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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47章 文 / 無聲

    第47章

    雖然這個家沒什麼可留戀的,可生活了這麼長的時間,一旦要離開,卻又生出幾分留戀。秋心收拾著自己和孩子的衣物。馬秀英進來抓住秋心的手,哀求道:「孩子,別,別走啊。這個家不能沒有你,你走了留香以後靠誰?」馬秀英的哭聲驚醒了嬌嬌。她一骨碌爬起來,瞪著一雙驚恐的眼睛,看見馬秀英這副模樣,眼淚立刻湧上來,小嘴也一撇一撇的欲哭無聲。嬌嬌的樣子更刺痛了兩個女人的心。這個懂事的孩子從來就不大哭大鬧,秋心抱起她,輕輕地拍著:「嬌嬌不怕,奶奶沒事啊。」嬌嬌又一次從媽媽的懷中抬起頭,定定地看了馬秀英一會兒,接著將頭抵在媽媽的懷中不敢看奶奶的樣子了。馬秀英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說:「不走,就是不走。秋心,你聽我的,他攆咱也得有個理由。」秋心抱著嬌嬌自己心裡明鏡似的:「媽,我不走,你快去睡吧,嬌嬌害怕。」

    馬秀英一夜未眠,她充分利用那個監視孔注意秋心的動靜,她是真怕她走。這一夜的監視讓馬秀英更為感動。秋心也是一夜未眠,她哄嬌嬌睡下後,呆坐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從床底下掏出個盆來。馬秀英看清楚了那是兒子的衣服。洗完了,秋心又呆坐著,忽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找到剪指刀給留香剪完手指甲又剪腳指甲。馬秀英看累了,坐在床上又哭。韓得發一夜沒回來,要不她會冒著再次挨打也要讓他看看秋心是個多麼好的孩子。

    天亮時,馬秀英打了個盹。韓得發進家時「光當」把門一甩嚇醒了她。馬秀英麻利地梳了梳蓬亂的頭髮,忙下床準備做飯。沒想到秋心早把熱騰騰的餃子端上來了:「媽,咱再一塊吃頓飯。」馬秀英沒聽出其中的含意。她以為秋心用此來討好韓得發,馬上喜笑顏開:「嘿,那好,咱以後一個桌吃飯多熱鬧呀。留香,留香快給你爸倒酒,嬌嬌,來,奶奶抱。」嬌嬌掙脫了奶奶拉她的手,鑽進媽媽的懷裡,一雙眼睛偷偷地盯視著韓得發陰沉的臉。秋心攬著嬌嬌坐在桌子的下首,抬頭囑咐著留香:「留香給每人一個杯子。」直到這時,馬秀英才感覺到情況有些不妙。秋心給每人倒了一杯酒。韓得發看著她希望她說句什麼,又怕她說出些什麼。可是秋心沒說,只是用目光邀請大家,她先一仰臉喝乾了。這個從來不喝酒的人,今天喝得這樣乾脆,是為什麼?是趁了她的心嗎?韓得發在心裡猜測著。馬秀英沒喝,驚異地問:「秋心,你怎麼了?快吃水餃,包子就酒,越吃越有。」秋心苦笑了一下:「媽,你也吃,你也喝。」秋心向馬秀英碗裡夾了幾個水餃。大家又吃水餃,吃得很慢,卻都沒吃出滋味來。這情景讓韓得發想起秋心第一次來他家吃水餃時的情景。

    離婚證比結婚證還容易領。秋心覺得像過家家一樣,昔日自己先領了一個紅本本就進了韓家,今天又領了個藍本本,她就得離開韓家了。她看了留香一眼,只見他得了這個藍本本和當時得了紅本本一樣高興。秋心倒覺得他這樣子挺好,不懂得傷害是什麼,也不知到憂愁是什麼,就這樣快快樂樂的活著,多幸福啊。秋心對他笑了笑,說:「留香,你抱著嬌嬌送送我好嗎?」留香咧嘴一笑,涎水再次流下來。秋心看慣了也不覺得噁心了,掏出手帕給他擦乾。民政上的老武見了胃裡一陣翻騰,覺得今天辦了個好事。留香則一本正經地說:「不了,快到打鈴時間了。」留香樂顛顛地往學校裡跑。秋心一手挎著包,一手領著嬌嬌正往外走。劉麗這工夫走過來,問:「秋心,你上那兒?」秋心經劉麗這麼一問,竟莫名其妙的一陣心酸。

