對於這場「練習」,師兄似乎異常地認真……自己兩邊肩骨齊斷,面頰更給熱流燒灼至乾裂,如果再這樣挨打下去,肯定撐不到五十回合。

    「師弟,可別這樣就退縮了,接下來還有啊!」

    不是說笑,王五雙臂抬起,又是兩道大日天刀重擊而下,高熱罡風擦過空氣,赫然有赤紅火焰流動,帶出了一條長長的火焰尾巴,本來就已經創傷的雙肩若再挨一次,兩條手臂肯定保不住。

    敗給師兄,沒有什麼大不了,畢竟本來就沒有什麼理由要與他認真作戰,如果是以前,說不定就硬挨這一擊,然後向師兄求饒,大家一起去喝酒就算了。

    但是,自從為王之後,蘭斯洛胸中有一股傲氣,他必須向自己證明,自己是個絕對的強人,有能力保護所重視的一切,再也不會輸給任何人。

    「豈有此理,師兄,我去你媽的!」

    千鈞一髮,鬥志與戰意整個湧了出來,像是受傷的猛獸見血後激發凶性,蘭斯洛狂喝一聲,竟把兩臂放棄,硬接王五的斬擊,利用那份痛楚與危機感,悍然出擊。

    天魔功全面爆發,功力全數集中在腿上,趁著彼此距離拉近,一記膝撞就轟在王五小腹上。

    一擊得手,但膝頭上傳來柔韌如綿的不著力感,就讓蘭斯洛曉得這記霸王膝沒能發揮應有功效,所以第二擊連接而出,由膝撞改成掃踢,天魔功運於腿上,配合白家的劍拳訣,形成一把無堅不催的腿刀,直掃向王五側腹。

    轟然巨響,對於這記死中求生的絕命招數,縱足以王五之強,也是吃之不消,狼狽地給轟掃出百餘尺外。

    蘭斯洛的狀況自然只會更糟,兩條手臂一起給斬下來,傷處被高溫極火焚炙過,整個筋肉碳化壞死,要用手術重接回去,根本就不可能。

    「難得倒我嗎?我的手臂,給我回來!」

    連聲怒吼,蘭斯洛急運乙太不滅體,一面催逼傷處重現生機,一面試著與斷臂接回。像這樣殘肢斷體的傷勢,如果在過去,已經屬於乙太不滅體無法處理的傷勢,然而,在強天位的強大力量運轉之下,蘭斯洛硬是將斷臂重生治癒。

    經脈連結、肌肉重生、肌膚癒合完畢,撫摸著完好如初的手臂,蘭斯洛面上不禁有一絲笑意。能做到這種事,自己該是白字世家有史以來的第一人了,因為沒有足夠力量推動,就算把先天元氣催盡,也無法催愈這樣的傷勢,而自己能夠做到,這也就代表……代表什麼呢……

    「想不通的事,就別去想吧……」笑聲回復了本來的平和與輕鬆,王五的身影在天空另一端出現,似緩實疾地飄栘過來。

    沒有再散發戰意與霸氣,王五隻是淡淡地伸手,抹去嘴角的一絲血痕。師弟的進步比預期中更多,已經到了自己不能小看的地步,用小腹要害硬接他兩擊,護身真氣支撐不住,仍然是受了點內傷。

    「好傢伙,我們再來吧!」

    看見師兄現身,蘭斯洛飛身衝上去,戰意熊熊燃燒,誓要討回剛才的恥辱。

    「已經沒必要戰了,師弟,我認輸,可以就此罷手嗎?」

    「渾你個帳,你說罷手就罷手,你認為我會那麼聽話嗎?」

    「唔……我想大概不會……」

    微微苦笑,王五知道自己要收拾先前惹下的爛攤子。雖說無奈,但現在也只好用自己不願意使用的那一招了。

    「既然如此,師弟你小心了,因為我現在發出的這一招,不習慣的人會有點暈啊……」

    在微笑中攤開右手,一道小小的旋風在掌心出現,瞬間激增規模,成了一個底部直徑一尺的巨大龍捲風。恐怖的風壓與拉扯力,瘋狂席捲五百尺內,將四周白雲全部吸扯過來。跟著,王五一推一送,這道旋風猛地朝蘭斯洛吞捲過去。

    (區區一道風刀就想把我攔下,師兄你實在不該這樣小看人的……)

    動手以來,自己還保有相當多的實力沒發揮出來,只要使用天魔功的武技,肯定能讓面前這男人後悔輕敵的態度。無疑地,師兄的若水柔勁很難以防備,但這麼一個巨大暴風擋在面前,那要比拚的就只是單純力量高下,與戰鬥技巧無關了。

