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25章 文 / 無聲
第25章
秋果出去學習時,韓得發也去市裡學習了一個月。秋心從此一直是騎著車子下村,回來還要對器械消毒,工作上累點沒什麼,她想不通同事們怎麼這樣勢利。韓得發在時,她們都搶著表現,這個月,她嘗盡了冷嘲熱諷。她的懷孕顯然是不正常的,小張小陳早把聽到的牆根悄悄的傳開了。那麼這個孩子是誰的?看看韓主任對兒媳的那份關心,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嗎?韓主任在時,他們背後議論,現在韓主任走了,秋心的保護傘要一個月才回來,她就這樣被涼著,聽人家打狗罵雞的笑話。雖然他們是有意羞辱秋心,但誰也沒敢明著說出來。他們自然還怕那個一個月後就回來的人,到時候,小媳婦一學舌,說不定「小鞋」就穿上了。但他們心裡有氣,平時工作沒少挨韓得發的訓,恨就記在心底存著。他不是嬌貴他這個媳婦嗎?那就拿她出出氣。王村有個婦女上環,不用別人,讓秋心上。這女人罵罵咧咧地躺下了,稍有些疼痛,她起身就是一個大嘴巴。秋心捂著火辣辣的臉,眼淚就流出來了。這在平時,早有人上來了,可是一塊出發的同事圍而觀之,誰也沒有一個說話的。小陳還說你怎麼不小心呀,那是女人最嬌嫩的一塊肉。刁婦見有人為她說話,更是炸了毛似的虛張自己的疼處,還慌稱自己的下身有了血,讓秋心馬上把環給她取出來。刁婦也不害羞,當眾脫了褲子,秋心求救的目光射向季蘭,希望她能說句公道話,可她躲了。秋心只好把剛放好的環又取出來,教她如何避孕。這刁女人把她一推,秋心自己卻倒在手術台上,兩腿正好張開。「給你自己上吧,自己開了懷的生,怎麼不把自己也上嚴實些,是人不是人的就造出個小人來,你說說你的孩子是哪裡來的?別人模狗樣地裝正經,誰不知到誰呀?你們老少亂倫,也不怕打雷劈了!」刁婦越說越露。季蘭趕忙制止了她。
秋心臉白了,坐在床上像一個石膏像。上環的婦女們像搶購緊俏貨物一樣把門口擠了個裡三層外三層,刁女人被人拉著一蹦一跳地走了。她後來罵出的話,秋心已經聽不清了,她只聽清「亂倫」二字,腦袋就炸了,炸得她粉身碎骨,體無完膚。此時此刻,她幾乎是赤裸著讓人展覽,如果不是拉走刁女人的季蘭回來,她就支撐不住了。季蘭趕走了圍觀的人群,又責怪工作人員對秋心保護不力,小陳一咧嘴,心裡話,是你找來的刁女人,這會兒倒裝開了好人!回家後,馬秀英也省了一日三頓骨頭湯、魚湯之類的營養品。秋心根本不愛吃這些東西,只是韓得發為了給孩子增加營養才讓馬秀英按菜譜作了給秋心補養身子的,現在下鄉吃飯沒了點,她還加班消毒,等收拾完回家,馬秀英母子早吃完了飯,秋心不願意吃他們的剩飯,難保飯菜裡不會有留香的口水,餓了找個煎餅鹹菜,草草吃上點就上床。她的身體一天天消瘦下來,三來瘦弱的她竟像快風乾的柴棍了。
