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45章 文 / 無聲
第45章
韓得發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上,他扔下瑟瑟發抖的小陳,在鄉大院裡轉了一圈,還是什麼也沒發現。他又轉回來,小陳還在被窩裡發抖,韓得發在門口裡發現了用膠帶纏過的玻璃。小陳這工夫反而想明白了似的「忽」一下掀開被子,叫道:「照就照吧,反正大家都知道了,今天上午我讓你老婆罵了一頓,又和劉麗打了一架,咱倆的事,其實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了。你快離婚,咱倆做個合法夫妻,還怕他們幹什麼?」
韓得發回頭盯著小陳:「什麼?你想嫁給我?」小陳點點頭。「這個人是你雇的?」韓得發指著黑洞洞的窗口。小陳搖搖頭:「我雇的?你瘋了?我怎麼會這樣做?我想嫁給你,是讓你老婆罵出來的想法。我經過反覆考慮,嫁給你是我唯一的出路了。反正我也是你的人了,並且我還懷上了你的孩子。我不嫁你嫁誰呀?」韓得發被她說得頭腦發脹,嚷道:「你胡說!」小陳不急不慢地說:「誰胡說?你明天驗我的尿好了。」韓得發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心像一下子掉到深水裡。半天才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老婆還給他留著門,韓得發進屋坐在沙發上,又一根接一根地抽悶煙,直抽到天亮。
秋心這些日子過得很安靜,除了女兒,她的大腦又完全被知識控制住了。她與於波信來信往,有些疑難問題就迎刃而解了。於波驚訝秋心的學習速度,常常背著同學偷偷看她的信,雖然信中沒有兒女情長的話,可他讀個十遍八遍的也不厭卷。他看著秋心娟秀的字體就像看見了她。今天晚自習後,他又在小花園的路燈下靜靜地讀著她的信。他的同班同學劉靜悄悄地走過來,笑道:「是讀情書啊?」於波吃了一驚,抬頭看見是他們班的同學,也就笑笑說:「不,是一個老鄉的信,她在準備自學考試,在向我借複習資料呢。」
劉靜很優雅地笑了笑:「快畢業了,想不想留校任教?校長是我舅舅。」於波又吃了一驚。劉靜笑笑:「我怕麻煩,三看來誰也沒告訴。你不知道,有些人找關係就像蒼蠅聞見血腥味兒,無孔不入,一旦知道我這層關係,嘿,罪過就來了。」劉靜細聲細氣的話語很是動聽。於波問她:「你就不怕我像蒼蠅一樣沾上你?」劉靜嬌羞地一笑:「你會嗎?你也許是咱班裡惟一一個沒追過校花的男生,所以我敬佩你。我舅舅愛才,偷偷讓我推薦一個優等生。如果你想留下,我把你……」還沒等劉靜說完,於波已連連擺手:「不,不不。我家裡還有老母。」劉靜咄咄逼人的問他:「這是問題嗎?」於波抬頭時發現劉靜正用含情脈脈的目光看著自己,他吃了一驚,生怕自己傷害了人家,忙解釋說:「也許是,也許不是,反正我想回家。」
劉靜定定地看了他一陣子,看得於波有些不自在,忙說:「謝謝你,你舅舅讓你推薦的是人才,可不是我這樣的庸才。」劉靜皺了皺眉頭,遺憾地說:「唉,現在這個社會,像你這樣的人越來越少了,你讓我敬佩,但也讓我失望。好了,人各有志,咱們做個朋友吧。」劉靜伸出了手,於波握了握這只細嫩的手。劉靜說:「有機會,把給你寫信的這個女孩介紹給我認識認識好嗎?」於波臉紅了一下,點頭說:「好,你一定喜歡她的。」劉靜笑了一下,抽回手說了聲再見。於波默默的看著她沿著曲徑消失在黑暗裡,自己又把秋心的信再次抖開,貼在臉上。
水旺莊鄉里瀰漫的醋味兒一點兒也沒影響到秋心她的學習。於波的書像一塊磁石一樣把她引向知識的海洋,對一些小陰溝裡的浪波她已不屑一顧。她的理想她的志向又插上了翅膀,並躍躍欲試著再一次奮飛,她準備著帶上可愛的女兒,隨時騰空而起,去超越理想與現實。馬秀英現在是她貼心貼肺的人了。自從秋心從心裡接納了留香後,這個女人也同時接納了她和嬌嬌。說她們是婆媳,倒不如說更像一對母女,秋心從對她的可憐和同情中又多了份感激。從她身上秋心看到了女人依靠男人的悲哀,這一切的一切都無形地變成了一股動力,促使她努力再努力,用自己的奮鬥去改變自己的命運。為了女兒,也是為了自己,她只能如此。所以,她除了工作,躲開了計生辦裡所有的人和事,把身心全部投入到學習中。真可謂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了。
這與韓得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韓得發這些日子像一隻無頭的蒼蠅,被這幾個女人逼得亂竄。他做夢也沒想到,一向溫柔大方的季蘭正是一手把他推向火坑的人。他火燒火燎地為她跑關係找門路,本來田鄉長已經把劉麗推上去了,這基本已是鐵板定釘的事了,自己一個小小的副鄉長想把這釘子拔出來,重新釘上一個,這有多難!這將得罪田鄉長跟劉麗不說,自己多年的積蓄還得搭上。哪個廟門是吃素的?韓得發一邊心疼自己的錢財,一邊還恨得咬牙切齒,還得加緊活動,他別無選擇。不把季蘭推上去,自己就會在這火坑裡粉身碎骨。女人的可怕他算領教了,他發誓從此不再與女人糾纏。可偏偏他掙脫不了這個糾纏。