    劍拳訣再運,天魔功的黑煞魔氣纏繞於臂上,當自身力量高度集中於臂上,憑著這天魔劍拳,在單對單的情形下,蘭斯洛就有信心能夠破解強天位級數中的所有招數。也因此,他沒有避開迎面而來的龍捲風,反而直衝過去,要以最快速度通過,與師兄對戰。

    「好鬥志,但在不明白我力量真相之前,師弟你這樣做卻甚為不智,還是退下去冷靜一下吧……」

    隔著旋風,師兄的聲音仍清晰入耳,蘭斯洛正要反唇相譏,但是手上傳來的感覺,卻讓他的笑意僵在臉上。

    (這是……)

    與其說是不合常理,倒不如說是根本無法想像,那道龍捲風裡頭蘊含的力量之龐大,絕對不是天位高手的正常出力,世上沒有哪個強天位高手能有這樣強大的力量,這種壓迫感……好像是天草四郎與陸游聯手施為。

    無法突破,天魔拳劍的殺傷力,在接觸到旋風的瞬間就被滑轉卸掉,連帶地讓蘭斯洛拿不穩身形,整個人被捲進龍捲風去,在裡頭狂轉不休。而在激烈旋轉下,龍捲風頃刻之間就轉出十餘里外。

    「唉,擺平老婆和擺平師弟都是同一招,這兩個傢伙應該多練練鎮定的功夫啊……」

    「師兄,你剛剛那一招……」

    「秘密,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你還真是婆媽,直接告訴我不行嗎?」

    「還不是時候。你鼻青臉腫的,要不要拿塊布去擦擦鼻血?」

    「也好……還真是痛說。我的頭到現在還暈呢。」

    「很正常,我老婆每次發酒瘋找人打架,我都用這一招把她擺平,隔天早上就騙她說這是宿醉,讓她下次有所收斂。」

    王五搖搖頭,歎道:「有時候真想勸勸她,不能喝就別喝那麼多嘛,說起來還是我自己不好,當初不該教她練醉拳的……結果,現在她每次喝醉我都挨揍,有一次護身力量沒運足,還害我有了黑眼圈。」

    聽著師兄的感歎,想像到那份痛楚,蘭斯洛不禁皺縮了瞼。適才被龍捲風弄得頭暈腦脹,臉上也一堆瘀傷,還沒來得及用乙太不滅體療傷,現在皺皺面孔,還真是不舒服。

    「算了……不提這個,師弟,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王五笑道:「所謂的天位力量,究竟是什麼呢?」

    終於提到正經話題,蘭斯洛想要回答,但卻又沒有那麼容易開口,思索片刻後,他正色道:「是……一種融合自身內力與外界天地元氣的綜合力量吧。」

    「嗯,很對。簡單的說,是一種利用天地元氣成為自己力量的方法。」王五道:「但既然都是利用天地元氣,那為什麼還會有」太「、」齋「、」強「、」小「四級天位的分別呢?又為什麼天位無法越級挑戰呢?」

    「那是因為天心意識……」

    「天心意識怎麼對戰鬥發生影響,你能解釋得出來嗎?」

    「這個就……」蘭斯洛對於天心意識的修練,一向希望像妮兒那樣自然天成,別讓自己無謂的思索去干擾這份感應靈覺,所以也從未深思,現在突然被問起,一時間還真是說不上來。

    「天心意識雖然有很多玄妙難言之處,但基本上,仍只是一種力量應用的智慧而已。其實世上的各種道理,本質差別不大,高下之別,也就是在於各自的運用方式不同。」

    看看師弟仍是一副茫然不解的樣子,王五微微一笑,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

    「舉個簡單的例子,同樣是一根樹枝,可以用它來揮舞,這時所利用的,是它被揮動所造成的打擊力。只要力道夠強,速度夠快,單是這樣便足以傷人。」

    王五笑道:「但如果我把它給點燃,讓它生火,那麼憑著它的熱力,即使我沒有揮得很快,力道很重,只要輕輕把它在你身上一放,你就會受傷了。」

    蘭斯洛點點頭,好像領悟到什麼東西,卻又形容不出。

    「這些都還不是最厲害的。我在惡魔島的時候,聽我老婆和新交的白家朋友聊天,說了些很有意思的事。同樣是這根樹枝,在我們肉眼看不見的地方,有一些組成這根樹枝的分子存在,如果讓那種叫做分子的東西排列失控,就能釋放出超乎想像,比前面兩種利用方式還要大出百千萬倍的能量。」

