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90章 文 / 無聲
第90章
秋果明白，這次回去，師傅如何發落自己還不一定。她曾親眼看見過師傅處理一個犯了錯的人。秋果知道，就是師傅饒自己不死，自己也不可能有機會和家裡人見面了。她想到這裡，就決定去看一眼家人，說不定這是最後一眼。他們那個組織有很苛刻的規定，秋果臨下山時師傅還讓她背了一遍這規定。
秋果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她決定先看看讓自己痛恨又讓自己擔心的姐姐。看看她現在過的如何，也看看她和牛傑的女兒長的有多大了。
想起孩子，秋果的心裡有千般的苦，為什麼自己就沒有緣分為他生個孩子呢？如果自己有了他的孩子，自己就不會有今天。秋果回想起這些，悲哀之情又湧動心房。不過事已至此，也只好認命了。
秋果選擇了先來看姐姐，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桃花溝裡沒有認識她的人，她不用化裝，遠遠的看看她們。挨到晚上，再回家看看爹娘。
想起爹娘，秋果檢討了一下自己。雖然他們二老不喜歡自己，但畢竟是他們養育了自己呀。說起來，自己也沒給他們盡過一天孝。今天這一別，也許就是永別，秋果感到了委屈和悲涼。
秋果沒想到自己剛來桃花溝，就被姐姐看到了。她本來是想遠遠的看看她和嬌嬌就走的。她看見姐姐奔向這裡的時候，她迅速的從包裡拿出備用的衣服，將自己打扮成了個糟老頭子。秋心下了坡，過了溝，手腳並用地爬上山坡時，有個老頭從她身邊經過。她看見老頭用那樣的眼睛看自己，秋心知道自己的形象可能是太狼狽了，她顧不得這些，邁著越急越跑不成溜的步子跌跌撞撞地爬上了山坡。
可是，那還有人影呀。秋心向著靠近公路的西面跑去了。她以為，秋果是奔公路坐車去了。秋果看見姐姐的背影消失在山溝裡。就進了姐姐的家，嬌嬌先看見了她。秋果高興的發現弟弟也在這裡，兩個孩子都長的好高了，只是秋水怎麼這樣瘦弱。「老爺爺，你有事嗎？」嬌嬌先跑出來問她。秋果差點就要摟住嬌嬌親一口了。這孩子長得真可愛，她的小臉像極了她的媽媽，那像小樹一樣挺拔的小身子苗條秀氣，亭亭玉立。秋果回想嬌嬌小時候，自己抱走她時的小可憐樣，簡直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她伸手要撫摸嬌嬌時，秋水從屋裡跑出來：「別動，瞧你那髒手。」
秋果趕緊收回了停在半空中的手，她知道秋水並沒有看見自己的手，雖然自己化了裝，但手可是乾淨的，那白嫩的手和這妝是不相稱的。秋果把手縮進袖子裡，啥話也沒說，就回頭走了。嬌嬌在怪秋水：「你幹麼呀？老爺爺也許有事呢」秋水說：「有啥事，還不就是個要飯的。」
嬌嬌聽了舅舅的話，跑著追出家門：「老爺爺，您等等。」秋果看見嬌嬌跑回家。秋果聽見了馬秀英的聲音：「你拿饅頭幹什麼？」秋果知道嬌嬌真把她當要飯的了。秋果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心裡湧出一股說不出的酸楚。
嬌嬌追上秋果，把饅頭塞給她。秋果伸手捏了捏嬌嬌的小鼻子。這時，馬秀英已經在門口喊上了：「嬌嬌，快回來，怎麼跟你說的，別和不認識的人說話。」
嬌嬌默默地看著秋果走遠了，她突然覺的非常傷心，她看見那老爺爺在大口大口的吃著她給她的饅頭。馬秀英見嬌嬌在哭，過來拉她：「你哭什麼？」「奶奶，老爺爺的家人呢？他們怎麼不養活他？」
馬秀英看著這個善良的孩子，歎了口氣說：「孩子，不是每個人都這幸運的。嬌嬌，奶奶說不定哪一天，也和這個老爺爺一樣，要沿街乞討的。」嬌嬌聽了馬秀英的話，轉過身來，焦急地說：「不會的奶奶，我和媽媽都會孝敬你的。」馬秀英摟住嬌嬌，親著她的頭，「孩子，奶奶沒白疼你。」
秋心東邊跑一通，西邊喊兩聲，焦急的叫喊聲響徹山谷。可是回應她的只有山音子的回音。秋心絕望地看了看空曠的山野，她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跑回了家。
秋心汗水淋淋騎車回到娘家時，看見吃了午飯的爹娘正鎖門往外走。她心中那最後的一點希望也破滅了。秋明亮看見大女兒的樣子以為秋水又跑了，立刻急得喘不動氣了：「你弟弟又不見了嗎？」秋心勉強笑了一下：「沒有，我……我是來看看你們的活幹得怎麼樣了。我家有弟弟幫忙，活都幹得差不多了。」
