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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作者:羅森

  第一章 記憶枷鎖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四月雷因斯象牙白塔

  如果問起小草,她一生中最開心的時間,是什麼時候?這可能不是一個很容易回答的問題。

  自己的童年,是環繞在榮光與讚美之中。雖然母親諄諄教誨,身為未來儲君,要在簡樸生活上為人表率,但由於有二哥當後盾,所以物質生活一向是過得無比奢豪,小小年紀,就已經學會了花錢買開心的頹廢生活觀。

  天資聰穎,在稷下學宮的課堂上,很快就成了目光焦點。學什麼會什麼的頭腦,在吸取足夠知識之後,讓心智早熟起來,而緊跟著,不快與憂鬱就佔據了心頭。

  沒有父親,母親平和卻疏遠的態度,讓當時的小小心靈,屢次受到不曾癒合的傷害。因為心中不快,脾氣也變得驕縱蠻橫、自大無禮,十足十地一個討人厭的傢伙。

  當時曾經刻意做一些亂七八糟的事,來發洩心裡的不快。假如照那個情勢發展下去,自己現在或許會過著縱慾而荒唐的生活,不過因為那時年紀太小,有很多所謂的壞事,就算想做也做不起來,加上二哥和梅琳老師的緊迫盯人,儘管平常惹了很多麻煩,但終究沒有做出什麼大錯事。

  現在回想起那時的種種,儘管從來沒有對母親有過半絲怨恨,但想到她刻意讓自己成長為這樣的個性與價值觀,一切都照著計劃執行,心頭就不禁有著些許黯然。

  在稷下的刁蠻女生涯,因為母親的猝逝而告一段落。本來應該接掌雷因斯帝位的自己,由於使不出女王的天賦聖力,驚懼之下離宮出走,直流浪到艾爾鐵諾去,在那裡,邂逅了日後成為自己丈夫的男人。

  如果照回憶裡頭的美好片段來看,那段時間確實是很快樂。和楓兒、紫鈺的相識與相處,認識丈夫之後所發生的種種,讓每一天過得充實而愉快,短短時日裡所發出的真心歡笑,甚至比過往十多年的總合更多。

  可是,所謂的記憶,往往都是被美化過的印象。就因為自己明白這一點,所以在回想到那段時光的各種喜悅時,也不自禁地提醒自己,除了歡笑之外,那時的自己,是何等地惶恐與不安。

  對未來的不確定,在心裡頭累積著無比的壓力,完全不敢期望日後還能擁有那小小的幸福,也因此,才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所鍾愛的男人,整日追在紫鈺身後,自己卻還得壓下萬般無奈,為他籌謀定計。

  勇敢地去面對困難,這樣的話誰都會說,但真的面對心障難關,要把這句話實現卻又何其困難?牽涉到的問題之多,可能傷害到他人或是自己的顧慮,就足夠把整個身心困在迷宮裡,找不到出路,而只有抱著頭逃避。

  整件事情最後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結束了。紫鈺以那樣的方式,退出了這場情感紛爭,自己獲得了本來並不期望得到的勝利。

  似乎是冥冥中的安排,丈夫和紫鈺姊姊後來都失去了對這整件事的記憶,心中所有的矛盾與掙扎全部煙消雲散,反倒是自己把這些東西全都扛了下來。

  如果有一天丈夫記起前事,如果有一天紫鈺姊姊回復了記憶,那時候會怎麼樣呢?他們兩個會怎樣面對彼此呢?

  依照他以前的個性,大概不可能笑著握握手就談和了吧。就算不論在杭州時候的恩怨糾葛,枯耳山一戰所造成的影響,也讓他們兩個成了死敵,一見面就要拚個你死我活。

  已經忘記過去的人,沒有所謂的心理包袱,反倒是自己這個清楚記得一切的人,為他們兩人費盡思量。

  不過,自從丈夫在內戰中勝利,個性有所轉變之後,這份擔憂就已經改變了。丈夫此刻的個性與做法,已經再非自己所能預測,特別是那些不屬於理性層面的情緒,他究竟是會自我克制?還是會恣意地放縱?放縱到什麼程度?自己全然料不到。

  唯一肯定的是,丈夫是百分之百地清醒,知道本身的作為將會造成什麼影響。也因為如此,自己無法再去替他收拾善後了。如果是粗心大意惹出來的禍事,不管鬧得多大,終究是無心所為,要收拾不是太難;但若那些破壞是有意為之,在計算周全下,影響必定既深且遠,難以收拾。

  丈夫真正地成長與獨立了,這應該是好事,身為妻子的自己應該要高興才對。可是在此同時,過往那種福禍相依的信賴感,好像也變淡了,這就讓自己感到黯然……

  然後在這時又鬧出了楓兒姊姊的問題。依照自己身為正妻的立場,最直接的作法,似乎就是斥責丈夫對婚姻的不忠誠,然後像每個妒火中燒的女人一樣,將矛頭對準第三者,把這個狐媚女子給毀滅,哈哈哈地大笑幾聲。

  如果能夠這樣做,就不用那麼困擾了。自己並非道德上的完人,忌妒、不快的情緒當然也會有,只是在這些情緒表現出來之前,就被更多、更深的不捨與憐惜給壓了下去。

  楓兒姊姊是一名自己願意拿生命去守護的親人,不管彼此的立場怎樣變化,自己也不會對她有怨懟之心。想到她的身世與遭遇,所有的不快都消失無蹤,既然自己願意做所有努力讓她得到幸福,那現在又怎能不用笑臉面對她呢?不管她最後做的選擇是什麼,自己都只能接受。

  對於丈夫,自己的情緒就比較複雜了。雖然很氣惱他好像當自己不存在般,做了這麼多事之後,竟然對自己沒半點交代,但轉念一想,如果他真的來向自己「交代」

  ,自己又要怎麼回應呢?

  笑著對他說,「做得好啊,我絕對支持你」?

  還是像尋常妻子一樣,手插著腰,對丈夫大發脾氣?

  想到自己會變成那種醜陋樣子,心裡就覺得難以接受。說到底,自己也是一個趁著紫鈺姊姊離開,趁虛而入的第三者,有什麼資格在這方面做出指責呢?

  巨大的心理壓力,連續多日下來,心裡頭已經承受不太住了,所以才會在丈夫面前,克制不住地落下眼淚。然而,由他口中卻說出讓人無法置信的話語。

  「和我結義的男子漢,是不可以掉眼淚的啊……不過,對小草你就網開一面吧,因為……你是一隻漂亮的兔子啊。」

  這句話是不應該由丈夫口中說出來的,至少,失去了杭州那段過往記憶的他不可能。當時,將自己當成男兒身的他,總是嫌自己太過娘娘腔,搶走他的風采,所以用「兔子」這個稱謂來稱呼自己,雖然難聽,但每次聽在耳裡,心裡都是一陣莞爾與暖意。

  但在失去對杭州那段時間的記憶之後,這個稱呼就不應該再出現,現在之所以會重用,那是不是代表……

  無法證實心裡的困惑,小草慢慢地抬起頭,看著身前的丈夫。他仍然在笑,雖然還有幾分高深莫測的感覺,但整體上卻很溫和。有些像個大男孩似的爽朗微笑,開始與殘留在記憶中的面孔重疊,讓小草顫抖著伸出手,觸碰眼前這張面孔,生怕這一切只是個迷離幻夢。

  「大……大哥,真的是你嗎?」

  「嗯,是我沒錯。」蘭斯洛微笑道:「雖然還有些事想不太起來,但整體上來說……我回來了。」

  不明白丈夫話裡的保留是什麼意思,也不願再想,小草撲進了丈夫的懷裡,確認那與記憶中無異的熟悉氣味,更在手臂纏上他頸項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一直瞞著你,一直不敢告訴你……對不起……」

  「別哭嘛,我本來還以為你會抱著我獻吻的,這樣子一哭,不是半點浪漫氣氛都沒有了嗎?別哭了啦……應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因為我的笨腦袋,這段時間讓你吃苦了……對不起啊,小草。」

  輕輕拍著妻子的背,蘭斯洛心中有著無限的憐惜與歉意。縱然是在失去記憶之後的重新認識,妻子待己仍是極好,但打從與「蒼月草」相識以來,自己就有一個不敢提出來的遺憾,因為自己並不是妻子的第一個男人。

  從妻子口中,聽說她以前有一段時間生活極端放蕩頹廢,對於這一點,自己雖沒有多問,但每次想起來,總覺得很遺憾,想久了甚至覺得有如芒刺在背,不知道那個讓自己當了烏龜的王八蛋究竟是誰?這是很沒必要的妒忌,但不管理智上怎樣想得開,根源於人性的負面情緒就是無法除去。

  一直到記憶回復之後,令自己羞愧難當的答案才揭曉。簡直就像是一部三流戲劇,那個讓自己妒恨有加的男人,赫然就是自己。想到自己被天雷擊中昏去的那個晚上,與妻子共同度過的每一個細節,當時兩個人心意是那麼樣地契合在一起……而自己居然對她有所懷疑,光是想到這點,就讓人恨不得一頭鑽進地底。

  「大哥,為什麼……你為什麼突然……」

  小草有著很多疑惑。在與兄長白起決戰的前夜,丈夫曾對著自己和楓兒吹奏草笛,那時還以為只是巧合,但現在想來,他那時候可能已經記起過去,不過,究竟是什麼理由讓他記起來的呢?

  「嗯,我也不是很明白。在讀完師父給我的遺言後,有很多的畫面從我腦裡閃過去,讓我知道,你、我、楓兒之間的關係不只是現在這樣簡單;而戰勝大舅子之後,我踏足強天位的領域,腦裡頭記起來的東西越來越多,讓我肯定了很多事。」

  最主要的是,蘭斯洛確定自己失去記憶,並不是單純地受到雷擊的影響,這裡頭一定有像是「萬物元氣鎖」之類的東西在阻礙,否則不會在自己力量有所突破時才回復記憶。

  「其實……不能說是完全回復,還是有些事情、有些關節,我仍然想不起來。」

  蘭斯洛道:「我記得與你在杭州街上碰到,那時候你用你漂亮的小手,從我懷裡偷了東西,後來,我們遇到楓兒,在雷峰塔裡頭得到天魔經,而我在打開天魔經的時候,天上一道雷電劈了下來,我就沒了記憶……」

  聽來似乎很完整,但是在蘭斯洛的敘述裡,卻少了某一個重要環節,讓小草感到疑惑。

  「可是,我為什麼會把你的腳給打斷?我是個那麼殘忍的人嗎?最後我又為什麼會去打開天魔經?為什麼無視天魔經首頁的警告,仍然要去修練?這就是一件我所不能理解的事。我不是一個為了變強而不顧一切的人,一定有某個很強烈的理由,讓我不得不去觸碰這個禁忌。而且,我所記起來的東西裡頭,有一個空白。在你、我、楓兒三人之外,好像還有什麼東西存在,那個東西很重要,非常地重要……可是我就是想不起來。」

  蘭斯洛看起來相當地疑惑,而他所想不出來的東西,小草則再清楚也不過。那個缺少的環節,就是紫鈺所佔的部分。不知道為著什麼理由,即使已經想起發生在杭州的記憶,蘭斯洛仍然記不起有關紫鈺的事,記不起這迫使當時的他想要「忘我」的原因。

  「那是……」

  「不要說,小草。你不用說出來。」伸手阻止妻子的說話,蘭斯洛緩緩道:「雖然我還想不起來,但我感覺得出來,這是一件我並不願意去回憶的事。既然如此,我不需要勉強去記起它,就順其自然好了。」

  「可是,你不怕……」

  「什麼都無所謂。或許這就是我的懦弱吧,假如當初真的有一件事,讓我這麼樣地傷痛,那麼能夠把它忘掉,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從這次的情形看來,能記起前事,代表了我突破心障,那麼目前的我大概還不夠堅強,沒有足夠的準備去再次承受這樣給我重大打擊的東西。」

  蘭斯洛道:「給我一點時間吧。我相信,當我堅強到可以面對這些打擊的時候,不用你告訴我,我也會記起一切的。」

  這些想法,並非一時衝動,而是蹲在北門天關山區時,反覆思索得到的結論,就不知道妻子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了……老公,就照你的意思吧。」

  小草沒有反駁。在某些層面來看,這樣做或許也比較好。一如自己當初所想,丈夫的記憶喪失,並非只是遭受雷擊那麼簡單,那多半還牽涉到來自天魔經的詛咒代價。進入強天位所造成的突破,減低了詛咒的效果,讓他的記憶部分回復,這顯然就是一個可行的辦法,能夠讓他的記憶慢慢地自然回復。

  最重要的一點是,當初丈夫在打開天魔經時,究竟是抱著怎麼樣的絕望心情?只要一想到當時他的那種悲憤與痛苦,自己就覺得好難過。能夠不讓他想起那種心情,當然是件好事,更何況,此刻的他心性不定,若是記起前事,對心靈重大刺激之下,說不定真變成無比暴戾的恐怖魔王了。

  心情無比複雜,小草最後靜靜地點點頭,繼續貼靠在那令己心安的胸膛上,才想要說些什麼,就被他雙臂環抱過來,摟得緊緊的。

  「老婆,你還記得嗎?我們以前常常像這樣子玩一個遊戲喔!」

  「嗯?什麼遊戲啊?看你在那邊扮猩猩走路嗎?哈,那還真不是普通像的,你的手又粗又長,彎腰時候搖搖擺擺的,好像一隻大山猴喔。」

  「去,沒有情調的婆娘,誰和你說這麼無聊的遊戲,我說的是更具代表性,更刺激的那一個。」

  「還有嗎?我不記得了……啊,難道是?」

  小草臉上閃過驚恐的表情,想要逃避,卻已經晚了一步,被丈夫的手臂一下就纏住雪白玉頸,脫身不得。

  「必殺絕技!熱烘烘的腋下臭氣攻擊!!」

  「哇!饒命,求求大爺您放小女子一條生路吧……好、好臭啊……人家的鼻子快要爛掉了啦……快、快點放手啊,老公∼∼」

  不是蓋的,小草確實是一副快要翻白眼的表情。記得當年在杭州第一次承受這種攻擊時,金枝玉葉出身的自己,幾時受過這等輕侮?支撐不到幾下,就活像一隻被踏扁的螃蟹,在他臂彎裡口吐白沫地暈了過去,險些鬧到要請大夫過來急救。

  丈夫是一個把男女分際看得很嚴的人,像這種粗暴的危險動作,當曉得自己是女兒身之後,就不曾再有過。可是在他將自己誤認為男性的那時,他卻毫不在意地說,「男人就是要磨練,這點小小傷害都承受不住,根本沒有活下來的價值」,唉……這人就是這麼樣地霸道啊……

  「老公,你一向避免和女孩子交手,是因為怕」打女人「這種事會玷污你的名譽嗎?」

  「不,這方面我和大舅子的觀點類似。不論男女,有些人簡直就是不打不行,像是郝可蓮那妖婦,這種女人就是活該被打的;還有華扁鵲那毒婦,我有時候也覺得她……嗯,算了,還是別亂說,有些人是就算升到了齋天位也得罪不起的。」

  蘭斯洛笑道:「只不過,我覺得女孩子應該是用來呵護、用來愛的,因為不管是怎麼樣的女人,既然來到世上,就一定有一個會愛她的男人,如果把她打壞了,不是太可惜了嗎?說不定……我就是那個男人呢。」

  「咦?」

  「不是嗎?你想想看,就像你一樣啊,你們女孩子身體都是那麼嫩嫩的、軟軟的,好像碰的力氣稍微大一點,就會受傷了。這麼美麗的臉蛋,應該是用來好好憐惜的,如果被一拳打碎骨頭,那有多浪費啊?把整個象牙白塔燒了都沒這可惜……就因為這樣,我不喜歡和女人交手。」

  聽蘭斯洛說得認真,小草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倒還真是想不到,像他這樣的粗豪漢子,也有如此細膩的心思,聽起來還真像是二哥白無忌的論調呢。

  「老公,你說,女人應該是用來愛的……你對楓兒姊姊就是這麼想的嗎?」

  當聽到妻子輕聲質問,蘭斯洛表情慎重起來,這是一個他無法逃避的問題,而既然妻子已經問出口,自己也就只有回答了。

  放開懷中的妻子,讓她能與自己面對面,看著自己的表情,蘭斯洛說話了。

  「不完全是這樣喔,至少,大概和你想的不一樣吧。楓兒她想要過著什麼樣的人生,那不是旁人能干涉的事,再怎麼親的人都沒有資格,你不行、我不行,就連已經死去的綠兒小姐都不行。也許在我們看來,那種灰暗自虐的人生觀很不可取,但你又怎麼知道楓兒沒有從裡頭得到她的平靜了?井底之蛙的快樂,不容許任何人破壞。」

  「呃,那你之前做的事,又是……」出乎意料的話語,小草的思緒開始混亂了。

  「我剛才說的只是原則,但實際的狀況又有不同變化。簡單來說……我蘭斯洛的女人,絕對不許有那麼陰鬱的個性!這點我絕對不允許。」

  「啊?你在說些什麼?」只覺得丈夫前言不對後語,小草腦中的理性已經無法運作,但心裡卻又覺得這些話很合乎丈夫一貫的蠻橫個性。

  突然的動作,蘭斯洛抬起妻子的右手,將那雪白粉嫩的小手握在掌心,跟著慢慢地將唇靠了過去。

  不是那種文雅的輕吻,蘭斯洛將妻子的手指放在嘴邊,慢慢地吮吻著。閃爍著野性感覺的危險眼神,像是一頭看準獵物的黑豹,粗曠而令人著迷,而他一面輕咬妻子的指尖,一面說出來的話,更是像猛獸一樣地霸道。

  「小草,我……很愛你,非常地想要你,即使我們已經結為夫妻,我想要你的渴望仍然沒有半點減退。將所愛的人變為自己的所有物,這就是我愛人的方式,我相信被我所愛這件事,會讓我的女人得到幸福,但是……說到底,不管我能不能給她們幸福,我想要的東西絕對不放手。」

  蘭斯洛道:「知道嗎?小草,我常常覺得很慶幸,能夠在你遇到別的男人、在你為其他男人所擁有之前,先認識你,與你相愛。因為,如果事情不是這樣演變,如果我認識你的時候已經太遲,那麼我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把這情敵幹掉,屠盡與他相關的一切,盡我所能地去得到你。所以,真的是很幸運呢,因為你嫁給我,有一個倒楣的男人和他的家人都得救了。」

  「哪、哪有這樣蠻不講理的……」聽到丈夫是這樣地重視自己,小草心中確實是感到安慰,但是也因為他這蠻橫到極點的態度,而感到不能接受。

  「男人就是這樣子蠻橫的生物啊,當慾望和雄心不斷膨脹,超越了外界規範所能抑制的地步,能決定一切的就只有自我實力。在脫韁而奔的野心狂流之前,什麼道理都是沒有意義的。」

  小草輕聲道:「那麼……大哥,你對楓兒姊姊也是這樣想嗎?」

  「嗯,就像我對你的愛戀一樣。對於楓兒,我也有一種不能用理智去解釋的熱愛,無比的熱愛。為了將這份熱愛實現,我預備做一切能讓它實現的事,不管這合不合道理,會不會傷到什麼人,我都會去做的。」

  蘭斯洛的表情有些凝重,但仍看得出來,他將一切想得非常透徹,語氣上也沒有半點疑惑。

  「即使……這會讓我難過……也無所謂嗎?」

  「也是一樣。男人做事,不可以拿女人來當藉口,這是我一直相信的事,無論那個女人在他心中有多少地位,應該做的事情,就是要去做,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更改。」

  吸了口氣,蘭斯洛道:「但即使是這樣,有一件事我仍然希望你明白。小草,你是我蘭斯洛最愛的女人。在我心中,你非常重要,每次看見你傷心,我都很想哭,只是我現在已經不願意為任何事掉下眼淚……」

  凝視小草白皙如玉的臉龐,蘭斯洛伸手拂去她臉上未乾的淚漬。這個女人,是自己一生中的摯愛,照理說,自己就該盡一切努力,讓她幸福歡樂,但為何自己總是做著讓她傷心的事了?明明兩個人是真心相愛,但為何還是有那麼多不能妥協的事?

  為何了……

  「之前為了不想你難過,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但現在看來,我這份愚蠢的優柔寡斷,造成的傷害可能更大,所以,小草,請你聽一聽我現在的真心話……」

  蘭斯洛緩緩道:「能夠擊敗大舅子,那是因為我把一直壓抑在心裡的慾望與野心解放,所以我才能有所提升。但當這些東西脫韁之後,現在已經不可能再回頭了……

  我不想再被人看不起,不想再被道義束縛住自己的人生,既然我有了力量與能耐,我蘭斯洛就要氣吞天下!「

  不用刻意站起或揚聲,單只蹲坐在那裡,霸氣就從蘭斯洛身上不住往外擴散,捲起狂風,令得週遭草木隨風搖擺,身不由主地低伏下來,向旋風中心朝拜。

  縱然沒有被這陣狂風吹動,但凝視著那雙豹子般的野性眼神,小草的心靈仍是大受震撼。之前,難以想像丈夫會和野心兩字扯上關係,但是野心這種東西,往往都和長時間的抑鬱不得志有關係,自從他下山闖蕩到現在,之間究竟累積了多少鬱憤心情呢?

  「不論是情感,還是其他方面,我已經決定了我的路……只是,我往後要走的路,會傷到你,我希望小草你不要攔阻我,因為我需要這樣的改變,我不想再變成一個只會任人擺佈、被人看不起的廢物,所以我要改變,請你……給我這份尊重。」

  一如他所宣示的決心,蘭斯洛把話說得很直接,因為在此時此刻,這就是他對妻子的尊重。

  「不管往後怎麼變化,我可以向你承諾,你是我生命裡最重要的女人,我絕對不會對你說謊,但這樣子的做法,可能只會傷你更深,所以,我給小草你一個選擇。」

  蘭斯洛道:「當你覺得我這可惡到極點的渾蛋,已經不值得你再容忍與原諒,已讓你難以忍受時,你可以離開,我會笑著送你。若你選擇與我不同的路,那麼……你就直接過來拿我的命吧。從現在到以後,在我身邊的所有人裡頭,這樣的權利我只給你一個人,這是我蘭斯洛給我摯愛妻子的誓言。」

  不用直接說出口,蘭斯洛的話意裡,有一些沒直接說出的部分,小草仍然能心領神會。

  一如他早先對待源五郎的態度,往後的他,絕對不容許背叛。不管過往有多少情誼,如果彼此選擇不同的路,他將不會手下留情。但在這樣的態度中,他卻仍留下一個例外、一個破綻,給身為他妻子的自己。

  問題是,對於這份另眼相看,自己就應該要高興嗎……

  把想說的話一次說完,對於妻子的沉默,蘭斯洛憂心不已。自己把該交代的事都說清楚了,但如何取捨的權利,卻在妻子身上,隨著她沉默的時間越來越長,自己也越來越擔心。雖然口中說得斬釘截鐵,可是想到妻子若然與己離異,那種感覺甚至已經讓身體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

  蘭斯洛知道自己是過分的。可是當慾望膨脹到無法抑制,自身又怎都不願做出取捨,那麼就只好用自己的強勢,去把這一切不合理與過分實現了。饒是如此,自己還是給小草選擇的機會,這樣做,會不會太偽善了呢?

