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31章 文 / 無聲
第31章
鄉醫院裡同時送來了兩個早產的孕婦。婦產科劉大夫建議同車去縣醫院，那裡早產的孩子可以放進育嬰箱裡呆一段時間。如果發育不好，早產兒生下來能存活的幾率不大。育嬰箱相當於母親的子宮，早產兒在裡面呆上一段時間，也許能活下來。話說到這個份上，只好兩家同乘一輛救護進了縣醫院。產房裡秋心忍著陣陣巨痛，劉麗則痛一陣喊一陣，急得牛傑直想往裡沖。過來接班的大夫一看他這個樣子，沒好氣的訓他：「裡面生孩子的不光你老婆，別不知好歹。」牛傑急得搓手，哀求道：「大夫，我老婆在喊我呀，我進去看一眼行不？」大夫說：「不行，都走，都走。」大夫把坐在椅子上的韓家夫婦也趕走了。牛傑在外面轉了幾個圈又跑進來趴在門上往裡瞅。產房裡劉麗秋心幾乎同時生下了一兒一女。牛傑聽著兩個嬰兒同時啼哭，激動得熱淚盈眶。門開了，牛傑不好意思地把頭挪開。護士一先一後抱出兩個包裹著的嬰兒往嬰兒房去了。
牛傑追著看了看孩子，卻不知道哪一個是自己的。韓家夫婦也衝過來，兩人同時問：「我媳婦生了個啥？」大夫隨意地說：「女孩。」韓家夫婦一聽，如洩了氣的皮球，慢慢地閉下了張開的嘴巴，臉色立刻陰下來。牛傑看他們一眼，「嘿嘿」一笑，轉身就衝進產房。靠近門口的劉麗哭著告訴他：「我給你生了個兒子。」牛傑抱住劉麗淚流滿面的臉親著：「老婆，好老婆，讓你受苦了。來，我抱你去病房。」牛傑抱起劉麗時轉身看見秋心緊閉了雙眼，臉色蒼白地躺在產床上。護士正喊著她的家屬過來，牛傑見韓得發夫婦過來，抱起劉麗先走了。
韓得發見醫院把他們安排到一個病房裡住，氣得轉身出來找大夫要求換病房。可是醫生告訴他，病房全滿了。兩家人在這樣的情況下同住一室，牛傑也感到彆扭，尤其是她們這兩個剛慪了氣的女人言談舉止都不方便。可劉麗覺得挺好，一個生兒子的女人是有勇氣面對一個生了女兒的人的，看著他們一家灰頭土臉的樣子，這比什麼都讓她舒服。尤其是秋心那一直閉著的眼睛，證明她認輸了。牛傑這麼體貼入微的照顧自己，她不吃醋才怪呢。韓家雖然大失所望，但在牛傑面前，他們還是裝出喜歡的樣子。馬秀英給秋心弄飯去了。劉麗也嚷著要吃東西，牛傑給劉麗從飯店端來了雞湯麵，劉麗要接碗，牛傑說：「別，太燙了，來，你躺好，我來餵你。」馬秀英也端了雞湯麵，秋心卻一口也吃不下。她只想靜靜地閉著眼睛，等她稍稍恢復了體力，就掙扎著下床。
馬秀英問：「你幹什麼？」秋心微微啟開雙目。正吃著面的劉麗看見那一直閉著的眼裡其實蓄滿了淚水。哦，她不敢睜開眼睛看面前的情景，一旦睜開眼，看見牛傑這樣伺候她，不氣死才怪呢。哼，也有這一天啊。劉麗想著，吃得更起勁了，滿嘴是油，還一個勁地說好香好香。牛傑給她把沒擦了，囑咐她慢點吃，別噎著。劉麗則故意嚷嚷：「我現在多吃，不是為了我自己，我是為了你的兒子，多吃才能下奶，我要把你的兒子喂的飽飽的，長的胖胖的，壯得像頭小牛犢，和他爹一樣不受人欺負。」秋心聽著，啟開的雙目馬上又閉了，她真怕不爭氣的淚水會淌下來。
秋心的孩子並不屬於早產，她自己算過預產期，只是提前了幾天。她受不了病房裡的氣氛，尤其在痛苦的生產過程中，聽著劉麗肆無忌憚的喊那個她在心裡也喊過千萬次的「牛傑」，心就像刀割一樣疼，可她不能喊出聲來，她沒這個權利。她是韓家的人，她該喊誰呀？誰是最疼她的人？等在門外的那個人嗎？曾那樣假惺惺的疼愛過自己，把自己當成寶貝，精心呵護著，可是，他只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他只把她當成傳宗接代的工具。至於桃花溝裡的那一段情，只不過是一個美麗的陷阱，那一刻，秋心幾乎掉進美麗的陷阱裡去了。她甚至為了那點假惺惺愛憐，還曾冒出過打掉肚中孩子的念頭。
天哪，我的孩子，媽媽差點殺了你，秋心忍著疼痛，一步一步往門外走，孩子，我的孩子，可憐的孩子，你為什麼是個女兒身，女兒長大後還要象媽媽一樣，忍受命運給帶來的一切痛苦，忍受這分娩之痛，忍受……女人，女人啊，一次生產就像重生一次。當時秋心幾乎疼昏了，她的血流的那麼多，致使如今身體還虛弱不堪。但是秋心不想在這裡住了，一霎也不想住了。醫生肯定不同意她出院，可是秋心明白，多在這裡呆一分鐘，對她就多一分心靈折磨。她扶著牆走到門口，才讓淚流出來，她不願意讓劉麗和牛傑看見她的淚水。馬秀英見秋心執意要走，跑出去找韓得發。
