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32章 文 / 無聲
第32章
牛傑本不打算讓劉麗再上班了，跟韓得發頂成這樣，往後還有劉麗的好果子啃嗎？可是劉麗堅決不同意，她要跟秋心比到底。有她在班上，韓得發想照顧秋心就必須照顧她，轉正指標有秋心的就不能沒有她劉麗的。孩子十八歲之前都能隨母親辦農轉非戶口，這樣的好事，她是不能讓給秋心一個人的。雖然現在牛傑的窯廠紅火得讓鄉里鄉親都眼紅，但農轉非戶口也是讓人眼饞的事。牛嫂是支持劉麗與秋心爭奪這個機會的，反正孩子不用吃奶，劉麗在家不在家沒什麼大礙。劉麗一上班，秋心也就跟著下村了。看著秋心有時被奶水鼓得脹痛的樣子，劉麗又解恨又嫉妒。可憐自己的兒子沒吃到她一口奶。秋心到中午雙乳就脹得受不了了，她不得不找個沒人的地方把奶水擠掉。奶水積存時間長了，孩子吃了不但消化不好，而且政治家可能擠住奶，那可是受罪的事，秋心時時擔著心。一天干下來，秋心往家趕時把車子蹬得飛快。今天她又是第一個飛快地騎車往回趕。走到公路上，她就覺得奶水濕透了棉襖，她的雙腳更像加足了的油門飛快地蹬，跟在身後的同事都在身後議論著她的變化。
回到家，鐵將軍把門。秋心嚇了一跳，轉身走到屋後王副書記家，問：「嬸子，見我婆婆了嗎？」王書記家屬在教委上班，也就是個頂著名字領工資的人。她平時不大去上班，馬秀英幾乎天天跟她在一起拉呱。她見秋心著急的樣子，告訴她：「不用急，你婆婆對孩子比你還上心呢。」秋心顧不得和她應付，轉身又去別家問去了。一圈下來，誰也沒見馬秀英。秋心跑遍了整個鄉大院，急得臉都白了，再轉到家門口時，大門竟開了。她一頭衝進去，見韓得發正開屋門，忙問：「我的孩子呢？」秋心的焦急把韓得發逗樂了，說：「傻丫頭，誰還吃了我們的孩子。」韓得發雖然聲音很低，但幾乎把秋心的臉都擊成了紫紅色。她想說個「不」字，可是她不能說，只是追問：「孩子呢？」韓得發無限愛憐地看了秋心一眼，初為人母的秋心讓他幾乎想把她整個吞下去，可是他不能心急。這個幾乎還是孩子的母親需要慢慢地哄，他倒了杯水給她，親熱地說：「看你凍的，別急嘛。他們回老家了。」
「為什麼？」秋心生氣的把杯子擱下，「大冷的天，你不是折騰孩子嗎？」秋心說完轉身就走。韓得發一把拉住她，發燙的體溫通過手與手的接觸傳遞到秋心冰冷的手心，她被這熱浪擊得顫抖了一下，似遭了電擊，臉迅速紅了。韓得發激動卻很堅定地說：「秋心，不要這樣，為什麼把美好的東西拒之門外呢？這些天不知道你聽到些什麼，像我這樣的工作得罪人多，遭到的非議也多，你不要聽信謠言，我對你的情分……」「不！別說了。」秋心用力抽回自己的手，那股差點融化掉自己的溫度消失了，她又恢復了冷靜：「你放心，我會以兒媳婦的身份盡到我的責任的。」秋心轉身跑出門，蹬上自行車盡奔而去。
天氣漸漸黑下來，秋心小心翼翼的騎著自行車，身後一束強光照亮了她前面的路，秋心後悔沒拿個手電。摩托車嘎然停在她面前。秋心看著摘掉頭盔的韓得發，站下了。韓得發說：「快上來，孩子肯定餓壞了。」秋心本來是要拒絕他的，可一提到孩子，她就什麼也不顧了。
桃花溝裡一片黑暗。摩托車的燈光似一把利劍刺破了溝底的黑暗。秋心焦急的把頭側過韓得發的後背，想看一看果園是否有燈光。車子一顛，她的身子彈到韓得發的後背，飽滿的雙乳雖然隔著棉衣，但還是讓韓得發感到了它的彈性。他有些不能自持，可是秋心已經把身子向後撤了撤，韓得發剛離了車把的手只好又重新握緊。他心在竊笑，來日方長，等著吧。