留香這些日子一直睡在馬秀英那邊,韓得發生怕他不知好歹踢著秋心的肚子,就讓他搬了出來。他的細心和無微不至的照顧,馬秀英看在眼裡,酸在心上。莫說自己懷孕的時候他沒管自己,就是生產那幾天,他何曾給自己端過一碗熱水。馬秀英難過、傷心,她把心裡的怨氣都歸到秋心身上。平時韓得發讓她侍候秋心,她不敢違抗,趁著韓得發不在家,她盡著性子發洩。她不是嫌留香髒嗎?偏把留香的衣服留給她洗:你不是要營養嗎?偏不讓你沾點油腥。家裡家外的雙重擠壓讓秋心感到這日子沒法過。他們那見不得人的秘密已被人揭露出來,如果不是肚子裡的孩子,她哪還有勇氣活下去?孩子是自己的生命,也是自己活下去的信念,為了孩子,她要活,受多大的氣也要活。今晚上回家後,她吃了口煎餅,硬的咬不動,倒點水時,暖瓶裡又是涼的,餓著肚子鑽進被窩,不由自主地想哭。這工夫,腹中一陣蠕動,似有只小拳頭擊了她一下。秋心的手慢慢撫上小腹,隨即興奮地翹起頭,掀了被子,小腹又動了一下。這次她清楚地看見了肚皮鼓了一下。秋心狂喜地感到自己身體中的另一個生命在和她交流。他餓了?不行,我不能委屈了他。秋心翻身下床,她必須馬上吃一頓可口的飯菜,要不,孩子也會挨餓。秋心急急忙忙下床,進了廚房,找到了兩個雞蛋,開始自己做麵條和包蛋了。早躺上床的馬秀英聽見動靜,趴到窗戶上瞅,看見秋心自己做飯,氣不打一處來,嘟囔道:「小妖精,一霎也不想委屈了自己。」想想自己懷孕時,何止是一頓兩頓沒吃飯,有時一天沒吃飯也沒人問問。想到這一種委屈感湧上心頭。不行,我的東西不能由著你糟蹋。馬秀英於是披衣下床,拖拉著鞋,起進伙房問:「三更半夜的,你倒騰什麼?」秋心見驚動了婆婆,只好硬著頭皮不採理她。看著鍋裡的水沸了,她拿起雞蛋就要打。馬秀英一把奪過來,嚷道:「你聾還是啞?這兩個雞蛋我是留著給留香吃的,你怎麼這麼讒?一天吃八頓還不黑天。」秋心又氣又羞,手捂嘴跑出了門外。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外面冷風颼颼。幸虧天冷,鄉大院裡沒人,秋心的狼狽相無人看見。她匆匆地出了大門,天黑得嚇人。電線被風吹出「嗚嗚」的聲音,秋心什麼也顧不得想,只是一個勁的加快腳步。家像一塊磁石吸引著她,親生父母決不會讓她空腹睡覺吧?她要投奔親人。走了大半夜,看到自己親親的葛峪村,村北頭豎起了座高高聳入雲的大煙囪,她知道那就是牛傑的窯廠。想到牛傑。她有些怕碰見人,路過牛家門口時,她不由自主地往裡張望著,淚撲簌蔌流著,體內的嬰兒也助陣似的一陣騷動,掘的秋心趴在牛家大門口哭出了聲:「牛傑,你可知道我懷了你的孩子?」突然裡屋燈亮了,秋心嚇了一跳,慌慌地欲逃離,卻又忍不住隔著門縫朝裡張望,見牛傑披衣跑進廚房,端出個冒著熱氣的砂鍋,秋心似乎還聞到香噴噴的雞湯味兒,屋裡的劉麗撒著嬌嚷:「不呢,俺讓你喂喂呢。」秋心聽不下去了,她的淚在面頰上凝固了。冰冷的風吹透了她的身子,她的心在顫抖。自家的門關得緊緊的,秋心拍了幾下,沒有動靜。她依門蹲下,好讓顫抖的身子穩當一些。她再拍了幾下,淚再度流出:「娘,開門哪——」已入睡的秋家人沒聽見,倒是正在喂劉麗雞湯的牛傑聽見了。他以為在城裡學習的秋果回來了,讓劉麗先喝著湯,就借口上廁所,趴在牆頭看,看不到人,卻又聽見拍門聲。牛傑感到確實是秋果無疑了。