秋心一步步逼近育嬰室，她看到了自己的孩子，緊挨著的是劉麗的兒子，他們擁有同一個父親，確不能享受一樣的父愛。秋心在心裡念叨，可憐的女兒啊，這都是媽媽的過呀！一陣錐刺般的心痛讓她差點暈過去，孩子，我的苦命的孩子。秋心顧不得護士的阻攔，撲上去抱出女兒，無聲地啜泣著，淚水滴在女兒的臉上，癢的她動了動頭。秋心低下頭吻了下女兒臉上的淚。女兒似不願意睜眼，動了幾下又睡了。秋心又親了她一次，胸腔裡那顆冰涼的心又有了溫度，漸漸的奔騰起來。啊，我是一個媽媽了。母愛，強大的母愛衝擊著她，使她拋開了一切恩怨情仇，心又一次堅強起來。
孩子的成長往往是有某些原因的。秋心的孩子在不優越的生長環境中竟然無風無火地長壯了。她一直為孩子的健康擔心，現在看來，女兒紅潤的粉臉告訴她，這個孩子不但活下來了，還出奇的健康。秋心為自己的女兒驕傲，她為女兒取名嬌嬌。她對女兒的愛已用無數個不眠之夜證明了。對秋心來說，現在世上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只有女兒才是她的全部。為了保證女兒的營養，她開始為自己改善伙食。馬秀英看不慣她，常常在女人堆裡臭擺秋心好吃懶做。
秋心有了女兒後，確實變成了另一個人。她開始變得堅強，她拒絕韓得發給她的一切，但卻據理力爭的要回了留香的工資。雖然她這樣做的結果會讓她成為事實上兩個孩子的媽媽，但她寧願辛苦一些，一邊伺候著留香，一邊為自己和孩子爭取到這個名義丈夫的支持。韓得發在秋心生下女兒的那刻起，就慶幸幸虧沒把轉正指標給秋心。為了自己的後代，他現在必須好好表現一下，雖然馬秀英十二分的不情願，但是為了韓家，夫妻兩人又結成了統一戰線。
一個月下來，韓得發發現秋心並沒有什麼改變，而且，她的身體剛好一些，就自己下櫥做飯，對韓得發買來的營養品視而不見。韓得發曾以看孩子為由接近秋心，秋心冷冰冰的態度讓他對那個讓他懷疑的孩子更加產生了疑心。這個孩子根本不像早產兒，她是那麼的健康結實，她沒用育嬰箱，一樣活了下來，而劉麗的兒子在育嬰箱裡呆了好長時間才出來。當時他問過醫生，醫生說，秋心出院也行，這個孩子不像是早產兒，只是她母親體質有些弱，失血過多，回去好好調養也行。他後悔在醫院裡晚了一步，要不是秋心堅持出院，他會找熟人檢驗一下這個孩子。懷疑歸懷疑，他的名下總歸是添人加口了，面子上的事總還要裝。不知不覺做了爸爸的留香見人就笑，人家取笑他時，也只會笑，問他孩子像你還是像你爸爸，他理所當然的說像爸爸，在他的觀念中，爸爸代表了一切。
秋心第一次把女兒抱出家門時，鄉里無論年老年少的女人都一窩蜂地湧上來爭著看這個孩子。從包被中露出小臉的嬌嬌眨動著和母親一樣長翹的睫毛，用不大適應光線的目光看著大家。「呀，這孩子真俊呀，活脫脫的一個小秋心。」大伙在讚歎中極力搜尋著孩子的其他長相相。這個孩子除了極像她母親外，一點兒其他人的特徵也沒有。這給了她母親一個極好的掩護。天已經十分冷了，秋心抱著女兒去鄉醫院打完疫苗出來時，牛傑和劉麗正好進來。劉麗的孩子由於沒有奶吃，又是早產，在已過分肥胖的母親懷裡有些不協調。
牛傑發現秋心像換了個人似的，變得面如桃花，體態豐滿，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她幾眼。劉麗發現牛傑的目光在瞄秋心，馬上擰了牛傑一把。她一隻手沒抱穩兒子，兒子胖胖「哇」的一聲嚇哭了。剛紮了一針，還撇著嘴想哭的嬌嬌也哭上了，秋心輕拍著嬌嬌，疼愛地哄著：「噢噢，乖女兒不哭不哭。」秋心親著女兒的粉腮，這是她哄女兒的最佳辦法。，哭聲停了，牛傑緊縮的心才舒展開來。這是怎麼回事？她的孩子哭，我怎麼會心疼？沒出息。牛傑暗罵自己，從劉麗的懷裡接過兒子大步流星地去了門診室。
劉麗哄兒子的辦法就是塞奶瓶。不知為什麼，她光老母雞吃了不下三十隻，但只長肉不下奶。孩子只好靠奶粉餵養，為這她沒少罵了韓得發。她說還不到該生的時候生下了孩子，奶水也就在不該下的時候堅決不下了，為這她上訴告了韓得發一狀，但庭審證據對她不利。後來她追打秋心的真相也被翻弄了出來，韓得發也就是從那一刻起懷疑嬌嬌可能是牛傑的孩子了。雖然他沒有得到證實，但憑劉麗對秋心的嫉妒看出，牛傑與秋心確實有些不正常。
秋心的產假歇完該上班了，她十分不情願的把嬌嬌交給馬秀英。即使在班上她耳朵老裡是響著女兒的哭聲。她一天十幾次地往家跑，但到了一年一度的冬季大會戰時，她不得不下農村，對女兒的思念更如萬蟻咬心，每一次奶水濕透了衣裳，她就心痛地掉淚。這都是孩子的口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