走進空無一人的屋子，秋心見韓得發步步逼向自己。她叫道：「你……你要幹什麼？」韓得發和藹地笑著說：「你怕什麼，我只是想為韓家要個孩子。」秋心倒退著說：「你家已經有了。」韓得發「哼」了一聲：「你以為能騙得了我？今天咱們實話實說，那孩子是誰的我不追究，我只要你為韓家留條根。」秋心驚恐地叫道：「不！不！」秋心掙脫了韓得發，跑進臥室裡關上了門。站在外面的韓得發冷笑了幾聲，對著門惡狠狠地嚷道：「裝什麼正經？連私孩子都生了，還裝正經。如果不想見到你的孩子，你就在這屋裡吧。」
「不！」秋心打開房門，緩緩的跪到韓得發面前：「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孩子。」秋心哭得泣不成聲，「你告訴我，孩子在那裡？」韓得發看著哭著的秋心，暗笑自己掌握了秋心的命脈。他蹲下身，手托著秋心的下巴，低聲說：「孩子在醫院裡，要不我怎麼知道她不是我的孩子，要想要她活下來，你就得聽話！要不，她會死於任何一種毛病，也許是抽風，也可能是拉稀，更有可能是從山崖上掉下來。」秋心淚流滿面地求道：「不！不！不……」秋心的「不」字由強到弱，漸漸地隨著她的昏倒消失了……
桃花溝的冬天比別處暖和一些，妥協了的秋心母女得以團圓，而且整個冬天都沒出桃花溝。她可以抱著女兒曬太陽，也可以給女兒做有營養的東西吃，但她不能出這個院門。和男人結成統一戰線的馬秀英也收起了醋瓶子，就住在附近一座小看山屋裡日夜監視著秋心，夜裡還負責摟嬌嬌睡覺。韓得發早出晚歸，門是鎖著的，啞巴夫婦也回他爹那裡過冬去了。整個桃花溝寂靜得除了阿黑的叫聲就是秋心的哼唱聲了。她在用哼唱哄女兒入睡，也是用哼唱排遣心中的痛苦。看著這牢籠一樣的桃花溝，她苦苦想著自己逃脫的辦法，為了孩子她必須逃出去。
八十年代的最後一個春節，韓家就在桃花溝過了。秋心無時無刻不擔心孩子的安全，每回從噩夢中驚醒，她都要跑過去看看自己的孩子。可韓得發不讓她摟著孩子睡覺。秋心的身心遭受到了慘無人道的蹂躪，連除夕之夜，韓得發都沒有放過她。
又是大年初二回娘家的日子。韓得發早早的收拾一新，打電話讓小劉開車來接他。秋心的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她終於等到了機會，這次她沒拒絕韓得發送她回娘家。可上車時，韓得發把嬌嬌從秋心的懷裡接過來塞給馬秀英了。他說：「天太冷別凍著孩子。」秋心傻眼了，韓得發推促著留香和秋心上了車，自己也坐到車上。秋心聽見嬌嬌朝著車裡咿呀學語。可憐的孩子，她哪裡懂得母親正如萬箭鑽心！馬秀英舉著嬌嬌的手和媽媽「再見」時，嬌嬌還「咯咯」的笑呢。
秋心的雙目直直地看著女兒，女兒又被留在虎口了，她根本沒機會逃走。車走了，馬秀英抱著孩子追著搖手，嬌嬌一直在笑，由於嬌嬌多數時間由馬秀英帶著，孩子已和她很親近了。車子轉彎後，馬秀英抱著嬌嬌回了屋，她心裡也在難受。每天晚上，秋心跑過來看孩子時，她都是醒著的。每次秋心剛跑過來，韓得發就在那邊咳嗽上了，這當然是催促秋心回去的信號。聽著那邊的響動，馬秀英好幾次把手移到嬌嬌的脖子上，只要雙手一用力掐死這個孩子，他就控制不住秋心了，丈夫還是自己的丈夫。雖然管不了他在外面風流，但總歸是夫妻呀，用不著像現在，自己不只是一個看孩子的老媽子，還是他的一個幫兇，幫他控制著秋心，寸步不能離開她。雖然她知道秋心並不是情願的，可她還是恨她，恨她的美麗與年輕，當然也恨自己不爭氣的肚子，如果她年輕時快一點懷上韓得發的孩子，為老韓家留下一條壯實的根，那樣，她就不會流落到這步天地。
