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110章 文 / 無聲
第110章
牛傑在安寧的悲痛中感覺出了自己的幸運,要知道,嬌嬌就差一頭發絲的空,她的小命就沒了。她沒了,秋心也會跟了去的。要是那樣,他現在還不定怎麼哭哩。牛傑突然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呸!自己怎麼咒開了自己。牛傑輕輕地連呸了幾次。安寧突然說:「我能借你的手機用一用嗎?」牛傑說可以,他趕緊把手機給了安寧。安寧邊說邊按號碼:「我這個朋友不願意見她的家人,她最想見一個她暗戀了多年的人。可是,我到她臨死都沒給她聯繫上。」
安寧照著字條上的號碼,撥打了一遍,電話沒通。安寧說:」大哥,我看你也是個熱心人,就求你幫個忙。你過會兒幫我再打一遍,如果通了,就叫這個人來火化場找我。我的朋友在那裡排號等著火化呢。我回來是找這個電話號碼的。」
牛傑答應了,他說:「沒問題。你的朋友真幸運,交了你這樣重情義的朋友。」「幸運什麼?人都死了。」牛傑目送安寧走了,他提起保溫桶,可是他覺的必須抓緊打這個電話,他看了看紙條上的號碼。這一看不要緊,他手裡的保溫桶砰的一聲掉在地上炸了,牛傑也跌坐在地上,呆呆的坐了一陣子,突然跳起來跑到李醫生的辦公室問:「李醫生,昨天,昨天你給做手術的那姑娘叫什麼?」李醫生已經被安寧囑咐過了,她的身份很容易得到醫生的配合。李醫生見牛傑那驚慌的樣子說:「就你事多。管好自己的家人就行,問人家幹嗎?」牛傑雙膝一屈,跪到了地上。李醫生被他的樣子嚇壞了,要知道,男人膝下有黃金呀!況且他還是個事業有成的成功男人,在大庭廣眾之下,為什麼會為一個不相干的人屈膝下跪呢?李醫生更害怕了,怪不得那個女公安要自己保守秘密。李醫生嚇得連忙躲開了牛傑。
牛傑抱著僥倖又不安地心情追到火化場。他看見安寧抱了個骨灰盒已經走上了個就近的山頭。牛傑把車停好,他在後悔不該在李醫生那裡浪費時間,要不也許就能看見還沒火化的真人了。
牛傑的眼皮突突跳了兩下,他腿腳不利索地追著安寧。安寧一步步攀上山頭,山頭上是一片果園,她說:「這裡可能是你最滿意的地方,這裡地勢高,人站得高了就看得遠。秋果,這裡還有果園,雖然現在果園裡是一片頹敗的樣子,當來年春暖花開時,你就會看見一片好景色了。到了秋天,滿樹的果實也會讓你有個好心情。你會不會變成枝頭的一枚鮮果?」安寧邊說邊打開了盒子,她含淚抓起一把:「秋果,我的好妹妹,我送你走了,你願意去哪裡,你就隨風去吧。」
「你叫她什麼?她是誰?」安寧聽見了牛傑的聲音,那聲音打著顫,含著悲,還留著一線希望。安寧沒有回答他,繼續拋灑著盒子裡的灰。牛傑憤怒地抓住安寧的手:「住手!你有什麼權利把你朋友的骨灰給揚了!」安寧並不看牛傑,她說:「我的朋友是為了我才被壞人給打死的,她臨終時告訴我,要見見她最想見的人,可是我沒為他辦到。她說讓我把她送到風裡,讓她隨著風去她想去的地方,我能違背嗎?」牛傑顫抖著手:「這號碼是她給你的嗎?」安寧點了下頭。牛傑一把抓住安寧的雙臂:「說,她叫什麼?」安寧感到牛傑的眼神有些可怕了,可是已經開張了的戲不能不唱下去,她說:「她叫——秋果。」
