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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60章 文 / 無聲

    第60章

    現在,韓得發雖然被隔離審查,但秋心和秋果卻還纏繞在牛傑身邊。這一回,正好借上級檢查的機會,搞臭秋果,搞垮秋心,奪回牛傑。達到一箭三雕的目的。劉麗給秋明亮傳達了指示以後,秋明亮倒也不在乎了,他說:「怕什麼,反正我的身板不行了,也不差挨這一刀,他娘你留著個好身子拉巴咱兒子。我現在就去,別給韓得發再惹下是非。」

    秋心和牛傑趕到醫院時,秋明亮已經去了進一牆之隔的計劃生育服務站。他想找田醫生給他真扎一次,可是人家告訴他,田醫生做的假手術被人家查出來了,現在被隔離審查。秋明亮要求馬上截扎,醫生告訴他他的體質太弱,不宜結紮,秋明亮聲淚俱下地跪下懇求:「你們就給我紮了吧,我不能再對不起我的戰友了。」

    秋明亮不適合結紮,秋嫂就得挨這一刀了,鄉計生辦追得緊,這回想逃也逃不過了。秋嫂只好不顧繁忙的麥收,跑到醫院和男人商議對策。來到醫院,正碰上牛傑秋心都在,牛傑說:「麥收的事你們不用操心了。我撥了好幾十個民工去幫忙收割了,估計明後天麥子就割完了。」秋心感激地看了眼牛傑,又對娘說:「看來這一回是脫不過去了,要扎你就扎吧,要不人家盯著也逃脫不了。」秋嫂便抹著眼淚去了計生服務站。

    秋心便一個人伺候父母兩個人,加上孩子,把忙壞了。幸虧這時候於波來了。可他聽說秋家的麥子還堆在場上後,就趕回去幫著拾掇麥場去了。當麥收結束的時候,秋明亮和秋嫂也出院了。牛傑用車把他們二人送回家,於波看到後,疑惑地問,「秋心呢?他和嬌嬌去哪裡了?」牛傑說:「她娘倆回家了。」於波納悶,她們回哪個家?那裡是秋心的家?於波再問時,牛傑一聲不吭地開車走了。

    於波下午便追到牛傑的辦公室,兩位老同學四目相對。於波說:「你把她交出來,她不是你籠子裡的鳥。她有理想有抱負,不許你扼殺了她!」牛傑隔著桌子看著他,平靜地說:「別激動,你以為她在乎我嗎?我還以為她在乎你呢。」於波睜大了眼睛波瞪著牛傑:「你什麼意思?」牛傑也瞪著他:「哼,她愛的還是那個永遠束縛著她的家,那個一肚子壞水的老狗。那個……那個……」牛傑的激動讓於波驚疑,他好像找不到什麼合適的形容詞了。他把手指向於波:「你曾經說什麼,說什麼她父母把什麼套在了她頭上?」於波想都沒想,張口說出了「枷鎖」二字。牛傑一低頭:「對,枷鎖,她就喜歡戴這枷鎖。你沒法幫她摘掉,也摘不下來。於波你是學法律的,你一定要幫我奪回我的女兒,秋心她心甘情願地在深山溝陪哪個王八蛋,我不能讓我的女兒也毀在她得手裡!於波,你一定要幫我打贏這場官司!」於波弄不清是怎麼回事,但他還是聽明白了。秋心不在這裡,他離開了牛傑,她去那裡了。於波有些疲勞地閉了下眼睛,他說:「牛傑我餓了,能不能請我吃頓飯?」牛傑地乾脆地說:「我請你,秋果再不回來,我也沒飯吃了。走,下館子去,咱們邊吃邊談。」