  這份無聲的等待,終於在不久後,因為一記響亮的巴掌聲而結束。

  「你……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可惡啊!明明盡做一些會讓別人難過的事,又要強迫別人不可以為你傷心,世界上哪有這麼好的事?你告訴我,世上會有那麼便宜的好事嗎?」

  重重的一記耳光,在蘭斯洛臉上留下了熱辣辣的掌印,之後,小草的拳頭,就不斷落在蘭斯洛胸口。些微的力道,根本不可能造成什麼傷害,但是,看見妻子怒氣勃發的那股洶湧氣勢,蘭斯洛忽然驚覺,這女子畢竟曾是一國之主,絕世白家的女繼承人。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是很可惡透頂,所以,我也並不敢期望你……」

  「不只是可惡,你這樣做,只顧著你自己,到底把我和楓兒姊姊當作什麼呢?我們……我們不是為了成為你的玩具而存在的,你高興起來,就把我們叫過來摟摟抱抱,摸一下頭,不高興就把我們隨便踢開。為什麼我們就只能以你為中心打轉呢?這麼不公平的事,你有沒有想過啊?」

  這樣的情勢,讓蘭斯洛說不出話來。妻子說的沒有錯,之前自己也曾這麼捫心自問,無疑這一切都很有道理,但是到最後,這仍然不是「道理」可以解決的問題。

  「說什麼如果恨你了,就把你的命拿走。你這麼樣子耍帥,有沒有考慮過我的心情呢?為什麼明明是你做錯事,卻要由我來承擔痛苦?為什麼我就非得要割下你這顆臭頭呢?你難道覺得我會很喜歡做這種事嗎?從以前到現在,每次你都只為自己著想……渾蛋!渾蛋!渾蛋!」

  心中氣苦,而在把所有憤怒都化為言詞宣洩後,小草更再次哭出聲來,落下的拳頭也漸漸酸軟無力。

  「為什麼呢?為什麼明明知道你這麼自私、蠻橫、不講道理,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裡,我還是這麼喜歡你呢?我應該要好恨你的,為什麼我就是沒辦法恨起來,甚至連對你生氣都做不到呢?」

  聲音轉為微弱的啜泣,小草的肩頭輕輕顫抖,很困難地試著重新控制自己的情緒。

  「不愛你就不行嗎?明明知道這樣子好痛好痛,可是為什麼我就是這麼懦弱,還是想要繼續陪在你身邊了?大哥,在你眼裡,小草這樣子是不是很笨啊?為什麼在你面前,我總是這麼笨呢?」

  老公、大哥,叫的對象都是同一人,但是當小草使用不同稱呼的時候,對她就有著不同的意義,這點蘭斯洛完全可以感覺到。而他此刻唯一所能做的事,也就只有用力地將妻子擁抱入懷,無言地安慰。

  「對不起,小草,真的是太對不起你了,我……」

  「不要一直說這一句,那樣的話,好像我真的變成白癡一樣了。我沒有要和你離婚,所以不要一直和我說對不起……」

  「嗯,我知道了,小草,你放心吧,大哥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不管怎麼樣,你是我永遠摯愛的笨女人……」

  不需要再多說什麼話,夫妻兩人在星光下貼靠著彼此的身軀,儘管胸中翻湧的情感仍然混亂,但至少在此刻,他們能觸摸到彼此,感受得到對方的那份真愛,如此…

  …便已足夠。

  「那兩公婆真是麻煩,其實有什麼好談的呢?他們兩個根本就離不開對方,沒有吵架的本錢啊……」

  有資格做這樣感歎的人,在整個風之大陸上絕對屈指可數。要與蘭斯洛、小草都有深厚交情,即使是他們的親人也做不到,白無忌不行,妮兒也不行。除了已經遠去日本的楓兒之外,很引人發噱地,居然就是那位雷因斯史上空前絕後的雪特人宰相。

  從蘭斯洛離開時候的臉色,有雪已經大概估得到之後會發生些什麼事。與夫婦雙方都有長時間的交往,加上善於察言觀色的天性,他已把這時發生在象牙白塔裡的事料中了八九成。

  「何必呢……兩公婆其實都離不開對方,扯了半天還是繞回原點,一點意義都沒有啊,糊塗爛帳一筆而已,哈,幸好雪特人不用這麼婆媽麻煩,想上就上,見人就上,這才是人生的真諦啊。」

  因為明天就要出發,有雪今晚並沒有接待客人,只是一面收拾行囊,一面啜飲著宰相府內的美酒,自得其樂。

  「啦啦啦∼明天就要去日本啦∼去日本玩日本妞∼溫泉也可以、裸女壽司也可以∼花姑娘是一級棒的∼玩他女兒、玩他老婆、連他老媽也要一起玩掉∼哇哈哈國仇家∼恨就要報啦∼∼啦啦啦∼雪特人要為國爭光去啦∼∼」

  有著不遜於吟遊詩人出口即唱的本事,但從有雪口中唱出的歌謠,卻粗俗得讓人直欲掩耳。根據宰相府僕傭的證言,原本左相大人就已經和「知書達禮」四字扯不上關係,自從右相大人頻頻造訪,共同商議國家大事,還帶著一個形貌猥瑣的老頭子一同上門,次數多了之後,左相大人吟唱的詩歌,就昇華到了另一個層次。

  只不過,唱得開心,有雪心中卻有遺憾。明明大家都是男人,為什麼老大身邊美女不斷,自己身邊就只有豬朋狗友呢?即使說是物以類聚,這也未免太……

  還是別想太多了,趕快收拾行李開溜比較妥當,雖然已經把出發時間提前到明天清晨,不過那票天位高手全部是怪物,如果自己的企圖被感應到,可能就逃不掉了。

  將該打包的東西收拾妥當,有雪拿起酒杯,多喝幾口壓驚,再唱了自己的日本旅遊歌,開始想像這趟旅行要如何去享受揮霍,只是,這次沒唱個幾句,就被人打斷。

  「唱得很有意思啊,這麼想玩是嗎?有本事的話,連我也一起玩了吧?加上些道具什麼的,何止是爭光,保證你渾身發光到刺眼啊……」

  冷冷淡淡的語調,卻是左相大人在世上最害怕聽見的聲音。而當房門在一道冰寒冷風狂吹下被打開,一身黑袍的人影出現在眼前,有雪立刻渾身劇烈顫動,連反抗也不敢,一跤跌跪在地上。

  「弟子無知!請師父大人饒了弟子一條狗命吧!您這樣的高貴,簡直就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弟子就算有天大的狗膽,也不敢對您褻玩……不是,我是說,不敢對您有任何不規矩的想法……」

  「嗯,有點進步,比起上次大叫警衛,這次的反應比較有點腦子了,只不過,如果你說的話都是真的……」

  「真的,真的,弟子對師父你的忠心耿耿,有如天上烈陽普照,轟轟烈烈。又有如地上萬馬奔騰,拋頭顱灑熱血……」

  「形容詞是用得不錯,不過我聽不出這和你要表達的主題有什麼相關,雪特人的語法果真有獨到之處……算了,我想問的只有一件事,如果你說的都沒錯,那你現在為什麼抱我的腿抱得那麼緊?」

  「呃……徒兒是想,如果橫豎都是要死,多佔點便宜,爽一下再死比較划算……」

  沒有如有雪預料那樣爆發狂怒,這個素來以怪異個性出名的女醫者,只是淡淡地說,「技巧上非常差勁,不過這種近乎怨念的強烈意志,倒是讓我開了眼界,下次做巫法實驗的時候,我不會忘記找你的。」

  也沒有刻意把有雪踢開,對於多餘事嫌麻煩的華扁鵲,就像是全然不在意有雪的摟抱一樣,拖著他往外頭走,不過,有雪本人雖然牢牢抱著師父的腿不放,但卻在聽到那一聲「巫法實驗」的時候,兩眼翻白地暈死過去。

  「嘩啦」一聲,大桶冰水淋在雪特人頭上,強自把他從昏迷中弄醒,令他沒法再用意識不清去逃避接下來的課程。

  「前幾天,我說最近要做一個生體實驗,要你過來幫忙……」

  「師父,饒了我吧,你的實驗每次都要解剖、都要流血,我、我實在是受不了了。」

  「荒唐。又不是要解剖你,是要你去解剖別人,這樣也畏首畏尾,那研究怎麼會有成果呢?我要你這幾天夜裡隨時待命,和我一起到稷下水源區去,你竟然敢企圖偷偷溜走,實在是欺師滅祖,大逆不道的行為,依照我大雪山門規,要處匕首貫體之刑,在身上刺五下。」

  「五下?不是千刀萬剮?也不是萬蛇噬體?那還好嘛,如果沒淬毒,再多送幾刀都無所謂。」深知道各種江湖幫派私刑的可怕,想到只是多五處傷痕,有雪深自慶幸。

  「沒有淬毒,不過那種法刀必須上大雪山去拿,鋒刃大概這樣長,重約九九八十一斤,是我大雪山訓導處開發的奇型兵刃。」

  眼睛快突了出來,有雪顫聲道:「等等,師父,沒人告訴你嗎?匕首和狼牙棒好像長得不太一樣吧?你那種匕首比冬瓜還粗,被那種東西貫體五次,整個人不是支離破碎了?!」

  「所以我大雪山中欺師滅祖之徒,從來就沒有留過活口。不過,你沒有正式學武,算不上大雪山門人,並不適用這條門規。」

  「那還好一點……」

  「可是這樣就麻煩了,我也曾在雲夢古澤學藝,依照那邊的規矩,欺師滅祖之徒,要自服七七四十九種毒蟲,哀嚎三日三夜之後,以毒火焚盡全身油脂的同時,剝皮處死。我並不擅長火系武學,要是弄得半生不熟……嗯,很不好收拾啊!」

  「哇!你這女人怎麼這麼惡毒啊?動不動就是剝皮砍手腳的,沒男人要你,你也不用這樣心理變態啊!」受到太大的刺激,有雪似乎豁了出去,指著師父面孔大罵。

  「你不用擔心,我還沒有打算要下手。你怎麼說也是我目前唯一的弟子,平常又那麼聽話,看在師徒情分上,我不會隨便對你動手的。」背負著雙手,華扁鵲的聲音淡淡傳來,「所以你可以放心,我剛才對你說的話,只是用來嚇唬你的。」

  「早說嘛,嚇得我連褲子都快要濕了……」

  「不過……」

  「啊?!還有什麼不過?」

  「不過放著你這樣走,實在是太不保險,聽說日本是個很危險的國度,你這樣什麼準備都沒有就去,如果出了什麼事,給人宰成雪特冬瓜盅,我會非常困擾。」華扁鵲道:「所以,我決定教你一點東西,再讓你帶一些東西走,省得遇上敵人時沒有反抗之力。」

  勢難想到,在出發前夕,自己會受到這樣的關愛,不但得以光明正大地開溜,還有一堆隨行禮物可拿,有雪簡直是感動得熱淚盈眶。

  「嗚……師父,你實在是對我太好了,我從來就沒有想到,原來師父你是這樣關心我。弟子對師父你的忠心耿耿,有如天上烈陽普照,轟轟烈烈。師父你待我的恩義,又有如地上萬馬奔騰,拋頭顱灑熱血……」

  「徒弟,亂用形容詞沒有什麼大不了,男人大哭也算不了什麼,但是有一點,我想不太通……」

  「咦?什麼地方?」

  「這次你為什麼又抱住我的腿?嗯……你抱得太上面了……」

  自從更換了指揮者之後,艾爾鐵諾的御前侍衛們,就過著與以往閒逸生活截然相反的日子。

  這些御前侍衛的組成,多數都是艾爾鐵諾貴族豪門的庶子,在出生順位上無法繼承家業,於是加入御林軍,或是被選拔為御前侍衛,在領取高額薪俸的同時,也為家族增光。

  出身優秀,又流著曹氏皇族的血,這是他們之所以擔任顯赫職位的理由,但論武藝,他們的成就並不高。艾爾鐵諾自從建國以來,沒有什麼直接威脅到中都的戰爭,尋常的刺客也沒法鬧到皇宮裡頭來,即使有,單靠御前侍衛中的少數高手便足夠應付,因此,他們一向都是坐食薪餉,高枕無憂。

  花殘缺就任御前侍衛總管時,察覺到了這項隱憂。他擔心如果有什麼突發狀況,平日養尊處優的御前侍衛們根本就無力應付,萬一人數優勢不足以壓制情勢,情況將危險至無以復加。

  因此,在他上任之後,便積極著手改善這種情形。將部分白鹿洞的神功傳授,並且一一教導侍衛們養氣吐納之術,督導他們練功,並且提出指正。柔性而王道的教學路子,贏得了所有侍衛們的尊敬,在衷心支持這位長官的同時,他們也奮發向上,將自身實力大幅度地提升,在榮譽與武者尊嚴的名義之下,守護艾爾鐵諾王權。

  因為對這位長官的敬愛,所以當他在前線陣亡的消息傳來,許多御前侍衛泣不成聲,立誓絕對要向雷因斯發動報復戰,士氣也因此極為高昂。

  御前侍衛們都認為,不管之後的繼任者是誰,都不可能強過前任長官花殘缺。事實上,環視當前中都的武官,幾乎全都是尸位素餐之輩,又哪裡有什麼武道強人了?

  只是,當新任的統領出現在他們眼前,他們才曉得自己的想法錯得有多麼離譜。

  即使已經將一身氣勢內斂,但這名叫多爾袞的巨漢,仍散發著讓人為之窒息的壓迫感。只要站在他身前,與他目光對視,汗水就不停地狂流,聲音發顫,腳也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這種反應讓侍衛們事後羞愧萬分,但新任統領本人卻似乎甚是享受這種為人所敬畏、恐懼的感受。

  而他採取的訓練方式,則是與前任統領花殘缺全然不同的霸道模式。侍衛們都看得出來,這位統領的武功非常高強,可能比花殘缺更高,而他所傳授的內功秘訣也比白鹿洞心法更強、更具爆發性,短期內就有驚人成效。

  只是,這種靠著體內真氣對沖震盪,迅速增強自身修為的內功,對肉體的負擔卻是極重。在練功的首日,就有十多名侍衛弟兄當場口噴鮮血,倒地昏迷,被他揮揮手抬了下去,命餘人繼續苦練。

  事後傳出消息,那十多個人的經脈迸斷,傷勢輕一些的,落得程度不一的終身殘障。傷勢重一些的,還沒等到太醫診治就已經斷了氣。

  「身為御前侍衛,你們必須是艾爾鐵諾最強的軍人。要強,就要有決心去突破一切,心理的畏懼會影響肉體,如果你們沒有強大的意志,就只有被淘汰的份。」

  苛刻的要求,自然引起侍衛們的不滿,但在多爾袞的無比威儀之前,誰也沒法多開口說一句話。他們雖然有變強的期望與決心,但眾多近乎酷刑的訓練方式,讓他們實在承受不住。

  有人嘗試向上級反應,但多爾袞的任命,不但得到曹壽的絕對授權,背後更有當朝紅人石崇的強力支持,侍衛們根本沒有抗辯餘地,只能在不遜於戰爭的地獄訓練中,快速累積著傷殘人士與死難者。

  當御前侍衛的人數減少到難以忽視,他們曾經抱著一絲期望,希望新任統領能考慮現實狀況,更改作風。但是從隔日起,源源不斷的新人補充了空缺,多爾袞甚至將整個御前侍衛的規模擴編,招納了比原本更多一倍的人。

  新人武功相當好,多數還比原有的侍衛們更好,特別是一身護體硬功,更是強化到千刀難傷的地步……精湛的大地金剛身,入團的新人幾乎全是石字世家子弟。

  事情到這裡已經很清楚了,石崇藉著遞補新任御前侍衛統領的機會,讓自己的門客出任,趁勢更要把御前侍衛的結構洗牌,全部換成自己的人,將整個禁宮的控制權一次拿到手。

  雖然有朝臣看出警訊,向曹壽提出諫言,但是把所有朝政丟給石崇,一心只是策劃何時再次離宮遊樂的曹壽,卻對這樣的諫言置諸不理,給予石崇百分之百的信任。

  儘管早知道會有這種結果,但當再次親眼確認這個事實,這些忠於艾爾鐵諾的臣子們,仍為著沒有希望的未來而掩面傷悲。

  不過,如果是照正常歷史故事的刻板模式,在彈劾失敗之後,掌握整個朝廷大權的奸臣,就應該對這些異議份子發動整肅,但知道此事的石崇,除了微微一笑,並沒有什麼反應,在隔日早朝遇到這些彈劾自己的大臣時,也維持著應有的禮節。

  「並不一定什麼事都要照歷史規律來做……」

  石崇曾經這樣說過。雖然被公認為是一名富有心機的陰謀家,但從剛入朝為官,直到現在權傾朝野,石崇待人的態度始終是和和氣氣,沒有半分凌人驕氣,像個好好先生似的,這點也是他之所以能迅速拉攏朝臣到自己派系的一個主因。

  而這個掌握艾爾鐵諾軍政大權的重臣,下一步要做些什麼,則是最耐人尋味的事。

  「下一步的行動重心,不在艾爾鐵諾,也不在雷因斯,而在於日本。」

  獨自來到府第中的一處密室,石崇說出自己的打算。與他對談的一方,正確來說,是應該聆聽他單方面說話的對象,並沒有應聲理會,而是逕自練功。

  密室深處石崇府第的地下,周圍以強大的魔力符繩、咒封,建立了一重又一重的結界,為的就是徹底封鎖內裡爆發的衝擊波,不讓威力毀去觸及的一切。

  天位高手的練功,並不容易,因為發招時的威力波及太廣,所以很難找個僻靜所在,全力出手練功。當前的天位高手們,只得放棄正統的練功方式,用比較不擾人的方法來自我鍛鍊。

  妮兒和源五郎一向收起彼此力量,純以地界力量拆招比試,在實戰中顯現招式變化與戰術應用。至於像白起這樣的強人,單是運轉天心意識,招數應用、真氣流動,所有的細節都會在腦裡一一重演,更在自己的意識中與強敵虛擬對戰,達到修練的效果。

  不同的武者,選擇最適合自己的路子,一如密室中的他,就喜歡以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來自我鍛鍊。

  「喝!」

  怒吼聲中,八個粲然耀目的火球,在密室中旋繞出現,每一個都散發著無比的光與熱,彷彿像個小太陽般的存在,不住耀發著洶湧熱浪。儘管整個密室已經被百多重強力結界壓制封鎖,周圍的厚石板仍是承受不住熱力,開始熔解,呈現水波般一陣又一陣的漣漪。

  站在八個烈陽火球環繞中心的,正是石崇新拉攏到的大靠山,多爾袞。運著日賢者皇太極的絕學,乾陽大日神功的威力不住提升,將本來頭顱大小的火球逐步壓縮,越縮越小,最後到了指頭般的尺寸。

  八個烈陽火球,澎湃的能量,在高度壓縮下,呈現極不穩定的震盪反應,當這震盪漣漪越來越大,便是強天位力量也難以再進一步,這時,多爾袞急吸一口氣,引動八枚火球回擊自身。

  「喝啊!」

  不避不閃,純粹以護身氣勁硬接,當兩股同樣強大的力道碰觸,狂猛的衝擊波與熱浪,赫然以十倍於前的威力,朝四面八方激發出去,令得整間密室震盪狂搖。

  壓縮之後,每一枚火球都是多爾袞功力所聚。可以輕易擊殺小天位高手的力量,連他自己也不敢大意,護身勁道提到頂峰,自全身不同角度,先後硬撼這等若是自己以全力回擊自身的重招。

  一、二、三、四、五、六,當連續接下六枚火球之後,多爾袞忽然臉色劇變,氣息一下接應不上,已經被第七枚火球透體而過,右半邊軀幹有老大一塊部位給汽化消失。

  「渾帳!」

  不待第八枚火球襲體,多爾袞揚手出擊,將第八枚火球直轟出去,擊穿壁頂地層,直飛到萬尺高空,這才劇烈爆炸。無比熾盛的光與熱,令得中都一時間恍若白晝,將百萬民眾由夢中驚醒,議論紛紛。

  「可惡的皇太極老鬼,因為他做的手腳,縱然在阿朗巴特山受到的傷勢已痊癒,但力量卻停滯不前,令我的大日功無法精進突破。」

  對自己曾經存在的另一個人格充滿恨意,多爾袞的聲音中滿是不平。受到嚴重損傷的身體,傷處肌肉卻開始妖異地蠕動,迅速地復原回原本的身體,如果是一般的人類,除非擁有齋天位以上修為,或是修練了乙太不滅體這樣的奇功,否則絕不可能做到。但是對於肉體七成以上已經魔化的多爾袞,只要以天位力量催愈,重傷很快就能痊癒。

  「縱使如此,先生的力量世上又有幾人能敵?若非有先生在此坐鎮,陸游老兒恐怕早就上門來與我為難,這事多蒙先生的庇蔭,石某感激不盡。」

  說著自己應該說的話,石崇深深一揖,盡顯他對這人的尊重。一直到現在,知道他兩人聯成一氣的敵人,仍是怎也想不出他們為何會掛勾在一起,但從多爾袞的眼神看來,這兩人的合作關係確實非常穩固。

  「石軍侯不用過謙。旁人或許會被他唬到,但這個仗著幾手三腳貓劍術,以劍謀權的傢伙,在我眼中就沒有任何地位可言……是了,你既然在我練功時候到訪,我托你查的事,想必是有了進展。」

  「不錯,眼下正有一個良機,根據我收到的情報,令愛徒……即將往海外島國日本而去,沒有高手隨行,要完成您的計劃,這是最好的機會。」

  「哼,皇太極留下的死剩種……」

  直接了當的作風,沒有多說一句話,多浪費半點時間,多爾袞已經閃身到門邊,預備趕著出發,去執行他圖謀已久的重要計劃。

  「另外,還有一個情報。應該要死在北門天關的那幾個人之中,有一個人似乎仍然存活,現在正在日本。為了能夠成功掌握龍族,今次要勞煩先生為小弟收拾善後了。」

  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多爾袞的身形已經消失在夜空中。石崇將目光移向殘破不堪的密室與結界,若有所思。

  「強天位頂峰的力量,純以剛猛而論,恐怕連陸游也不及,但……這是真的嗎?」

  ****************************************我意天下(卷二)第二章─日本攻略****************************************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五月風之大陸東北外海

  待在被裝飾得金碧輝煌的船艙中,看著海面上浩浩蕩蕩的船隊,楓兒心中有著說不出的複雜滋味。

  像這等規模的婚禮儀隊與成山的珠寶嫁妝,並非尋常的貴族豪門所能負荷,上次出現這樣大排場的婚禮,是什麼時候呢?

  莉雅女王在基格魯的婚禮,因為整體情形特殊,沒什麼擺弄排場的機會,一切以急就章的簡陋形式進行。所以,近十年內最令天下少女欣羨不已的婚禮,應該是數年前在暹羅城中舉行,東方世家與石字世家的聯姻。

  雖然整件婚事後來以完全脫出預期發展的形式進行,但婚禮中所使用的珠寶綢緞,無一而非極度考究的高價品,整支儀隊的規模與氣勢,更在觀禮賓客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象。

  當時,藉著青樓情報網注意這一切的自己,曾對那位陷身政治交易中的新娘微感同情,但卻想不到自己會有易地而處的一天。畢竟,以自己的身份與處境,今生今世應該是永沒有披上雪白嫁衣的機會的。又一次地非己所願,天意果真是難測啊……

  乘上日本的鐵甲快船,載滿嫁妝的白家船隊在旁護送,迎風駛向無垠大海,看著藍天白浪,楓兒感覺到一絲不應有的膽怯。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離開陸地,置身於茫茫大海,一種離開家鄉的奇異感受,慢慢地佔據心頭。

  風之大陸上九成九的人,都不曾有過乘船出海的經驗。風之大陸太遼闊了,大部分的人單是在自己國內終老一生便已滿足,頂多也只是到鄰國觀光。考慮到盜賊、旅程治安等問題,一般人根本不可能進行長時間旅行。自然更不會想到乘船出海,駛向另一塊天地。

  事實上,若是生在內陸,許多人一生甚至從未看過海洋,只能從書本上閱讀文字,從大湖的情景來模擬想像。

  也因此,當看到陸地在身後慢慢消失,強勁而帶有鹹味的海風,不停地拂過面門,坐在船艙中努力克服暈船感覺的楓兒,細細品味胸中感受。

  幾分迷惘、幾分悵然,卻又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彷彿在離開熟悉的人與物之後,那些壓得自己喘不過氣的東西,也隨之消失了。這點,從自己在鏡中看到了久違的笑容之後,得到了最佳證明。

  只是,欣喜之餘,楓兒想起了一件事。儘管理智上覺得不太可能,但無奈對方並不是一個以理智為行動依歸的人。

  自己這趟主動請纓,擔任和親的公主外嫁日本,主要固然是想趁機離開,不用繼續面對蘭斯洛,但另一方面也是想過,既然已經決定要對日本用兵,自己提早過去準備,到時候比較能幫得上忙,而且不用多久就能與蘭斯洛再會合。

  不過,蘭斯洛現在的脾氣,沒有人能夠拿捏。若是自己的不告而別令他勃然大怒,索性把心一橫,取消對日本的侵略行動,那時,遠嫁到日本和親的自己,進退不得,下場就很難看了。

  念及此處,楓兒不禁苦笑。自己應該是已經下定決心,所以才到日本來的,為什麼現在忽然擔心起這種事情來了呢?這樣子的自己,和那種把頭埋進沙裡,逃避敵人的鴕鳥又有什麼不同呢?