小陳已把呈陽性的驗孕紙給自己看過了。離婚與她結婚當然可以解破季蘭手中的把柄,但那樣照樣斷送自己的前程。韓得發這些日子老了不少,頭髮也白了過半。幸虧劉麗比較大方,還沒對自己興師問罪。當初把她力薦為副主任,本是想挑撥她與牛傑的關係,趁機奪得劉麗的芳心,也好報一報牛傑的奪愛之恨。當然,單純的劉麗並沒看透他的心。他暗中報了這奪愛之恨後,又把劉麗推給了生活一向謹慎的田鄉長。他這種借花獻佛的手段自然也得到了許多好處,如果不是自己不小心讓季蘭抓住了把柄,他進班子後,順理成章的提拔劉麗,這是皆大歡喜的事。可是偏偏出了這麼個茬子,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又是和田鄉長對著幹,雖然他調走了,可他的影響比在這裡當書記時還大。計生委主任,要多吃香有多吃香,自己和他對著幹,不是以卵擊石嗎?但他毫無辦法,季蘭給他看過自己的照片,那個醜態足可以讓自己去『自殺』。為了穩操勝券,他不得不借用了季蘭的計謀,把縣裡說了算的主也照辦了一下。當然,季蘭那搞攝影的弟弟幫了大忙,事情辦成了。季蘭並沒有銷毀底片,她現在是一手握了縣、鄉兩個人物的生殺大權。
所以劉麗的錢才白花了,自己心身的無私奉獻都成了泡影,她恨得摔碎了屋裡所有能聽響的東西。牛嫂抱著胖胖嚇得跑到窯廠裡找牛栓來:「快叫傑子回來,他老婆瘋了!」牛栓來倒是一幅不急不躁的表情:「瘋就瘋吧,一個敗家的媳婦,把傑子這幾年的血汗錢全拋糟淨了,不瘋才怪呢。」於希和這工夫也叼個煙袋進來,說:「你們該把牛傑叫回來商量商量了。現在窯廠越來越多,磚也不怎麼好賣了,他要對廠子不感興趣了,還不如轉包給別人,省得以後落個雞飛蛋打。」於希和扔下這句話,又回身去爐子邊添煤去了。
牛嫂看著他有些佝僂的腰,回頭問牛栓來:「他什麼意思?」牛栓來了牛嫂一眼小聲嘟噥著:「劉麗把窯上的錢全花光了,連買煤的錢也沒留。你快把他爸找來吧,要不,我看連那座樓也保不住了。一個女人家,官癮那麼大。真是小媳婦跟著婆婆腳,一個跟一個學。」牛栓來雖然聲小,牛嫂還是聽見了他說的話。自己不惜一切地想當個一官半職還不是賴你無能,你要像人家劉連成那樣是村裡說了算的主,還用得著我這個女人拋頭露面?再說,要不是我,傑子能娶上劉連成的閨女做媳婦?不過,這些話她也就在心裡想想,沒敢說出來,畢竟牛栓來對自己和劉連成那事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牛傑娶劉麗過來,自己也沒撈上什麼好處,現在她是把公婆當成出氣筒了。對牛傑有意見她罵公婆,在外面工作不順利她也罵公婆,這還不夠,現在又摔上東西了。牛嫂抱著胖胖累了,放他下地,哄道:「胖胖下來,奶奶歇會兒。」胖胖腳一著地,撒腿就跑,邊跑邊喊:「姥姥,我去找姥姥去。」牛嫂抬頭看見臘梅挎了只籃子朝窯廠走來,胖胖正張著手朝她那裡跑。牛嫂眼睛冒火,咕登登急跑幾步抓住胖胖,揚手朝他屁股就是幾巴掌:「私孩子,專養私孩子的東西,還當好東西。」牛嫂罵得不清不渾。本來臘梅已張開了胳膊迎接胖胖,見他奶奶這樣粗暴地又罵又打,尷尬地收了手,拾起地上的籃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胖胖又疼又怕的用手捂著屁股哇哇大哭,他弄不明白奶奶為什麼打他,既然奶奶打了他,他就更往姥姥這邊掙:「姥姥,姥姥……」孩子哭得很傷心。臘梅又心疼地伸手來接,說:「嫂子,孩子不聽話,慢慢教他,打不得。」牛嫂把胖胖往懷裡一拉,怪聲怪氣憋嘴:「吆呵,我的親孫子打不打還用得著外人來教?別他娘的狗拿耗子多管閒事。」秋嫂越罵越上火,她把這兩年來遭劉連成冷落和吃劉麗氣的怨屈全撒到臘梅身上。臘梅被罵得臉一陣紅一陣白的,不知如何是好。於希和「光當」一下子把鏟子扔下,吼道:「媽的,別給臉不要臉,打狗還得看主人的面呢,當著我的面你就這樣罵我閨女?」
牛嫂冷不丁覺出自己勢單力薄來,但她還硬撐著把兩手往腰裡一卡:「你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個破燒窯的,你還有什麼面子,養下這樣的閨女還光彩了?」牛嫂的話實在太傷人了,於希和一步從屋裡跨出來,瞪大一雙老眼,指著牛嫂:「你!這窯我不燒了,梅子回家和你男人好好過日子,別再讓那些不正氣的娘們勾引了他。」於希和說著就回屋收拾東西。牛嫂撇下小胖追到屋裡,問:「你說誰?誰是那不正氣的娘們?你給我說清楚!」於希和痛恨得朝地下唾了一口:「呸!自己把自己剝光了,還死撐著面子裝好人,我找你兒子去!」於希和氣得把包裹往地上一摔,背起手像頭強牛一樣走了。臘梅追在他後頭叫也叫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