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9章 文 / 無聲
第9章()
於家旺的麥子由於種在山前坡,所以比別的地方熟得早。於航的兒子於波早早請了假回家幫母親割麥子,遠遠地看見自家的地裡有兩個人在割麥,他猜想是姑姑回來幫娘的。於波抹了把汗加快了步伐來到麥地頭,他喊道:「姑,你也來了?」聽到喊聲彎腰屈背忙活著的秋心回頭看,一見是於波,驚喜地叫了聲:「於波,你回來了?」於波臉一紅,知道自己剛才認錯人了。但他更奇怪,問:「怎麼是你?我以為是我姑呢。你怎麼來這裡?」秋心擱下握在手裡的麥子,難為情地說:「這……」於大娘又驚又喜地走過來,說:「波兒,你們認識呀?啊呀這閨女太好了,她是你秋大叔的閨女,就是在相片上和你爹挨著合影的那個秋大叔的閨女。」於波說:「娘,我們是同學,我跟你說我老考不過她的那個。」於大娘看著秋心,悄然大悟:「噢,你就是那個於波常念叨的閨女呀?於波對你可服氣啦,老說自己笨,就是拿不了第一,原來第一都讓你拿去了。」秋心紅著臉說:「嘿,我也笨呀,哪比於波,她很用功。」於大娘定定地看著著秋心,心裡更喜歡她了。於大娘氣管不好,說話時嗓子像拉風箱,她拉著秋心的手說:「閨女,於波回來了,正好,咱先回家吃飯啦呱兒,等啦夠了呱再干。」秋心說:「大娘,你先回家做飯吧,我和於波再干會兒,這塊地快割完了,咱下午正好多個人手種玉米。」於波看著母親和秋心那個實在勁兒,好像認識不是一兩天了。天大娘說:「也行,你們可慢慢干呀,別累著呀。」秋心應著,跑去給於波拿水罐,說:「於波,你走了老遠的路,先喝口水歇歇。這點麥子,我一會兒就割完了。」
秋心說完就拿起鐮刀。於波說:「秋心,你也歇會兒吧。你告訴我是咋回事,你怎麼會到這兒來?」秋心歎口氣說:「唉!一言難盡,還是說說咱班上的情況吧。現在你是班裡的第一了吧?」於波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不過沒了對手總考第一也沒意思。」秋心有些羨慕地說:「於波,我真羨慕你,你有一個好母親,她日子那麼苦還堅持供你讀書,真是難得。你一定抓緊學習,以最好的成績報答她老人家。」於波點點頭:「我娘是夠苦的,不過將來我會讓她過上好日子的,你信不?」秋心說:「我信,就憑你那股刻苦的勁兒,我信。」於波抓起鐮刀,說:「你不是比我更吃苦,那時候女生都沒願意跟你一個宿舍的,怕你熬夜的燈光。秋心,你知道不?你們村接連三個同學退學,梁老師難過了好一陣子。尤其是你,老師有一次開班會時提到你都傷心地掉了淚。」秋心聽到這裡,心裡酸酸的,淚也湧出來了。為了掩飾內心的痛苦,她揮起鐮刀割起了麥子。她好像借鋒快的刀刃切除掉心底的苦根,只見大把大把的麥棵倒在了腳下。於波看著秋心彎著的腰身急切地向趕著,雖然草帽遮臉,但於波從她那越割越猛的臂膀間還是看見了她臉上的汗珠和淚珠。於波趕過去輕輕喚了一聲:「秋心,你回學校去吧,全班同學都盼著你回去呢。」秋心還是狠狠地割著麥子,半天才說:「不可能了,我娘正在你家裡生第四個孩子,我……我……」割到地頭,秋心扔下鐮刀,蹲在地上捂著臉哭了。
此時,遠處傳來於大娘沙啞的喊聲:「秋心,秋心,快,快回家。」秋心聽到喊聲,知道有情況,站起來問:「大娘,有什麼事嗎?」大娘說:「孩子,快回去,你娘,你娘她……她……」還沒等她說完,秋心已撒腿往家跑。回到家,秋心看見娘的褲子已濕了。她讓娘平躺下,自己洗手消毒,把早準備好的接生用具拿過來,於波不知底細,只跟在秋心背後跑,跑進屋才看到躺在床上的秋心娘,忙轉身跑出屋。秋心關了門,順便對站在天井裡發愣的於波說:「於波,快去燒鍋開水,我一會兒要用。」
屋裡,秋心要給娘脫褲子。娘說:「秋心,讓你於大娘找個接生婆吧。你,能行?」秋心說:「娘,都到這時候了,你還找什麼接生婆,再說,我已經實習過了,你放心吧。」秋心嘴裡這麼說,心裡也像揣了個小兔似的,幸虧於大娘在身邊,她才增強了信心。她仔細地查了胎位,一切正常,她稍稍有些安心了。母親雖然不是頭胎孩子,可由於這一胎養得好,胎兒有些過大,太陽偏西時,一個小生命才從生命之門蓬然而出。於大娘抱起肉團瞅了瞅,高興地說:「妹子,恭喜呀,是個胖小子。足足有八斤啊,好大的兒子啊。」秋嫂聽了,忘記了剛才欲死欲活的痛苦,轉過汗津津的臉哭了,說:「嫂子,俺可有後了,俺有後了,俺可有了個八斤的兒子!」是啊,在她心裡,在秋家人的心裡,兒子豈止八斤,是千斤萬斤啊!秋心心裡湧起一種不可言狀的滋味,不知應該喜還是應該憂,慢慢地把弟弟抱過來,給他洗淨了身子,用一塊潔白的沙布包裹好肚臍,又用一塊消了毒的棉布把他裹了,遞給喜極而泣的母親。秋嫂將臉貼向兒子,又笑又哭,不停地念叨著:「俺終於有兒子了,有兒子了。嫂子,這是老天爺可憐俺呀,給俺送兒子來了,送兒子來了。大嫂,快幫俺給老天爺燒香吧。」於大娘高興地張羅燒香去了。
秋心走出屋,看見於波正在門個搖頭。秋心走近他,聽見他歎了一口氣。秋心問:「於波,你怎麼了?」於波說:「唉!你娘只高興她有了一個兒子,卻不想想她扼殺了個天才的女兒。秋心,你真為你難過。你呢?」秋心沉默了,她不知道怎麼回答於波,她的心似乎有些疼痛,又有些麻木,半天才低聲說:「於波,有個弟弟,我也喜歡的。你知道,我是多麼羨慕人家有個哥哥啊。」於波說:「你呀,骨子裡還殘存著重男輕女的思想,你真是……」秋心木然地問:「真是什麼?」於波本來想說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覺得這樣會傷了秋心的心,就把冒到喉嚨口的話咬住。於大娘這時捧著雞蛋、益母草去了廚房。秋心要去幫忙,被於大娘擋住了,說:「不用,你剛接了生,歇著吧。你娘真是有福,有你這麼個能閨女。」秋心被大娘誇紅了臉。於波也突然發現新大陸似地問:「秋心,你怎麼會接生了?是從生理書上學得嗎?我好像沒學過這一課。」秋心笑笑:「這一課呀只有女生學,男生呀都是門外漢。」秋心調皮的撒了個慌。於波「噢」了一聲。秋心和於大娘見於波信以為真,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