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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27章 文 / 無聲

    第27章

    秋明亮已搬出自行車,不由分說地把頭巾扔給秋心,說:「我送你回去,誰家過日子還筷子碰不著碗的?就你任性。」秋蘋見爹娘趕姐姐走有些傷心,但爹娘的話又不能不聽,只得拿起頭巾給姐姐圍上,又幫姐姐拿了鞋子。秋心不忍心讓父親頂風送她,就提出自己走。可秋明亮不放心,執意親自送她到鄉門口,看著女兒進了大門口,才放心調轉車子往回騎。秋心看著消失在黑暗中的父親,心裡酸酸的。回身往家走,腳似栓了重重的石塊,沉得拉不動。怎麼進這個家門?連秋心也有點後悔那晚上的事了,回去會怎樣?韓得發沒見自己,他到底是什麼態度?秋心磨蹭著,這麼晚了,怎好張口叫門,不如先找小陳住一宿等天亮再回去。

    今天正好是節氣中的大雪,秋心捂了捂凍得冰涼的鼻子,慢吞吞地朝家屬院後面的單身宿舍走。小陳的房裡無燈光,秋心貼在門上猶豫著敲還是不敲,屋裡傳出低低的哭泣。「小陳,我不會虧待你的,啊。」秋心聽到這聲音,雙耳「嗡」的一聲。「有你,我今生今世滿足了。」啊,這怎麼可能?這句話,這個聲音,是他,他是個騙子,大騙子!秋心恥辱的淚水滾滾流下。她不能再停留了,她急急地挪動著千斤重的雙足,似要逃離這裡,可能逃到哪裡?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下來了,流進嘴裡又苦又澀。她不知該笑還是哭,笑自己的無知、愚蠢、荒唐和無恥?哭自己的屈侮、和惡夢?……大門關了,出不去了,看門的老頭已經睡下,秋心又折回來,瞪眼看著已經沒有一絲燈光的鄉大院,手腳凍得有些麻木了。嘻嘻,扯平了,又一次扯平了。

    我不是也騙了人家嗎?秋心又感到了腹中的胎動。是啊,我也在進行著欺騙,我明明嫁給了韓家,卻懷了牛傑的孩子。我是愛他的,即使他恨我,但自己也從他的恨裡體會到點點的愛意。因為愛才恨,愛和恨是一對孿生姐妹,一不小心你就分辨不出來了,那麼你就恨吧,你越恨我,我和孩子就越安全。再說你恨得也對,唾得也對,像我這樣一個人,嫁給這樣一個人家,男盜女娼,可能是自古而來說書唱戲也很難找到這樣的新奇事例吧?寫寫吧,把自己的故事寫寫,把韓家的故事寫寫,寫成一部書,寫成……不,不行,為了孩子,要保持沉默,在自己快死的時候再寫,寫了給牛傑看。到那時候,他會是什麼樣兒,我又是什麼樣兒?他看了這些故事又是什麼樣兒?秋心莫名其妙地笑了,笑著走著,走著笑著……想像著牛傑將來見到自己孩子情形……他會怎麼說呢?會說這不是我的兒子?會說啊秋心,感謝你給我生了兒子,我錯怪你了,我們今生不能,那麼來世吧,來世咱再也不能分開?……啊,不!不要來世,人常說生不同床,死可同穴嗎?那麼你既然認了兒子,我就和你同穴,骨頭和肉爛在一起,熔為一體,多少年後,變成泥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做成瓷器燒成磚也行,只要能在一起,那該多麼好。為了這個,我要好好活,等到死的那一天吧。如果這樣,現在何必在乎別的?回去吧,找個安樂窩,生下自己的孩子,以後就有相依為命的人了。