    如果蘭斯洛沒有在雷因斯圖書館呆過一段時間,肯定會聽得目瞪口呆,然而,稍稍接觸過太古魔道之後,他明白師兄說的都是真話。

    「天位力量也是這個樣子的,同樣是打出一拳。常人只能利用肌肉的力量,地界奸手則可以利用內力,而天位高手則可利用天地元氣。但隨著四種利用方式的不同,就產生了」太「、」齋「、」強「、」小「四級天位的分別。每一級利用天地元氣所產生的力量,都不是前一級可以望其項背的。」

    王五道:「因此,不論常人如何鍛煉,肌肉的力量是有極限的,絕不可能打得贏能利用內力的地界高手。同樣的,即使擁有千萬年內力,也無法和天位高手相比。小天位就算能吸納再多的天地元氣,以他所能運用的形式,也絕發揮不了像強天位高手那樣的力量。所以,天位之間是無法越級挑戰的。」

    在和那偉大霸主身心合一的夢中,蘭斯洛曾經見識過,天心意識高度差距下,彼此招數、戰術上的破綻可以說是被擴大百倍,讓天心優異的一方恃強擊弱,瞬間分曉勝負。

    對於當時還是小天位的自己,那是一個很不容易的體悟,但現在聽師兄這樣說,好像又有一道天心應用的門扉開啟了。

    「因此,想要讓自己的天位力量更上一層,其實是很簡單的,只要變換一種利用方式就行了。但這樣的變換,卻是最困難的,這只能靠」領悟「,才能明白並且運用那一種更強大的力量。因為不同的天位力量,其間的差別來自於本質的不同。所以,天位力量的提升,是最簡單也是最困難的。」

    王五道:「天心意識的運用,可以在招式的催發上有明顯效果。像剛才的那一招龍捲風,很強吧?」

    親自體驗過滋味,蘭斯洛只能點頭。

    「可是我查閱典籍,傳說中齋天位高手在運用招式的時候,可以把力量完全封藏,幾乎沒有半點浪費,百分百地轟擊在目標之上。這點你我都還做不到吧?

    每次只要認真一點,用個什麼絕招之類的東西,馬上就把周圍打得亂七八糟,方圓幾十里內一場糊塗。「

    講到這點,蘭斯洛也覺得很懊惱,自從擁有天位力量之後,每次出手都搞到驚天動地。可是,遇到強敵時,不用天位力量又不行,一旦用了,龐大能量所造成的破壞力,想壓也壓不下來。難道說,當天心意識再度進化,真的就可以做到力量不浪費、不外洩,最集中地殺敗敵人嗎?

    「這些是我多年來研究天位力量的心得,希望你以後能用得著吧。」王五微笑道:「天位之路很漫長,要學的東西也很多,我只能告訴你這些,後頭的就要靠你自己去參悟了。」

    說得簡單,但蘭斯洛卻知道師兄告訴自己的這些資訊,究竟有多麼寶貴。那甚至可能讓自己提早幾百年的時間,探索到前往下一個天位的路徑,而只要想到師兄對己的關心,當明白自己成王之後,立刻千里迢迢從惡魔島趕來,傳授自己天位之秘,就實在是讓自己由衷地感動。

    「唉……讓懶散的人勉強打鬥,實在是太勉強了,我覺得關節好沉重呢。」

    活像個老頭子一樣,捶打著肩膀,王五的模樣,就讓人難以相信他的絕世武功。

    「這是我最後所能幫助你的東西了,現在的你,已經是舉世震畏的王者,往後也該自立自強……」王五的語氣很輕,像是在感歎些什麼,而當他結束這樣的慨歎,他問了蘭斯洛一個問題。

    「師弟,我聽說過,當你把雷因斯整頓完成後,要拿下整個風之大陸是嗎?」

    「啊……我是說過,不過那是在雅各城,我……」

    「所謂的風之大陸,當然也包括武煉在內,是嗎?」

    「嗯,關於這件事,我也正想找師兄你談,如果採用聯盟的方式,讓雷因斯與武煉合併,甚至可以讓師兄你來當……」

    「不。我想什麼體制,還有誰來當家,這都不是重點。」

    仍是笑得十分雲淡風清,在起身離去之前,王五拍拍蘭斯洛的肩膀,微笑道:「將所能看到的一切,全都納入自己的掌握中,這樣確實就是霸者之路,但我希望師弟你能明白,如果有一天,你把武煉當成目標,而想要將它拿下,當那一天到來時……你我將不再是師兄弟。」

    被王五臨別時的那句話所震驚,雖然蘭斯洛想要解釋些什麼,卻又不知為何難以開口,只能沉默地坐著,讓師兄從眼前離去。

    師兄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呢?應該不會,因為以師兄的精明,看事情看得很透徹,加上一直以來對己的信任,「誤會」兩字不應該在自己與他之間出現。縱然有什麼不滿,也可以藉著溝通來解決問題,然而,師兄在臨去之前才留下這句話,這擺明是不讓自己有解釋的機會。

    而且,如果是真的有所不滿,那他為何還要趕過來,傳授自己這個以後可能與他為敵的人天位力量研究心得,養虎為患呢?