  情感實在是一件很無奈的東西,讓人心不由己地變得軟弱。只是啊……勇於面對各種阻礙,固然是強者之道,但不管什麼事都不能逃避、都要「勇於面對」的人生,會不會太累了點呢?

  些許的感歎與自嘲,在這樣的心情下,楓兒度過了這趟旅程。她所搭乘的鐵甲快船,是日本航海技術的傑作,一直以來就令大陸諸國欣羨有加,即使是稱霸海上的白字世家,在不使用太古魔道技術的前提下,也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鐵甲快船吃水不深,行駛起來卻相當地穩固,帆槳並用,速度極快,估計一兩日功夫就可以抵達目的地。

  而跟在其他十七艘船上隨行的雷因斯儀隊,多數都由白家的好手所組成。藉口要護送陪嫁的高價值珍寶,這支數百人的武力部隊,得以光明正大地進入日本,省去了不少麻煩。

  如果照正統程序來辦,兩國和親起碼要花半年以上的時間準備,之間使臣往返,確認雙方使用的儀式、典禮,繁文縟節的麻煩度,甚至比雷因斯女王大婚還要繁瑣。

  像這樣使臣一提出要求,立刻獲得允諾,連公主都直接嫁過來的外交例子,實在是很少見。

  和親的對象是什麼人呢?雖然自己也是出身王室,但楓兒並不是很瞭解「王子」

  這種生物。把白無忌這萬中無一的特例剔除後,對於這些富貴已極的王子殿下,她沒有什麼好印象,多半又是一個像花天邪那樣,自大無知、只會端著金飯碗吃飯的膚淺之輩。

  然而,聽說這人是天草四郎的徒弟,一身武功不俗,那麼或許有些地方是值得自己注意的,最好提前知道一下。

  因為這些困惑,楓兒希望多瞭解一點這人的情報,一路上她低調地向日方使臣探聽。

  被問到這些,大使顯得相當榮耀與興奮。這位即將成為王子妃的美麗公主,熱心地詢問著未來夫婿的相關消息,這是婚姻和諧的徵兆,所以他毫無保留,將殿下吹噓得是天上少有,地下難尋。

  由於國情不同,一開始就連楓兒也弄糊塗了,假如說這名殿下是幕府豐臣大將軍的嫡子,為什麼他的姓是沖田呢?這不是很奇怪的事嗎?

  「宗次郎殿下本來是姓豐臣的,如今的姓氏,是因為蒙天草大師範收為門徒之後所改的。能夠由大師範親自賜名,這是無上的榮耀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想到自己曾經和天草四郎動手過,楓兒就心中暗自琢磨,要怎麼樣避免引起對方注意。

  由大使口中聽來,這位名叫沖田宗次郎的王子殿下,似乎不是個難以忍受的俗人。相貌英俊,可能只是個繡花草包。武功高強,可能只是大使的過度評價。但從來不接近女色,這點就讓人為之納悶。雖然不能拿男女關係無比糜爛的白無忌來當標準,可是楓兒所知道的多數男性貴族,在還沒成婚之前,就已經妾侍成群、情婦無數,這位宗次郎殿下在這上頭可真是位怪人。

  不管外貌再怎麼英俊,對自己來說也是沒有意義,如果自己會因為對方的相貌而迷戀,那還不如去跳海好了。

  所以,到了最後,讓楓兒深深顧忌的仍只有一件事:這個天草四郎的唯一弟子,武功究竟到什麼程度?

  楓兒把一切設想得非常周全,然而,並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能如預料發生的。

  經過一段時間的航行,鐵甲船隊在日本的長崎港靠岸。還沒開始離船上岸,一個消息就令船上眾人為之震驚,大使匆匆跑來向公主娘娘報喜。

  為了要一睹新娘的美麗姿容,宗次郎殿下把傳統禮儀拋諸腦後,十萬火急地由京都趕來長崎,親自迎接蒼月楓公主。

  這消息讓楓兒意外,想不到這麼快就要與那人正面接觸,難道是對方看出自己這一行人的意圖,先發制人嗎?

  不敢肯定,楓兒亦不願草率處理,很快做好了心理準備,在和儀隊團的領隊商議完畢之後,整裝出現在甲板上,預備離船登岸。

  在楓兒踏足甲板上的那一刻,聚集在海岸邊列隊歡迎的民眾,不約而同地發出讚歎聲,不少人更看得兩眼發直。

  一件寬鬆的白色連身長裙,沒有袖子,兩手戴著蓋著整個手腕的白絲長手套,露出上臂的水嫩肌膚。前方衣襟也剪出一片心型,只差一點就可以看見胸口的縫隙了。

  楓兒將這段時間留得稍長的頭髮盤了起來,用一根青玉簪固定住,露出雪般白皙的頸項,淡淡地畫了些妝,穿了雙白色絲履,頸上卻沒有戴本來配對好的黃金項鏈,而是繼續讓那個看來像是裝飾品一樣的紅色項圈纏在頸上,令得整套高雅的禮服,出現了一絲不倫不類的怪異。

  然而,只有楓兒自己才知道,這件飾物對自己的意義,遠比最珍貴的珠寶還要重要,不管怎樣,自己都不想把它取下。

  沒有在乎這一點,岸邊的百姓們發出連串歡呼,為著能有這樣美麗的王子妃蒞臨,衷心地感到高興。

  倘使讓採辦這一系列禮服款式的白無忌聽到,必然會覺得相當自豪,不過楓兒並沒有什麼太大反應,只是學著以前莉雅的姿勢,優雅而大方地對著百姓揮手。

  從百姓的歡呼聲中,楓兒感覺到他們都是些純樸無爭的漁民。想到要將這些人牽扯入戰禍,她心中感到歉然,卻仍將大部分的注意力,用來搜索那個將與自己成親的王子殿下。

  (咦?什麼人來了?)

  在破風聲響起之前,楓兒心頭先有了感應。數十名身穿武士服的刀客,頭綁白巾,腰配長刀,忽然出現,在一片驚呼聲中,飛躍過人群上空。

  鐵甲快船距離岸邊還有三、四十尺的距離,在高手眼中固然不值一哂,卻也不是任何地界武者能夠一躍而過。下方是海洋,如果照正常情形發展,這批刀客當然是毫無例外地掉入海中。

  不過,既然在這時候現身,他們當然不是為了在未來王子妃與民眾面前表演搞笑劇而來,只見連串人影翻飛,這數十名刀客利用飛翔在附近的海鷗借力,或者彼此腳底互踢一記,借勁躍開。幾下起落,整齊地一起落到船上,中途沒有半個與水面接觸到,輕盈瀟灑的動作,令得岸邊圍觀的民眾暴起轟雷似的歡呼聲。

  自從晉身天位之後,楓兒的眼界與接觸到的敵人層次全都與以前不同,像這樣刻意做作的表演,在她眼中根本算不上什麼,然而,她也不能不承認,和大雪山子弟相比,和七大宗門的尋常門徒相比,這數十人剛才所表現出來的輕功、反應速度,都已經算是十分傑出的水準。

  特別是,這些人的年紀都相當輕,十幾二十歲的青年,能有這樣的修為,已經相當不俗,甚至還遠超過自己對日本的戰力預估。假如這國家的武術水準都是如此,那麼進攻日本的計劃,最好重新再評估一次。

  心念急轉,楓兒欠身一禮,目光卻在這群看上去都是儀表堂堂的男子中,找尋某個特殊人物。在其中,確實是有幾個相貌特別英俊的,但是整體上來說,卻感覺不出有什麼人有強橫修為。假如沖田宗次郎是這四十二人之一,那麼自己的擔心就是多餘了。

  「新撰組一番隊,謁見蒼月楓公主,歡迎蒞臨日出之國。」

  不約而同地彎腰行禮,整齊劃一的動作,代表這四十二人身份一般,沖田宗次郎並不在這裡頭。因為再怎麼敬重也好,世上沒有用鞠躬來表示歡迎妻子的丈夫。

  那麼,人在哪裡呢……

  正主兒沒有現身,楓兒固然是微感疑惑,就連新撰組員也是面露慚色,不知道應該早一步趕到此地的宗次郎殿下,究竟上哪去了?

  驀地,楓兒一陣心悸。她忽然察覺到,在海岸邊的人群中,有人正在用天心意識窺視著自己。修為極高,多半還在己之上,因為當自己想要反追蹤過去的時候,對方立刻隱匿起來,使得天心搜索無從施其技。

  最怪異的是,對於那陣波動,自己隱約有種熟悉的感覺?那是自己曾經見過的人嗎?莫非是天草四郎?不,感覺不太像……那麼,會是誰呢?

  正自疑惑不解,忽然腰間一緊,被人從旁邊給牢牢環抱住,力道奇大,待得驚覺,已是來不及反應,被那人無禮地貼了上來。

  前次被蘭斯洛強行摟在懷裡的記憶,瞬間閃過腦裡,楓兒芳心一震,險些以為是蘭斯洛到了。但是,環抱住自己腰部的手臂,卻比蘭斯洛瘦小得多,而且因為身高的關係,位置也低得多。察覺到這點,讓她立刻鎮定下來,看這膽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對己輕薄的無禮狂徒,究竟是什麼模樣?

  「你……你是……」

  很快辨認出他的性別之後,雖然沒有妮兒那樣誇張,但楓兒仍是為著眼前的景象,感到一陣受到衝擊的暈眩。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男孩子呢?面白唇紅,有些凌亂的髮絲,剪成了很好看的瀏海,像個女孩子般的秀美容顏,雖然滿是稚氣,卻讓人由衷地期待,不知道他成長之後會是多麼帥氣的一個美男子。

  特別是,在那張很可愛的小臉上,滿是一種讓人喜愛的天真笑容。也因為這樣,儘管這孩子好沒禮數地把頭貼靠在楓兒小腹上方,左右摩擦,像頭不怕人的小貓般,吸嗅著味道,她也絲毫不以為忤,輕輕摸著這孩子柔潤的髮絲,感到一陣喜悅。

  「出、出現了啦……」

  「每次只要一抱住,就打死也不會放手的……」

  「好久沒看到這招必殺技了,上次看到這種場面是什麼時候?」

  「不記得了,不過那一次天上一直打雷打不停,真是晴天霹靂啊。」

  ……

  旁邊的新撰組員好像在說些什麼,楓兒沒有留意,只是帶著這孩子一起坐到旁邊,向他問話。而即使是坐了下來,他的手仍牢牢抱著楓兒的纖腰,身體也是緊緊地貼過來,令她有些啼笑皆非。

  「小弟弟,你是從哪邊來的呢?這一路上我沒有看過你啊。」

  「……」

  「你的父母親呢?也在船上嗎?我帶你去找他們好不好?」

  「……」

  整個心神都被這孩子吸引住,一直以來生活在黑暗世界所必須具備的冰冷表情,在這孩子的純潔眼神之前,變得完全不設防,楓兒直至此時才發現,雖然這男孩身上的衣服,已經變得皺皺巴巴,但仍看得出是上好的綢緞所織,剪裁的款式也很高貴,不是普通人能負荷得起,這孩子的父母,肯定是日本的豪門貴族。

  問不出端倪,這孩子始終閉著口,睜著大大的眼睛看過來,無辜無依的眼神,讓楓兒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幫他把額前的瀏海撥開。

  「你……叫什麼名字啊?」

  柔聲問話,源於女性天生的母性,讓楓兒的表情越來越柔和,幫著男孩把因為剛才摩擦而亂掉的頭髮重新梳好。

  而似乎是被這關心的動作所感動,男孩明亮的眼眸中,忽然充滿淚水,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大哭了起來。

  「怎麼了嗎?有什麼地方讓你不舒服嗎?」

  從沒有過照料兒童的經驗,楓兒慌了手腳,不知所措,而那孩子更是貼了過來,淚眼汪汪地說出現身以來的第一句話。

  「嗚……嗚嗚……媽媽!」

  被這樣的一名男孩抱住,哭著叫自己媽媽,楓兒覺得很尷尬,卻也有幾分欣喜,正自不知該如何處理,大使已經適時地走近過來。

  「大使先生,可以請你幫個忙,找到這位小弟弟的父母嗎?」

  簡單的要求,卻讓對方面有難色,幾番彎腰鞠躬之後,才很不好意思地說,「不,公主殿下,這位……就是宗次郎殿下。」

  意想不到的答案,震驚之餘,楓兒覺得自己一路上對敵人所做的預備計劃,現在好像全都泡了湯。

  「什麼?不是吧,我才剛剛到日本而已……不用鬧得這麼過分吧……」

  楓兒的擔心,並沒有實現。怎樣也好,蘭斯洛絕對不可能讓楓兒就這樣一去不回,儘管一些準備工作尚未妥當,他仍在回到稷下的第二天,與有雪一同出發。

  假如只有一個人,那麼直接從稷下以天位力量飛到濱海港口,就是一個最省時省事的方法。但顧慮到有雪的存在,蘭斯洛決定改用快馬,而另一個主要理由是,用天位力量長程飛行,是一件相當耗體力的事,為了不想太過疲勞,騎馬仍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幾乎是晝夜不停,連續奔馳數日之後,兩人抵達濱海港口,乘船出海,追著雷因斯船隊,直往日本而去。

  坐在船上,蘭斯洛並沒有很擔心。天草四郎受傷極重,並非三、五天內就能調養好,即使他傷勢痊癒,與己對戰,自己也不會輸他多少,發起狠來,要戰贏這鬥心、武技都處於低潮的強天位高手並非難事。連天草四郎都不能威脅到自己,小小日本,不過是個彈丸之地,隨腳就把它踏平了,這次的海外之行,根本像是旅遊。

  比較值得擔心的,反而是楓兒的心情。一如楓兒在擔心蘭斯洛放棄日本之行,蘭斯洛也憂心忡忡,萬一楓兒的倔強性子發作,不肯隨自己回雷因斯,那該怎麼辦?總不成真的把人打暈了拖回去?

  不過,最起碼有一點蘭斯洛並不擔心。就算楓兒不願意接受自己,她也絕不可能拿自身來開玩笑,過往人生所造成的傷害,至今仍深深烙在心裡,如果說連自己與她這樣親密的人,都無法使她打開心扉,那麼更不可能有別的男人夠資格進入她的心房。

  這點,蘭斯洛非常有信心。憑著這份信任,他十分從容,沒有加快航速,而是趁著這次出海的機會,要好好看看這片首次接觸到的海洋。

  與楓兒不同,當接觸到鹹鹹海風,看著碧藍波浪不住拍擊船板,蘭斯洛只覺得興奮而有趣。離開故土,並不會使他感到落寞,相反地,正因為接觸到新事物、新的景致,讓他的情緒極度昂揚。

  自己果然是一名征服者。這種征服,不一定是實際地佔有,像現在,面對這些陌生卻新奇的東西,自己沒有任何畏懼,反而能夠興味盎然,這就是一種相當好的感覺。

  當然,現在的心情可以這麼舒暢,和成功擺平了稷下那邊的問題大有關聯。

  雖然不能說很圓滿,但自己那天清晨離開象牙白塔時,匆匆披上睡袍送自己出門的小草,卻是抱著自己,低聲說著她的鼓勵。

  「一路上小心,早些回來。好好幹吧,我不想看我老公被人看不起。」

  簡單的家常對話,卻給了蘭斯洛信心。妻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就是這樣重要,如果無法在出發之前,取得彼此的釋懷,這趟日本之行想必會困擾重重,畢竟,自己可不像大舅子一樣,有自信把所有事的演變全掌握在手中。

  不過,大舅子可沒自己這麼麻煩。最起碼,他思考的範圍,全部依照理與法來進行,不用思考複雜的感情層面。

  「真是麻煩……不過,這樣也好,再拖拖拉拉下去,我自己也會受不了的。」

  蘭斯洛搖搖頭,把目光望向前方的有雪。首次來到海上,有雪顯得相當興奮,站在船首,雙臂平舉,迎著海風大叫。

  「老大,你知道在這種時候,我們應該叫些什麼嗎?」

  「不知道,不過現在四面都是海,總不會是叫外賣吧?」

  「當然不是,我以前曾經聽過一個浪漫故事,像現在這種時候,就應該大叫……

  喔喔喔喔,我是世界之王!「

  學著那故事主角的招牌動作,有雪很得意地平伸雙臂,在船頭大呼大叫,享受海風吹拂,沙鷗在身旁飛過的飄逸感覺。

  「喂,世界之王,你小心一點,這裡風浪很大,聽說附近還有鯊魚,要是一個不小心,你就……」

  一句話還來不及說完,猛地一個大浪襲來,就把正在船頭大呼大叫的雪特人給捲了下去,直往海裡沉去。

  「喂……救命啊……老大……我不會游泳啊……救命啊……」

  大嚷大叫,有雪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冬瓜般的肥胖身軀,短小四肢使勁地滑水,看上去真像一隻快要溺斃的大烏龜。

  「服了你啦,世界之王,只要肯游,你也可以游得不錯嘛,咦?後面那東西是什麼?不會真的是鯊魚吧?了不起,我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呢。」

  假如讓有雪繼續在水裡頭拚命,最後的下場一定是進了鯊魚肚子。蘭斯洛及時出手,把人從海裡給撈了起來,順勢發了幾指氣勁,把追著有雪、預備要飽餐一頓的鯊魚給炸成支離破碎。

  「老、老大,為什麼我們不搭白家的艦隊去日本?那個船比較穩吧!」

  「還沒有決定要用武力強攻,現在就調大艦隊和我們一起出發,你不覺得很不好嗎?所以我才搭小一點的船,免得引人耳目啊。」

  「那也不必小成這樣子啊,這、這根本不是船嘛!」

  有雪的抱怨沒有說錯,他和蘭斯洛搭乘的東西,以規模來看,與其說是船,說是小舟大概更合適。這種僅堪三人乘坐,空間狹小,被一般人拿來在溪流、湖泊上泛乘的輕舟,要開到風高浪急的外海,這種行為等於是自殺。

  但這觀念卻僅適用於普通人。擁有強天位力量,修為強橫,蘭斯洛就不相信世上還有任何自然力量能威脅到自己。想起小時候對海洋的憧憬,為了要有更深刻的接觸,他拒絕與大船隊同行,帶著有雪上了小舟,往日本出發。

  就如同原先所料的一樣,儘管外海風浪很大,但在蘭斯洛以天位力量護航下,這艘小舟乘風破浪,在海面上迅速行駛,全然沒有半分窒礙,然而,到後來蘭斯洛卻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嗯,糟糕了,有一件事……我好像太低估這趟日本之行了。」

  看義兄面色凝重,有雪心頭狂跳,顫聲道:「不是吧,我們這艘船破洞了嗎?船上糧食剩得不多了,我……我們該怎麼辦啊?」

  「船沒有破洞啦,食物之所以剩得不多,還不是因為你這兩天拚命吃的關係。」

  「在船上又沒事好做,太陽又那麼大,每天都曬得我皮膚好痛,睡醒了之後,不吃東西要做什麼?」

  「算了,是我的錯,沒有估計到這一點。大舅子傳給我的東西裡頭,偏偏又沒有航海的知識,嗯,我們現在應該是在往日本的路上沒錯,但是……究竟確切位置是在哪裡呢?」

  看著上頭的太陽,蘭斯洛只能約略判斷方位,即使把天心意識大範圍地往四面八方延伸,所能觸及的也只是一片茫茫大海。當初出港時,只問過日本的位置在東北方,就毫不停留地朝東北開去,卻沒有多做詢問。

  當然這算不上什麼危機啦,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會開到哪裡去,這點想起來滿尷尬的就是了,如果就這樣給它一路開到其他大陸去,自己回雷因斯後就顏面掃地了。

  「老大。」

  「什麼事?」

  「我越來越覺得,你這種只是單單問個方向,就往那邊直線前進的旅行方式,不是和那個路癡天草一模一樣嗎?你們這些強天位高手都是這麼沒方向感的嗎?」

  「胡、胡說八道,怎麼能把我和那個路癡老頭相提並論……」

  「難道不是嗎?」有雪哭喪著臉,道:「把白起大人傳給您的知識這樣使用,他一定會傷心到在塔裡上吊的。」

  「去,我比大舅子聰明的地方,就是在於我比他懂得放鬆。整天都繃得緊緊的,作什麼事情都那麼認真,很容易未老先衰的。大舅子之所以會失敗,就是因為他把什麼事情都看得太嚴肅了。」

  說著自己的感想,蘭斯洛待要繼續長篇大論,忽然心中一動,自己釋放出去的天心搜索網,碰觸到一些東西了,那個方向……五百里之外。

  (奇怪,那邊有人,可是……)

  古怪的鬥氣與殺氣,還有淡淡的血腥味,是有一群人在那邊戰鬥,但在這茫茫大海上,會是什麼人在交戰呢?

  「好像滿有趣的,就過去那邊看一看吧。」

  打定主意,蘭斯洛把船頭掉轉方向,兩手緩緩地平放在海面上。

  「坐好羅,老四,我們要出發了。」

  「哇!又用這一招,你棄船用飛的不行嗎?」

  「不行!我們走羅!」

  天位力量驟然爆發,方圓十尺內的海面,被他掌力一壓,全數往海中沉去,形成一個巨大的凹洞,令得週遭海水瘋狂湧來,聚成一道五尺高的巨浪,往小舟拍下。

  而在小舟被浪濤吞沒之前,蘭斯洛那一掌已經令得小舟脫離水面,以驚人高速猛往前飛去,很快便接近了目的地。

  「咦?這是……」

  感覺到不對,蘭斯洛一個念頭便將小舟粉碎,反手夾著有雪往天上飛去,速度快絕,才只一下子就飄升半空,居高臨下地看著一切。

  在下方,看得很清楚,有一艘中型噸位的船隻,被七艘小舟包圍,正自激戰不休。小舟上的人已經殺上船去,兩邊展開肉搏戰。

  那艘船雖然沒有旗號,但蘭斯洛仍是一眼就看出來,那正是白家艦隊的一艘運輸船。反倒是那七艘小舟,儘管上頭掛了海盜的骷髏旗,卻讓蘭斯洛覺得事情沒有這樣簡單。

  這運輸船並不是楓兒的隨行隊伍,而僅是單純運送白家貨物的船隻,現在受到襲擊,船員們自然展開反擊。以實力來看,他們雖不算什麼強手,但也修練過壓元功,稱得上實力不弱,而在正式交戰後,更有四名半人半妖模樣的怪物,一併加入戰圍。

  「什麼嘛,樣子真是噁心,又是惡魔島上那些傢伙弄出來的改造戰士嗎?」

  從白起那邊繼承來的知識中,蘭斯洛知道太研院本部的工作,也知道這些混合魔族基因改造出來的戰士,有相當威力,儘管他本身不喜歡這種做法,卻也無權干涉。

  但此刻,理應穩佔上風的白家一方,赫然陷入苦戰。那些作著海盜打扮,使著日本刀的戰士,刀法狠辣,力道沉穩,彼此巧妙合作,慢慢取得了局面的主導權。

  功力全只是地界級數,這群隨手可滅的傢伙,本來讓蘭斯洛看得想打呵欠,可是那群刀客所使用的武學,卻令他改變這想法,凝神觀看。

  確實,雖然不知道是何門何派,但是他們的武學相當地深邃而古老,只是因為修練不得其法,能發揮的威力不過百分之一二,或者說……因為他們沒有強大力量來推動,以至於發揮不出這些武學的真正威力。

  這件事可不能等閒看待。日本一方居然有著天位武學,那麼除了天草四郎,會不會也有著其餘的天位高手呢?說到底,日本也有數千年的傳國歷史,更能夠與白家進行長期對抗,自己不應該太過小看啊。

  這樣繼續看下去不是什麼問題,但以自己的立場,總不好放任白家的運輸艦被人殲滅,不出手是不行了。

  心念一動,蘭斯洛帶著有雪往下降落,速度奇快,只是一眨眼功夫,就已經踏足船上,刻意迫發出的震盪力,透過船板傳出去,震得甲板上的人個個腳底不穩。

  (唔,鴻翼刀,去吧。)

  不打算殺生,蘭斯洛收斂了勁道,兩手將鴻翼刀勁往外揮發,一曲一蕩,對像全部瞄準在那些侵上船來的海盜,輕而易舉地將他們全掃下海去。

  在刀勁觸體瞬間,蘭斯洛的天心意識掃過敵人,發現他們修習的內勁平和中正,並非奸邪一路,卻又全然陌生,顯是出於某個自己所不知道的門派,只怕是故意扮作海盜,來找白家麻煩的。

  而且……

  有雪喃喃道:「不會吧,日本那邊生活這麼辛苦,連女人都要出海當海盜了嗎?」

  給蘭斯洛掃了下海,包裹住頭髮的頭套脫落,露出裡頭的長髮。被打濕的衣衫也緊貼出原本的美妙曲線,那群與白家作戰的海盜,赫然有九成都是年輕女子,讓有雪看了傻眼。

  同樣的驚訝,也出現在蘭斯洛心中,但卻很快被一絲警訊所取代。敵人顯是練有異術,居然在這麼近的距離,才被自己的天心感測所發現。

  「……承天照之光,一夜間降臨於出雲之國者,八百萬神明……」

  陰陽怪氣的嗓音,蘭斯洛剎時間皺起了眉頭。彷彿幽靈飄忽一樣,在那句怪異話語念畢後,四具人體在船的上方浮現。從頭到腳,裹在一身密密麻麻的灰袍當中,身上又穿著鎧甲,瞧不出來究竟是男是女。

  最令蘭斯洛在意的事情是,這四個人能夠毫無憑藉地漂浮在空。過去蘭斯洛曾經以為,離地漂浮是天位高手的獨有特權,但這個想法已經隨著太古魔道器具的出現而被打破,之後,又從妻子口中得知,將魔法練到極深時,是有某些專門讓人漂浮起來的秘術。

  這四個人來得全無徵兆,此刻漂浮得雖然不是很高,但自己感覺不到天位力量,也沒看到太古魔道器具,那麼,他們就是術者了?