    她極力控制著眼淚不流出來,竭盡所能的擠出一點笑容,說:「回家看看。」劉麗見她這個表情,知道自己一時無法接近她,但還是追上了秋心:「秋心,你去哪兒?今年你就可能有機會轉正,你不能白丟了這個鐵飯碗。」秋心此時已經沒有什麼鐵飯碗金飯碗這個概念,她只是傷心得肝腸寸斷。當初自己進這個大院時,也沒飯碗這個概念,她只是受了父母之命為了報恩,為了當個孝順女兒,忍受了一切。現在好像完成了一項使命,又好像走完了一段路程,她該走上另一條道路了。此時,她想見一見那個掌握她命運的人,哪個待她曾愛護有加、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人。他在哪兒?秋心回頭掃視了整個鄉大院,該下村的人都已下村了,整個鄉大院有些空落落的,好像成了麻雀的天下。

    劉麗見秋心傷心的樣子,再也恨不起她來了,悄悄奪下她的包,說:「別走,找間宿舍住下,照常工作,該咋樣就咋樣。你這一走,想回來可就難了。」秋心收回目光,知道劉麗是肺腑之言,自己也由衷地說了聲:「對不起。」就抱上女兒,接過被劉麗奪過去的包,義無反顧地走了。

    秋心母女回到家,秋明亮夫婦種花生還沒回來。秋蘋正做中午飯,狗狗飽獨自蹲在院裡玩泥巴,看見姐姐和嬌嬌高興得一下子蹦起來:「噢噢,嬌嬌來了,嬌嬌快來和舅舅放炮。」狗狗用沾滿泥巴的手拉嬌嬌。嬌嬌嚇得躲到母親的身後。秋心看到坐在爐前燒火的秋蘋正聚精會神地看書,連柴火掉出來也沒注意。秋心進去把柴火塞進爐膛裡。秋蘋猛一驚:「大姐,你來了?」秋心應了一聲,秋蘋看見院子裡的包裹,納悶地問:「姐,你怎麼有空回家?你們也是過星期天嗎?」秋心沒有回答秋蘋的話,把嬌嬌送到狗狗做好的一塊泥炮前,囑咐:「跟小舅舅玩兒,媽媽跟姥爺、姥姥幹活去。」秋心把包放進姐仨的屋裡,收拾了一下自己凌亂的頭髮就要走。秋蘋拉住她,納悶地問:「姐,又被你婆婆趕出來了?」秋蘋這一問,秋心的心似被刀子割了一下。

    當初馬秀英因妨生恨,借韓得發不在家報復自己時,她很生氣,但沒有如此傷心。現在走出韓家雖然意味著自身的自由與解放,但她卻覺得自己還有點兒失落。是留戀那個曾嫉妒過自己後來卻又親近、心疼過自己的婆婆?是留戀,不,應該是可憐那個似乎永遠長不大的名義上的丈夫?還是留戀那個對自己百般呵護,曾給自己心身快樂、痛苦和傷害的人?但隨即秋心就為自己有這份感覺而感到羞恥了。她搖了搖頭,想把這一切統統忘掉,再回到從前的生活,和父母一起勞動,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沒有人際上的紛爭,也沒有愛與恨的騷擾,單純快樂的活著,還可以專心學習,那該多好。於波說,今年第一次考試他陪自己去考。那時他就畢業了。自己整整被他落下那麼一大截,自己一定要追上他啊。秋心想到這裡,死了的心又激活了,生活又有了前進的動力,臉上也出現了幾分生動。她回身看著長高了的三妹,說:「秋蘋,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一定要把書讀下去,千萬別像我和你二姐。」秋蘋點了下頭,俊俏的眼睛裡包含了太多的成分,使她整個人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成熟一些。