    腦子裡頭仍然亂亂的,但理智仍在運作,將可能的理由一一列出來,雖然線索不足,可是依照自己對師兄的瞭解,答案依舊是慢慢地浮現了。

    (渾蛋,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硬是把隱約閃過腦海的那個結論拋諸在後,蘭斯洛啟程趕回雷因斯,一路上懊惱不已,這趟旅程實在是大失所望,不但沒有完成本來目的,與那女大夫緣慳一面,還另外多添了這樣的惱人心事。

    整體上的心緒不佳,令得他在回到稷下時,臉色奇壞無比。沒有回宮,他直接出現在左丞相府,預備找有雪飲酒敘話。

    看到已貴為一國之君的義兄忽然出現,有雪並沒有太驚訝,甚至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拍掌要一旁的僕役去酒窖拿酒。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左丞相府似乎成了雷因斯最高決策階層的的平價俱樂部,源五郎也好,蘭斯洛也好,妮兒也好,甚至連同那陰陽怪氣的華扁鵲,有時候都會強自拖著心繫於研究工作的愛菱,忽然出現在院子裡。

    而每一個上門的賓客,都有幾個共通點。他們都是一聲不響地出現,而且永遠不走正門,客氣一點的還會降落在院子裡頭,慢慢走進來打招呼。態度惡劣些的,就直接把府第主人從床上拎著睡衣領子給扯下來,然後一路拖到酒窖,關門痛飲。

    問到為什麼忽然登門造訪,理由都是千篇一律。

    「沒什麼,只是心情很奸,很想喝酒。」

    同樣的話,如果他們是微微笑著,淺酌上兩杯,順道聊些往事,那麼這句話就沒有問題。但如果是說完這句話,就抱起酒罈一個人猛灌,那麼這句話絕對要從反方向來解釋。

    因為酒精入腦,意識不清,當醉意逐漸上湧,甚至還聽得到一些平時聽不到的有趣醉話。

    「喂,左邊的,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愛的人寧願愛她老公也不愛我?」

    「我哪知道。去問你的愛人和他老公。」

    「喂,老四,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妮兒小姐不喜歡我?」

    「我哪知道?去問妮兒小姐啊!」

    「喂,有雪啊,你、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哥哥一直都不喜歡我?」

    「這個我很難明白,不過我建議你多待上一個時辰,等一下老三也會來,你們兩個可以好好談談這問題。」

    「喂,雪特人先生啊,你……嘻嘻,看起來有兩個頭、兩個身體,還有二十根手指喔……說、說正經的,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師兄……哇啦!」

    「喂,小矮子,你別在這裡吐啊,這地毯好貴的!」

    雖然沒有力量,各方面表現都只能算是低能,所有高手、智者都不把有雪放在眼裡,不過似乎也是因為這樣,讓人不存戒心地在有雪面前表露真我。儘管無奈,這微不足道的雪特人,仍是被迫看盡了天位高手們的人生百態。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些天位客人的酒品都還不錯,即使是酒量最差勁的妮兒,喝醉了也只是趴臥在桌上,呼呼大睡,並沒有發起酒瘋拆房子的惡劣習慣。

    唯一破例的是小愛菱,上趟喝醉之後,她拿出新作成的中子光槍連環掃射,鬧得左丞相府裡頭人仰馬翻,幸好旁邊坐著一個華扁鵲,有她鎮壓,這才沒有傷及無辜。不過,在整個過程中,除了幾次可能會傷到人的情形之外,她全部袖手旁觀,放任愛菱把花園池塘打得干瘡百孔,這點實在是讓人氣結。

    隔天,通紅著俏臉,很不好意思的愛菱登門致歉,還帶了大批太研院的機動技師隊前來,幫著整修環境,這該是一件好事,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被他們整修過後的牆壁,即使拿光子槍狂轟,依然絲毫無損,而且所有光束都會朝四面八方反彈亂射開來。