  在過去,因為風之大陸上魔導公會強力約束的關係,魔導師在大陸上沒有什麼搶眼表現,蘭斯洛不曾,也一向極力避諱與他們有交手機會,這種心理傾向在遇到華扁鵲,吃過她的苦頭之後,尤以為甚。

  不過,以現在來說,自己力量已有大成,更自信能夠無懼一切,對於這種不一樣的挑戰,似乎該欣然接受,而沒有逃避的理由。

  「有趣,才剛剛出國,就讓我碰到這麼有意思的事……」

  兩手環抱,蘭斯洛腳底使勁,用天位力量斜斜地踹在甲板上,力道傳至整個船身。偌大一個船體受力,先是尾端一挫,跟著就如箭離弦,破開大海地飛射而去,速度奇快,眨眼間就已沖射出十餘里外。

  本來落在水中的女戰士們,受船隻沖射出去時所激起的勁浪一沖,都給朝兩邊盪了出去,卻大多數能維持清醒,一面救醒昏迷在水中的同伴,一面朝那消失在遠方的運輸船追過去。

  (唔……承受這一記衝擊,還能有這麼多人醒著,她們的內功比我估計得還要更有韌性啊……)

  繼承白起事事小心的作風,蘭斯洛先把有雪和其餘白家人送走,再來面對這處的詭異局面。

  不知道為什麼,對於這顯然是首領模樣的四人,自己有一股很強烈的厭惡感。雖然還沒有糟糕到變成殺意的地步,但是看著他們一身怪異的灰色打扮,陰陽怪氣的聲音與動作,就好像看到什麼蟑螂、蚊子之類的討厭東西,心裡整個不快起來。

  這是武者遇到術者的正常反應嗎?無論如何,這四個人已經包圍住自己,似乎還結成了某種陣勢,口中低聲唸唸有詞,身上更散發出了明顯敵意。

  「我們彼此看不順眼嗎?這樣很好啊,就讓我來見識一下,日本的奇人異士究竟有何通天本領吧……」

  「媽媽,再跟我一起去看看嘛,你還沒有逛過那邊吧?那裡有個小攤子,長鬍子老伯伯做的章魚燒,很好吃喔。」

  「……讓、讓我休息一下吧,宗次郎,我……我真的是有點累了……」

  氣喘吁吁,楓兒疲憊地坐在路旁的樹下,向那仍然精力旺盛的男孩搖手討饒。

  來到日本已經三天了,這三天裡頭,沒有一天能好好休息的,從早到晚,只要一被搖醒,就被宗次郎拖著到處跑,逛著京都的各個景點。

  說來真是好笑,本來預估在抵達日本後,要展開的情報活動,現在完全失敗了。

  先前也曾想過,倘若天草四郎的弟子是個精明幹練、心思深沉之人,用一般的方法難以親近,那麼或許要動到自己所不願意使用的美人計。

  就自己的自尊而言,是絕對不願意做出這種貶低自我存在價值的行為。如果要做出這種事,那麼自己一直以來苦練武功,學習各種技藝的努力,不就都白費了嗎?

  然而,在青樓聯盟所受的訓練,也把一切說得明白。把一切的多餘想法捨棄,依照情形,採取最符合利益的行為,這才是成功之道。基於男女天性,美麗的女性在面對男性時,就佔有優勢,只要想著這點便已足夠。千萬年來,想得太多,堅持太多的強者,不管武功多高,都是注定失敗的。

  就是因為記得這一點,所以即使明知這做法會讓關心自己的人不快,仍是在前來日本的途中做好一切心理準備。

  哪知道,實際見到目標對象,卻發現一切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這個「丈夫」確實是相貌俊美,人見人愛,但卻也是一個未解人事,讓自己所有的心思、偽裝全部失效的孩子。

  十七歲的年紀,和自己相差並不遠,但不管怎麼看,他的模樣、言語,完全像個十一、二歲的男童,心智年齡可能還更低一些。青樓的媚惑術再怎麼高明,自己可沒有喪盡天良到去色誘一個等同八歲的純潔男孩。

  日本方面大概也很吃驚吧,興致沖衝跑來看新娘的宗次郎殿下,在見到雷因斯公主之後,居然抱著對方,哭著直嚷媽媽。這種事只要稍微處理不好,立刻會變成國恥的。

  大使匆忙地道歉,要自己千萬別要見怪,並且極力誇獎宗次郎殿下其餘的優點。

  出奇地,自己沒有任何怒意,在初時的些許驚愕感覺散去後,反而大聲地笑了出來…

  …而那並不是為了嘲笑。

  宗次郎是個很好的孩子,這點自己不久之後就發現了,陪他到處走走逛逛,這種感覺很開心,與自己在自由都市演唱時所得到的感受,是另外一種平靜的安樂。

  「宗次郎,為什麼你會這樣叫我呢?」

  對宗次郎的稱呼感到疑惑,楓兒曾經這樣問過,但對方只是很平常地笑道:「因為……你身上有媽媽的味道啊?」

  「味道啊……你也是這樣用直覺來判斷人的嗎?」曾有一段時間以獸人型態生活,楓兒很信任自己的直覺,加上身邊的蘭斯洛也是這樣的個性,她對這類的人相當有好感。

  「可是,宗次郎,你媽媽到哪裡去了呢?」

  話才說出口,楓兒就感到後悔。豪門世家的親子狀況非常人所能想像,宗次郎會有這種情形,顯然他沒有從母親那邊得到多少親情,或許兩人之間並不親,又或者他母親已經不在了。

  果然,宗次郎側頭想了一下,表情很黯淡地說道:「我沒有見過我媽媽,她在我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在這瞬間,楓兒感到一絲愧疚。自己是應該要多探聽一些日本宮廷狀況的,但是面對這全心信賴自己的孩子,任何作偽都令自己心中不安。

  心中出現很多的疑問,楓兒暫且按下,這幾天的時間都隨著宗次郎到處遊玩。相當開心的生活,讓自己成功地把不愉快的事情拋諸腦後。

  雖然說是出身豪門貴族,但是宗次郎並沒有感染到什麼豪奢之氣,不但待人和氣,也沒有任何嬌生慣養的感覺。

  書畫、藝術、思想,這些可以用來表現才學與深度的東西,他並不怎麼有興趣談。他師父天草四郎一生熱愛的武學,他也並不是很喜歡。唯一會引起他興趣的,是和一些平民的孩子一同戲耍,玩著童稚的遊戲。

  也因為這樣,平時只要一有閒時間,他就巧沒聲息地溜到外頭街上,與孩童們玩耍,而楓兒也被他拉去,先只是在旁邊看他玩耍,後來也給拉了過去,參與孩童們的遊戲。

  讓小草知道肯定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出奇地也是個能夠與小孩子相處的人呢。

  只是,這樣的環境與氣氛,每當聽見宗次郎喊著「媽媽」兩個字,心裡總是泛起一陣說不出的奇異感受。

  「宗次郎,天草大師範是你師父吧?他……他現在在哪裡呢?」

  玩得很開心,但是楓兒並未忘記,整個日本攻略計劃的最大阻礙天草四郎,如果不先弄清楚他的下落,很可能讓計劃功敗垂成。

  這樣問宗次郎可能不太好,但是事情又是非弄清楚不可,楓兒問得有些心虛,但對方卻回答得相當率直。

  「師父在北門天關和人打架,受了很重的傷,現在已經回來養傷了。他說他不見外人,不過,如果媽媽你想要見他,我可以帶你去喲。」

  這提案楓兒自是敬謝不敏,雖然不知道天草四郎的傷有多重,但彼此的武功根本就不能相提並論,若天草四郎與己動起手來,自己未必能走得脫,唯一勝機就是捨身攻擊,拚個兩敗俱傷。

  除非有所必要,不然這情形就應該要避免。那麼,倘使天草四郎不能參與戰局,日本一方還有別的能人嗎?

  想到這問題,楓兒登時回憶到,初抵日本那一天,在港口自己所感應到的無名高手。對方顯然修為極強,而且迄今仍隱身黑暗中,不見於雷因斯的情報網。那人的真面目究竟是什麼?自己應該先弄清楚。

  這是一個不太好問出的敏感題目,但宗次郎仍是滿不在乎地將章魚燒送進嘴裡,含糊地回答,「嗯,我不知道誰是能人耶?不過師父不在,就是由我來負責處理其他的事情……其實他在不在都差別不大啦,因為,本來就是我在負責保護日本啊,師父他又粗心又是路癡,這次他差點被人打掛在北門天關,就是我幫他包好繃帶,遠遠地把他給背回日本呢。」

  說不吃驚是假的,一句話裡頭包含了太多訊息,越是消化,越是難以掩飾心頭的震驚。

  「宗次郎,你的意思是……天草大師範把保護日本的責任交給你了嗎?他為什麼覺得你有這樣的能力呢?」

  問話出口的時候,楓兒還擔心,這孩子會不會聽不懂自己的問題?但很快地,她就明白,也許這男孩看起來只是個天真孩子,但是在某方面,她仍然是一個自己不可以小看的人。

  「因為……就像媽媽你一樣,所謂的天位力量,我也會用啊。」

  嘴裡仍含著一顆發燙的章魚燒,說話聲音都不清楚,但楓兒卻仍然感覺得到,在提到天位力量這四個字時,由宗次郎身上散發出來,那種專屬於天位高手的氣勢。

  「我咧,這裡是哪裡啊?」

  給蘭斯洛一送一推,船上的有雪與白家眾人成功地抵達了陸地。極度高速輕易甩脫了追蹤於後的大批「海盜」,整艘船猛往岸邊衝撞過去。

  說不上安然抵達,因為以這樣的高速與衝擊力,根本就不是木製船體所能夠抵抗,在與陸地接觸摩擦後,迅速地解體崩散,將內裡乘客全部拋摔出去。

  有一定的修為,船上的白家子弟並未因此而受傷,就連最弱的有雪,也在旁人的幫助之下,有驚無險地著陸了。

  落地之後,看看周圍的環境,只見腳下是一片潔淨白沙,許多色彩鮮豔的貝殼,散落在沙灘上。碧藍色的海水,在觸及岸邊的剎那,化成白色泡沫。當海潮褪去,沙灘上的細淨白沙、深綠色的水草,像是最美麗的裝飾品,為大地增添顏色。

  「喔,好美啊……」

  欣賞到海景的美麗,即使是雪特人也不禁讚歎出聲。但是這聲讚歎卻沒有完全說完,因為在適才一輪劇烈震盪下,有雪早已經暈得七葷八素,才一讚歎出口,馬上也就跟著彎腰大吐。

  也一直到他稍微回復了清醒,旁邊的白家子弟群才過來招呼。

  「請問……是左大丞相,有雪大人嗎?」

  讓人十分訝異的是,他們的態度相當慎重,雖然還說不上尊敬,但卻沒有半點侮慢,這經驗對於雪特人來說,是非常難得的。

  姑且不論雪特人這身份本來就是招致歧視的根源,自己印象中的白家子弟,每一個人都絕對地重視能力,像自己這樣的無能之輩,不給一腳踹到旁邊就不錯了,為什麼會被用這樣的態度對待呢?

  一問之下,答案很快地浮現出來。

  「是這樣的,白家子弟已經接到來自當家主的命令,有雪大人是我白字世家的貴賓,不但深居朝廷要職,而且還數度對我白字世家有大功,凡我世家子弟,必須秉持誠意與禮節來對待,不得有誤……」

  似乎是白無忌親自下達的命令,但有雪可真是想不通,自己對白家有什麼大功。

  勉強要說,那就是最近和白無忌一起喝酒喝得天昏地暗,這是自己唯一和白家人扯得上關係的地方,難道這也算是大功一件?

  越來越不瞭解這些所謂的白家人,有雪搖搖頭,從為首的那名白家子弟口中,瞭解大概的事態。

  為了要對日本有所圖謀,白家一直在派間諜過海潛伏,預備在舉事之時登高一呼,由各地一同響應,在最短時間內拿下這個島國。潛伏計劃一直做得很順利,直到最近,事情開始有了一些變化。

  從首都京都開始,白家的分舵遭受莫名突擊,事前毫無徵兆,事後也毫無半點痕跡,所有遇難的好手不但沒有半個人走脫,就連一點訊息也沒能傳出來,這樣的事情接二連三發生幾次之後,白家在京都的間諜網受到嚴重破壞,許多地方出現斷層。

  苦心經營多代的間諜網,受到這樣的破壞,令白無忌非常震驚。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事情都很明顯,日方已經對這些潛伏勢力有所警覺,動員高手,以雷霆手段進行掃蕩、鎮壓。

  應該要有所應對,但是從對方能輕易粉碎數處白家分舵的實力,倘使不是動用大批正規軍,就是有天位高手壓陣,倘使是後者,那麼除非己方也派出天位高手,否則再多增援都沒有意義。

  於是,趁著蘭斯洛親赴日本的機會,白無忌派出了增援人手,卻不料對方也擴大了打擊範圍,增援船隻在海上便受到襲擊。事出突然,敵方實力又相當不弱,倘使不是碰巧遇到在海上迷失方向的蘭斯洛與有雪,這艘船上的人員說不定就全軍覆沒了。

  「居然讓有雪大人看到這樣的醜態,真是太可恥了,這樣子的失敗,以後不知道要怎麼去面對家主……」

  似乎是不常嚐到失敗的滋味,白家子弟們的懊惱顯而易見。

  托了蘭斯洛的福,眾人現在已經脫離敵人的追擊範圍,不過,也等若是正式來到敵境,而且,那群仍在海上的敵人,還是有銜尾追來的可能,逗留於此並不安全。

  「屬下的名字叫做白瀾雄,是這一梯次增援部隊的負責人。」為首的那名白家青年向有雪自我介紹,並且詢問接下來的目的地是往哪邊?

  「照本來的打算,是應該往京都去的,但要先弄清楚,我們現在究竟在哪裡?而且……」

  有雪朝大海盡頭看了看,儘管自己看不到什麼東西,但是人在那個方向的蘭斯洛,大概還在和敵人比鬥吧。

  「請問……不等陛下沒有關係嗎?」

  「這個啊,我老大不打到爽是不會回來的,橫豎他也不可能把我們搞丟,我想我們就先走一步吧。」

  對於蘭斯洛的情形,有雪毫不擔心。強天位力量究竟有多厲害?這點自己是沒機會知道了,但是能夠與陸游、天草四郎那樣的怪物同等級數,普天之下想來已經沒有什麼人能夠傷到蘭斯洛了。

  即使是在風之大陸,這強橫實力都足以讓他橫著走路,更何況是這小小島國,有雪根本就不認為有什麼事能對蘭斯洛造成障礙,那種程度的敵人,幾下子就可以打發,沒必要為他擔心。

  或許是因為太過放心了吧,搞不清楚行進方向的他們,在一陣摸索後,來不及在天黑之前找到離此最近的城鎮,而在所穿越的樹林中歇息。為了表示對白家貴賓的尊重,眾人還幫有雪特別搭起了一間簡陋木屋。

  吃飽喝足,有雪自然是睡得不錯,那幸福的睡臉,看在某個經歷意外苦戰回來的男人眼中,簡直就是令他火冒三丈高。

  「渾蛋!給我起床!」

  「哇……呃……老大,是你嗎?你凱旋歸來了啊?」

  從睡夢中驚醒,有雪急忙找尋著那踢自己下床的人。四邊都是一片漆黑,簡陋木屋不會有窗,蘭斯洛在進房的同時,也順道帶上了門,除了木頭與木頭接縫中透射進來的些許微光,屋裡就沒有其餘的光源。

  外面隱約傳來鼾聲,還有負責守夜的白家人的腳步聲,看起來,蘭斯洛似乎是高速閃進屋來,並沒有驚動外頭守夜的人。這一切,都透露著幾絲不尋常,讓有雪狐疑起來。

  微光中,蘭斯洛就站在自己身前,但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以自己對這結義兄長的瞭解,他此刻似乎不若以往那樣散發著霸氣,身上的氣勢也較為衰弱。

  「老大,你沒怎麼樣吧?」

  「唔……剛剛和那一票賤人交手,我……我受了一點傷……」

  語氣聽來很猶疑,聲音不大,卻有著很明顯的不甘與氣憤,有雪驚道:「什麼人能夠傷到老大你?敵人是用毒嗎?還是用了什麼卑鄙手段暗算老大你?」

  「是我自己太大意了……可惡,沒想到她們放的話是真的,連陸游也可以擊敗的絕招……我一時輕敵,結果就被傷到了,我試著用天位力量鎮壓傷勢,不過效果不怎麼樣,現在事情不妙了,如果可以,我要考慮先回雷因斯,治療傷勢之後再回來日本,報一箭之仇。」

  「要回去?這麼嚴重?連劍聖大人也可以擊敗的絕招?日本居然有這樣的高人?」

  有雪確實是大吃一驚,因為以蘭斯洛不願輕易認輸的倔強個性,會讓他主動放棄,想要回雷因斯療傷,那這傷勢肯定非同小可。日本居然有人能將他重傷至此,是天草四郎復出了嗎?

  懷著無比的驚駭,有雪顫抖著手,取出懷中的火摺子,甩手一晃點燃,靠著這點亮光,他看清了重傷的蘭斯洛。

  「哇∼∼」

  瞬間,震驚的叫喊聲響徹週遭,連外頭巡邏的人都被驚動。還以為有雪遇刺的他們慌忙想要趕去救援,卻聽見木屋裡跟著傳來匪夷所思的聲音。

  「∼∼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哎唷!好痛!」

  我意天下卷二第三、四章

  發言人:網友貓餅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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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窄狗翔土發言時間: 2002-08-20 20:52:00

  ****************************************我意天下(卷二)第三章─終極絕招****************************************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五月日本外海

  送走了有雪和閒雜人等,蘭斯洛單獨對敵。如果用地界的水準來看,對方確實可以算得上是高手吧,但與自己的實力相差太大,倘使不是顧慮對方的術士身份,根本連警戒心都可以省了。

  雖然被四名敵人包圍,但動手還沒幾下,蘭斯洛幾乎是以快要打呵欠的態度,輕易應付敵人,由於對這些人的古怪打扮有所好奇,所以在略為沉吟之後,蘭斯洛左臂一振,四道隱蘊天位力量的刀氣破空而過,疾若星火,眨眼間便將四名敵人迫退,並且將他們戴的斗笠削下。

  「搞什麼鬼?如果是二八年華的大美人,那還有話好說,叫我和這種貨色作戰,簡直是浪費時間嘛。」

  由於之前看到的那群海盜都是女子,加上過往聽過的日本風土傳聞,在出手剎那,蘭斯洛的確有所期待,希望在斗笠被削破之後,看到四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

  但結果卻是事與願違,在斗笠碎裂的瞬間,看到散落出來的是灰髮、白髮,而非黑髮,蘭斯洛就已經知道不對。在耀眼陽光下,縱然不想看,仍是清楚地看見,四張恍若千年古樹般滿是皺紋的老臉,儘管眼光炯炯有神,但蘭斯洛還是立刻垮下了臉。

  雖然是老人,但如果是和天草四郎、陸游這樣的高手決戰,自己也會感覺到戰意激昂,可是……和一群老太婆作戰?算了吧,這種拚鬥不但現在覺得索然無味,就連事後回想起來,可能都會感到手腳發軟。

  只是,雖然蘭斯洛想要罷鬥,但對方卻好像被激怒了一般,重新組合包圍圈。在剛才那一記刀勁中,隱約透發出的天魔功氣息,令她們極度震驚,不能就此善罷甘休。

  全無戰意,一心只想離開的蘭斯洛,滿不在乎地出言嘲諷,然而,對方卻也不甘示弱。

  「小子,有天位力量沒什麼了不起,別以為世上就沒人治得了你,夠膽的話,你就準備見識一下,我們這連陸游也有信心擊敗的絕招!」

  本來打算抽身而退了,蘭斯洛卻被這樣的一番話給吊起了興趣,改變主意。對方既然是術者,那麼會有什麼厲害招數呢?難道會是魔法師對抗天位武者的最後絕招,五極天式嗎?雖然自己不認為她們有這能耐,但妻子曾經向自己提過,只要彼此默契夠、修為深湛,五極天式是有可能聯手施展,以減低負荷的。

  若真是連陸游也有信心擊敗的絕招,自己既然有機會目睹,又怎能輕易錯過?

  傳承自白起的理性思考,開始用各種評估發出警告,要自己先發制人,在敵招出現之前,重手幹掉這四個老太婆,避免可能發生的危險。但在敵招臨頭的前一刻,蘭斯洛體內因為戰鬥而沸騰的熱血佔了上風,使他屏棄所謂的理智,幾乎可以說是滿心期待地迎向這招。

  不過,幾乎只是雙方正面接觸的瞬間,蘭斯洛就後悔了。天心意識傳來的感覺,既察覺不到殺氣,也沒有猛招臨頭的壓迫感,自己引以為傲的第六感,甚至毫無反應。這號稱連陸游也可以擊敗的絕招,看來不過是這群老太婆自吹自擂的詭計而已。

  「無聊的東西,我一拳就轟爆你們!老太婆們,全部給我滾回家去養老吧!」

  沒有下殺手,可以說是蘭斯洛此刻的最大禮節吧,但他也實在沒什麼理由對這群主動殺過來的敵人抱持好感,振臂一揮,將那四名老太婆全部打飛了出去。

  「別留戀人間了,全部升天去吧!」

  說著對長輩毫無敬意的話語,在蘭斯洛拳勁橫掃之下,敵方毫無招架之力,彷彿狂風中的一片細葉,轉眼間便被刮吹至遠處,不見蹤影。勁道雖強,蘭斯洛卻仍使用了柔勁,確保這四個老太婆可以平安墜落,至於落水之後的問題,那並不在他的考慮範圍,既然有辦法無聲而來,那就自己想辦法回去吧。

  「去,裝神弄鬼,有什麼了不起?」

  結束了一回合無聊的比鬥,蘭斯洛喃喃自語,剛打算追上有雪一行人,卻忽然發現有點不對勁。

  自己的笑聲,聽起來……好像有哪裡不對?

