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37章 文 / 無聲
第37章
秋心她們走到家門口時,家裡出奇的寧靜,屋子裡黑黑的沒有燈光。秋蘋嚇得躲在秋心的身後拽著她的衣角,嬌嬌則爬在秋心的懷裡睡熟了。這一刻,博大的母愛從秋心胸中湧出,他想不通父母為什麼對秋果下此狠心。進了屋,一股腥臭味兒刺鼻,秋心開了燈,秋明亮爬在桌上,酒瓶盤碗全倒了,吐出的污物桌上地下都有。秋心把嬌嬌交給秋蘋抱著,心痛地給父親清洗乾淨,然後拖他上床。秋明亮迷迷糊糊的嘟噥著:「韓麻子,我對不住你,我對不住……」秋心心裡一酸,淚水滴在父親的臉上。等她清理完污物,秋嫂抱著狗狗回來了,一見秋心,恨得牙根咬得咯咯響:「你這不要臉的,還有臉回這個村。我哪輩子作孽,生下你們這些不知羞的東西,好好的日子你不過,給俺惹下這些是非。」秋嫂已經哭上了:「那姓牛的小子竟然打上門來,把你爹一撥一個骨碌,還說你爹拆散了你和他,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原來,秋明亮在酒精的作用下,控制不住對女兒的憎恨,就毆打秋果。如果他揚起鞭的時候,秋果求饒也還算了,剛烈的秋果見爹爹下此毒手,軟下來的心又硬了。她嘴不饒人的罵著韓得發,秋明亮一鞭下去,秋果單薄的肩頭已滲出了血珠,鑽心的疼痛激起了秋果內心的叛逆,哭喊道「打吧,打不死,我還上窯廠幹活,還要找野漢子!還要生野種!」秋果的話似一把把利箭戳得秋明亮心如刀絞,他一下狠似一下地抽打著女兒,秋果的哭喊變成了尖叫。牛傑再也躺不住了,他推開阻擋她的牛嫂,衝進秋家,奪下秋明亮的鞭子,吼道:「她是你女兒啊!」秋明亮也吼道:「是!所以我管教她。我管我的閨女管你什麼事?有人生無人管教的壞小子,滾出去!」秋明亮見了牛傑似見了魔鬼似的,雙眼通紅。牛傑扔了鞭子,給秋果鬆綁。秋明亮叫喊著:「你幹什麼?你敢動她。」牛傑似沒聽見,仍然放開了秋果。秋果含淚看著牛傑,等她能動時,一頭撲進牛傑的懷裡,放聲大哭。牛傑感到她渾身像塊木炭似的燙人。他難以置信,一個父親,竟然把女兒打成這樣!他一把推開又撲過來的秋明亮,喊道:「秋明亮你給我聽著,秋果她是我妹妹,我把她看成我妹妹,親妹妹,你懂不懂!」秋明亮一口唾沫唾在牛傑臉上:「呸!你還扯什麼鬼話符,什麼樣的娘養什麼樣的兒,你禍害了我的女兒,我還沒跟你算賬哩。」秋明亮揚起鞭又要打,牛傑一把抓住鞭桿,憤怒地說:「姓秋的,你給我聽著,我和秋心是真心相愛,我沒你想的那麼壞,我做的事,我會負責的。」秋明亮罵道:「畜生,你還有臉說!」秋明亮抽鞭又打。牛傑拉著秋果往外走。秋明亮喊著:「站住!你給我站住!秋果你走出這個門,就再也別回來了。」秋嫂抱著狗狗跑出來,也喊:「秋果,你還要不要爹娘?」「你們心裡只有兒子!」秋果說完扭頭就走了。牛傑追在她身後。秋嫂也追了出去。站在街上的人給他們閃出一條道。