    也就因為各色賓客往來不絕,所以看到蘭斯洛到來的有雪,只是依照過往接待賓客的習慣,讓僕役取出酒來,與這義兄不發一言地喝著酒。

    「老大,我……我可不可以請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你說說看吧。」

    「你去日本的時候,也帶我去吧。」

    「咦?這樣子好嗎?你怎麼說也是左大丞相,你要是離開了,這裡的政務豈不是受到影響?」

    爭取的工作不順利,有雪努力分辯道:「老大,你別和我開玩笑了,這些政務工作我哪會啊?還不通通都交給白老二去處理,我在不在這邊,根本沒有差別。」

    「是嗎?可是你留在這裡吃吃喝喝地享福,不是也不錯嗎?我到日本是去出任務,要和人打生打死的,你跟著我一起去,很危險的。」

    「危險?老大你這樣說就太見外了。當初我和你一起從艾爾鐵諾流亡到雷因斯的時候,那一路上也很危險啊。」

    有雪說得興起,更直接脫去上衣,坦露胸膛,昂首道:「看,我身上這些刀疤劍傷的,就是在那時候留下的,這麼艱險的環境,我不也挺下來了嗎?所以證明我天地有雪是有能耐、有本事的人,和老大你一起去出任務,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想起那段歲月,蘭斯洛胸中一陣感動,點頭道:「你說得沒錯,有雪確實是有本事的人,不過只有一點事情我很納悶。在你身上……我沒有看到什麼刀疤劍傷啊?」

    「唉,受傷的時候是有的,現在傷已經好了,疤痕當然就沒有了。」

    「……你的雪特不死身,好像越來越厲害了。」

    最後,蘭斯洛仍是答應了有雪的要求。這一次前往日本的任務,與過往不同,比較需要機智應變,不單是一味地打打殺殺,讓有雪跟著一起去,讓雪特人調和整體氣氛,或許比較能融入當地環境。

    「既然這樣,讓我收拾一下行李,我們明天一早立刻出發吧。」

    「咦?為什麼這麼急?我才剛剛從北門天關那邊回來,正想歇一口氣,休息個幾天再走。」

    「喔,我想老大你沒空休息了。你離開才沒有多久,楓兒小姐就被嫁到日本和親去了。已經出發好幾天,現在說不定已經到日本了,聽說日本鬼子個個下流淫蕩,是這世上最淫賤的種族,老大你如果不快點出發,楓兒小姐很可能被那些人先#@%&#,再&#&米,最後還☉★●*,讓你這一輩子都後悔莫及。」

    有雪的挑撥,立刻顯現了效果,本來還因為連串不如意事,而顯得有些神不守舍的蘭斯洛,聞言立刻就像是一頭被拔了鬍鬚的雄獅,怒氣與凶性整個爆發了出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這傢伙給我解釋清楚!」

    「哇,老大,不要激動,有話慢慢說,這、這不關我的事啊!」

    在蘭斯洛的雙目怒瞪中,有雪慢慢地把日前發生的事作一個交代。

    那時,眾人猶自苦思,該如何把握這個機會,把一個能夠刺探日本宮廷內情的不穩因子,光明正大地送進去。人選難得,幾個人正自頭痛,忽然一個聲音毛遂自薦。

    「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提案,如果宰相大人同意,我願意擔任這個神聖的使命,永保我國與日本的兄弟之情。」

    伴隨著聲音,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就是楓兒。這自然令眾人大吃一驚,正在與日方使臣交涉的白無忌,也只能看看身後的小草,再看看身前的楓兒,表情怪異莫名。

    「蒼月楓統領,雖然你是陛下貼身近衛隊的負責人,在宮廷裡頭地位崇高,但是……和親要派出去的,是公主啊。」

    白無忌委婉的說法,聽在楓兒耳裡,「公主」這個名詞,卻令她倍覺諷刺。

    不過,這些並沒有什麼關係,因為現在就該是她為自己爭取的時候。

    「雖然我沒有雷因斯皇家血統,可是以前莉雅陛下還在位時,我與她一直是以姊妹之禮互待,如果要在宮廷中選出任何一個人來擔當和親任務,我覺得沒有比我更適合的人選。」

    日方使臣顯然不知道還有這樣一號人物存在,不住上下打量著楓兒。既驚訝於她的美麗,更凜然於她的傲雪氣質,如果她所說是真,那麼能夠迎娶這樣一位與雷因斯宮廷關係密切的女子,作為太子妃,對日本一方確實大大有利。

    凝視著楓兒,小草心裡覺得很為難。她大概能夠瞭解,為什麼楓兒姊姊會在這時候出來毛遂自薦,那多半是因為心裡被壓迫到難以忍受,想要作出反抗吧。

    一直以來,楓兒姊姊的個性就是逆來順受,什麼樣的不合理情況,她都不在意,獨自地支撐下去。特別是對待自己與丈夫,她幾乎是毫不反駁地服從一切不合理要求。

    不過,再怎麼樣地忍耐與服從,人的耐性終究是有個限度。當丈夫給予她的壓力,超過了她所能負荷的心理界線,她終於有所反彈,而作出反抗行為。

    說不上勇於面對,因為在這時自動請求執行工作的目的,只是想從雷因斯這邊逃開,躲去日本。只是,這個玩笑會不會開得太大了些呢?