  感到疑惑,他低頭凝望腳下的水面,看著倒映在海水中的影像,想知道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僅是稍稍一瞥,映入眼中的東西,就令得他狂瞪雙眼,震駭不已。先是看,再來是用手觸摸,當他確認這一切並非幻覺之後,憤怒的吼聲如天雷般震動週遭海面。

  「所以,經過情形就是這樣,老大你……輸給那些老太婆了。」

  「胡說八道,我哪裡有輸?那群老太婆根本不堪一擊,我隨便三拳兩腳就把她們解決了。」

  「但是你還是被她們那號稱連陸游也可以擊敗的絕招給……打成豬頭了。」

  「見鬼了,誰知道她們是要用這種方法擊敗陸游?如果知道這群老太婆如此陰險,我根本不浪費時間與她們交手,直接宰光就行了。」

  「可以了,老大,你好歹也是一代霸主,現在被打成這個樣子,大吼大叫實在不好看啊。」

  在小屋內,聽蘭斯洛敘述完那場簡短交手的過程之後,有雪只有搖頭歎氣的份。

  坐在他對面的蘭斯洛,也是直搖著頭,不過搖起頭的樣子,卻讓有雪更想歎氣。

  「我是常常聽人說,在交手後被打成豬頭啦,不過從來沒看過這麼誇張的,老大你這一次……真是代表作了。」

  有雪這樣說不是沒有原因的,在他眼前,蘭斯洛的壯碩身軀全然不見傷痕,至少……頸部以下全無異狀。問題卻出在頸部以上,那應該是腦袋的地方,現在卻看不見熟悉的面孔。取而代之的,是一顆凸鼻翹耳的大豬頭。

  還可以發出人聲,並且正常地說話,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但一個人類的身體上,卻頂著一個偌大的豬腦袋,尷尬羞辱的情形可想而知,更別說是蘭斯洛這樣自尊心極強的個性了。

  當打退敵人,卻在海水倒影中看見自己豬頭豬臉的樣子,饒是蘭斯洛見慣大風大浪,卻也不禁方寸大亂。從未遇過這樣的荒唐事,過度的震驚,讓他一時間全然呆住,當之後的狂怒爆發,卻已經找不到元兇,那四個老太婆,連同她們的子弟,都已經退得無影無蹤。

  不知道究竟中了什麼咒術,只知道肯定非同小可,不然也不可能在天位力量護體的情形下,仍對自己產生效果。只恨沒法抓幾個敵人過來問,搞清楚這化人為豬的邪惡法術,究竟該怎麼解除?

  試過運轉天位力量,強天位的龐大力量誠然厲害,但卻對這種情形幫不上半點忙。從白起那邊繼承來的知識中,並不包括魔導之術,自己過去也全無涉獵,現在雖然知道要把這顆豬頭變回原形,需要從魔法上著手,但究竟該怎樣做?卻是毫無頭緒。

  情勢惡劣,但回復冷靜的蘭斯洛卻不太擔憂,畢竟自己是魔法王國的國王,魔導公會中能人無數,一定能找到為己回復的辦法,即使魔導公會做不到,只要小草親自出馬,世上沒有什麼詛咒、邪術能難倒她的。

  拿定主意的蘭斯洛,趕去與有雪會合,然而一向膽大無畏的他,這時也不禁心生膽怯,只是遠遠地跟在有雪一行人身後,直至夜深,這才以閃電速度入屋關門,與有雪對談。

  結果,從有雪捧腹狂笑的樣子,蘭斯洛就知道自己的小心並非沒有必要,若是讓其他人知道自己身中邪術,被整成這副怪模樣,以後可還怎麼做人啊?

  「如果小草大嫂在這裡就好了,不然咱們家老三在也行,而老大你……我記得你是不會魔法的,現在又找不到敵人,真是一籌莫展了。」

  「不要把我當成像你一樣,如果沒有一點應付對策的話,我會閒到繼續在這裡和你廢話嗎?我已經想過了,白家子弟應該有攜帶一些太古魔道的聯絡裝備,我用這和稷下取得聯繫,看看要怎麼解開詛咒,如果情形實在太過嚴重,那只好先放棄日本之行,回去治好再來了。」

  語氣聽起來很平和,似乎已經恢復了冷靜,但蘭斯洛此刻的樣子實在是很欠缺說服力。一面比手畫腳,一面搖晃頸上的那顆豬頭,粗粗的鼻子噴著熱氣,一雙大耳也抖來晃去,彷彿是一個本來擺在神桌上的豬頭祭品,忽然開口說話一樣的令人錯愕,讓對面的有雪一直在忍笑。

  「混帳東西,有那麼好笑嗎?」

  「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原諒我吧,老大,你的頭……哇哈哈哈,實在是笑死人了。」

  「煩死了!一直反覆提我最不愛聽的話,渾帳東西,再拿我的頭來開玩笑,我就立刻宰了你做燒肉!」

  在蘭斯洛的壓力之下,有雪這才勉強控制住,由捧腹大笑變成偷笑,卻仍是那種偷瞥一眼,笑在心裡的詭異表情。

  縱使屋裡黑暗,這鬼祟的表情又怎瞞得過蘭斯洛眼睛,當下便是抓過來一頓痛揍。

  為了各自不同的理由,雙方正自苦惱,外頭的白家子弟忽然敲起門來。

  「有雪大人,您醒了嗎?我們剛剛接獲傳自本部的緊急軍情,要向您報告一下,有一支來自炎之大陸的使節團,正朝日本接近。」

  全然不曉得蘭斯洛一行人已經來到日本,身在京都城內的楓兒,仍在過著那雖然閒逸,卻仍難掩心中不安的生活。

  這個島國並不是自己的國家,這一點,每當獨自在宮廷裡頭散步,看著朵朵櫻花飄落;或者和宗次郎一起到宮廷外漫遊,聽見人們親切地招呼時,楓兒就強烈感覺得到。

  不過,或許是因為生活在黑暗世界的自己,沒有什麼家國歸屬的關係,雖然身在異國的感覺很強烈,但自己並沒有什麼鄉愁。受到京都人民的衷心歡迎,雖然算不上熱烈,但卻感覺得到他們的真誠,讓楓兒覺得就這樣子待在日本好像也不錯。

  只不過,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地受到歡迎呢?在與宗次郎一起來到京都,接受人們灑來如雨花瓣,聽著他們唱頌祝福的歌謠,楓兒確實感覺到很奇怪,因為從團體的缺乏秩序來看,這並不是強迫性的歡迎活動,而是人民自發性的行動。

  自己從來不曾來過日本,也和這個島國沒有任何關係,如此受到人們的真心歡迎,是因為宗次郎的關係嗎?因為百姓熱切地擁戴這名小王子,所以也對將要與之成婚的異國公主表示歡迎?

  楓兒反覆地思考,只能這樣子來推測。另一方面,她也為了自己所遇到的另一個問題而苦惱。

  大雪山訓練出來的子弟,是風之大陸上最好的殺手。由香格里拉天香苑調教出來的女性,是風之大陸一等一的間諜人才,同時得到兩方面真傳,簡直就是完美無瑕。

  然而,這情形卻只限於在風之大陸上。

  在九州大戰後,大陸西北一帶就採用雷因斯的聖語語系,這情況在艾爾鐵諾建國後仍沒有改變。武煉與自由都市雖然有數百種的方言,但基本上聖語仍是當地共通語言。換言之,只要把聖語學好,不管行走在風之大陸的哪個角落都可以暢通無阻。

  天香苑在調教女弟子時,曾有教過一些少數民族語言,但楓兒當時要學的技藝太多,並沒有能在這上頭多花心思,加上這些異族語言多半是武煉獸族的方言,楓兒壓根就想不到,自己日後會到海外異國執行任務。

  雖然有著高明的輕功與隱匿技術,即使近在咫尺,敵人也難以察覺,但如果完全聽不懂偵查目標的說話,這些技術就毫無意義。為了這一點,楓兒從啟程以後,就一直躲在馬車裡頭苦練日語。

  總算自己資質不是太差,全心苦練之下,很快就有了進步,但連一般會話都還很生硬的日語,恐怕難以進行偵查工作。畢竟自己不能要求偵查目標都像宗次郎一樣,每次對自己說話都改用聖語吧。

  (頭痛,早知道應該先學好日語再來出任務的……)

  心中暗自叫苦,楓兒每日找機會勤練日語,所幸,宗次郎是個不錯的練習搭檔。

  他的耐性好得驚人,對於自己的反覆發問與練習,沒有半點不耐煩,而這一點,卻是蘭斯洛所做不到的事……

  好奇怪啊,明明已經離開了舊環境,但只要一閒下來,仍是不由自主地會想到那個男人,難道……這也是身為他貼身護衛的自己,一種戒不掉的職業病嗎?

  這兩天,一直纏著自己的宗次郎跑得不見蹤影,聽其他人說,每個月總有三五天,宗次郎殿下會離開京都城,與師父一同修練武技。宗次郎的師父,便是劍爵天草四郎,照自己所聽說的來推測,天草四郎受的重傷起碼要調養上一、兩個月,換言之,他不太可能有辦法調教宗次郎武功,不過,或許是宗次郎去探望他也不一定。

  至於天草四郎在哪裡,這問題可以不用多想。天位高手全力飛行,一天的時間就可以飛好遠了。

  只不過,一直纏著自己的宗次郎不在了,這三、五天內除了練習日語,自己是不是也該開始行動了呢?沒有了天位級數的守衛者,京都對自己而言等於是不設防了。

  當楓兒開始這樣想,一位使者來到她面前,傳達秀吉大將軍希望召見她的訊息。

  「大將軍希望見我?」

  楓兒覺得有點訝異,雖然因為身染重病,不再親自打理政事,豐臣秀吉仍然是日本的最高權力者。自己來到京都之後,雖然提出希望能夠拜見他的要求,但因為考慮到禮法,還有秀吉公的身體狀態,這要求未有實現,卻想不到在宗次郎離開之後,秀吉公會主動召見自己。

  未曾親眼見過,但楓兒卻從各色檔案宗卷裡,看過這位戰國霸主的資料,知道他本來是前任大將軍織田信長麾下的一名武將,在主公亡故後,討伐叛徒為主復仇,之後掃平其餘諸侯,當上統治日本的新任大將軍。在他的統治下,日本變成了一個富強的島國。

  然而,在與宿敵柴田勝家的最後戰役中,他受到對方的瀕死一擊,身負重傷,之後就一直受到傷勢所累,直到數年前,傷勢急劇惡化,以至於不得不退居幕後,將大小政事交由手下群臣打理。

  既然要與日本敵對,楓兒就希望能夠多摸清楚敵方的情報,特別是從宗次郎的言語、京都百姓的態度裡看得出來,豐臣秀吉對日本仍有重大影響力,能夠有這機會與他見面,那自是極佳。

  在使者帶領下,楓兒進了京都城。京都是日本此刻的首都,在中央地帶築石城為宮,城外則任百姓安居,楓兒雖是為了合親而來,但是在未舉行婚禮之前,也還沒居住城內,而是住在城外的華麗別館。

  曾去過中都,也在稷下待過很長時間,見識過兩地城壁的宏偉建築後,京都城的建築在楓兒眼中,並不會讓她有多驚奇。不過,對於這種充滿異國風情的城樓,她仍是以一種欣賞藝術品的角度在反覆凝視著。

  為了在進行任務時迅速偵查地形,楓兒對建築、機關有一定認識,但因為晉身天位之後,地形因素對己影響不大,所以目光也就慢慢從偵查,轉變成欣賞建築藝術。

  斗栱飛簷,近似白鹿洞風格的建築風格,翠藍色的磚瓦,刻意讓青苔沾染上的石牆,在金色艷陽下所反應出來的顏色,讓人感覺到一種……寧靜。

  這感覺在穿過花園,來到預定談話的和室之後,特別地強烈。

  以草蓆為地板,這似乎是日本的特色之一,定期接受太陽曝曬的草蓆,被擦拭得很乾淨,散發著淡淡的青草味,和木桌上點燃的一爐薰香混合,成為一種讓人心安逸的香氣。

  牆上掛著一幅字畫,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裝飾品,只有在左側放置了一套赤紅色的甲冑,而甲冑之前則供著一對日本刀,象徵著此間主人的武者身份。

  桌上已經泡好了茶。日本人是個很愛泡茶的民族,長輩往往藉著茶道,教導或考驗晚輩許多事,但此刻已經泡好在桌上的茶,卻讓楓兒明白對方不想在其他事情上多花時間的迫切心情。

  沒有多餘的閒雜人等,等待她的人,已經坐在對面了。寬衿長袖,束髮成髻,淡藍色的袍子上,印著豐臣家的家徽,日本的最高權力者,豐臣秀吉大將軍,是以閒話家常的平易態度,在接待這個為和親而來的異國公主。

  「請坐啊,雷因斯的蒼月公主。」

  和氣的語調,讓人感覺不到壓迫感,但卻不代表說話之人平凡無奇,儘管穿著便服,楓兒還是從對方身上,感覺到一種久歷沙場的軍人氣勢,可以想像得出當日他縱橫戰陣之上的場面。

  從對方的眼神中,楓兒也看到了沉靜與智慧,這位憑著一己才幹,平定日本的老人,決不是一名莽夫。只可惜,在這位老人的身上,楓兒嗅到了很明顯的死氣。

  許多殺手都有這樣的第六感。長年徘徊在生死一瞬間的險境,對於死亡這種事,感覺特別靈敏,不管是針對自身或是他人,殺手們就是可以感覺得到,某人已經壽命將近了。這樣的情形,就出現在此刻的豐臣秀吉身上。

  算起來甚至還不滿兩百歲,照道理,體力、精神正值全盛時期的秀吉,卻因為舊患影響,肉體快速地老化,現在已經完全是個老人了。被迫從霸業顛峰上退下來,想必他心底也很遺憾吧。

  「首先,我要謝謝你。蒼月公主,因為有了你的關係,宗次郎那孩子最近過得很開心,給你添的麻煩,我在此向你表示歉意。」

  宗次郎與楓兒初見面時的騷動,已經沸聲騰騰地傳遍全日本,百姓們雖然由衷歡迎這位異國公主,但是宮廷文官們卻對王子殿下摟著未婚妻叫媽媽的怪異行徑大皺眉頭,而經過協調,固執的宗次郎死也不肯改口,照這情形下去,真不知道那場婚禮上還會鬧出什麼醜聞來?

  楓兒自己倒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的。與妮兒所感到的怪異不同,她只認為宗次郎是個情緒波動很大的孩子,易喜易哀,和不擅長表達內心情緒的自己在一起,有時候反而有互補的效果。

  「不,請別這樣說,我自己並沒有做什麼,一切都是承蒙宗次郎殿下的照顧。」

  一面說,楓兒用心觀察眼前的老人,想看看他找自己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雷因斯……是個好國家啊。」秀吉感歎道:「我以前也曾經到大陸本土遊覽,那裡有著許多的好國家。其中,白鹿洞和稷下的豐富文化,讓我這個外國人感到很羨慕……」

  之後從老人口中說出的,是他所不為人知的另外一面。在成為武將,縱橫於日本之前,他也曾經以一個旅人的身份,去風之大陸遊歷,去見識那遠比海外小島要遼闊的天地。起初的目的僅是為了作武道修行,但漸漸地,他發現了比武術更重要的東西。

  在白鹿洞的碑林閣、稷下的圖書館、香格里拉的劇院,秀吉都曾待過不少時間,從裡頭受到很大的震撼。

  「那時候我在想,這些東西實在是很了不起,如果可能,我希望日本的同胞也能夠見識到這些東西。回國之後,我把我的建議上書給信長公,而當我自己開始執政,這就變成了我的理想……」

  秀吉眼中出現了對過去的緬懷,微笑道:「我是平民出身,在蒙受信長公賞識任職之前,僅是一介鄉農,所以我希望能讓我的同胞普遍地享有這種幸福,讓日本在多元化的文化中發展與傳國。」

  楓兒有點疑惑,因為根據自己讀過的資料,豐臣秀吉應該是個有智慧、有膽識的戰國梟雄,但現在他卻如此親切地與初見面的自己談論舊日理想,這是因為多年的重病磨削了霸氣?還是因為有別的理由呢?

  不管是什麼理由,在老人緩緩而談的同時,楓兒確實感受到他的誠意,不自覺地開始關心這因為說話太急,而開始咳嗽的老人。

  「不用在意,不用在意……趁著今天精神不錯,有一些話我想對你說一說。」察覺到楓兒擔憂的視線,老人微微一笑,擺手制止了她的發言。

  「如同你所知道的,宗次郎即將繼承我的一切……能夠有這樣的一個繼承人,我非常地安慰,然而,他並不是我的親生子。」

  「咦?」

  「宗次郎他……是信長公的遺腹子。我敬愛著我的主公,但因為信長公在日本樹敵太多,為了安全起見,我把宗次郎當作我的孩子來撫養,而在我心中,他就是我最珍惜與重視的繼承人。」

  真誠的父愛,楓兒是感受得到,但是她同樣也察覺到,秀吉隱藏了一些東西沒有說出口。另一方面,為什麼他要對自己說這些話呢?

  「宗次郎是個很好的孩子,但是在有些地方,他……和一般人不一樣。好比他的身世,這些事你往後也會知道,而我不希望你們為此發生嫌隙,所以先告訴你。」

  秀吉道:「來自雷因斯的蒼月公主啊,我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好女孩子,能夠得到你這樣的女性陪伴,是宗次郎的福氣,也是整個日本的福氣,我由衷地希望……你能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和宗次郎兩個人攜手開創日本的明天。」

  「我……」楓兒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要用言詞應付過去並不難,但她卻覺得不舒服,而「家」這個字眼在這場合被提及,又是何等地諷刺啊?

  「從文化和傳國歷史上來看,雷因斯對我們而言,都是上國。能夠迎娶到上國公主,是日本的榮幸,長此以往,雷因斯和日本可以結成兄弟之邦,兩國人民和平地往來與貿易,消弭歧見,這樣子,我也就無愧身為大將軍的職責了,我……祝福你們。」

  似乎是因為說得太急了,在說完這些話之後,老人用力地咳嗽,面色慘白,楓兒急忙上前幫忙他運氣調息,最後,因為病情再度惡化,而不得不終止了談話。

  饒是這樣,這次談話卻讓楓兒有了很深的印象,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與憂愁,在胸口緩緩地生根發芽。

  結束了與秀吉的談話,楓兒並沒有立刻離開。由於老人是被緊急送回休養室,所以也沒人指示,她應該留在城內候傳,還是應該回到城外的別館。

  趁這機會,楓兒便在城內遊覽。本來的打算,是多記一下京都城的建築,但不知道為什麼,在經過那場談話之後,她現在不想做任何刺探敵情的工作。隨意漫步,結果也變成了欣賞景致的沒意義行動。

  走路散心,這是不少人排遣愁悶心情的辦法,但楓兒走了一會兒,沉悶心情未有因此而減褪,胸口反而越來越沉重。造成煩悶的理由,楓兒自己是知道的,只是一想到那裡由,就讓她不想面對地拋諸腦後。

  忽然,一種不尋常的波動,引起了楓兒的注意。那股波動很微弱,若非來到近處,在城外是絕對感覺不到的,感覺上不像是什麼該注意的重要秘密,但基於女性的直覺,她覺得自己應該去看看。

  此刻穿在身上的,是從雷因斯帶來的長裙禮服,行動上不是很方便。楓兒將長裙尾端提在手裡,展開身法,轉眼間就不見蹤影,疾逾閃電般地朝那感覺的散發地點趕去。

  穿越層層門戶與守衛,快捷高超的身法,讓城內沒有人可以發現楓兒的存在,毫無阻礙地來到目的地。

  「這裡是……」

  位於整座城的中央地帶,是一處僻靜的花園,任綠草、青苔茂密地生長。似乎是因為周圍建築遮蔽的關係,這裡僅有微弱的陽光射入,感覺起來,幽靜得幾乎近於陰森了。可是有一點卻很奇怪,明明沒有充足的日曬,草地上卻開滿了各色花朵,特別是鮮黃色的金盞菊,正迎著微風,吐露芬芳。

  在這花園的西北方,有一座小小的閣樓,僅僅兩層而已。說不上精緻,和周圍的華麗樓台相比,簡直是樸素得讓人詫異了。

  那股波動,卻是來自於小閣樓中,而且隨著距離拉近,開始散發著一種讓人戒備的危險氣息,讓楓兒確定自己今次沒有來錯。

  (到底是什麼人住在那裡?又或者是藏了什麼東西?就讓我去查查看吧!)

  快速飛掠過去,眼見小閣樓越來越近,當楓兒腳下一點,要踏入閣樓的十尺範圍內,身體卻驀地一疼。

  (結界?!)

  肯定是術數高人所布,事先竟然完全察覺不到,結界的威力之強,更是遠超預估之外,幸虧自身反應靈敏,在察覺到不對的同時,抽身急退,否則在來不及凝運天位力量的情形下,自己肯定要付出不少的代價。

  (那結界的反擊……是火?還是雷?)

  接觸太過倉促,判斷不出來,但從一身禮服變得破破爛爛來看,應該是類似的攻擊。

  而這也驚動了閣樓裡的人,只聽見「呀」的一聲,糊著宣紙的和式木門被推開,一道嬌小的人影從裡頭慢慢走了出來。

  「誰?」

  小閣樓的主人,赫然是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女,不知道是豐臣秀吉的妻妾還是女眷,赤著雙足,長長黑髮自然地披垂肩頭,身上穿著一套極為名貴的鳳紋和服。

  對於這種日本的民族服裝,楓兒在試穿過後,感到不可思議。那實在是一種穿起來很麻煩的衣服,從內裡的襯衣到外袍,一層又一層的繁複衣物,這還不另算衣帶與其餘的裝飾品。每層衣物也經過香料薰烘,一但穿上身去,不管在視覺還是嗅覺上,都給人無比華麗的感覺。

  這少女所穿的就是這種款式,從裡到外,總數約莫是十二件的複雜配裝,深紅色的綢緞作底,以金、綠、藍、紫四色繪繡出鳳凰彩紋,還有伴襯的牡丹花紋,簡直是華麗到耀眼的程度。

  華奢的和服款式,加上那數尺外都聞得到的濃郁薰香,即使是由楓兒來穿,也嫌太過鮮豔了,如果是一般情形,這種打扮便會給人一種俗媚低劣的感覺,但是,這情形卻沒有在少女身上出現。

  稚氣未褪的面容,看來還像是女孩而多過少女,但卻已是一看便讓人不欲移開目光的美麗。雖然穿著厚重的複雜和服,但仍可看出她的纖細,每當蓮步輕移,掛在她腰帶上的一串白玉蝶便相互碰撞,叮叮噹噹地煞是好聽。

  與宗次郎相仿,少女有種讓人一見之下就想好好疼愛的氣質,但這脫俗的美感,卻在與她目光相觸之後,被破壞得一點不剩。

  彷彿一塊極寒巨冰,少女眼神中沒有一絲可以被稱為情緒的東西,冷冷淡淡地移視過來,像是看見了什麼,又像是毫無所見,全無停留地橫移過去,將目光所觸及的一切,拒於千里之外,讓人原本洋溢在心頭的親近之情全數冷凍下來。亦是這種獨特的冷清氣質,使她即使穿著如此艷麗的衣裳,仍只使人醉心於她的明艷。

  儘管如此,面對她的感覺卻仍不好受。但楓兒沒有得選擇,因為在她驚愣的時候,少女已經赤足踱步到她的面前。

  「我……我是……」

  楓兒想說幾句話,但不知為何,在這少女面前,她感覺到緊張,連基本的日語自我介紹都說不好。

  少女清若冰雪的目光,開始打量楓兒。在這種目光之下,楓兒很不自在,彷彿赤身裸體地站在人家面前。事實上,因為剛才觸碰結界的傷害,身上的那件禮服確實是被燒成一個洞一個洞,多處肌膚都曝露出來,十分不雅。

  「噗」的一聲,布帛落地的聲響,沒等楓兒再多說一句,少女解開了自己的腰帶,脫下幾件外袍,披在楓兒身上。少掉了厚重的袍服遮掩,少女的身軀看來是如此地嬌弱纖細,像朵雛菊般的美麗。

  「來自雷因斯的蒼月楓公主,我是織田香,初次見面,你好。」

  字正腔圓的聖語,聲音平淡得沒有一絲情緒起伏,臉上也沒有表情變化,彷彿是太研院的那些機械語音,但從話意上來判斷,應該是向自己表示友好。楓兒向對方回了一個四十五度的鞠躬禮,再抬起頭時,對方已轉身向屋內走去。

  不敢肯定這到底是什麼表示,楓兒唯有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著少女的背影消失。

  「有雪大人,我們什麼時候才上路呢?」

  「這種事情別問我,去問陛下吧,我老大沒說可以上路,我就算點頭也沒用啊。」

  「那陛下打算什麼時候動身呢?」

  「這個嘛,大概等他的豬頭……呃,不對,是等到他以精明的估算,把我們的未來情勢策劃清楚之後,才萬無一失地上路。」

  「原來如此,陛下果真是深謀遠慮,不愧是皇中之皇啊。」

  結束與領隊白瀾雄的對話,聽著這麼恭謹的回答,有雪實在很想笑,但他也知道,只要在此時一個忍不住笑出聲,躲在屋裡的那個人肯定會衝出來把自己打成豬頭,和他一起來個同病相憐。

  因為甫到日本便慘遭不幸,一行人的行程被迫擱淺。縱然得以晉身為目前人間界的五大絕頂高手之一,但如果往後都要頂著一個豬頭作人,也是一樣人生無味的。為此,蘭斯洛甚感苦惱。他並不是一個遇到難關就會退縮的人,和強敵作戰,甚至會讓他有昂揚的期待感,不過此刻面臨的這個困境,確實讓他升起一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

  藉由白家子弟從破船內搶救出的通訊設備,在一番修理後,已經和稷下取得聯繫,由於蘭斯洛不想出現在通訊螢幕上,一切的交談全部由有雪代為進行,但是卻得到讓人氣餒的消息。

  「什麼?小草小姐不知去向?這是怎麼搞的?」

  宮廷內傳來讓人震驚的消息,幾乎是蘭斯洛離開稷下的當天,首席幕僚蒼月草就遞出了請假單,申請不知何時終止的長假,跟著就不知去向,所有政務移交右丞相府,由右大丞相白無忌、禮部尚書白德昭聯合處理。

  這消息對蘭斯洛而言,真是晴天霹靂。如果說自己的豬頭,是被魔法所害,那麼小草她能夠消除一切魔法效果的異力,無疑就是最對症下藥的解法,現在她不知去向,那自己豈不是……

  而更讓他憂心的是,妻子做事理智,不是這種會不告而別的人,此刻一聲不吭地離開,她的心情可想而知。說到底,自己仍是個盡會給身邊人製造麻煩的傢伙,小草這樣的做法,肯定就是被自己氣的。

  急切想知道妻子的去向,蘭斯洛幾乎想要立刻趕回稷下,但心裡卻又明白,這種作法必定不是小草所樂見。幾經努力之後,終於聯絡到了白無忌,從他口中探問到小草並沒有離開稷下。

  「沒有離開稷下?那她人去了哪裡?」

  心內焦急,蘭斯洛也顧不得形象問題,直接出現在通訊螢幕上,與白無忌對談。

  自然,在白無忌笑到翻過去之前,蘭斯洛費了好大力氣向二舅子解釋,螢幕上這個豬頭豬腦的男人究竟是誰。

  「不太清楚,聽說是閉關去了。」

  「閉關?在這節骨眼上去閉關?她又不練武,閉關作什麼?」

  「唷,這種事可是很難說的,我母親也不會武功,當初還不是一天到晚去閉關。」

  這話點醒了蘭斯洛,小草的閉關,可能是趁沒有人打擾的機會,去參修她的魔法吧,但是……為什麼呢?