秋心在母親的哭訴中默默地流淚。是呀,做母親容易嗎?她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女兒拉扯大,得到的就是這樣的回報嗎?爹娘一生最看不慣的事我做了,現在她被許多人的唾沫淹著,心裡好受嗎?秋嫂還在哭,邊哭邊說:「真是笑話人不如人啊,我一輩子讓人欺負著,生下你們這些丫頭片子讓人瞧不起,好不容易有了狗狗,你們又做下見不得人的事,讓我和你爹怎麼有臉活呀?天呀……我一生清清白白……」秋明亮早就被秋嫂哭醒了,說:「你們是往死裡逼我們哪。秋心,要是沒有狗狗,我和你娘一瓶子藥就解決了,你們愛咋的就咋的,可現在、現在有了狗狗,我們死了,他靠誰呀?」秋明亮也開始哭了。秋心這是第二次見父親哭。
他第一次哭時,是奶奶去世的時候,他哭成個淚人,對奶奶臨死沒抱上孫子的遺憾自責的捶胸頓足。現在,他被自己的女兒丟盡了臉面,有了生不如死的感覺,在人面前他抬不起頭來,在戰友面前,他更愧得無地自容,他怎能不哭?「秋心哪,秋果不聽話是生來如此的,我萬萬沒想到,你……」秋明亮翹起頭,看著女兒懷裡的孩子,「你讓我怎麼做人啊?」
父母在哭,秋蘋狗狗也在哭,趴在秋心懷裡的嬌嬌悄不做聲地瞪著一雙大眼睛,驚恐地看著媽媽。秋心無淚、無心、也無知覺了。直到嬌嬌抓撓著她的前胸輕輕叫著媽媽,她才靈魂附體般地轉動了一下眼珠。女兒晶瑩的眼珠閃著星星一樣的光澤。「媽媽。」嬌嬌又叫了她一聲。秋心的心痛得像人重重地戮了一刀。「嬌嬌。」秋心把頭抵在嬌嬌的身上,女兒嬌小的身軀抵擋不住那奔湧的淚水。嬌嬌「哇」一下嚇哭了:「媽媽——」嬌嬌的哭聲是那樣的恐懼,她的一雙大眼瞪著自己的外公外婆,手卻抓撓著媽媽的頭髮。她似乎明白媽媽的痛苦和他們有關。秋家夫婦同時止住了哭泣,嬌嬌的哭聲也讓他們痛心,畢竟是自己的外甥呀。屋裡只有嬌嬌的撕心裂肺的哭聲和秋心壓抑的抽泣。秋蘋想把嬌嬌從姐姐的懷裡接過來,嬌嬌嚇得用力抓住媽媽,更大聲的叫媽媽。
秋嫂擱下狗狗,狗狗見娘要抱嬌嬌,狠狠得抓住娘的衣裳,秋嫂只得又抱起他。母親的心都是一樣的,秋嫂對秋心說:「秋心,別嚇著孩子。」秋心費了好大的勁才漸漸止住了哭泣。嬌嬌見媽媽不哭了,也止住了哭聲。秋心抱著她「撲通」跪到父親的面前:「爸,女兒該死。」秋明亮坐直了身子,拉起女兒,淚水迅速在蒼老的臉上滾動著:「孩子,你不該呀,人家給咱留了後,咱該一報還一報才是呀,你咋就做下這樣的事呢?」秋心低頭不語。她想說出一切,可她又難以啟齒,那是怎樣的事情呀,父母根本就接受不了。秋明亮又說:「再說你一錯再錯,你咋還不想生二胎呢?你這不是寒人家的心嗎?咱怎麼對得起人家?」秋心聽了,知道韓得發把一切都告訴了父親,可是,父親那裡知道真?「爹。」秋心淚水漣漣,她咬著牙,實在沒勇氣把真實情況說出口來,「爹,嬌嬌還小,我想過兩年……」爹說:「過兩年,過兩年,現在計劃生育是一年緊起一年,再說過兩年你公公也許就不幹這個主任了,你咋不替人家想想?要是爹的好閨女,馬上再給韓家生一個,將功補過。」