    丈夫不告而別地趕去北門天關,是為了去見風華姊姊。能不能見到還是未知之數,即使見到面了,以現在的情形,自己並不認為風華姊姊就能和丈夫有個了斷,更何況她背後還有一大群西王母族的長老在影響。

    換言之,從北門天關回來時,丈夫的心情肯定不會太好。如果在此時再給他火上加油,讓楓兒姊姊嫁到日本去,那會有什麼結果呢?

    呃……不管怎麼想,都像是從獅子的嘴邊把那塊肥肉搶走一樣,將會面對的暴怒實在是可怕啊……

    小草的猶豫,全部看在楓兒眼裡。姊妹情深,楓兒又怎麼會不理解小草的心情,更何況,只要想到小草的身份與立場,在面對這樣難堪的問題時,還不斷為自己著想的心情,楓兒就覺得有很深的歉意。

    只是,自己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做才好。如果可能,自己不希望傷害到任何人,但這樣一來,卻又什麼都做不了,而且,即使什麼都不做,放任這情形繼續演變下去,恐怕各種傷害仍是難以避免。

    越是用理智去思索,腦裡頭就越混亂,也只有在這時候,才有點體會到蘭斯洛大人的心境。也是因為這樣,自己才破天荒地將一切交由直覺來決定,這行動或許很魯莽,但唯有這樣子不合過往作風的做法,才能突破自己現在進退維谷的處境。

    所以,雖然心情還很徬徨,但表現出來的態度,已經讓所有人清楚感受到,楓兒堅決爭取這項任務的心情。

    反覆確認過這點的小草,也只有苦笑了。不管結果是好是壞,姊姊這次主動試著爭取,去改變一己的人生,這樣的反抗,自己總該樂見其成的。

    「右相大人,我覺得楓兒小姐的話並沒有錯,整個雷因斯宮廷,再也沒有比她更適合的人選,由她來擔任和親的新娘,一定能增進我國與日本的關係。」

    單單以一個幕僚記事人員的身份,小草沒有資格在此時發言,然而,她一開口,卻令得在場眾人注意力全集中在她身上,這一幕景象,令日方使臣大為驚愕。

    呆呆地看著妹妹,白無忌臉上寫滿想要苦笑的無奈。連當事人都這樣說了,自己還能說些什麼呢?雖然自認為花叢老手,但有時候還真是搞不懂這些年輕女性的複雜心思。

    嗯,或許留連花叢的主要條件之一,就是完全不要去管她們在想什麼吧,一旦太過在意,只會惹得一身腥啊……

    「嗯,我現在也覺得這個提案不錯,由楓兒小姐擔任和親人選,是最符合雷因斯公主名實意義的人。」

    妹妹已經做出裁決,白無忌只有歎氣認帳的份,以右大丞相的身份,宣告此事的成立。

    默默站在一旁的小草,凝視著猶自半屈膝在地上的楓兒,姊妹兩人的眼神中,交換著只有對方才能明白的訊息。

    「姊姊,加油吧,請你讓他知道,並不是什麼事情都能任由他為所欲為,我們女人也是有自尊的唷!」「小草,這一次我覺得很對你不起,不過,請原諒姊姊的任性,讓我去闖闖看好嗎?」整個事件,似乎變成了兩名女性攜手合力的小小抗戰,由於對抗的對象不在,事情得以順利進行。白字世家迅速傳令,在港口準備各種禮品與儀隊,楓兒甚至是當天就隨使者離開了稷下,朝日本而去。

    不過,只有雷因斯最高層的幾個人才知道,這次的和親事情,後來鬧出了一點意外的小插曲。

    能夠迎娶回楓兒這樣的美人,日方使臣自然是相當滿足,只不過,因為察覺到發生在會談時的事件並不尋常,他在離開之前做了點調查,明白到那位名叫蒼月草的女性,並沒有擔任任何重職,僅是一名幕僚書記,也沒有任何皇室血統。