  「誰知道?或許是領悟到什麼人生意義,想對自己的人生作個調整吧,哎呀……

  我說錯了,真是不好意思,一個已經沒命的女人,有什麼人生可言呢?哈哈,該打該打。「

  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蘭斯洛發現自己的二舅子原來也是個有相當毒辣舌鋒的男人。利用身份上的優勢、辛辣的言詞,幾句話就把蘭斯洛逼得想找個洞躲進去。

  「不用這麼難為情啊,妹夫,看你這麼沒用的糗樣,同為男人的我真是看你不起。你不是得到了我大哥的傳授,腦筋變好了嗎?這麼點小事就把你給難倒了,讓我大哥曉得,一定會死不瞑目的。」

  「大舅子當初可不必為情感問題而困擾,他傳授給我的智慧裡頭,沒有包括怎麼處理這種情況的智慧。如果他和我易地而處,他也一樣會不知所措的。」

  「哈,那你自己呢?我大哥沒教的事,你就不知道怎麼解決了嗎?猴子,你不是這麼沒用吧?不過是一個婆娘在鬧脾氣,就讓你困擾了,如此沒用,你怎麼配作霸主、英雄?你連當個男人都不配啊。」

  本來以為會被罵一頓的,實難想到白無忌會這樣說話。妻子受到侮辱,縱然說話的人是她兄長,蘭斯洛仍對這態度感到不悅,正要反唇相譏,卻忽然發現到,二舅子似乎是正以他別樹一格的說話方式,在為自己打氣激勵。

  這是很合理的,因為根據自己的瞭解,二舅子他平時說話非常地具有紳士風範,往往就是那風度翩翩的談吐,令得稷下仕女們情不自禁地醉心於他,但每當他說些與心意不合的反話,或是作些別有所指的暗示,出口的話就特別粗俗與難聽,換言之,現在的這種說話方式,就是他試著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幫助自己夫妻解決問題。

  「我也很無奈啊,大舅子那一套壓抑自己情感,對外界一切冷酷無情,維持心如明鏡的做法,我可學不會。」

  「哦?是嗎?可是你想成王成霸,這可是必須的作法。嘿,你可不是後悔了吧?」

  「那也不是,我只是不想傷害身邊的人而已,照那種做法,即使成王成霸,我也不會覺得快樂。」

  「神經病,你不想傷害身邊的人?那你肯為了這個去壓抑自己,不做其他你更想做的事嗎?既然不能,說那些連自己都騙不過的傻話做什麼?」

  這麼嚴厲的指控,讓蘭斯洛不得不沉默了。他確實是真心地希望不傷害到自己身邊的人,但正如同白無忌所說,明明做不到的事,還掛在嘴上有什麼意義?所有事態的發展,都與自己的希望朝反方向發展。

  「做猴子還是做人,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不過,既然決定了,就不要遲疑不決,即使做錯了,也把它做到底。猶豫著自己到底該不該做,想要回頭多檢討一次,只會造成二度傷害而已。連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所作所為,這樣對你身邊的人只會更造成困擾。」

  白無忌哂道:「我那死人妹妹請假離開之前,有交代過一句話。她說:如果沒把楓兒姊姊接回來,那個沒用的男人也就不用回來了。聽懂了嗎?沒把人接回來,你就在日本待一輩子吧。」

  蘭斯洛心中一震。這樣的交代,可以說是妻子對自己的最大寬恕與接納,為了讓自己無後顧之憂,她做了該做的事,自己不能對她再要求過多了。

  「知道了,你等著我的好消息吧,我現在就去把我的女人接回來,順便把日本搞定,讓你這花花公子見識什麼叫男人雄風!」

  「哈,話可別說得那麼肯定,根據京都那邊傳回來的消息,你的女人現在正和別的男人打得火熱,每天牽著手一起逛街,同進同出,甜蜜得好不讓人羨慕呢……」

  「什、什麼?!」

  「一個大男人,不要叫得好像被人強姦了一樣。喔,根據剛剛得到的最新線報,他們甚至已經同睡一張床了,嘖嘖,看不出來,楓兒小姐原來這麼豪放,以前之所以變成那樣子,是不是因為沒有遇見好男人呢?」

  如果說小草閉關的消息,像是晴天霹靂,現在這個噩耗簡直就像是一記直轟頂門的霹靂,蘭斯洛張大著口,全然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東西。

  「不可能,這一定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楓兒她……這種事情絕對是不可能的。」

  「真是遺憾啊,即使是同床夫妻都會有出軌的可能,更何況是沒有關係的男女了,我看楓兒小姐好像沒什麼理由要單戀你一個人喔?當然啦,這句話成立的先決條件,是她真的曾經戀過你,依我看嘛……哼哼……」

  白無忌之後說些什麼,已經不太重要了,因為他已經成功撩起蘭斯洛的納悶,決定趕往京都一行。

  認真來說,蘭斯洛並不相信二舅子轉告的事情,以楓兒的個性,若說她在短短時日內就和別的男人打得火熱,這事自己怎都不會相信,不過,白無忌也不至於信口開河。

  楓兒會不會中了什麼邪術,被人控制了呢?亦或者,這也是她為了任務所作出的「犧牲」?不管是哪一樣,自己可絕對不允許。雖然急著想要解除身上的詛咒,但不去京都察探此事,恐怕是不行了。

  「橫豎你一時三刻不會回來,就在那邊待著吧,順便幫我查一件事。聽說有一個異國使節團,將會在這幾天內抵達日本,說不定就是炎之大陸那邊的勢力,如果讓他們搭上線,那會對我們相當不利,所以……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蘭斯洛皺眉道:「不要像是對手下說話一樣。現在的重點是,我身上的詛咒怎麼辦?就算找到楓兒,我這樣子她認的出來才怪。」

  「那你只好靠豬臉去泡妞了。你現在的情形太複雜了,這邊沒辦法解決,想要有個結果,只有把你的情形報告給魔導公會那邊研究了。雖然我死人老妹不在,但趁著那姓華的巫婆女還在稷下的時間,要找到問題答案應該不難。放心,為了你的顏面起見,我不會告訴她你的姓名。」

  白無忌道:「對了,還有啊,考慮到我手下工作人員的需要,我送了一組太研院的監視、監聽系統過去,說不定你也用得到。那東西是用空運的,現在也差不多該到了。」

  「空運?你怎麼做到的?」蘭斯洛奇道:「我記得五色旗的航空設備,幾乎都運到北門天關那邊去了,這次來不及撤出,損毀不少,你怎麼還有辦法運東西到日本來?而且這裡可不是惡魔島領空,你可以讓太古魔道機械滿天飛嗎?」

  使用太古魔道機械的顧忌,蘭斯洛是知道的,而進行航空運輸更不如想像中簡單,否則白家直接進行空運走私,也就不必在海上遇到那麼多麻煩了,現在白無忌做得那麼明目張膽,是有什麼新策略嗎?

  「總之就是一句……可千萬別看不起有錢人啊。」

  答案幾乎是與白無忌切斷通訊的話語一起出現。當天心意識有所感應時,蘭斯洛還不太敢相信,但跟隨著一聲重物落地,屋外響起的人聲吵雜,證實了他所感應到的東西。

  「監控設備和補給物資到了嗎?太好了!總部的辦事效率還是一樣快啊,不過,他們是用什麼東西進行空投的呢?這裡不是惡魔島領空,運輸機不能飛到這裡來啊。」

  「看天上那東西的大小,好像不是運輸機,那是……是人啊!是有人專程把這些東西運輸到這裡來的。」

  「能做這種事的,一定是天位高手。那個身影……我以前曾在內戰的紀錄影像裡頭看過……我認得那傢伙,那是逐魔獵人韓特啊!」

  「他不是被稱為當今風之大陸上的第一殺手、傭兵嗎?為什麼會幫我們白家作運輸工作呢?」

  「我想、我想……是因為家主很有錢吧!」

  「就這理由?不太充分吧?」

  「……經濟不景氣的傷害……實在是太大了……」

  傳自屋外的聒噪聲與竊竊私語,讓蘭斯洛有啼笑皆非的感覺。看來,除了自己之外,所有的天位高手都是很積極地找尋自我出路啊,自己也應該要有所行動了。

  即使力量、智慧都有長進,但蘭斯洛仍然不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也因為這樣,他就不可能知道,在切斷通訊聯絡後,白無忌緊繃起了原本輕鬆的笑臉,換成另一種極是疲憊的表情。

  「喂?這樣就可以了吧?」

  這當然不是自言自語,白無忌說話的對象,是坐在他對面,通訊螢幕所照不到的位置的那人。

  「夫妻間有問題,女方躲回娘家,這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不過,要我來幫你處理這種問題,我很困擾啊。」

  「我知道,不過沒有辦法啊,除了哥哥,這世上我還能拜託誰呢?」

  一半認真、一半撒嬌的話語,讓白無忌也只有歎息投降的份了,看著眼前的妹妹,直搖著頭。

  對外遞出請假單,本來已有打算要閉關參研的小草,仍是被丈夫的緊急傳訊所驚動。基於一些連自己都認為彆扭的心情,她不想出面,而將事情委託給兄長。

  只是,丈夫惹事生非的本領,全然不因為他天位力量大進而有所改變啊,本來還以為抵達日本後,會把那邊鬧得天翻地覆,誰知道他才到日本外海,就鬧出這等匪夷所思的事。看來,有些人果然天生就是吸引麻煩事的強力磁鐵。

  「怎麼樣?你老公這次遇到的麻煩,剛好就是你的拿手好戲,你不去幫他解決嗎?」

  「不……我想這樣子也不錯,剛好讓他知道一下,不是什麼事都能讓他心想事成的,而且,那個豬頭好像也滿帥的,讓他多適應一段時間,好像也不錯嘛。」

  妹妹無疑是笑得很甜,很有一種慧詰的嬌美,但看在白無忌眼裡,不知為何總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慣於留戀花叢的他,自然曉得這種笑容背後的恐怖涵義。

  「算了,我不管你們夫妻的閒事了,那你打算怎麼做?橫豎工作都丟給我了,要不要出去旅行散心一下?」

  「不了。好不容易有了這機會,我希望趁這機會閉關研習。」小草笑道:「不用特別找什麼隱密所在啦,暫時要待在你這邊,向你這位師父學藝了。」

  自從母親逝世後,應該已經沒有什麼人知道了吧?雖說他僅是個從來不實際施用的學院派,但如果說人間界有什麼人可以指導自己作魔法修行,除了梅琳老師之外,肯定就是眼前的二哥了。

  「我實在是不想教你什麼啊,該學的與現階段能學的,不用我教你也早就會了,你會來找我研究,要學的一定是那些被禁止的東西吧?」

  這是白無忌不想教導妹妹的主因。由於選材時的偏頗性,他所修習的魔法,幾乎都屬於禁咒一類的技巧。而像這類具有強大攻擊性的黑魔法,之所以會被禁止,往往都是因為使用時必須付出很大的代價,甚至可以說是得不償失的代價……

  不過,要勸阻妹妹作什麼事,這種事自己是完全放棄了。如果自己的建言會有用,那麼就不會有基格魯事件,事情也不會也變到這個局面……

  「還有,如果可以的話,除了魔法之外,我還希望二哥你教我……那個東西。」

  無須出口確認,白無忌已經知道妹妹指的是什麼。想要說些什麼的他,最後只是皺眉道:「要練那個東西是無所謂啦,反正現在也不可能有長輩出來阻攔你了,不過,你真的覺得自己練得成嗎?就算是大哥這樣的鬥神之資,當初也是宣告放棄哦。」

  「我對自己有信心,畢竟我也是白家的女兒,要完成它,我相信自己是做得到的。」

  凝視眼前這張笑靨,白無忌心裡頭再次叫苦起來。

  回思過往,自己除了殺人、放火、販毒、走私,另加男女關係糜爛之外,並沒有作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啊?為什麼每次都那麼倒楣,要被這小女人逼著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呢?就算是為人兄長,也用不著委屈成這樣吧?

  唉,只能說,這一定是因為上輩子作錯事,這輩子來還債的,所以注定被這丫頭一直欺壓著。

  「……嘻,說不定真的是這樣子喔。」彷彿看透了兄長的想法,小草笑了起來,眼神中卻又有著超越玩笑的認真。

  「二哥的前生欠我很多錢,我呢,則是欠了我老公一筆很大的債務,而我老公自己呢,也一定又欠了某人,就是因為這樣子,所以大家才紛紛擾擾地糾纏在一起。明明知道這樣子不好,卻仍然是不得不做著讓身邊人感到無奈的事情。」

  說不出好與不好,白無忌只是很懊惱地抓著頭髮,良久才冒出一句。

  「嗯,看來我可以好好期待自己的來生了……」

  ****************************************我意天下(卷二)第四章─夢幻幾何****************************************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五月自由都市香格里拉

  香格里拉內最大的演藝場地,是半年前新完成,由鳴玉閣、黑月屋、巴巴羅沙家族……等數大商會出資贊助,被稱為「艾波巨蛋」的圓頂建築。

  直徑長達兩里,瀕近市中心的精華地帶,雪白的圓形屋頂,無分日夜都反映著炫目光華,引盡市民的目光。內部無論建材或是裝潢,都是一時之選,設計上更採用了許多大膽而新奇的點子,使得艾波巨蛋的建築風格除了奢華之外,更讓人感到一股旺盛的活力,吸引大量的青年男女來此參加活動。

  巨蛋中心的巨大舞台,是各種照明、特效設備的集中點,為了充分發揮效果,青樓聯盟還動用了手上為數不多的太古魔道儀器,製造出火花、光影、煙氣等視覺效果。而環繞著舞台的層層觀眾席上,無論是坐椅、走道扶梯,都採用印象派的奇特設計,以鮮豔色彩、奇異形狀而讓人印象深刻。

  至於當人們為著那畫成扭曲面孔的鮮豔椅背,好奇是由何人設計時,一個未經證實的小道消息,從香格里拉的八卦雜誌洩漏出來。

  「麥地奇家的家主,那位旭烈兀公子?!」

  「是啊,聽說他花了大筆金錢贊助,但是堅持要取得場內裝潢的設計權,讓他的美術概念名留青史,為了這件事,他還暗地裡干預營建委員的選舉,收買了近半委員呢。」

  「這些有錢公子哥的想法,真是讓人猜不透啊……」

  「有錢人本來多半都是怪人,而有錢的藝術家就更……」

  姑且不論這些幕後的種種,艾波巨蛋開始運作時,由當紅巨星冷夢雪親自登台獻聲,在場內所造成的大轟動,鮮花與彩緞漫空飛灑的景象,迄今仍讓許多人印象深刻。

  本來依照預定宣告,從開幕到六月初的這段時間裡,為了冷夢雪而專門撰寫的舞台劇「夢幻幾何」,將會在艾波巨蛋的舞台上演,不過,當冷夢雪受邀至海外演藝,遠赴其他大陸,半年內不會出現的消息傳出後,香格里拉市民為之大失所望。空出合約的艾波巨蛋,也就被用來進行其餘活動,諸如各類吟唱、相聲表演、球類比賽,甚至還舉辦了香格里拉最新流行的水球大賽。

  不過,就在七天之前,艾波巨蛋重新貼出了告示,「夢幻幾何」將在巨蛋內隆重登場。這告示在一天內,於香格里拉的大小媒體上出現,而看到這消息的市民則是大感驚訝,難道冷夢雪這麼快就結束海外行程了嗎?

  眾人相爭探問的結果是,天香苑即將有新人出道,而為了讓她們迅速取得高人氣,天香苑不但斥巨資簽到艾波巨蛋的使用合約,更讓她們以師姊冷夢雪的舞台劇名當作藝名,在正式登台獻藝之前,就讓群眾印象深刻。

  天香苑在香格里拉,是一個很奇特的存在。從香格里拉建立的時候就已經開張,以培育演藝人員為業,不時舉辦巡迴演出,雖說與其他同行相比,天香苑旗下的藝人少得可憐,但只要一出道,其高超技藝與艷色,都是千萬中選一的飄然出塵,順理成章地成為群眾目光焦點,在熱烈擁戴之餘,為天香苑賺進大筆金錢。

  可是,天香苑又從未將這些錢用來擴張規模,以至於它數百年來都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組織,而其所在的位置,更僅是一個與藝人們光鮮亮麗印象截然相反的破舊宅院,令得追星到此的人們錯愕難當。

  無論如何,數百年的名聲累積,由天香苑出道的藝人,幾乎就是一種品質保證,這次似乎也不例外。在正式登台演出之前,一張看不清面容的海報,就在各種平面媒體上刊行。

  以無月的明淨星空為背景,散發著裊裊熱氣的溫泉中,有兩名少女的身影,因為煙霧瀰漫,看得不是很真切。一人坐在池畔,雪白無瑕的雙足輕輕踢打水面。一人大半個身體浸在泉水中,卻因為朝同伴潑水玩耍的動作,而隱約地看見那極其健美的曲線。

  整張海報兼具優美、典雅、性感,雖然僅是簡單的一個畫面,卻已給人深刻印象,未等兩人正式出道,就已經引起轟動,充分達到宣傳效果。

  而當她們在艾波巨蛋作第一次的獻聲演出,雖然距離海報出現僅有三天,但所有預售票已經被搶購一空,座無虛席,數萬雙目光集中在舞台上,看著那在瑰麗彩光中出現的兩道身影。

  剛開始,是一陣清爽的琴音流洩出來。這對新人組合中的「幾何」,坐在一把木椅上,素淨的白色長裙與委地黑髮,柔順地披垂著,長長瀏海遮掩住如雪嬌顏,她專心地撥弄膝上的七絃琴,讓清脆音符從那一根根的琴弦中傾洩出來。

  不久,節奏做出改變,原本流洩的音符幾乎是飛躍似地離開琴弦,強而有力地敲擊著人心,就在所有人聽覺受到強烈震撼,為著這與海報裡文雅印象不合的快捷節奏而訝異時,「夢幻」在他們眼前活生生地上演了。

  和搭檔的「幾何」全然是不同的氣質,「夢幻」以一件白色無袖背心,披上黑色亮皮外套的衣著登場,未有過膝的黑色短皮裙,分外顯現出那一雙美腿的修長,特別是當燈光集中,照在白皙得恍若雪粉般的肌膚上,靠近前排的觀眾忍不住為這長腿美人大聲吹出口哨。

  「我是西優潔蘭。妮,今晚的聽眾,你們好,傳說……要揭幕了。」

  看不出是第一次登台演唱的新手,少女毫不怯場地向全場觀眾行禮問好,左手畫出一個大動作的弧形,行禮動作就如那個弧線一樣地順暢,緊跟著,她全然不給觀眾半點喘息間隙,在一旁搭檔的快節奏旋律下,充滿動感的歌聲揭開了這場饗宴的序幕。

  「為著戀愛而喜悅的少女。

  就像是七彩寶石一樣地明艷動人。

  甜甜蜜蜜的春天氣息,

  盛開綻放的紅色玫瑰,

  請替少女傳達向天空許下的願望吧!

  倒映在月河中的白色小花,

  在愛你與討厭你的漣漪中擺盪,

  我期待與不安的心中充滿焦慮,

  想要把心情傳到你的耳邊,

  聆聽的你請為我傳達吧少女的小小願望。「

  在完結前半段歌詞,等待間奏時,少女略為停頓了下來,給予聽眾們仔細品味適才歌聲的時間。平心而論,純以歌喉做比較,這和冷夢雪之前的絕美音色有著明顯差距,沒有那種甫一入耳便讓人飄飄失神的感覺,但和每次演唱都僅是站在台上,沒有太多動作的冷夢雪相比,這名少女的肢體動作卻能彌補一切。

  在停止歌唱的間奏時間,她並沒有呆呆地站在那裡,而是隨著節奏,熱烈地擺動著她青春結實的俏麗胴體,作出種種曼妙的舞姿。

  經過精心設計與排練,熱舞中的她所散發出來的,已不只是少女的青春活力,而是洋溢著一種小女人的艷與媚了。

  燈光、音樂,都在做出配合,將巨蛋內數萬觀眾的目光全集中在演唱者身上,讓她變成一顆最耀眼的太陽,向場內每個角落散發著無比的光與熱。

  「為著戀愛而憂愁的少女,

  就像是雨後彩虹一樣地引人心動。

  巴巴羅沙的魔法手環,

  藍色琉璃的愛情秘藥,

  請替少女實現向天空許下的諾言吧!

  搖曳在春風中的大波斯菊,

  在愛你與討厭你的占卜中繽紛,

  我期待與不安的心中充滿恐懼,

  想要把心情傳到你的身邊,

  微笑的你為我傳達吧少女的小小願望!