馬秀英把嬌嬌放進小推車裡，嬌嬌看著她的臉，在「嗚哇」的和她說話。看著這極像她母親的臉，她咬著牙把手按在嬌嬌的脖子上，嬌嬌被她弄癢了，「咯咯」笑了起來。這時孩子的奶香噴在馬秀英的臉上，頓時溶解了她心中的憤恨，她猛一把抱起嬌嬌瘋狂的親著她的小臉。嬌嬌的小手撫摸著馬秀英多皺的臉，黑黑的眼睛轉動著，好像在審視這個女人似的。馬秀英淚水滾滾而來：「孩子，奶奶不會傷害你，不會……」馬秀英的哭聲嚇壞了嬌嬌。這個老女人的哭聲如狼嚎一般在這寂靜無人的桃花溝裡迴盪，她在哭自己的苦命，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
秋家夫婦見韓得發親自登門，又驚又喜。驚的是人家韓大主任不計前嫌，又上門和自家走動了，喜的是女兒會做兒媳婦了，要不，這大箱小包的可不是一般的禮物。秋嫂喊秋蘋、秋果出來搬東西。牛嫂自然在那邊也聽到了，她撇著嘴和劉麗說：「看，東院燒包的。」秋果出來瞪著兩隻杏眼，說：「娘，這東西不乾不淨的吃了會拉稀的。」秋嫂瞪她一眼，氣道：「放屁！」秋嫂揚起巴掌要打秋果。韓得發拉住秋嫂，說：「別和孩子一般見識，怕拉稀她就不吃。我這是給老戰友和狗狗的禮物，年輕人也不知他們喜歡啥，反正東西有的是，任他們挑。」秋果「呸」一口唾沫唾到地下：「誰吃你一口，立刻會死，我噁心還來不及呢！」秋嫂罵：「秋果，你個死妮子，大過年的，成心氣死我呀。」秋明亮抱著狗狗出來，滿院裡找打秋果的東西。留香嚇得捂上了眼。韓得發又去拉秋明亮。秋果見事不好，扭頭就跑。秋心拉住她，急急地說：「秋果，救救姐。」性急之中，秋果根本沒聽清楚，她掙脫了秋心的手跑了幾步，站下後仔細想了想，姐剛才說什麼？她欲回去問時，門卻關上了。秋果只得又往前走，碰見牛傑出來，問：「哎，牛哥，你說我姐的話是什麼意思？」牛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她說了什麼話？」秋果說：「她讓我救她。是怎麼回事？」牛傑猜測說：「嘿，還不是讓你少說兩句，給她留點面子？」秋果說：「不，不對。」說完返身回家，隔著門縫看見姐在院裡幫娘擇菜，滿面愁容，還時不時的扭頭朝門外看，興許她看見了秋果，扔了菜，急急地開門出來，小聲說：「秋果，你知道桃花溝嗎？」秋果看見姐姐一臉驚慌，問：「什麼桃花溝？我就知道電影裡有朝陽溝。」秋心著急地說：「哎呀，秋果別鬧了。幫幫姐姐，快給姐姐找輛自行車來。」咱家的自行車不就在院裡嗎？「秋心說：」家裡的不行，秋果，你到別處給姐找輛車子放在大路邊上等我，快，要快！「秋嫂見秋心在門口和秋果嘀嘀咕咕，就跟過來，說：」「秋心，別理這個強驢。她嫌這嫌那的，看她嫁個什麼人家」不等娘過來，秋心一推秋果，重又把門關上了。她一臉僵笑，接過娘手裡的菜說：「娘，你別和二妹一般見識，她還小。她就那強嘴的毛病。」秋嫂說：「哼，這死妮子，不知西院那混小子給她灌了什麼迷魂湯，死心塌地地跟他幹。」秋心最怕提牛傑，她朝屋裡看了一眼，趕忙催促娘快下廚：「娘，天不早了，我擇菜，你快去炒菜吧。」秋嫂笑了：「好，餓不著你們韓家的人，你早這樣乖，你表叔的兒子也就生出來了，還有……」秋心急了，她看見秋果就在大門口裡了，趕快把娘推進廚房，開門讓秋果進來，說：「秋果，你替姐擇菜，娘問起來，就說我出去串門去了，一會兒就回來。」秋心走了幾步，又轉回身來，低聲說：「秋果，姐姐要是日子長了不回家，你不要惹爹娘生氣，替姐照顧一下他們。」秋心又走了。秋果追了幾步，聽見家裡娘在喊姐，趕忙又折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