秋嫂信以為真地問：「你弟弟在你家幹活了呀？」秋心點了下頭：「他還挺能幹的呢。」秋明亮高興的捋了下亂糟糟的鬍子茬：「看來古人家說得不差，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你娘整天胡叨叨他不聽，你不言不語的倒是管住了他。他沒和嬌嬌吵架吧？」秋心看見父母堆滿笑容的臉，心裡如刀扎般難受。她不知道他們要是知道了秋水的事後會怎麼樣，單就是秋果失蹤了五年了，連個信也沒有，這就夠做父母的扯心車肺地惦記了。該死的秋果，你哪裡知道父母的心啊。
秋心掩藏著心裡的難過，她把自行車放下，奪過父親肩上的撅頭：「爹，我和娘去幹，你在家歇著吧。」秋明亮重新要回撅頭：「秋心，咱家裡的活你放心好了，我和你娘慢慢干，你快回去吧，看好你弟弟和嬌嬌你就立了大功了，快回去。」秋心其實也不想在這裡呆，只是怕讓爹娘看出自己心裡有事，聽了爹這句話，秋心借坡下驢，急急地說：「那好，你們慢慢干，別累著了，我這就回去，秋水還急著要上學呢，有空我就給他補補課。」
秋明亮的眼睛亮晶晶的閃爍著光亮：「真的？秋水想上學了？」秋心用力點了下頭：「他是這麼說的，嬌嬌還笑他連放秋假都忘了呢。」秋明亮連連拍打著手說：「秋心，我把你弟弟就交給你了，讓秋水倒退一級，就和嬌嬌一個班讀。我看這孩子只有你能把他培養成塊材料了。他和嬌嬌的學費我出！」
秋嫂撥拉了一下秋明亮：「你這不是說大話嗎，秋水的學費還是秋心給交的哩。」秋心掛牽著找秋果，就乾脆說：「好，我爹出就我爹出，我回去和我婆婆說去。」秋明亮連連點頭：「好好，必須得你婆婆點頭才行。」秋心已經騎上車子走了，秋家兩口子還沉浸在興奮當中，秋明亮說：「幸虧拉巴了個好閨女，我們家要不是秋心，我看早就斷子絕孫了。」秋嫂白他一眼，嫌他的話難聽：「瞧你說的，好像我沒給你生兒子似的。」秋明亮長歎一聲：「唉！要是秋果這個禍害，能有她姐姐一半的好，我們老兩口也算沒白拉巴她一回呀！」
秋明亮兩口子感歎了一陣子，肩並肩地啦著家長到坡裡收秋去了，他們哪裡知道他們的話像一根刺扎進了他們的二女兒秋果的心裡。
化了裝的秋果回到自己的村子，踏著她熟悉的街道，看著她熟悉的人從自己眼前走過，人們沒有一個多看她一眼，她卻個個在心裡和他們打著招呼，三嬸子，五奶奶、劉大爺……連她最不想見的劉連成她也見到了。這個壞蛋，他也見老了，就在她回身再看看其他人的時候，秋果發現姐姐急匆匆地騎車過來了。秋果趕緊拐了彎，但她已經抑制不住想見爹娘了，她從另一個胡同轉到自己的家門前，聽見了爹娘和姐姐的對話。
她向後退了退，用牆頭擋住自己，把耳朵豎得都起了尖了，她聽見爹娘對姐姐的誇獎和對自己的謾罵。秋果灰心地背貼著牆出溜到地上，坐了足足有兩個鐘頭。上坡幹活的人都出去了，村子裡靜得出奇，秋果倚在牆上，真像個閉目養神的老頭。村莊裡寂靜得好像沒人煙了一樣，偶爾一兩聲雞鳴狗叫倒給沒人的村子裡增添了幾分生氣。
秋果在地上坐夠了，站起來張開雙臂把自己的身子貼到牆上，她是想最後擁抱一下自己的家。她的嘴唇貼到牆皮上，舌尖感到了石灰的鹹澀。秋果從兜裡掏出個紙包，從門縫塞進家裡。她也從門縫裡看了看久別了的家。一股辛酸折騰得她涕淚俱下。她感到了家的親切，也感到了自己對家的留戀。她不想走了，但她知道，自己已經不屬於這個家了。秋果最後看了看自己想忘記但卻魂牽夢繞的家，覺得自己也不能再玷污這個雖窮但卻乾淨的家門了，別了我的家，別了我的爹娘，你們就當沒生養我這個女兒吧。
秋心馬不停蹄騎車進了城，她徑直去了牛傑的公司，正碰上六子和牛傑出來。這兩天，他們兩個人幾乎把個縣成翻了個底朝天，可是，還是連秋果的影子也沒看見。
今天他們倆剛碰了頭，六子告訴他，「公司裡的人認識秋果，咱們不敢用，怕走漏了風聲，咱們可以雇社會上的閒散人員幫咱們找啊。」牛傑以為他這個辦法可行，就急著和他出去找人，沒想到剛出門就碰上了秋心。看見秋心的樣子，牛傑嚇了一跳。秋心更是上氣不接下氣地問：「秋果，秋果她來過嗎？」
牛傑抓住秋心的手：「她在那兒？」秋心滿臉的汗水告訴牛傑，她看見了秋果。牛傑覺得自己的判斷沒錯，她是去了桃花溝，但是她為什麼沒去姐姐家呢？難道她要走？去桃花溝是要看姐姐一眼？牛傑急速地轉動著腦子，猜想著秋果的動機。
「你快說，她會去哪裡？」牛傑已經顧不得公司裡人多眼雜，他拉秋心上了自己的車。「秋心，我告訴你，秋果現在有人命在身，你不要聲張。」「什麼？牛傑。你胡說什麼？」牛傑看著秋心由於驚訝，細長的眼睛都瞪圓了。牛傑覺得不能不說實話了，他說：「我親眼看見的。」
秋心聽了這話，她的眼睛閉上了，兩行眼淚滾滾落下，身子也慢慢從座位上往下出溜。牛傑趕緊剎車，從座位上爬過去搖晃著秋心：「秋心，秋心……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