    在確認過這些事情之後,日方使臣重新拜見了右大丞相,並且秘密地再提了一個請求。

    日方使臣是基於國家利益,以相當認真的心情去商談,無奈,沒能查問到整個事實的他,卻找錯了商談對象,而惹了大麻煩。

    「八格野鹿!渾蛋日本人!你們搞不清楚什麼女人是要不起的嗎?要找女人,不會去找那個山本五十六嗎?限你今天之內滾出稷下,否則就把你纏鐵鏈沉到東京灣裡頭去!」

    在日本使臣帶著兩個黑眼圈,狼狽地從右大丞相的接見廳退出前,有侍女聽到這樣的怒吼聲,但事後並沒有誰願意證實。另外一方面,似乎是不願讓兩國關係惡劣,使臣沒有追究什麼,一個時辰後就離開了稷下。

    這些就是整個和親事件的始末,透過有雪口中說來,很多地方不清不楚,但蘭斯洛心中拼著拼圖,很快就把整個脈絡推得七七八八,掌握了整個事態。

    (真是傷腦筋啊,被人看不起了呀……以前只要喂餵牛你、拍拍頭就好,沒有那麼麻煩的啊……)

    懊惱地抓著頭髮,蘭斯洛對於目前的處境十分頭大。仔細想想,這幾天做事好像沒有半件順利,找人落空、師兄對待自己的態度古怪、回來以後楓兒也跑了,還居然是跑到日本結婚去,如果自己真的讓這事成真,這頂綠帽子就真的是戴大了。

    「傷腦筋,綠帽子危機……這就是所謂王者的考驗嗎?唉,真是麻煩啊。如果是大舅子,他會有什麼做法呢?」

    這當然是一個無解的問題,蘭斯洛向有雪道:「現在想休息也不行了,老四,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和我一起出國搞破壞。」

    確認了有雪這第一號團員,蘭斯洛回到象牙白塔,以無比嚴肅的表情,召見了妮兒和源五郎。在這時候忽然被召見,兩人都以為是要下達回到北門天關的軍令,或者,蘭斯洛會命令他們一同前往日本。

    不過,蘭斯洛只是交給他們一個錦囊,命他們以最快速度趕往自由都市,在到達目的地之前,不准拆開錦囊。

    「這裡頭關係到我們一方與青樓聯盟的邦交,是比什麼都重要的事,麻煩你們全速趕過去。邊界那邊有五色旗守護,一時之間不會有問題,你們可以放心。」

    可以放心嗎?這一點可沒有人敢相信,畢竟從以前到現在,惡劣經驗實在太多了。但是妮兒和源五郎並沒有反駁,怎樣也好,有事情做總好過在稷下閒晃、找雪特人喝酒的日子,因此,他們拿著錦囊,趕往自由都市。

    做好出發前準備,蘭斯洛要面對最頭痛的問題。向僕役查詢,蒼月草小姐正在第四宮廷花園中休息,深呼吸一口氣,蘭斯洛趕了過去。

    花園中的一角,小草正坐在池塘邊,用手裡的麵包屑,餵著池子裡頭的鯉魚。

    二哥已經正式接手政務,從此以後,自己肩上的工作少掉大半,輕鬆許多,照理說自己應該覺得很開心,但是紛至沓來的雜事,卻又讓自己心情異常地沉重。

    「嘿,怎麼啦?老婆,一個人在這邊看魚,有什麼好玩的嗎?」

    蘭斯洛緩步走近,看得出妻子眉目間的憂愁。這是他所不願意看到的東西,每次想到,心頭就好像壓了一塊大石。

    「嗯,記得嗎?以前你還在幹強盜的時候,有一次我去看你,那邊有條小溪,你還特別用你的鴻翼刀表演插魚呢!」

    「不是吧?鴻翼刀?我幹這種事情一定會被師兄罵的。」蹲站在妻子身前,蘭斯洛看著她美麗的臉龐,心中充滿自豪。

    「是真的呀,那時候你還很得意呢,那時候……那時候好快樂啊,為什麼現在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已經無法再維持喜悅的表情了,說著說著,眼淚就從臉上滑下,小草低著頭,慢慢地試著調勻呼吸,卻仍是徒勞。

    「對……對不起,我不想這麼軟弱的,但是……但是我……我真的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眼淚止不住地滑落,卻忽然覺得一隻溫暖的大手,輕輕地放在自己唇上撫摸,說著溫柔的話語。

    「和我結義的男子漢,是不可以掉眼淚的……不過,對小草你就網開一面吧,因為……你是一隻漂亮的兔子啊。」

    風姿座談會

    妮兒:雖然不是除夕新年,不過我們卻有著同樣的喜氣,在新的一部裡,依然是我和這些不成才的男人繼續為各位讀者們服務。

    源五郎:雖然是新的我意天下篇,但是故事與人物完全沒有什麼改變,就算把這當作是前一部的第二十二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妮兒:其實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為什麼特別還要分個我意天下篇?