  下過雨的天空一定會有彩虹,

  誠心的祈禱一定會得到回應,

  人生中戀愛是最美的顏色,

  愛情的魔箭令人難以自制,

  使人目眩神迷的∼∼戀愛中的少女!「

  跟著歌曲的進行,巨蛋內氣氛不住攀向一個又一個的高峰。無論是揮動手臂的弧線、扭擺小蠻腰的動作,還有那隨著及肩金髮甩動時濺出的汗水,都成了引動群眾吶喊、歡呼聲的源頭。

  而雖然和演唱者相比之下顯得黯淡,但在旁默默彈奏的琴師,那令人震驚的高超技藝卻是不得不提。僅僅用一張七絃琴,在十指紛飛間,撥弄出節奏強勁的輕快舞曲,每當場內氣氛略為沉寂下來,樂曲馬上就調強為更激昂、幾乎將聽眾心神捲入風暴中的急勁曲調,讓場內氣氛一直維持在高峰。

  整整一個半時辰,艾波巨蛋進行著如夢似幻的音樂饗宴,歡呼、汗水、彩緞、熱舞,為這一頁傳說留下了紀錄,繼冷夢雪之後,天香苑再次締造了一個能滿足市民幻想的美夢。

  一直到演唱會結束,離去的群眾仍然沉浸於樂曲餘韻中,邊和身旁同伴談論,邊不自禁地稍稍擺動肢體,未能由那強烈的心靈風暴中回復。

  饗宴之後的寂靜,往往最是讓人難以接受。給予觀眾榮光與美夢,是藝人的工作,至於承受這份難耐的冷清,則是藝人的責任。這是天香苑教導旗下藝人的規章,而在演唱會結束後的此刻,她環顧週遭,看著空蕩蕩的觀眾台,對比起不久前的盛大場面,一切顯得那麼地不真實。

  閉上眼睛,靜靜地調勻呼吸。那種震耳欲聾的歡呼、叫嚷,彷彿還在耳畔震動,自己並不是沒有見過大場面的人,不過,與在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的感覺不同,像這樣子在數萬觀眾之前的演藝,又是另一種滿足與昂揚。

  好像是剛剛和強敵作戰完畢,全身的每一分精力都毫無保留地揮灑出去,寂靜下來的冷清感,雖然讓身心倍感疲憊,然而,那種想要再來一次的慾望之火,卻仍在胸口燃燒著。

  這感覺……真是不錯。

  「錚!」

  一聲清響,是身後的搭檔察覺了她的疲累,彈著細柔的樂音,緩慢地洗滌身心。

  「真是奇怪,我用唱的,你用彈的,一個半時辰下來我都覺得累了,你怎麼還像沒事人一樣?你的手指到底是什麼東西作的啊?」

  「妮兒小姐還是新手,當然不能和我比啦,我以前在自由都市打混的時候,就常常在街頭賣藝,靠彈琴畫畫來賺錢。當初我和老大相遇的時候,我就是在飯館裡彈琴呢。」

  如果有人聽到這段話,一定會覺得很驚訝,因為在演唱會中一直默默彈琴的「幾何」,居然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而這對天香苑所推出的新人,赫然便是雷因斯蘭斯洛王手底下的兩名大將。

  難以想像的情形,解釋起來卻是不難。當初接到蘭斯洛的密令,妮兒與源五郎趕往自由都市,一路上,妮兒暗自納悶,兄長要交給青樓首腦的密函中,究竟隱藏著什麼要的外交秘密?

  將妮兒的困惑看在眼裡,源五郎已經料到蘭斯洛的意圖,而且估算得到,在自己兩人動身的同時,肯定另有使者以最快速將另一封密函送達青樓,讓對方有時間準備。

  果不其然,抵達香格里拉,在源五郎的指引下,兩人來到了傳說中的香格里拉魔屋。隔著一層珠簾,青樓的那位女首領說出了密函內容,令得妮兒大吃一驚。

  為了加強雷因斯與青樓聯盟的合作關係,由青樓聯盟對雷因斯提供情報協助,代價是雷因斯派出高手,協助青樓解決問題,而蘭斯洛為了表示誠意,竟然在此用人之際,將麾下兩大天位高手一起派了過來。

  萬萬意想不到密函中是這樣的內容,妮兒頓時有一種被出賣的不快感。然而,根據過去的經驗,她也知道青樓聯盟的情報系統對己方有多重要,所以唯有壓抑心頭的不滿,靜待對方的指示。

  照理說,要利用自己與源五郎這樣的天位高手,最符合利益的途徑,自然是委託自己二人去掃蕩一些平時不易剷除的敵人。妮兒不喜歡殺人,更厭惡被利用去當個殺手,所以聲音中充滿了掩飾不住的反感。

  不過,珠簾後的那個女人似乎不以為忤,更作出了讓妮兒錯愕難當的委託。

  「咦?不會吧?!要我……當歌手?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吧?」

  「一點也不是開玩笑啊,山本小姐,當初在稷下的時候,我們的使者就應該已經向你提過了,你有作為藝人的潛質,只要由我們來打造,你很快就可以變成明日之星。」

  記起來確實是有這麼回事的,在自己初到稷下的那時候,稷下學宮內掀起了大騷動,那時候青樓聯盟就有使者來探自己口風,表明如果自己有興趣從事演藝事業,青樓聯盟將會非常歡迎。

  那時候的玩笑話,沒想到會有實現的一刻,妮兒真是覺得啼笑皆非。儘管看不見對方表情,但聽起來,這不像是開玩笑,那麼,自己該如何作回應呢?

  老實說,自己誠然感到心動,可是,自己怎麼說都是北門天關的一軍之將,拋下自己的士兵不管,在香格里拉從事演藝事業,這樣說得過去嗎?

  感到猶疑難定,妮兒想聽聽看源五郎的建議,但轉過頭去,卻找不到他的身影。

  「啊,久等了,兩位女士已經談出個結果了嗎?」

  「喔,好久沒看到你盛裝的樣子了啊,要你親自過來果然是正確的決定啊。」

  如果是蘭斯洛與有雪在場,那麼或許不會有太大反應,但是初次見到源五郎以女裝登場的妮兒,差點連下巴也嚇掉在地上。

  「你……你……你這是什麼鬼樣子啊?」

  吼叫的聲音幾乎要掀掉屋頂,而只有珠簾後的她才聽得出來,在少女的氣憤中,那絲藏不住的羨慕與忌妒。

  這也是很正常的。本來源五郎就是個堪稱俊秀無雙的美男子,特有的書卷氣息,在他把長髮放下,不作梳綁時,看起來就很容易被誤認為女性,更別說現在特別換上女裝,經過打扮,看上去全然就是一位美麗的女性了。

  「不用叫得那麼大聲啊,我以前在青樓聯盟打工的時候,作過一段時間的配樂演奏。天香苑的樂團裡面沒有男性,女裝是唯一的制服,久了就習慣了。」

  「就算是這樣,可是你看你的樣子,你也不用……不用穿得這麼正式吧!」

  「穿得不正式就麻煩了,我在這邊打工時學到的變裝名言就是:被人誤認為是女人那還無所謂,要是被人當作是人妖來看待,演藝生命就毀了,所以盛裝是有必要的。」

  一面說著,源五郎熟練地繫上袖扣,拉緊袖子,讓自己看起來更形纖瘦,如此一來,雖然身形有點高,但換上長裙之後,搭配過一些耳環、手環之類的裝飾品,看上去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那件長裙還不是普通的禮服,藍天鵝絨的料子,從左上至右下,斜斜剪裁開來,露出踩在高跟鞋上的腿部曲線。肌膚白皙的動人程度,即使是素來以一雙美腿自傲的妮兒,也不禁心中忌妒,更何況如果以美麗的深度與廣度來說,她和換上女裝的源五郎根本就無法相提並論。

  「所以……你的決定是什麼呢?山本小姐,我們開的是青樓,不過我們從來不逼良為娼……小五,我保證,如果你繼續給我笑成那個樣子,你今年內一定會痛不欲生……總之,演藝事業是不能強迫的,山本小姐,你的意下如何呢?我們與雷因斯的約定是,只要能找到一個暫時取代冷夢雪的新人,我們就廉價提供情報服務,如果你不願意,那麼我們直接捧小五出道也是可以的。」

  從珠簾後頭傳過來的舒緩笑語,給了猶豫中的妮兒最後一擊。

  「好,我干了,不管怎麼樣,最起碼我沒理由輸給一個男人吧!」妮兒道:「不過,除了本來談好的條約外,我另外有一個條件!」

  「哦?」

  「哼!哼!哼!哼!」一陣忍不住抖聳肩頭的詭異笑聲後,妮兒興奮地道:「我要換名字!忍了好久了,好端端的一個女孩子,被取了那種怪裡怪氣的名字,從那以後就一直沒有好日子過,現在終於等到讓我翻身的機會了,我要自己決定自己的名字。」

  珠簾後的她,並沒有多事到去問是誰取了「山本五十六」這種怪名字,僅是問道:「可以啊,那麼,你想取什麼名字呢?」

  「……西優潔蘭。妮。」

  就這樣,妮兒和源五郎開始了在香格里拉的工作。認真照著天香苑的計劃表排練,少女所不知道的事情是,在楓兒嫁到日本的消息傳至香格里拉後,青樓聯盟便向雷因斯高層表示了她們的憤怒與威脅,其認真程度已經超過外交虛套,倘使雷因斯無動於衷,那麼一向中立的青樓聯盟,不但要對雷因斯發動情報、經濟封鎖,更將倒向艾爾鐵諾。

  青樓聯盟的實力非同小可,一但雙方關係破裂,小草自認承受不了這種損失,於是在雙方緊急磋商之下,青樓聯盟這邊提出來的條件是,倘使無法召回冷夢雪,那麼雷因斯就必須負責提供一名可以取代她的人才,到香格里拉受訓。

  小草雖然有人選,但卻沒有這個能力去要求。而這難關在蘭斯洛回宮後,立刻就被解決了,妮兒和源五郎成了外交下的「犧牲者」,親手把賣身契帶到香格里拉,締結了這出賣人身自由的約定。

  不過,從後來的經過與結果看來,這安排並不壞。妮兒和源五郎用「夢幻幾何」

  的二重唱歌手身份出道,在充分的造勢之後,一如原先預期的那樣,得到了高人氣。

  天香苑並不是盲目投資。雖然頂著「天香苑藝人」的招牌出道,就幾乎是票房上的保證,但如果沒有一定實力,是不可能把這股擁戴狂熱燃燒下去,而這兩個人當初在稷下學宮造成的轟動,就證明他們有吸引人心,讓群眾迅速熱愛他們的特質。經過包裝與訓練,這就是最好的藝人資質。

  在籌備功夫上,源五郎倒是還好,他的外貌無懈可擊,琴藝也是早就在香格里拉訓練出師,只要稍稍把一些疏於練習的地方調整回來就行了。

  相較之下,妮兒的資質則是讓青樓方面為之驚歎。普通情形下,即使有著武學基礎,要抓住舞蹈的節奏感、肢體動作,仍然不是容易的事,但妮兒在這方面的表現,卻使青樓的指導教練直呼她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才。

  教練們很肯定地向源五郎保證,妮兒在這方面前途不可限量。

  「只要多花點時間去訓練、造勢,到時候連咒文歌都不用,她的演藝事業一定不下於夢雪……不,有源五郎大人的搭檔,絕對可以超越夢雪的。真是讓人很訝異,她簡直天生就是吃這行飯的,什麼東西一教就會。」

  (那是當然的,你們如果知道她是怎麼進天位的,你們就不會這麼大驚小怪了…

  …)

  比預期中的時間更短,天香苑把出道預定日一再提前,而且立刻開始了事前宣傳,為了要把廣告效果發揮到最高,天香苑特別使用了艾波巨蛋,在充分的造勢活動後,讓新人一出場就獲得高人氣。

  對於這樣的轉業,妮兒心裡有些不安。雖然自己玩得很高興,可是拋開了本來任務,對於在北門天關的那些弟兄,自己要如何交代呢?現在這樣子,算不算是怠忽職守呢?

  察覺到她的心情,源五郎向她作出提點。青樓聯盟的幕後歷史,遠比白鹿洞、雷因斯都還要久遠,內中保存已失傳的古武學、對這些武學的研究心得,不是其他門派能相提並論的,如果能和青樓聯盟打好關係,從這裡得到好處,就長遠來看,是很有益處的投資。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你常常像哈巴狗一樣,刻意去討好他們嗎?」

  「……請你說是抱著忍辱負重的心情,委曲求全地與第三勢力拉攏關係。如果交由你來掌政,可能在即位的第一天,就已經和青樓聯盟翻臉,讓他們與艾爾鐵諾聯合,頂多八個月時間,你的政權就要玩完了。」

  雖然在舞台上合作無間,但是每次看到源五郎的扮相,妮兒就不禁一股火氣直冒上來。過去只聽過傳聞,從來不曾實際看過源五郎的女裝扮相,哪裡想得到,他這樣變裝之後的效果是如此驚人,連自己都不禁會怦然心動的美麗,每次看到他,心裡實在是很火大,如果世上的男人都長成這樣,那自己就一輩子都嫁不出去了。

  特別是,每次要排演、上場之前,因為化妝師的手法太拙劣,往往都是已經打扮完畢的源五郎過來幫忙,而自己也才發現,原來他對化妝、梳頭、打扮的功夫這麼地擅長。

  「真是無奈啊,又不是我自己想要生成這種臉的。」太多類似的情況,源五郎對這樣的誤會早已沒有了火氣,之所以把化妝技巧弄得那麼熟練,或許也就是一種自暴自棄的心情吧。

  「我現在終於確認了一件事。我要向你說聲對不起,我和哥哥以前一直笑你是人妖,其實……我們都錯了,你並不是人妖,這點我終於明白了。」

  「哦?真的嗎?太好了,妮兒小姐你終於能明白我的苦衷了。」

  「是的。你不是人妖,你是個有女裝僻的變態男人!」

  決定性的一擊,不管長相有多俊美,一但表情扭曲,也是沒有美感可言的。這也是妮兒無可奈何的苦中作樂了,不管在這邊玩得多開心,她還是常常會想起目前正在日本的兄長。

  「對了,天野源五郎這個名字,是日本的名字吧?現在哥哥到你的故鄉去了,不知道會不會把你這個一直扮神秘的傢伙揪出狐狸尾巴呢?」

  「山本五十六也是日本名字啊,如果單從姓名上來看,我們兩個人的立場應該是相等才對。」

  苦笑著回應,源五郎心裡卻另有一番顧慮。

  (不可能那麼順利的。日本那邊可不像他們想的那麼簡單,除了天草四郎,還有其他的不穩因子存在,太過大意,可是會吃虧的……)

  回到驛館,楓兒的心情為之起伏不定。與秀吉的談話,對她的心情產生影響,使得心頭積壓著不快。

  她並不認為這是對方有意為之的結果。秀吉言談中的那種誠意,楓兒很清楚地感覺得到。老人並不是想用什麼情感權術來打動自己,而是以一介偉大領袖的眼光,看清楚真正能讓日本傳國久遠的道路,衷心期盼兩國的友好,所以才對這位和親公主寄予厚望。

  如果對方真的對自己不懷好意,那樣反而好辦,因為自己就可以維持過往一貫冰冷的職業心態,採取最有效率的方式破壞敵人。但就是因為感覺到對方的真誠,仍然能維持冰冷心境的自己,卻不禁感到一絲絲歉疚。

  面對一名病重老人,滿心期許地善待著圖謀不軌的自己,儘管自己仍可以維持冰冷手段,作一切間諜該做的事,可是當週遭無人,捫心自問時,楓兒就沒辦法釋懷。

  說到底,蘭斯洛大人這次的侵略行動,所恃理由實在是讓人不安啊……

  就算要成就霸業,為了打通販毒管道而進攻,這種理由不是太荒唐了嗎?軍國大事,可以用這麼輕率的理由與心態來進行嗎?這實在是很……

  除此之外,入宮時偶然遇見的美麗公主,也讓自己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那種如月如霜的冷清,美麗得恍若是天上星子降臨人間,雖然早就聽聞日本美人的艷色,但親眼見到,仍是美得令自己怦然心動。回思生平所見,只有紫鈺才可以在容貌上與她一較高下,但那種不分男女的異常媚惑感,卻是沒有任何人能夠相提並論。

  她說過自己的名字是織田香,這名字與日本原來要嫁到雷因斯的公主同名,這麼說,要與蘭斯洛和親的那位公主,就是這女孩嗎?那幅畫像和本人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啊。

  而且,這幾天的情報搜集中,探聽到一個不為白家所知的消息。日方派使者到雷因斯,本來僅是打算迎娶公主和親,並沒有打算把公主嫁過去,不知道是誰改變了策略,除了迎娶雷因斯公主,也將日本的公主嫁到雷因斯去,更奇怪的是,根據自己或明或暗的刺探,包括催眠逼問,所得到的結論是,每個人都知道城裡頭有位美麗公主,但問到細節,沒人知道那位公主究竟是什麼人物?

  身為公主之尊,那少女卻獨自一人孤居,既無護衛也無使婢,這情形怎麼看都違反常情。

  而且……織田這個姓,是前任幕府大將軍織田信長的姓,秀吉公也說過,宗次郎並非由他所出,而是主公遺子,換言之,這女孩就是宗次郎的姊妹了?宗次郎有個這樣的姊妹,怎麼以前從來沒聽他提過?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越想越覺得疑竇叢生,這位神秘公主的存在,可能牽涉到自己意想不到的機密,為了要正式確認,楓兒決定要再去查探一次那間石屋。

  「渾蛋,這算是什麼東西?一點挑戰性都沒有。」

  在日本的海邊沙灘上,蘭斯洛好像很無聊似的,用腳指撥弄灼熱的海沙。雖然頭上的詛咒未解,但卻不能一直窩在屋子裡,他便率人行動,去執行白無忌的委託。

  自然,由於豬頭的相貌,不但不可能使用面具,就連斗笠等遮蔽物品都沒有用處,蘭斯洛即使不願意,也只能用「真面目」示人。在一眾白家子弟拜見陛下尊顏時,出現了甚為尷尬的場面。

  根據白無忌傳來的消息,有一艘炎之大陸的使者船,以日本為目標,正跨海而來。從遠古以來,鯤侖世界的四塊大陸之間,並沒有什麼大規模往來,像現在這樣由官方派來的使者船,是很罕有的行動,如果是要締結什麼契約,那麼作為鄰國的雷因斯,必須要把情況弄清楚。

  「說得那麼好聽,其實你是怕炎之大陸和日本聯手緝毒吧,對不對?我知道白家有海外分部,你這個傢伙,該不會在炎之大陸也做同樣的事吧?」

  看透了這委託的目的,蘭斯洛曾這樣質問著白無忌,對方卻是很狡猾地立刻切斷了通訊。

  不管如何,蘭斯洛有一個想法,希望能見識一下炎之大陸上的神功絕學,看看獨立發展的兩個大陸,會有怎樣不同的武學體系。只是,讓人失望的是,那艘使者船上並沒有什麼好手,連帶兩艘護衛艦,蘭斯洛根本沒有動手的必要,僅是指揮白家人攻擊,便輕易將他們拿下。

  「無聊,炎之大陸的程度,該不會就只是如此而已吧?如果真是這樣,就難怪岳父大人想要先從海外征服起了。」

  實情應該不可能是這樣的,因為從白家的宗卷裡頭,蘭斯洛知道在大海對岸,那塊大陸上有著許多恐怖的強者。絕不遜於風之大陸的天位力量,那種對蘭斯洛而言全然未知的力量,讓他感到高度興趣。

  不過,這期待目前是沒有實現機會了,這群使者連帶他們的護衛,全是不堪一擊的角色,根本沒有拿來打發無趣等待的價值。

  「什麼嘛,本來還以為會遇到高手的,炎之大陸的人這麼沒用,我們乾脆征服他們算了。」

  說話的是有雪。這樣說倒也不是毫無根據,像這種遣往其餘大陸的使者船,既是代表一方政權,該政權就必然會派出高手隨護,而這些所謂的高手,遠遠不是蘭斯洛對手,由此可見炎之大陸的無人。

  聽到有雪這樣說,蘭斯洛為之失笑。看來,是自己的囂張態度連帶影響了旁人,讓他們同樣目空一切,不把其餘敵對勢力放在眼裡了。如果只是開開玩笑,那還沒什麼關係,適度的狂傲可以激勵士氣,不過如果狂得過了頭,看不清真實情況,變成花天邪那德性,就很糟糕了。

  「不是這樣的。以我們這邊的情形來打比方,假如我要派使者船隊到炎之大陸,確實也會派高手隨護,但考慮到國內的情勢,再怎麼說我也不會把主力的天位高手派出去,而若單從地界好手來評斷風之大陸的武學水準,這結論豈不是太荒唐了嗎?」

  嘴裡這樣說,蘭斯洛卻不禁笑起自己的決定。不能把重要的天位高手派出海外,卻把人派去香格里拉從事演藝事業,還一次就派出兩名,這對於本來就人力吃緊的雷因斯來說,豈不是天大的浪費嗎?

  不過,這個看似胡鬧的做法,卻有著自己深思之後的用意。儘管不希望被人看出來,但以源五郎的智慧,他應該是可以理解的。那麼,妮兒呢?她也能理解自己這樣惡搞的背後用意嗎?

  無論能否理解,只要她幸福就好了啊……

  「老大,看你能鎮定下來,我就放心了。雖然講起來很好笑,不過仔細想想,如果是我自己被變成豬頭,我肯定會崩潰的,老大你這麼堅強……」

  話沒說完,就被蘭斯洛一拳敲在頭上。武功大進,抱著雄心與霸念渡海而來,哪知道征服大業還沒開始,便以這屈辱的形式夭折,就算再怎麼了得,蘭斯洛也感到不是滋味,為了下一步該如何走而猶豫。

  「嘿,老大你別以為我在說廢話啊,像你現在的情形,如果一直拖下去,對天位高手來說其實是再危險不過了……」

  「哈,你說吃喝玩樂我還相信,一個連什麼是天位都說不清楚的傢伙,有什麼能耐和我討論天位力量的秘密?這該不會是你新編的雪特笑話吧?」

  「我確實是不懂,可是我週遭有其他人懂啊。」有雪道:「昨天晚上我與稷下聯繫的時候,我家的巫婆女師父告訴我一些秘密,就是有關天位修為的關鍵。」

  論修為,華扁鵲並不是蘭斯洛的對手,但對於這個同時在魔法、醫道上都有深刻研究的奇人,蘭斯洛不敢有半點輕視,語氣上也謹慎得多。

  「那個陰森鬼婆嗎?是有點門道,不過僅有小天位的她,恐怕對天位力量的理解還沒我多,她的意見……」

  「哦,老大這你又錯了。事實上,那些話是我的巫婆師父從韓特那邊聽來的。」

  「韓特?那就更沒意義了,如果我會淪落到被那傢伙指導,那還不如就這樣跳海死掉算了。」

  「可、可是,巫婆師父說,韓特的這些話,是二哥臨走前告訴他的。」

  「什麼?!」

  有雪口中的二哥,便是當日在暹羅城中與有雪、蘭斯洛結義,如今遠颺海外的絕世劍仙李煜。暹羅事件時,蘭斯洛僅有著低微力量,沒法理解這位義弟的強度與奇異處,一直到他晉身天位,屢屢有突破,這才有能力窺見劍仙的實力輪廓。

  自從天位高手大量重現於世,李煜便是一個讓人難以理解的存在。傳聞中,他的天位力量當今風之大陸上無人能敵,那不僅是較諸其餘高手強上幾成,而是「質」上的根本差別,只要他能將這超越齋天位的恐怖力量完全發揮,沒有半點浪費,駕馭自如地集中發出,他的劍便能輕易無敵於天下。

  只是,不知道為了什麼理由,這位擁有強絕力量、領悟絕代神劍的天才劍仙,在決定天位高手強弱的關鍵,天心意識的修為上,卻是爛到幾乎慘不忍睹的程度。

  以他堂堂天位高手的實力,在秦淮河畔和數千地界好手血戰後逸去,當時確實是撼動天下,但當新生代天位高手們逐漸明白天位與地界的力量差別,這一戰簡直就是難以啟齒的恥辱紀錄。在李煜第三次闖入中都時,他一劍斬開歎息之門的實力,誠然技驚四方,但之後卻陷入苦戰,甚至有傳聞,如果不是王五故意相讓,劍仙神話早就在那一役中被打破。

  難以理解的紀錄,雖然眾人都推測這與他的個性有關,但實際原因仍然是個謎。

  正常情形下,若是一個人能練成強天位力量,必然是因為他的天心意識已晉級強天位,可以將自身內力與天地元氣做更高效率的結合,才能爆發如此威力。根據理論,擁有強天位力量,卻沒有相應天心意識,這情形根本就不可能。

  然而,從大舅子白起身上,蘭斯洛卻見識到了這種化不可能為可能的特例。白起的武中無相,便是一種封鎖死修練者力量,藉此在天心意識上做出突破的禁忌技術,利用天位天秤兩側的劇烈傾斜,發出不屬於正常的強大威力。

  李煜的情形,也是這樣嗎?