這個小丫頭,剛去了半個月,就想家了不成?牛傑悄悄地出了大門,看著瑟瑟發抖的身影,驚慌失措的一把拉起來:「秋果,出什麼事了?」顫抖的秋心猛然被拉起,嚇得瞪大了眼睛。牛傑也被嚇了一跳,當他認出是秋心時,慌忙鬆了手,隨即「呸」的一口唾沫飛上秋心的臉上。秋心的身子「哧溜」一下順著門板滑下來,她歪倒在大門旁,心身全麻木了。家裡的劉麗開始喊牛傑了,牛傑應了一聲,嘴裡嚷道:「我正在打一隻吃屎的狗,她正在吃我拉的屎呢。老婆,我這就來餵你。」牛傑又朝地上「呸」了幾口。
前幾天夜裡,劉麗已把刁女人罵秋心的內容添油加醋地學給牛傑了,牛傑信以為真,是呀,傻子不行,他爹行啊,秋心奔誰去的?還不是那個當主任的韓得發?這幾天他早把藏在心裡的秋心咬碎了,嚼爛了,現在他把她吐出來,就吐在她的臉上,還給她了。這樣一個下作無恥的人,他才不再想她了呢,全當她死了!癱在面前的這個人是堆狗屎,臭不可聞的狗屎,她只認權、認錢,她根本算不上個人,瞧她的肚子吧,已經凸出來了。依在門上的秋心,凸出的腹部是那樣的明顯,這像把錐子,扎得牛傑眼疼心疼。他真想一腳踩過去,把她的腹部踩平了。可是,平了又怎麼樣?能平了自己這口氣嗎?
看著秋心洶湧的淚水,牛傑更鄙夷了。在他看來,這淚在月光下是那麼的寒冷,一顆顆一粒粒,似滾動的雪霜子冰著人心。本來冬天的月色就有些寒意,這會兒反光的淚珠似武打片中的「冰珠子銀彈子」,含著毒汁直刺人心。牛傑被這毒針傷過,現在有了抗藥性,他不怕了,冷冷地用目光回擊著它,心裡重複著一句話,「我不會再上它得當了,流吧,流吧,流下一桶我也不會再動心了。」
良久,秋心才從極度苦痛中甦醒過來,無力的手又開始敲門。「誰呀?」秋心父親的聲音,牛傑聽見後馬上離開了。門開時,秋心倒在地上。秋明亮驚慌失措地拉起她,慌?地問:「啊,秋心,你怎麼?深更半夜的你怎麼來了?」秋明亮雙手捂著女兒冰茬似的手和臉,「和留香吵架了?啊!還是怎麼了?快、快進家。」秋明亮把女兒拉進家門,秋嫂也披著衣服走出屋,驚道:「這是怎麼了?」秋明亮指指西院,示意秋嫂不要聲張,先弄了把柴草給秋心烤了烤。秋心冰冷的身子經火一烤,連連打噴嚏,秋嫂問:「吃飯了嗎?」秋心搖搖頭又點點頭,無力地說:「爹呀娘呀,我只想睡覺,讓我睡覺。」
秋明亮兩口子看見女兒這個樣子,也只好由她去了秋蘋的屋,並給她找了個鹽水瓶子灌上熱水讓她捂著。秋嫂心疼地說:「瞧把俺閨女凍的,天寒地凍的,半夜三更往家跑什麼,有事呀?」秋明亮看見秋心閉了眼,也不問了,悄悄地給女兒閉上門,對秋嫂說:「回吧回吧,有話咱屋裡說去。」這一夜,秋明亮兩口子一直沒睡著,他們不知道秋心為什麼半夜回家,猜測著種種原因,心疼女兒,又埋怨女兒,為什麼和韓家鬧意見,人家為秋家幹了多少好事,秋家欠韓家多少情啊,為什麼不好好呆在那裡,深更半夜的還往家跑,明天見了人家韓得發,怎麼向人家交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