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26章 文 / 無聲
第26章
其實,牛家的人早就聽見了,劉麗先是摔了沙鍋,驚得牛嫂沒穿衣裳就跑過來,看了地上的瓦片,又看見劉麗撕扯牛傑,忙拉開她,哄勸道:「好媳婦,他惹你生氣我打他,你千萬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可了不得。」劉麗見婆婆過來,更是又哭又鬧:「你問問他剛才去哪了?說什麼拉屎撒尿,跑到哪裡去撒了?」牛嫂照著兒子的脊背輕輕地拍了一下問:「去哪裡撒了?快跟媳婦說實話。」這工夫牛嫂聽見了東院有動靜,她興奮得不覺冷了,光著腳丫子跑到牆根。她聽到了秋家兩口子低低的說話聲。牛嫂撇了一下嘴,心裡笑著,好事不怕人,怕人無好事。
她凍得兩胳膊交替抱在胸前,可還想繼續聽出個故事來。牛栓來出來給她披上襖,又扔出鞋子來,牛嫂嫌他動靜大,用手比劃著讓他輕點,可是東院門關了,再也聽不出什麼動靜了。她剛要進屋,牛傑「光當」一下關上了門,把個興沖沖的牛嫂弄了個雞吃毛蟲,刺撓得直搖頭。回到自己的屋裡,牛栓來白瞪了她一眼:「要是凍著了,又打針吃藥的,何苦來。」牛嫂肚子裡有氣沒處撒,這會兒找到主兒了,吼道:「死了也不用你管。那邊的事我愛聽,我願咋著咋著,你狗咬耗子多管什麼閒事!」牛栓來挨了一頓沒來由的話白,還是討好地把暖水袋遞給老婆,然後才甜著臉躺下。
翌日,劉麗上班時果然沒見秋心,這更證明昨夜牛傑出去見她去了。昨夜,吃了晚飯的劉麗本來不想喝雞湯,她只想試探一下牛傑對她的態度。沒想到,劉麗剛說了一句想喝雞湯的話,牛傑就從被窩裡爬起來給她弄去了。她幸福的什麼似的躺在被窩裡偷笑,時不時撫摸一下肚皮,堅信自己在牛傑心中已無法被人代替,尤其是這些日子,秋果從窯廠消失後,她覺得自己的日子好得沒法說了。公婆對自己唯命是從,牛傑又是百依百順,等自己生下個兒子,他們還不把自己當皇姑供著?鄉里上班的姐妹哪個不羨慕自己?丈夫又有能力又會體貼,秋心見牛傑對自己那麼好,不信她不吃醋,看她那低頭搭拉腦的樣子,就知道,哼!劉麗的滿足感被牛傑打碎了,他昨夜撒謊出去幹什麼?昨夜東院那個叫門的肯定是秋心,他們的情感難道又死灰復燃?劉麗越想越生氣,忍不住把手裡的東西摔打起來。小陳朝小王擠了下眼,嘀咕道:「懷孕的女人果然情緒反常,一個老好人和婆婆打架回了娘家,一個又無緣無故的摔打東西。這世界,真奇妙。」
秋心病了,她是又凍又累,得了感冒。更重要的是她得了心病。牛傑,她一直心愛的人,唾了她,把她當成狗,一隻吃屎的狗。還有他的目光,他盯著自己腹部時的目光像狼一樣,當時他真怕他會一腳踢過來,那樣的話,他就殺了他的親骨肉,自己也就死了,死在他的腳下。秋心想到這裡莫名其妙地笑了,連她自己也不知到自己怎麼還會笑,明明心裡有刀,有無數把刀攪爛了她的心。牛傑這把刀最鋒利,好像一攪就攪出血來,再就是韓家的,這是把軟刀,把自己纏進去了,而且越纏越緊,抽不出身了。看得出來,家裡人和外面的人都看出了她和韓得發的關係,這可真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呀。
他僅僅是出去學習,自己就受到了內外夾擊,尤其是她一直尊重的季蘭大姐,工作上韓得發故意讓她和自己一組,目的是讓這個老技術員照顧她一下,可是這些日子,她只是倚老賣老,除了指手畫腳地指揮,所有上環和取環的工作全部讓秋心干,一天下來她的腰腿都發酸,自己的腳都腫得穿不上鞋子了,這又是一把無形的刀。家裡馬秀英的嫉恨讓她害怕,女人的嫉恨往往是最歹毒的。馬秀英以前總是笑著為她做飯吃,而今卻連飯都不給吃了,難道這是為了孩子?看她這架勢,說不定會在飯裡下毒。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也許她早就想這麼幹了,只是還不敢,那麼趁韓得發不在時報復一下也在情理之中了。可憐的秋心,就在這麼多的刀刃滾著,熬著……
秋嫂知道女兒受委屈的原因後,氣得想找馬秀英算帳:「這不是舊社會,婆婆不給媳婦飯吃怎麼也說不過去。既然她養不起兒媳,那就不去了,咱養著。」秋明亮也想不通韓家為什麼這樣對待女兒,秋心可不是個讒嘴的孩子,莫不是女兒做下了不是?當然,他們做父母的也不能只聽女兒一面之詞。兩口子商量來商量去,也只好等韓家來人後再作打算。
秋心這兩天迅速消瘦著。她的心在油過煎熬啊。聽母親說,秋果進城打工去了,這證明秋果不可能再回學校了,一個聰明的孩子又要斷送美好的前程了。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啊,自己的恥辱連累了妹妹,秋心痛恨自己沒有秋果果斷。如果當初自己不回來,就和牛傑遠走高飛,無非是父母落個忘恩負義的名聲,但自己畢竟有了終身的幸福。現在想這些有什麼用?人已今非昔比,自己已深陷泥潭,遭到這樣的待遇怪誰呀,還不是自作自受!公媳亂倫,本該是遭天打雷劈的!秋心回想著桃花溝的朝朝暮暮,羞愧難當無地自容。不由地又想結束自己的生命,可是每回想到這裡,腹內的孩子似乎條件反射般的亂動一陣,使秋心欲罷不能難下決心。莫非他感到了危險?莫非他很想來到這個世界?孩子,你可知道母親是生活在怎樣的一個生活環境中啊!