    酷暑把知了逼得一個勁的「知了」。鑽耳的噪音煩得人想把整個樹林子給剷平。韓得發躺在自己的果樹下用手捂上耳朵。「知了知了」的叫聲還是往他心裡鑽。他索性跳起來,一腳一腳地垛樹,受驚的知了們有的飛跑了,有的啞了一會兒,可是不一會兒又試探著叫起來了。接著又一發不可收的響成一片。韓得發乾脆從樹下爬起來,牽上啊黑向白熱的陽光裡走去。光光的頭皮很快就被太陽曬疼了,可他不理會,賭氣似地讓頭皮冒著油汗。啊黑伸長了舌頭,很忠心地跟在他的身後呼哧呼哧地往外呼著熱氣,韓得發還沒有住腳的意思。他順著門前這條路一直走下去,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那裡。反正肚子裡有股子邪氣鼓動著自己,不累得一步也走不動,看來是停不下了。突然,他停住了腳,啊黑一下子竄到他的前面,一看主人停下了,它又呼呼的跑回來。韓得發頭上冒出的油汗順著兩頰皺紋溝道裡往脖子上流淌,像一條條毛毛蟲,癢得厲害,他卻沒未擦一下。兩隻手背在身後,像個被生活壓彎了腰的鄉下老頭。他把頭髮剃了個淨光,也是煩那一頭白髮。常言說一夜白髮三千尺,審查期間僅僅幾天的工夫,他的頭髮就全白了,鬍子也白了,青春離他遠去,於是他索性把這一切刮了個乾淨。當保外就醫院批准後,他便帶上自己的醜老婆,領上自己的傻兒子,直奔桃花溝而來。當他看到桃花溝這座房子時,他好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如果不是當年蓋了這處房子,開闢這片果園,他如今削職為民該怎麼辦?現在他家中的一切都像頭皮一樣乾淨利落了。該交的交了,該退的退了。他一無所有了。自己奮鬥了大半輩子的成果全毀在女人手裡了。

    其實這也不應該怨小陳、季蘭和劉麗她們,自己種下苦瓜不自己啃還要給誰啃?以權術謀私,以權術謀色,以權術謀財,到頭在總是要還債的。所以小陳等人的揭發把韓得發一錘子砸到在地,再也沒有機會爬起來了。經審查紀委監察機關把他移交到熱潮部門,或是他卻在這時查出了不治之症。保外就醫後便帶老婆孩子回到了桃花溝安下家。這家也不像家了,馬秀英時不時地非哭就笑,上來一陣還脫光了身子滿山滿野的跑,她癲了。留香沒了鈴打的臨時工工作,整天哼哼唧唧地追著啊黑滿山上逮螞蚱捉知了玩。韓得發回來躺了三天三夜,湯水不進,有時頭腦清醒的馬秀英給他端水端湯,他一口也喝不下去。倒是啊黑一動不動地趴在他的床前陪著他,喔喔的叫聲也打動了他。這傢伙在親近自己呢,在呼喚自己呢,在勸解自己呢。自己不能就這麼躺到死,自己還應該過一段清心寡慾的日子,還可以享受一段大自然給予的美好時光。想到這韓得發一咕嚕爬起來,摟起啊黑「嗚嗚」地哭了起來。啊黑不知道主人怎麼了,把一雙前爪搭在他的肩上,眼裡也濕濕地看著主人,伸出寬大的舌頭一下一下地舔主人的眼淚。韓得發一下子摟住狗的脖子就親起它來,就像當年親季蘭小陳等人一樣。古人說狗是忠臣,看來一點也不錯,它不管主人如何榮辱興衰,一如既往守護著他,為他服務,為他效力,甚至為他盡忠。如今,也只有它親近他了,還有那個半瘋半癲的老婆子。她看到他起床了,不失時機地把飯端來了。韓得發進桃花溝的第一頓飯是和狗一塊吃的,他和狗一個碗,和狗搶著吃,又和狗讓著吃,反正他和它一會兒就吃光了碗裡所有的飯,他還和狗一下一下地舔乾淨了碗。然後灌了一肚子水,來到門外,倒頭和狗一順頭地躺在果樹下。後來他就和狗一起滿山跑了,就像他兒子留香一樣。留香開始還愣愣地看著韓得發和狗跑,後來看見韓得發哈哈瘋笑著,並沒什麼惡意,便也加入了滿山跑的行列。馬秀英好的時候看到爺倆追著狗瘋跑,心便一陣一陣的發冷,但到了發病之時,便也跑隨著他們跑上了山。一時間,桃花溝的山夼裡便瘋跑著四個黑乎乎的動物,像四隻橫衝直闖的野狼。看到的人都說,韓得發瘋了,這一家子,兩個瘋了一個傻子,日子該怎麼過呀!