秋果又住到他們租下的小屋裡,牛傑用藥棉為她的傷口消炎,雖然疼痛,但秋果倒是有些感激父親的鞭子了,若不是苦打這一頓,牛傑怎麼會這麼細心地照顧她?更不會和她隔得這麼近,近得都能聞到他身上的汗味。這濃烈的男子漢氣息大大抵擋了酒精刺激傷口的疼痛。秋果被一股強大的熱流拱動著,她舉起雙手,抱住了牛傑的脖子。牛傑掙扎了一下說:「哎呀,小心你的傷口。」秋果不管不顧的抱緊他,滾燙的淚水滑過她的面頰。牛傑雖然有些難為情,但秋果這委屈受大了,他輕輕拍著秋果的後背,說:「都是我害苦了你,秋果聽話,不哭了,鬆手我去買點飯來吃。」「不松。」秋果的任性勁又上來了。牛傑說:「好妹妹,快鬆開,天熱。」牛傑掰著秋果的手。秋果嚷道:「誰是你妹妹?葛峪村老老少少誰不知道我是你的'小老婆'.」牛傑生用力掰開了秋果的手:「別胡說!」秋果說:「我胡說,你現在還說的清嗎?」牛傑說:「身正不怕影子斜。等著啊,我去給你買吃的去。」
牛傑安排下秋果,直接騎車去了窯場。於希和悶頭抽煙,劉明和臘梅都在,牛傑叫了聲於大爺。於希和抬頭瞅了他一眼,問:「怎麼搞的你,快去醫院吧,你媳婦吃了安眠藥。」「啊!」牛傑吃驚不小,頭上立刻冒出一層冷汗,回頭騎車就跑。臘梅追出來,喊:「我和你一起去吧,他爸在那裡。」牛傑明白臘梅的意思,劉連成現在見了自己還不生吞活剝了。
醫院病房裡,劉連成和牛嫂一左一右坐在床沿上。牛栓來笨拙地抱著胖胖。牛傑進來時,劉連成眼都紅了,他拾起凳子奔著牛傑砸來,牛嫂想奪不敢奪,誰讓兒子惹下禍呢。幸虧臘梅擋住了牛傑,要不這一下子砸上,不頭破血流才怪呢。牛嫂看見劉連成高高舉起的凳子沒落下來,揪緊的心放寬了,可心裡的醋瓶卻打翻了,扭過頭再也不看臘梅一眼。牛傑看著緊閉雙眼的劉麗,心裡非常難受。一個護士過來換藥時,用輕蔑的眼光看著牛傑:「沒隨你的心願吧?她差一點就沒命了,這個孩子也差點成了沒娘的孩子。」護士用藥瓶指著牛栓來懷裡的孩子,「憑好日子不過,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劉麗這時啟開半睜半閉的眼,淚水流出了眼眶。牛傑抓住她的手,說:「劉麗,你犯什麼傻呀。」劉連成看閨女睜開了眼,淚水也嘩嘩地往外流,說:「傻閨女,你不是不學你媽媽嗎?怎麼……」臘梅出去了,在這種場面,她永遠都有種犯罪感。劉麗流著淚,說要看看胖胖,牛嫂趕緊把胖胖從丈夫懷中接過來。
孩子可能是餓了,經奶奶這麼一抱,哭上了。牛傑心如刀絞一般,說:「娘,你們都回家吧,這裡有我。」劉連成氣哼哼地說:「你?我們還信不過你呢,我們走了,保不定你還掐死她呢。告訴我,秋家二妮子呢?你把她藏到那裡去了?」「爸爸……」牛傑剛要解釋,劉連成一甩手,「你別叫我爸爸,我女兒為了嫁你,連爸都不要了,逼著我給你跑地上項目,現在你廠子行了,兒子也有了,你幹這下三爛的事,你還是人嗎?」劉連成越說越氣,手不由自主地又揚起來。劉麗對他說:「爸,別,別打他。」劉連成氣道:「你還護著他,你差一點被他逼死!」劉麗說:「爸,他沒逼我,是我想不開。爸爸你回去吧,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劉麗邊說邊哭,牛傑的心被她哭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