    走著想著,想著走著,秋心走到家門口,輕輕的一推,門沒關,她又虛掩上門,摸索著開了自己的房門。她沒有開燈,她已經習慣了黑暗,就這樣坐在床上,望著同樣黑暗的院子。又過了好長時間,好像有雞啼聲,虛掩的門開了,秋心聽到關門聲音。馬秀英好像關了房門,聽到敲門聲沒動靜。「嘩啦」好像玻璃打碎了。韓得發打碎了玻璃伸手拉開門關。燈亮了,秋心聽到了一陣拳腳相加的聲音。秋心突然感到馬秀英好可憐。她為什麼沒有聲音,被他打死了嗎?這個可憐的人。秋心站起來,想過去看一下,聽到門又開了,接著「咕咚咚」跑出一個人,秋心清楚地看見是馬秀英被推出來了,門接著關上,燈也關了。只穿著內褲的馬秀英雙臂交叉抱在胸前,無聲抽泣著。她凍得實在受不了了,趴在窗戶上喊留香,屋裡沒有聲音。一股巨大的悲哀襲上秋心的心頭。一個被丈夫欺辱的女人,一個沒能力保護她的傻兒子的女人,她為什麼能活到今天?「留香,兒子,媽媽冷,開門,開門呀……」馬秀英的聲音由低到高。她已經不顧忌被別人聽到了。「想死就說!」這是韓得發低沉低的惡狠狠的聲音。「我還有留香,死了誰管他?要死就讓我們娘倆一塊兒死。」「那好,你跪下發誓,以後不准多管閒事!」秋心看到馬秀英雙膝一屈跪下了。她的腦袋「嗡」一下脹大了。

    天亮得很慢,好像再也不會有明天了似的。秋心用被子捂著自己,冷得還一個勁地顫抖。天濛濛亮時,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啪、啪」拍門聲驚的秋心一咕嚕爬起來。馬秀英隔著玻璃往裡看,秋心忙去開門。馬秀英笑容滿面地叫道:「心呀,啥時回來的?這兩天可把我掛牽壞了,身子還好吧,你爹娘還好吧?」秋心一連串的點頭,她看見馬秀英雖然用圍巾包著頭,但還是看出她的左臉腫著。「心呀,走,咱去吃飯。」秋心被她拉到隔壁的屋裡,留香低頭坐在沙發上,韓得發已坐在桌子的上首。桌上四碗熱騰騰的肉絲面,中間是兩盤炒青椒和芹菜。秋心躲避著韓得發的目光,說:「我去洗洗,你們先吃。」秋心出來時看著門上的玻璃是完整的,地下沒有一點碎玻璃。昨夜的一場噩夢隨著時光的消逝而悄然而去,沒留下一點痕跡。秋心再坐到桌上時,韓得發掐滅一直吸著的煙頭對她說:「想吃什麼儘管說,不管我在不在家,只要你想吃,不論天上飛的,地下跑的,她都的給你弄來。」馬秀英低聲下氣的接著話茬:「行行,秋心往後想吃啥,別不好意思說。」很明顯,昨夜的暴力又征服了她。她把打碎的牙齒囫圇個兒吞下去了,一點兒也沒讓秋心看出來。秋心突然感到了害怕,一種暴力的威脅,這是強者的手段,秋心暗暗可憐馬秀英。

    這頓飯大家吃的好艱難。秋心琢磨著如何說出心裡話,韓得發猜測著秋心昨夜聽沒聽見他們的事,留香還處在昨夜的恐懼之中,捧著的碗一直顫抖,見他吃完了,秋心第一次接過這個丈夫的碗給他盛了麵條。馬秀英看了心裡一熱,鼻尖酸酸的把淚滴進了碗裡。秋心看著她連忙把麵條喝完,連同眼淚。這時她想起了桃花溝那碗摻了淚的飯,說:「媽,再吃一碗?」秋心接過馬秀英的空碗。馬秀英答應著,用袖頭抹去了淚,可她無法止住,只好顧不得面熱,低頭又扒。韓得發把筷子往桌上一摔:「餓死鬼托生的?」留香和他媽媽都嚇得停了筷。馬秀英的淚也止住了,她尷尬的笑,用筷子挑動著麵條。秋心盯著桌面,說:「爸、媽,往後你們把留香交給我管好了,我會好好照顧他的,我們分開過吧。」馬秀英停住了筷子,韓得發瞪大了眼睛,秋心擱下碗轉身走出去。