    源五郎:原本是沒有必要分的,因為在正傳開始連載的時候,作者就已經打算這樣下去寫到四十集。不過,似乎是越寫越心虛的關係,作者最後決定把四十幾集的正傳分成兩部,希望新接觸風姿的讀者能夠接受,一部二十幾本的慢慢看,免得對於四十本的長度怯足不前。

    妮兒:就是因為這樣多事,所以本來應該在這一集進入的日本攻略戰,到現在都還沒有個影子。

    源五郎:因為,作者是個每次打三國誌遊戲時,一定要把內政訓練城防都訓練到一百,才肯出兵的怪人啊。這樣子的習性,結果就變成了不把每個情節都發揮到最高潮,就不肯走下一步的遲緩節奏。

    妮兒:單只是被罵拖戲,就已經夠丟臉了。還因此造成作品失控,這點實在是不可原諒。

    源五郎:這一點倒是沒錯。本來作品的走向應該是大陸爭霸,可是一場雷因斯內戰結束之後,作者自己也很吃驚地發現,除了艾爾鐵諾,剩下地方好像已經都被擺平,沒什麼地方可以再去攻略了。

    妮兒:因為從正傳第一集開始,和各方強權的外交實在做得太好了啊。

    源五郎:如果真是這樣,那可就要傷腦筋了。不過,一切會有那麼順利嗎?

    妮兒:順不順利我不管,我只希望哥哥那邊別什麼事都那麼順利。

    源五郎:嗯,我可以理解妮兒小姐的心情呢,如果我和妮兒小姐的感情能在這段時間裡發展順利,那就再理想也不過了……哎呀,沒打到喔。

    妮兒:下次一定讓你躲不掉……總之,經過好多轉折,終於進行到日本攻略戰了。

    源五郎:想起來真是很感慨呢,當初作者在寫完「星星篇」,有日本攻略戰構想的時候,可是從來沒想過會真的有把這段故事寫出來的一天。

    妮兒:從一個網路寫手,到出書作者,再承蒙讀者們的肯定與支持,慢慢把筆下夢想一點一點實現,這段路真是不好走呢。

    源五郎:雖然是這樣,但夢想還是一步一步地實現了。只要肯走,其實距離是沒有那麼遠的。

    妮兒:下一集的鏡頭,要帶到國外了,會讓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覺嗎?描寫景物可是作者的弱項喔。

    源五郎:嗯,雖然不敢自誇有多認真,不過作者也是有跑到圖書館去,查閱有關的資料,希望能在描寫景物時派上用場喔。

    妮兒:但是,很遺憾,由於是在美國的圖書館,所有參考書集全部是英文,有看沒有懂,根本派不上用場。

    源五郎:在國外唸書的兼職作者,就是有這種痛苦啊。

    妮兒:有些讀者反應,最近風姿的趣味性變低,很沒意思,但是對於這一點,作者也是有話要說的。

    源五郎:是啊,整天獨居在外國公寓裡,也沒人可以說話,自己都笑不出來了,實在沒什麼心情搞笑啊。

    妮兒:書念得亂七八糟,唯一可喜的事,就是前一陣子考上了美國駕照,可以出去兜風了。

    源五郎:但是第一次上高速公路,就以時速一百二十五公里的速度,在快車道上右前輪爆胎,真是生平代表作。

    妮兒:幸好運氣不錯,不然《風姿物語》就要被迫停止連載了。

    源五郎:傷腦筋的事情真是很多啊……

    妮兒:咦?大哥他們馬上就要到日本去搞破壞了,你也是從那邊來的,會不會有什麼醜事被揭發出來呢?

    源五郎:呃……這個……

    妮兒:看你這表情,就知道一定有了,到底幹了什麼醜事,從實招來!

    源五郎:哎呀,青天大老爺饒命啊!

    妮兒:快點招出來,不然有你好受的。

    源五郎:哇!不要打臉∼∼

    妮兒:抗拒無用!謝謝各位讀者朋友,我們第三集再見羅。

    華扁鵲:臨時補充一句,本作品中所用的所有尺寸度量衡,都以現實世界的公尺、公寸、公分來計算。

    請續看《我意天下》第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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