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24章 文 / 無聲
第24章
原來韓得發聽說秋心到於波家找秋果,就生氣了,心想找秋果只是個借口,肯定是和她同學聚會去了。那天於波找到她的娘家,沒有機會和她說話,這回還不是趁著我不在家,偷偷去幽會去了?韓得發越想越像喝了一瓶醋,顧不得天黑,叫起已睡下的小劉連夜去接回秋心。他說的所謂去城裡送禮只是個幌子,裝上蘋果後,車開出一段他就找借口折回來,蹲在秋心的門口守了半夜,最後打開門。摩托車是人家送給他的,放在這裡已好多天了。韓得發終於得逞了,擁著秋心躺在被窩裡,儼然一個老夫擁著少妻度美夢宵……
因為秋心懷孩子的原因,這個夜晚他們什麼也沒做。韓得發擁著秋心在想像著孩子的模樣,而秋心卻在自責與自慰中矛盾著,她同樣一夜未眠,她的思緒象旋風刮亂了的麻團,怎麼也理不出個頭緒來,她在混沌中沉入探不到底的深淵……
秋心沒去鄉辦上班,雖然打亂了韓得發在辦公室安插個耳目的計劃,但秋心的懷孕卻給他帶了更大的興奮。這比他提升還重要。他想,即便是當了一把手又怎麼樣,沒有子孫後代,照樣應了老百姓斷子絕孫的咒罵。秋心啊秋心,你可一定要爭氣,給我生個兒子,一個健康的兒子,兒子再生孫子,讓他們代代相傳,香火不斷。韓得發怕累著秋心,就讓她在計生辦守電話機子,這份工作明擺著是閒差。
劉麗對此很有意見,話裡常常帶著諷刺和妒意,流露出不滿,可是誰讓人家有權呢?劉麗回家時,憤憤不平地把這情況說給爸爸聽,劉連成笑笑說:「這叫有權不用過期作廢,誰讓你當初不聽我的話非找個無權無勢的牛傑來,要找個當官的人家,你老爸我也沾光。」劉麗一拍桌子:「我不找靠山,卻不一定比她混得差,不信走著瞧!爸爸,讓牛傑娘查日子去吧,我想馬上結婚。」劉連成白了閨女一眼,說:「沒羞沒臊,那有女方主動要求的查日子的?」劉麗說:「爸爸,人家有用嘛。」
劉麗結婚得有一個月的假,四個放環員,兩個不幹了,活明顯的幹不過來。韓得發不得不找季蘭科長商量辦法。老季擺弄著消毒器械,說:「看來你是讓我也下村吧?」韓得發笑笑:「沒這意思,我是讓你想個辦法。」季蘭說:「有啥辦法,現喂的雞不下蛋,再說,田鄉長還想拿全縣第一呢,出了差錯是你擔得起還是我擔得起?韓主任,還是讓你那寶貝媳婦勞累一下,這消毒的活先讓她兼著吧。」韓得發笑容可掬的拍了季蘭一巴掌:「行,你不會白出力的,這副主任的位子我抓緊給你跑。」
冬季計生工作大會戰將要來臨了,劉麗又請了病假。聽說是懷孕了,反應厲害,秋心明白劉麗這是和自己攀扯,在辦公室裡就呆不住了。韓得發無可奈何,只得點頭答應秋心下村。但是秋心去哪裡,他的車就跟到哪裡。敏感的秋心已覺出同事們眼裡包含的東西,背地裡求韓得發別這樣。韓得發卻不管不顧,還是用車接送秋心下村,和秋心一組的季站長笑著跟秋心說:「秋心,我可沾你的光了。」把秋心羞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劉麗確實是懷孕了,牛傑與她早就有了那事。當初她只是想難為一下韓得發,沒想到弄假成真。牛嫂知道劉麗懷孕後,變著法子弄有味的東西給她吃,牛傑也高興地晚上直撫摸劉麗仍平平的肚皮,邊摸邊說:「老婆,於師傅給我燒出了一流的磚,你也要給我生出個最棒的兒子。」劉麗撒嬌道:「怎麼,你還信不過人家?信不過你找別人去生吧,我把他打掉。」牛傑叫苦道:「哎呀,別胡扯,信不過你,我還跟你結婚?嘻嘻。」劉麗說:「那你為什麼還跟秋家那小丫頭眉來眼去的?懷孕的人可最怕生氣,你要是不怕氣著我,你就繼續用她。」牛傑一聽劉麗的話生氣了,忽地背過身去,不理她了。劉麗推著他的脊背說:「怎麼了,一提秋家的小丫頭你就不是滋味了?難道你要不成老大還打老二的主意?我不嫌你是農民,不嫌你窮,不嫌你屋子破,不怕人家笑,不怕人家踩,低聲下氣地嫁給你,上班好活沒我的份,在家你又不體貼我,我這是何苦急著給你生兒子?我明天就去把他打掉。」牛傑聽了這話,知道劉麗是有所指,心裡也湧上一陣對劉麗的感激,他翻過身來擁著劉麗,哄她道:「我的小姐姐,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還有咱們的兒子。」