    秋心拍拍她的頭:「小三長大了。」姐倆會心地一笑。嬌嬌與狗狗已經玩到一塊了,小手上也沾滿了泥巴。秋心蹲下給女兒抹去沾在鼻尖上的泥點。這工夫,狗狗又用力放了一炮,喊著:「嬌嬌,快給我進貢。」秋心笑著囑咐:「好好跟舅舅玩兒,媽幹完活就回來。」秋蘋拉住嬌嬌:「小姨陪你們玩兒。來,我給你們捏小泥人。」秋心看女兒走開了,抓起鋤頭剛要走,秋嫂卻回來了。看見大女兒跟嬌嬌,紅彤彤的臉一下子黃了。她一步步逼近秋心,問:「劉麗說的都是真的?」秋心本來想把離婚的事先隱瞞一段時間,以後再慢慢地告訴父母,現在看來劉麗已把信先捎給了爹娘。也好,省得自己難開口。

    秋嫂盯著女兒,眼裡漸漸蓄滿了淚水:「你被人家休了?這、這……」秋明亮這工夫也進了家,鬍子拉碴的臉上呈現著疲憊之色。他看了大女兒一眼,什麼話也沒說,走進堂屋摸起個酒瓶子就喝。秋嫂慌忙上去奪,秋明亮執意把酒喝乾了,然後用力把酒瓶一摔:「他娘的,我養的閨女不爭氣,一個個都讓他沾了便宜,我操他八輩子祖宗!」秋明亮已經搖搖晃晃著從屋裡出來,手指著西院罵開了街。秋嫂死拖硬拽拉不動他,朝兩個女兒瞪眼:「你們都是死人啊?讓人聽見了又來看熱鬧呀?」秋蘋跑過去幫娘,秋心站著沒動,因為膽小的嬌嬌已經抱住了她的腿。

    狗狗可能是已經習以為常了,繼續玩他的泥炮。秋嫂、秋蘋把秋明亮拽進屋裡,秋嫂硬把他往床上摁,然後壓上被子,哄他:「那是一個空院子,你罵也沒用,還讓人聽見了笑話。他爹,你消消氣,咱趕緊給秋心再找個主,嫁了不就沒事了?」秋明亮在被窩裡還是罵:「我沒動他娘的一根頭髮,你他娘的養下兒子卻來禍害我的女兒。傷天害理啊,我操你祖宗八輩……」秋明亮一直罵,秋嫂就一直用被子捂著他。漸漸地秋明亮罵累了,酒勁也敗下去了,罵聲變成了呼嚕。秋嫂這才鬆開手,出來一聳鼻子,大叫:「飯糊了!」秋蘋這才麻利地跑進鍋屋,果然飯糊了。「你們這些死妮子,鼻子管麼用啊?生你們有什麼用?除了給我丟人,還能做什麼?秋心,你給我聽著,你別出大門一步。你不怕人家戳脊樑骨,我還怕呢……」

    秋嫂的嘮叨可能惹煩了狗狗,他拉起嬌嬌:「走,咱出去玩去。」秋嫂吼道:「站住,她是個私孩子,見不得人!」秋嫂用力拉回兒子,順勢也帶倒了嬌嬌。秋心的心顫抖了,似有隻手把她的心揪出來,亮在光天化日之下,心臟的顫抖帶動了整個身子的顫抖。,嬌嬌趴在地上嘴撇了撇,淚珠滴進土裡。秋心心疼地抱起女兒一步一步走進姐兒仨的閨房。雖然是陽春三月,秋心卻冷得渾身直抖,若不是女兒小小的身體在懷裡暖著她,她想自己會冷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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