    秋心買了些石棉瓦在自己的窗前搭了個小棚,還弄了煤球爐。韓得發氣得一連幾天沒回家。鄉大院裡誰都知道秋心鬧分家是因為和她婆婆打架,還罷工不去上班回了娘家。秋心不理會這些,上班該幹啥就幹啥,下班做飯洗衣服。留香被她洗刷的乾淨漂亮,看常了,他的涎水也不覺得怎麼髒了。秋心還教他吃口香糖,她發現自己發明的辦法竟對他有效,連馬秀英也高興了,抽空就把她屋裡好吃的往媳婦住的屋裡拿。秋心不要,馬秀英就抹著淚說:「自己家裡的,你不要他知道了還嫌我不知給你們拿過來。再說不給兒子吃給誰吃?秋心,我沒白燒香念佛,菩薩慈悲,送了你這個善人,我死了也就放心了。」說完馬秀英又抹淚。秋心扶著她,兩個互相嫉恨著的女人都互相理解了對方。

    韓得發氣得一連幾天沒回家,秋明亮夫婦卻破天荒的頭一次進閨女的家門。秋心自然明白父母的來意,任他們擺出千萬條理由,秋心一言不發。秋嫂急了,拽住秋心搖晃著:「傻閨女,跟著他們吃喝都現成,為什麼憑福不享?再說你這麼不聽話,咱怎麼對得起人家?」秋心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心裡話,娘啊,你就是會這句話,就是因為這句話,才讓你的閨女跳進了這個深淵,至今淹在污水裡,爬不上岸來,恐怕永遠也爬不出來了。她說:「娘啊,我這樣,是不和他兒子過日子了嗎?我不是要了他的兒子嗎?」一句話問得秋嫂閉口無言。「娘啊,你們回去吧,就讓閨女做這回主。」秋家夫婦灰頭土臉地出了閨女的家門,自覺沒臉去見親家,兩口子一路上互相埋怨。

    秋心到底另起爐灶單過了。

    婚後的第一個春節,秋心過的有些孤獨。留香早早就隨著放鞭炮的孩子出去玩了,玩得不知道吃飯,半晌時被馬秀英叫到那邊吃水餃去了。秋心包了水餃,也沒煮,就這麼坐著發呆。隔壁的屋裡拜年的人來來往往。這些人都把頭扭向一邊,不朝她這邊看。她要分家得罪了公公,就像得罪了所有的人一樣,他們連個正眼也沒有,都斜視著她。

    自從進了臘月門,韓得發屋裡就沒斷過送禮的人,當然這些人都是晚上來。有機關幹部,有村幹部,有干計生工作的,更有超生戶。留香這些日子已不在秋心這邊吃飯了,他吃不慣清湯瓜菜的飯,秋心也不勉強他。他們自己的孩子愛去吃就去吃,她倒樂得個自由。隔三差五的去於大娘那裡住上一宿,按說過年了該去看看她老人家,可是又怕碰上放寒假的於波,她現在這個樣子真醜。自從留香去他父母那邊吃飯,他的工資還是由馬秀英領去了,自己那幾十塊錢的工資除了平時吃用,也沒多少剩餘,回家愁沒東西帶。她已經計劃著從自己幾十元的工資中慢慢省下一部分錢以備分娩用,她打定主意自己的孩子決不用韓家一分錢。通過這段時間的細細留意,她發現韓得發不止與一個女人有染,秋心一想到這,就覺得骯髒不堪。轉正指標已經以小陳吃苦能幹而非她莫屬了。秋心與劉麗因工作不積極當然沒份,因此,一些人還評價韓得發的大公無私。秋心也只有在心裡冷笑。田鄉長更是大會小會的表揚韓得發。韓得發為他的提拔可算出了力,水旺莊鄉今年計劃生育工作名列全縣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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