劉麗只要一投進牛傑的懷抱,千般委屈也只化做溫柔,嬌嗔道:「那你從明天開始接送我上下班,我讓他們瞧瞧,你是多麼在乎我和你的兒子。」牛傑爽快地應道:「好。」便用下巴頦抵著劉麗的頭,眼裡似乎看到秋心正被他的公爹呵護著上車下車,自己沒本事買車,但說什麼也得買輛摩托車,不能太委屈了劉麗。她的身體裡正孕育著自己的兒子。兒子,牛傑一想到這個詞,心裡就激動不已,他就要做父親了,男人做了父親才算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要兒子瞧瞧,他有一個多麼棒的父親。同時他也想到了秋心,想到了秋心的傻子丈夫。當秋心與留香第一次回門時,他看到留香那個樣子,氣暈了。
如果留香是個正常人,他會和他明刀明槍的幹,真才實料的比,可是他是那樣的一個人,一團爛泥似的人,他和他比什麼?他能比嗎?有那麼一段時間,牛傑洩氣了,他覺得自己在秋心的眼中連個傻子都不如,我在她眼中算是什麼?自己竟然輸給了那樣一個人!這好比拳擊比賽,可他還沒出招,對方就死了,就死在他的眼裡。秋心寧願和這個死人躺在一個床上,他痛啊,痛得他胃裡不舒服。他沒來由地吐了,吐了一床一地。劉麗給他打掃時,發現了枕頭下的鞋墊,牛傑奪過來用斧頭剁了,又丟進火裡,燒出的焦臭味兒又讓他吐了好一會兒。
封凍之前,窯廠要趕著多出些磚,來定貨的人恐怕挨不上號,都早早地支了押金。幸虧建的是循環窯,這邊出,那邊裝,根本不用停火耽誤工夫。牛傑這天早早送劉麗上班回來,老遠就看見秋果搬著磚走路的姿勢不對,就叫住她,說:「秋果,你到於師傅屋裡一下。」秋果進來喊了一聲:「乾爹。」正往爐裡添煤的於師傅看了看她,從窯頂上拿下個烤熟了的熱地瓜給她。秋果問:「乾爹,你咋知道我沒吃飯?」
於師傅說:「瞧你的小臉就知道,又和你爹娘慪氣啦?」秋果吃著熱地瓜,說:「乾爹,你別燒窯了,快去做算命先生吧,啥事也瞞不過你。」牛傑坐在於師傅的狗皮褥子上,看著秋果被地瓜燙得呲牙咧嘴,忍不住笑出了聲:「你是餓死鬼托生的?慢點吃,誰會搶你的?」牛傑拍拍床沿說:「來,坐下吃。」秋果一抬腿,「哎喲」叫了一聲。牛傑這才擼上她的褲腳,看見了腫得像紅蘿蔔似的腳脖。牛傑眼裡一熱,回想起早上在鄉里碰到秋心時她求他的話:「牛傑,你對我有氣,千萬別發在秋果身上,她還小,我聽娘說,她的腿都腫了,還沒白沒黑的幹,你知道秋果的脾氣,我求你勸勸她,讓她回學校去吧,她只聽你的話。」牛傑本來想頂撞秋心兩句,看見劉麗出來,秋心馬上走開了。不知為什麼,那一刻他有點可憐秋心,她是那樣低頭快步的走開,像小偷見了熟人一樣。
「看什麼?」秋果佯裝沒事似地抽回腿。於師傅看見了秋果腫了的腳脖,心疼地說:「秋果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牛傑心疼地看著她,半天沒說話。於師傅說:「別走了,我給你燙燙。」秋果若無其事地悠蕩著雙腿,說:「有錢難買我樂意,牛哥,別婆婆媽媽的好嗎?這可有損你的男子漢形象。」牛傑抹著眼睛,心裡如油煎一般。這姐倆,一個似冰,一個似火,似冰的讓人心寒,這似火的又讓人心焦。牛傑的心在這一冷一熱中顫抖著。最後終於說:「秋果,你對我的這分情意,大哥領了,不過你還小,回學校去吧。」秋果撲通跳下炕,生氣地問:「你想趕我走?」牛傑給她抹掉嘴上的地瓜渣,說:「看你於波哥多好,考上大學,畢業後就有鐵飯碗。」秋果又啃了口地瓜說:「我就喜歡咱這泥飯碗。」牛傑知道這個小丫頭是逆反心理在作怪,為進窯廠幹活和爹娘鬧翻了,她現在是執氣。就勸道:「秋果,你聽話,等你初中畢業再來好不好?你的骨頭太嫩,幹不了這重活。小時候不上學,將來你會後悔的。」秋果「啪」一下把剩下的半塊烤地瓜往地上一摔,說:「狗屁,你不說我也明白,是不是你老婆又打翻了醋罈子?還找這麼多理由,有必要嗎?明說好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走好了。」
秋果氣哭了,一摔門子就走,迎頭碰上於師傅捧了沾了霜雪的干茄子辣椒棵進來,看見秋果臉色不對,問:「秋果你去哪兒?回來,快把你的腳燙燙,再腫下去怕出問題的。」秋果大聲嚷道:「死了更好,省得人家看了煩!」牛傑從屋裡追出來,扯了一下秋果翹起的襖領子,軟聲細氣地說:「別慪氣了,小姑奶奶。快進去燙燙腳,以後幹活別這樣拚命了,再這樣哥心疼的。」牛傑回家把牛嫂給劉麗準備的一隻雞拿了來燉上,看著燙腳的秋果,說:「既然你死心塌地跟我干,那你就聽我的話。我不缺出力幹活的人,缺的是一個會計。從今天起,你就給我把這活給我學精了,幹好。」秋果眼睛瞪著他:「這難不倒我,我可是班裡的數學課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