  「這些事情,風之大陸上大概不會有什麼人知道。韓特是和李二哥在港口喝酒的時候,聽二哥說的。在李二哥險死還生,神劍大成的那時候,他的修為到達頂峰,無論是天位力量、天心意識,都可以說是完美無瑕。」

  有雪道:「不過,後來他不知道遇上什麼大失意事,人被事情一激一氣,腦子也就糊塗了。從那以後,他的心神就有很大破綻,實力也變得極不穩定,秦淮一戰時,明明只要發揮實力就可以輕易取勝,但就是因為一身力量時高時低,打出去的招數有些還反招呼回自己身上,搞到嚴重內傷,所以才打得這麼狼狽,至於第三次殺入中都,我聽說是……」

  回憶起那天聽華扁鵲說的話,有雪轉述著韓特與李煜的對談。

  中都城防系統,當初建立時曾得高人指點,使用一種如今已經失傳的技術,將中都城與周圍山川地氣合一,達成一種與源五郎修建北門天關同樣的效果。城壁、城門竣工後,又另外加上九十九道不同結界的防護,堪稱是一座不落之城,即使是天位高手恃強來攻,一時三刻之間,恐怕也只能對著那堅固的城門望而興歎。

  擁有天位力量之後,韓特曾到中都實地探勘,得到的結論是:以自己的武功,無法正面攻破這幾扇城門,在天地元氣彼此抵銷的情形下,即便是陸游那等級數的高手,要破門也絕不容易,換言之,李煜當時能一劍將之斬開,其修為委實可畏可怖。

  只是,這想法卻在與李煜對談之後有了改變。

  「……等一下,你說什麼?我沒有聽錯吧?」

  「事實是這樣,我說出去的話不會改變,你高興聽成什麼樣子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少裝得那麼酷,我來確認一下……首先,你因為知道自己天心意識不足,所以是做好萬全準備之後,才衝去中都大開殺戒?」

  「這個當然,我雖然自命不凡,卻不會蠢到自找麻煩。中都城那時人強馬壯,如果我不事先準備充分,難道真是衝進去找死嗎?」

  「所以,你事先儲備力量,希望能以太天位力量短時間內技壓群雄,一擊即退,達成理想目標後離開,是嗎?」

  「比起血戰後勝利,當然是輕鬆宰掉敵人,在皇宮頂上睥睨下方一眼後,飄逸飛走,你不覺得這樣比較有無敵的氣勢嗎?」

  「然後……你就在用三天劍斬破開城門的那一刻,用力用過了頭,真氣往外四散,像個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力量筆直往下掉,到你該在敵人面前耍酷的時候,體內已經變成空殼了?!」

  「不、不要說得那麼明白嘛……好像我是個白癡似的……」

  「你本來就是!渾蛋,哪有人像你一樣天才成這德性的,天心意識錯亂也就算了,連好不容易儲蓄起來的強大力量,都會失手用錯,你到底是去殺人還是去搞笑的?

  要不是當初王五故意放水,你早就在中都被斬成肉醬了。「

  「我也知道這樣不妥,所以才要出海鍛鍊啊。」

  「你找個烏龜洞躲起來練才是真的。」

  有雪轉述當日李煜與韓特的對話,旁聽的蘭斯洛臉色變幻不定,想不到當初李煜勇闖中都的戰績背後,竟然還有這樣一層緣故。

  「所以,這就是當初的真相了。」有雪道:「不知道當初二哥遇到了什麼事,居然給他這樣大的打擊,連天位級數都跟著上下亂跳。」

  有雪或許猜不到,蘭斯洛卻是心裡有數。李煜本就是個至情至性的天才劍手,這種容易劇烈波動的個性,固然令他在武道上進展奇速,但當晉身天位之後,所造成的影響,也遠比旁人為大。

  在他的劍仙傳說中,一直伴隨著一名如今已然下落不明的美麗紅顏,雖然不知道死裡重生後的李煜與這未過門的妻子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亡國遺民總是與開心擁抱無緣的,更別提這女子在亡國之後委身於敵的屈辱遭遇,重見舊日愛侶時,雙方的心情,真是想想也難過。

  依照李煜的個性,若是在雙方見面時激憤得當場吐血,那也不是什麼奇事,說不準就真是因為這樣,他腦裡轟然一聲,自此便在心神上有了缺陷,無法再充分運轉天心意識。

  想到這一點,蘭斯洛望向有雪,這傢伙還在興高采烈地說什麼,「真正的高手必然有堅強心志,二哥這樣太不成熟了」,回想起暹羅事件時,這傢伙整天在李老二面前冷嘲熱諷,虧得李煜這樣好脾氣,沒有把這雪特人斬成十七二十八段。

  不過,整天被諷刺痛處,又要忍著不發洩,那感覺實在是很難受,李老二該不會就是因為這樣,越憋越傷,天心意識也每況越下,差點跌到地界去了吧?如果真是這樣,那雪特胖子豈不是就成了毀滅一名天位高手的元兇?

  「老大,你怎麼了?你的臉色好難看啊?」豬頭上難以判斷表情,但從那忽然變成蒼白的膚色,有雪知道蘭斯洛正處於極度震驚中。

  「沒什麼,我只是忽然覺得很榮幸,自己居然一直和一名毀滅太天位高手的強者在一起,而沒有被他也毀滅掉。」

  不知道那女子是不是死了?如果這心障變成永恆的遺憾,那麼要彌補起來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只是,華扁鵲那鬼婆為什麼要特別對有雪談起這個呢?是因為知道自己的情況,所以透過有雪做出勸告嗎?她是要自己……別一直拘困於這種心情是吧?

  天位力量本來就是一種難以解釋的東西,特別是裡頭的心境修行,實在是很難說究竟哪種心境比較適合天位修行。天位高手中有像王五這樣有沒有天位力量都無所謂的人,也有像李煜、陸游這樣拚命想提升天位級數的人,截然相反的欲求,要怎麼從這裡頭找到標準呢?

  不過,一直處於自己這樣的心情,終究是不好,倘使落得向李老二那樣的結果,那可就糟糕了,得要想辦法振作起來才是……

  「陛下,有雪大人,我們剛剛逼供完成了。」白瀾雄跑了過來,向兩位首領行禮之後,道:「這些傢伙還真是硬骨頭,任我們怎麼拷打、施以酷刑,都堅持不肯吐漏來歷……」

  「哦?那你們最後是用什麼方法逼他們說實話的?斬手斬腳嗎?還是施打藥物?」

  「不,在履試失敗,我們正要放棄的時候……有雪大人您留在屋裡的臭襪子建立了奇功。敵人在口吐白沫倒下去之前,精神錯亂的他們把什麼都說了……」

  「……信不信我讓你們家主斬了你?」

  根據拷問所得的結果,這批來自炎之大陸的船隊,是隸屬於緋櫻帝國的使者團。

  與群雄割據的風之大陸不同,炎之大陸的霸權已在十年前統一,由緋櫻王朝統治整塊大陸,建立一個規模龐大的帝國體系。近年來那邊的貴族迷上了來自日本的浮世繪、絲織品,相競搶購,於是在帝皇的許可下,正式派出不具政治意義的商船隊,希望能與日本進行通商。

  「原來是這麼回事,不過船上的武力才這麼一點,是不是太看不起風之大陸這邊的海盜了呢?」

  蘭斯洛的問題,經由腦中傳承自白起的知識獲得解答。炎之大陸在最近幾十年曾特意掃蕩海盜,將本來猖獗於海上的盜賊誅殺一空。而風之大陸的東方海域,由於白家長期以來的稱雄海上,早已沒有任何妨礙商船往來的海盜,除非是白家的陰謀活動,不然只要向白家繳納保安費,懸掛上白家的記號旗幟,船隻在海上就絕對安全。

  「不管怎麼說,這樣做還是太大意了啊,或者……」

  蘭斯洛忽然有個想法。會不會……在別塊大陸上,也有與自己一樣,以享受和高手戰鬥為樂的人呢?如果真有這種瘋狂的傢伙存在,當他們知道使者船隊出事,會有什麼反應呢?那麼,這使者船隊是不是他們故意製造出來的一個機會了?

  (呵,有趣喔,像岳父那樣的狂人,這世上還真不少呢,既然你們這樣期待著,我又怎麼能讓你們失望呢……)

  詭異的笑容,因為浮現在豬臉上,看來就特別詭異,讓身邊的有雪暗自發毛,想要開溜,卻已經慢了一步。

  「左大丞相聽令,我有一樣極為重要,關係我國國運的重責大任要托付於你。」

  片刻之後,蘭斯洛所做出的裁決,開始在這群不幸的異國使者身上出現。起先,他向白家人查詢,炎之大陸有沒有會讓人感到極度屈辱,例如說被人把鬍子燒掉或剃掉之類的恥辱,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後,他有些懊惱。

  「傷腦筋,剃光鬍子沒用嗎?那麼我們……」

  和左大丞相秘密商討之後,王者的聖裁出現了。根據我意王的密旨,所有船隻上的換洗衣物全部被搬了下來,異國人身上的衣服被裁去左半邊之後,趕回船上,在確認他們保留了足夠的糧食與飲水之後,逼著他們出海返航,回歸炎之大陸。

  執行這一切工作的,並不是蘭斯洛本人。儘管他不想假手他人,不過他現在的相貌卻無法實現他想要的效果,唯有將驅逐這些人離境的工作,交給有雪辦理。

  「哈哈哈,你們這些蠢笨的東西,這些貨物與金幣,本帥就先扣下了,下次再來,記得先繳海上保安稅,否則休怪本帥下手無情。」

  很嚴厲的威嚇,但放話之人的穿著卻讓人發噱。雪衣錦袍,腰配長劍,肩上披著一套緊急趕製出來的元帥披風,看上去儼然便是一副大將軍的模樣,如果不是因為有雪一面說話一面打顫,這身名貴衣飾還真是有一軍之帥的派頭。

  但最重要的,是遮住有雪半邊面容的金屬面具。在陽光下,這個面具的耀眼程度,遠比有雪本身面容更讓人印象深刻,而風之大陸上恐怕沒有人不知道這面具所代表的意義。

  「老、老大,這樣做真的可以嗎?周公瑾人在海牙,怎麼可能忽然跑到這種極東之地?這麼爛的嫁禍方式,人家一定會發現的啦。」

  「我知道啊,反正也沒指望能騙過人,給那傢伙製造點麻煩,為李老二出出氣,也是不錯的。」

  「老大,你不是認真的吧?要是搞到炎之大陸那邊和艾爾鐵諾聯合,對我們兩面夾攻,那就糟糕了。」

  「呃,還真是想不到啊,連你都能對軍國大事說得頭頭是道,左大丞相沒有白干啊。」蘭斯洛笑道:「不用擔心。這一切我有分寸,你慢慢等著看吧。」

  是啊,好好等著看吧。本大爺可不像李老二那麼勤勞,要見識炎之大陸的武學,何必自己遠赴海外呢?把那邊的高手激過來就好了。一個異國人到自己地盤來,被風之大陸的高手圍毆,怎樣都安全過自己到炎之大陸去,被那邊的高手圍毆吧?

  「老大,看你這樣子,好像已經沒事了,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發現蘭斯洛一掃前幾天的頹態,興致勃勃地翻閱從使者船隊掠劫下來的物品清單,有雪小心翼翼地詢問。

  「嗯,可以啊,把這些貨物和金幣整理一下,就要向京都出發了。不過,有個地方要修正。」

  「什麼地方?」

  「不是我們,而是你們,我雖然會跟你們同行,不過會躲在幕後。在解決這個豬頭問題之前,一般工作就交給你們了。」

  「等等,老大,如果你不在,那誰負責領導大家?深入敵境這麼危險,沒你可不行啊。」

  「可以的,白家子弟的武功不錯,你和白瀾雄合作,進京都不成問題。」蘭斯洛翻翻手上的人名冊,笑道:「至於領導人嗎?那當然是遠自炎之大陸而來,要與日本簽訂通商條約的使臣老兄了。」

  「呃?老大,你的意思該不會是……」

  「就是這樣啊。我不出面,其他的人又不像你一樣,有暹羅事件的經驗,加上你的官位最高,有雪大人,就麻煩你帶領大家進京吧。這幾本東西拿去仔細看,明天早上之前要記起來啊。」

  「不是吧?老大,你身為堂堂的帝國霸主,怎麼可以說出這麼不負責任的話?」

  「哦?你膽子夠大的話,可以裝作沒聽到啊。」

  最後一張用來逃避的王牌宣告失效,沒有任何抗辯餘地,有雪只能捧著那幾本強自被塞過來的資料本,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我意天下》卷二完

  ****************************************風姿物語之風之大陸史事年表****************************************

  帝國歷前一千五百八○年

  鐵木真誕生

  魔界歷天鵬縱橫元年(帝國歷前一千五百七十二年)

  大魔神王玄燁遭胤禎刺殺身亡。

  鐵木真繼任大魔神王。

  繼位後三個月,鐵木真初遇艾兒西絲。

  魔界歷天鵬縱橫三年(帝國歷前一千五百七○年)

  艾兒西絲提出懷柔政策,鐵木真依之試行。

  席庫利斯事件發生。

  鐵木真誤傷艾兒西絲於北方國度,次日鐵木真於席庫利斯發表改革演說。

  鐵木真將八咫勾玉贈與艾兒西絲。

  魔界歷天鵬縱橫四年(帝國歷前一千五百六十九年)

  鐵木真向艾兒西絲求婚遭拒,並與皇太極及卡達爾初次碰面,當晚,鐵木真接受臣下要求納妾的請求。

  魔界歷天鵬縱橫五年(帝國歷前一千五百六十八年)

  巴蘭卡之丘之約,艾兒西絲代替卡達爾赴約,造成鐵木真誤殺艾兒西絲。

  鐵木真得一女,下令剝奪其繼承權,此女不知所蹤。

  鐵木真遭胤禎毒傷,復力戰眾強者,最後自毀核心,歿於杭州西湖湖底,享年十三歲。

  帝國歷前一千五百六十七年

  日月星三賢者合力設下封墓禁制「十方血嚙鎖」與「彩虹聖壁」。但封墓後三人大打出手,自此反目成仇。

  艾爾鐵諾歷二六七年

  白家第十代當家主白金星因被陸游十招打敗且打至地界,遂將白家的主要力量與資源搬至西西科嘉島以期能重起爐灶。此一事件外界所知不多,僅以「白家大災變」

  稱呼之。

  艾爾鐵諾歷二六八年

  白金星傳功於其長子後,亡故於西西科嘉島上。

  艾爾鐵諾歷五三○年

  卡達爾重遊波魯特佳爾,適逢蕾拉出生。卡達爾與之投緣,破例暫住,指點文藝、武術,直至五歲。

  艾爾鐵諾歷五四六年

  六月,我意王蘭斯洛降臨人間。

  八月,莉雅公主誕生。

  白起、白無忌於西西科嘉島上發動政變成功,白家第十二代當家主白軍皇自此之後不知所蹤。

  艾爾鐵諾歷五五○年

  蘭斯洛遭皇太極拐帶上山。

  十二月,亞達市商團到京都進貢,蕾拉隨團護送。織田信長驚為天人,訂下婚約。

  艾爾鐵諾歷五五一年

  一月,信長遣羽柴秀吉赴波魯特佳爾迎娶蕾拉。蕾拉自行獻身與卡達爾,但遭信長發現,在蕾拉身上種下魔種。

  二月,卡達爾得知蕾拉情形,前往日本欲救出蕾拉,與信長於本能寺一戰。蕾拉在與卡達爾見面後過世,產下織田香。之後卡達爾再與信長一戰,在信長欲吸納香姬反被其所噬後,以太古秘術打開香姬天心意識,並授之八咫勾玉,最後全力抵抗天刑而死。

  艾爾鐵諾歷五五九年

  一月,周公謹用毒擒獲李煜。當日艾爾鐵諾發兵併吞唐,唐滅。

  十二月,李煜自獄中逃脫,肢體盡殘,重遇異大陸劍神蕭寒山,被收為弟子,授「不動真劍」。

  艾爾鐵諾歷五六○年

  十二月,李煜遇隆。愛因斯坦(愛菱),並接受委託護其取回黑曜鏡,與受雇守黑曜鏡之狼嚎騎士團劇戰不取,並引動體內「劍氣」反噬,且愛菱因欲毀黑曜鏡而重傷,李煜退走,臨走前要脅狼嚎騎士團救治愛菱。

  兩天後,李煜取「明肌雪」復回兔兒坑,與狼嚎騎士所組之抵天劍陣再戰,在瀕敗之時悟通「不動真劍」,初成之一劍破抵天劍陣,而後巧合與朱炎並戰逃入人界之奇雷斯,奇雷斯遭蕭寒山逐回魔界。昏迷的愛菱及黑曜鏡也由朱炎帶回魔界,此刻,風之大陸「劍仙」傳奇正式拉開了序幕。

  十二月十七日,李煜闖入艾爾鐵諾皇城,與愛侶周嘉敏重逢,但兩人因種種羈絆,終至落得兩地相思的結果。

  艾爾鐵諾歷五六一年

  九月,艾爾鐵諾廣集各方好手,於金陵城伏擊李煜,爆發「秦淮血戰」。李煜獨身單劍,敗盡圍攻之各方勢力,與役者生還僅僅一成,秦淮河水為之飄紅三月。

  艾爾鐵諾歷五六二年

  正月一日,李煜孤身闖入艾爾鐵諾皇城,大鬧祭天大典,劍挑破穹騎士團,連鬥五大軍團長,並誅殺艾爾鐵諾第三軍團長曹彬,而後雖受重傷,但仍能突圍遁走。

  六月,李煜再現金陵,江湖傳聞,其一身武功尤在三大神劍之上。

  九月,在「定遠君」旭烈兀巧妙斡旋下,李煜與艾爾鐵諾王廷達成和解,受封隴西郡公,唐國被立為自治區。

  艾爾鐵諾歷五六四年

  九月,利加斯王國發生叛變,國王東方正潛逃出國,公主東方紅及其妹被擒受虐,最後送至軍妓營。

  愛菱再度離家出走,前往自由都市同盟。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

  六月,蘭斯洛逃出皇太極掌握,並初識莉雅公主、紫鈺於西湖畔。東方姊妹由軍妓營轉賣至娼寮,因東方紅已發生返祖現象,鴇母將之賣予奴隸商人,轉送至杭州。

  七月,蘭斯洛意外救出楓兒(東方紅)並被迫收養之。

  八月初,莉雅巧遇母親舊友並得知母親所留訊息。

  蘭斯洛初遇華扁鵲。

  八月十五,蘭斯洛偕同莉雅探雷峰塔,遇上東方正奉公謹之命破陣,機緣巧合下莉雅借希魯哈斯之眼開啟靈竅,也使東方紅回復神智,得以驅走東方正。並發現鐵木真之墓,約略得知鐵木真離世之前因後果,但離墓後東方紅與莉雅均與蘭斯洛分手。

  蘭斯洛帶紫鈺取九天冰蟾,紫鈺受公謹所逼假意背叛蘭斯洛並將其殺至重傷,事後紫鈺遭封印此段記憶。蘭斯洛重傷之後幸得華扁鵲與莉雅相救,並與莉雅結合,因此變故而決心修練天魔功,卻在開啟天魔經封印後立遭雷殛,喪失下山後的全部記憶。

  九月,東方紅重返利加斯,尋回妹妹,從此隱姓埋名,寄身於娼館,改名楓兒。

  十月,華扁鵲潛返大雪山,盜走黃金像,遭到大雪山方面追緝。愛菱與韓特相遇於自由都市沙爾柱,並以華扁鵲暫寄的黃金像,誘使韓特參與阿朗巴特山的尋寶,卻也因此成為大雪山刺殺的目標。途中相繼與化名為赤先生的皇太極、韓特舊友白飛與華扁鵲會合,並在皇太極的暗助下安然渡過大雪山天官組及教務長嚴正的狙殺,於十二月初抵達藏寶所在的太古魔道遺跡。

  十一月,蘭斯洛尋獲其妹,並於之後意外誅殺一山寨賊酋,接收其手下,成立盜賊團,定名為「阿里巴巴四十大盜」。

  十二月二十二日,韓特發現白飛參與此行的目的,是為了開啟四大地窟封印,並與白飛、華扁鵲展開激戰,卻不敵已吸收天地元氣、功力近乎天位的白飛。但在愛菱以及皇太極的協助之下,韓特重創白飛,卻失手誤殺舊友,後與華扁鵲及愛菱三人逃出崩塌的遺跡。

  皇太極亦因自身人格分裂而歿,魔屬人格多爾袞取得身體的控制權並逃往魔界養傷。

  也因為地窟開啟、天地元氣外洩,所引發的劇烈地震造成自由都市地區的重大損傷,亦在災後出現許多人功力憑空遽增之異象。

  艾爾鐵諾歷五六六年

  東方正奪回利加斯之王位,此時楓兒姐妹隱於利加斯貧民區。

  三月,蘭斯洛與天地有雪、天野源五郎、化名為花次郎的李煜三人結識於暹羅,並義結金蘭。四人並因故捲入石家與東方家聯姻風波之中。東方家因此舉行比武招親,花若鴻獲得首勝並有情人終成眷屬。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

  六月,艾爾鐵諾北部發生大旱,本於石家領地活動之四十大盜,進入花家領地,劫掠花家糧隊以賑災民。

  八月,源五郎加入四十大盜。

  十月,四十大盜遭遇奉師命帶領飛龍騎士團前來的紫鈺,潰滅於枯耳山。同一時間,率領雷因斯醫療團,前往西部基格魯災區之莉雅女王,遭花家困於基格魯。

  僥倖脫逃的蘭斯洛與有雪兩人,於利加斯重遇楓兒,卻遭遇艾爾鐵諾監察使郝可蓮使得楓兒之妹亡故,楓兒埋葬其妹後,加入萬里長征之蘭斯洛一行人。

  源五郎、妮兒與蘭斯洛失散,而在前往基格魯與兄長會合途中,遭遇花天邪所請出的天草四郎。

  十一月二日,在花家家主花天邪脅迫下,莉雅女王於基格魯舉行比武招親,趕來與「蒼月草」會合的蘭斯洛,與唯一的競爭者花天邪對決,取得了最後勝利。

  同日,蘭斯洛與莉雅於基格魯成親,與天草四郎發生激戰,莉雅耗盡自身壽元,以五極天式之「舫穗之月」重創天草後,於新婚之夜,耗盡生命力地斜倚在丈夫懷中逝去,雷因斯女王一脈的血緣就此畫上休止符。

  兩日後,莉雅在梅琳與源五郎的努力下化為天魄,重新回到蘭斯洛身邊。

  十一月十二日,在雅各城內舉行的女王哀悼會上,蘭斯洛發表了其空前絕後的暴虐演說,作為「我意王」傳說的第一步。

  十一月十三日,當稷下王都開城門迎接蘭斯洛,並承認其正統王權的消息傳出後,雷因斯。蒂倫於焉分裂,七省聯合叛亂,向新王宣戰。

  同日,蘭斯洛入住象牙白塔並與雷因斯宮廷大老們約法三章後得以行使最基本的權力。另一方面,叛軍得到白無忌台面下的支持與韓特助陣。

  十二月二日,周公瑾於女王告別式上試探蘭斯洛,但雙方最後卻都狼狽而退。

  五色旗重現人間,首戰即下北門天關,但蘭斯洛的首戰卻大敗而回。蘭斯洛初識愛菱。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

  一月初,白起出關,投票叛軍陣營。

  隔日,愛菱以新的面貌與日賢者傳人的身份硬闖太研院,失敗,一天後卻成功地進入太研院。

  一月二十阿日,白起的生平第一次功勢即成功攻破並血洗稷下,造成三萬五千多人的傷亡,史稱「一二八大洗禮」。

  一月二十九日,白起趕至北門天關並重創妮兒與源五郎,隨後卻把五色旗的指揮權交給妮兒。

  二月,愛菱發表演說,並以其真實的面貌得到稷下人的認可並正式入主太研院,成其第三十七任院長。

  同日,蘭斯洛與愛菱認親,並得知皇太極的死訊與白起的身世之謎,並藉其遺物之助得窺孤峰血戰、高段天心意識、正統天魔功之秘並與皇太極作最後的對話。

  同日,蘭斯洛發動反攻,成功收服叛亂大軍,降七省,敗白起,叛軍首腦白天行亦於此役身亡。隨後發表演說,改名為蘭斯洛。蒼月。

  蘭斯洛得到白無忌的完全幫助並定下功剋日本的大計。

  本代龍族族主與西王母,於玄京首度碰面。

  三月,花家得周公瑾與石崇之助進攻北門天關。戰爭如火如荼之際,花殘缺死於其弟花天邪之手,奇雷斯也得以回復天位,陸游更應梅琳之托趕赴北門天關,為這場爛仗投下一波波的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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