秋心躺在床上苦思冥想著。秋明亮夫婦過來商量送秋心回去。秋心一聽這話,自己先哭了起來。看來父母是不打算留自己了,父母是不疼自己的親閨女了,自己還有什麼依靠?秋嫂看著女兒流淚,知道秋心心裡有委屈,在怪他們,就說:「孩子,你現在不回去,等你公公回來了,光聽你婆婆一面之詞,豈不是怪我們教女無方?你回去了,等你公公回來,向他說說,以後她改了就好,要是不改,再這樣不給你飯吃,我再和你爹去找他們算賬。」秋心抽搐著哀求道:「娘,再讓我住一宿吧,明天我就回去。」秋心算計著明天韓得發才回來,她想看看韓得發是怎樣的態度。她已經決定不和他們一起生活了,她準備接受留香這個丈夫,和他單過,擺脫罪惡的纏繞,她要堅持活下去,活到孩子出世。儘管自己所愛的人不愛她了,她也要為他生下這個孩子。她覺得孩子是無辜的,她要用這個孩子來證明自己曾經真愛過。
其實韓得發這天下午就回來了,他寧願不參加會後一天的自由活動,也匆匆趕回家,他放心不下秋心。馬秀英果然惡人先告狀,編造了秋心天天往娘家跑的謊話。韓得發把從市裡給秋心買的呢子大衣扔到床上,馬秀英這功夫又怕又恨,她斜一眼床上的衣服,吃醋地說:「你對她那麼好,她對你可不一樣,心裡還不定想什麼人呢。」馬秀英知道韓得發懷疑秋心和劉麗的對象相好過,所以更加添油加醋,「自從秋心回了娘家,聽說劉麗這兩天也跟她對像鬧翻了,現在也不來上班了。小季昨天還來問秋心什麼時候回來,說都跟我執氣是怎麼著,韓主任不在家,你不幹,她也不幹。我心裡有數,你不在家,她就沒個怕性了。」
韓得發的臉黑著,一言不發。捱到天黑,才讓小劉送他到葛峪村村頭。他先去了劉麗家,果然劉麗倒在床上和丈夫慪氣。牛嫂正低聲下氣地給她弄飯,見韓主任破天荒地進了她家,唬得張著口說不出話來了。韓得發朝她點了一下頭,說:「我來看看劉麗。」牛嫂說:「噢,小兩口拌嘴,這兩天沒去上班。」牛嫂帶他進了劉麗的屋。劉麗也沒想到韓主任來看她,忙從靠背上坐起來,說:「韓主任,你來了?」韓得發示意讓她別動,自己坐到沙發上,問:「小倆口不好好過日子,又吵什麼?」劉麗嘟嘟著嘴,心裡話,還不都怨你那兒媳婦,可嘴上不能說呀。牛嫂趕忙插話:「兩口子床頭打了床尾和,沒事的,傑子讓我罵了一頓,現在也不敢回家了。」
劉麗氣道:「誰讓他住到外邊了,人家就是討厭他往外邊跑嗎。」韓得發聽到這裡,心裡如塞上一團亂麻,起身就走,回頭說:「明天去上班吧,兩口子吵架,別耽誤了工作。」牛嫂虛讓著:「韓主任,難得你來一趟我家,就在這裡吃飯吧。」韓得發說:「不了,我去看看秋心。」說到秋心,劉麗從鼻子裡哼了一下,韓得發聽著這似乎證明了馬秀英說的話。韓得發進了秋家。大冬天的,秋家關著門吃晚飯。韓得發推開門,他們才知道來了客。秋家夫婦趕忙讓坐,坐在下首的秋蘋忙給姐姐報信去了:「姐,你公公來了。」秋蘋推著面朝裡睡著的秋心。
秋心問:「他自己來得嗎?」秋蘋點點頭:「嗯。」秋心坐起來,豎著耳朵聽著隔壁屋裡的談話。秋嫂在數說馬秀英的不是。韓得發一言未發,只是默默的抽煙,誰真誰假?看劉麗的表情,馬秀英好像沒撒謊,再說她也不敢對秋心不好,可是秋心無緣無故的跑回家,而且還乾脆不上班了,這說明了什麼?劉麗又說牛傑住到外面去了,這說明什麼?秋明亮見他不吭聲,知道怪女兒不懂事,自己先不安起來,說:「本來我準備今天送她回家的,她感冒了,所以……」走進得發說:「好吧,她什麼時候好了,什麼時候讓她去上班,現在有個轉正名額,別讓她錯過了這個機會。」韓得發蹺起屁股走人,既沒喝秋家一口水,也沒去看秋心,秋家夫婦心下不忍地送他出了門。
韓得發回身摸了把秋嫂抱在懷裡的狗狗,說:「這孩子越長越可愛了。」這好像提醒秋家兩口子,沒我你們能有這麼好的兒子嗎?秋家夫婦苦笑著,覺得閨女任性對不起人家。秋明亮回屋坐在床上,心砰砰跳動著。秋嫂回身進了秋心的屋子,說:「看來你公公真生氣了,臉拉得老長。說不定你婆婆胡咧咧了些什麼。你快回去吧,聽說有個轉正指標要批下來呢,別再讓劉麗爭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