    其實韓得發並沒有瘋癲,他是發洩心裡的悶氣、怨憤。他咒罵女人,咒罵季蘭、小陳和劉麗,當然有時也怨秋心忘恩負義,可他沒有狠心罵她,因為在他接觸的所有女人中,他最傾心珍愛的還是她。每當想起,他的心就發疼。每當跑累了,韓得發就倒在果樹下兩看天,看夠了天就咬牙切齒地咒罵女人。這天,他正恨著,抬頭之間發現彎彎山路的盡頭正走來一個抱孩子的女人,一身脆藍色的衣服像一樹鮮艷的葉子,穿紅衣服的孩子像一朵鮮花開放在她的懷裡。韓得發以為自己看錯了,定睛看時,他感到冒煙的嗓子眼裡猛地冒出了一股甘甜清爽的山泉水,繼而浸進了肺腑。他打了個激凌,渾身象泡進了溫水裡。可是,當他確認這個女人就是他曾經欺辱過,當然也曾經愛過的秋心時,心底便生出了一種曾未有過的羞恥感,痛不欲生感。他匆匆轉身往果園深處走去唯恐讓她看見。啊黑對遠外的人影叫了一陣,似乎提醒它的主人。主人的腳步比剛才又快了幾倍,幾乎是小跑了。他跑到果園盡頭的小草屋,從裡邊的草堆裡找出那桿獵槍。然後便匆匆跑到山上去了。他身後的阿黑不知該跟不跟他一起跑,因為糨看到了新來的客人,它似乎在想應該去迎接她才對。

    秋心在中午時分走進了桃花溝,她又看到了那片果園,她又聽見了狗叫。她的心慌慌的,悶悶的,有點兒不過氣來。她停下車,擦了一把汗,女兒在她懷裡睡著了,睡得香甜而恬靜。秋心茫然地環顧四面的群山,眼前又浮現出昨晚的不祥的夢境……她抱著女兒走進了桃花溝,啊黑老遠就搖著尾巴跑上來,一副熱情迎接的樣子。秋心隨著啊黑的引導走近了果園,看到四周全被帶刺的荊棘圍嚴了,連個縫也沒有。她正在尋找著進去的門口,突然發現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她,她翻身護住女兒。她聽到了一聲惡狠狠的叫喊:「女人都該死!」隨即感到脊背被一股冷氣穿透了。秋心聽到自己的心「崩」一聲炸開了。有一股血從她的胸口噴到了女兒臉上,女兒的臉就變成紅色了……秋心感到天倏地黑了,只有女兒的眼睛像兩顆星星在閃閃發亮……

    秋心做了這個夢心就懸起了來,她似乎預感到什麼,於是早晨早早起床趕往桃花溝。如今,她抱著睡著的嬌嬌踏進了曾經住過的小院。馬秀英抬起腫成鈴鐺的眼皮,蒙裡蒙懂地問:「你找誰?」疲憊不堪的秋心叫了聲:「媽。」對面馬秀英才像夢中醒過來一樣,扔下手裡正摘著的韭菜,半信半疑的看了半天,才撲上去哭道:「啊,是秋心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馬秀英哭聲很大,把嬌嬌驚醒了。她愣愣地看著這個哭著的老婆了,這個頭髮全白了的老婆子,愣了半天也沒有認是這原來是她的奶奶。秋心對嬌嬌說:「嬌嬌,叫奶奶。這是你奶奶呀。」嬌嬌似乎從記憶找回了什麼,怯怯地叫了一聲:「奶奶。」馬秀英就迫不及待地張開雙手抱過了嬌嬌。馬秀英象得了寶貝似地親著嬌嬌,不住聲地叫道:「我的孩子,我的嬌嬌,我的孩子……」她的淚隨著叫聲一串串滴到嬌嬌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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