「啊!——」牛傑用力把安寧一推,身子向前撲倒在地上,有口鮮血順著他的跌倒噴出去好遠。安寧看見他匍匐著在地上爬,一把一把的劃拉著沾有灰跡的樹葉。一把一把的往懷裡攬,往嘴裡送。
安寧看呆了,牛傑在地滾著,爬著,兩手不住地劃拉樹葉,他的口裡已經像頭牛一樣在咀嚼著樹葉。但他的嘴盛不下那麼多的葉子,安寧看見他跪倒在果園裡,像老牛一般的啊啊大叫。滿園子裡的樹葉被他的叫喊聲震得紛紛落下。他在這落葉裡奔跑著,追逐著,呼喊著:「秋果——回來!你給我回來呀!」
安寧含淚看見牛傑痛苦得要瘋了的樣子,心有些不忍了。看來,秋果的眼光不錯,她的愛值了。人這一生,不是每個人都能遇到這樣的愛情的。儘管這樣無結果的愛會使人傷心,但它會另你的人生更有價值,也更有意義。比如自己,親愛的人走了,但自己的愛沒有停留,他將永遠活在自己的記憶中。安寧流著淚輕輕走近牛傑,將他的手掰開:「你是我朋友要見的人嗎?看來你們真的沒有緣分,你就站在眼前卻不能和她想見。你就忘了她吧。她說她盼著你和她的姐姐早日完婚。」牛傑感到了手心好像被人輕輕吻了一下,他看著安寧放到自己手心裡的灰燼,眼淚把那發白的灰燼打濕了。
秋心出院的那一天,嬌嬌讓她站在醫院的門口等牛傑。這孩子,雖然她還沒有叫牛傑爸爸,但秋心已經從孩子的眼睛裡看到了她對牛傑的親切。牛傑的車來了,他低頭從車裡出來的時候,秋心發現他脖子上露出了個東西。那是一把長命鎖,金的。秋心不明白一向不喜歡穿金戴銀的牛傑為什麼帶這樣的東西,她沒問,牛傑也沒說。只有牛傑自己清楚,那裡面承載了一個生命,就是那愛極恨極自己的秋果。他要戴著她和自己一起苦,一起樂:一起生,一起死。
牛傑看著康復了的秋心面色紅潤,他怕秋心看出自己的臉色不對,就早早的說:「我這兩天太忙了,連熬了幾個夜班,臉色不好是吧?」秋心說:「別掙錢不要命,你的臉色可從來沒這麼黃過。」牛傑笑笑說:「我以後注意。」他說著把手伸向秋心:「去接我們的女兒吧。」
秋心和牛傑雙雙走進嬌嬌的病房,卻看見床上空了。牛傑發現枕頭上留了一張紙條:爸、媽,請允許我這麼叫你們,其實我很早就記事,我和你們的關係我是知道的。只是媽媽和奶奶都不願意告訴我,我也就裝糊塗了。我感謝你們把我帶到了這個世界上來,也感謝爸爸給了我第二次生命。不過,我不能和你們一起生活,我的奶奶已經年老體衰了,我要照顧她。你們不要為我擔心,我已經是個大人了,你們好好珍惜你們的生活吧。女兒敬上。
牛傑看完了,送給秋心看。秋心看完了,看了眼牛傑。牛傑伸手刮了一下秋心的鼻子,說:「真是隨你。」秋心笑了,笑得非常開心。
一年一後,全家人為秋明亮上第一個忌日墳。考上了北大的秋蘋要走了,全家人是又喜又悲。來到秋明亮的墳上,秋心牛傑和嬌嬌抬著他們扎的花圈,秋嫂和秋水擺上供品。而秋蘋和於波走在最後面,他們倆也不知在爭論什麼。牛傑回頭看見他們倆的樣子,戳了戳秋心。秋心回頭看時,正好和於波看她的目光相撞了。秋心看見他的臉立刻紅了。秋蘋見了,用指頭戳了一下他的額頭:「瞧你那點出息吧。」
秋嫂把供品擺到丈夫的墳前,說:「老頭子,我們的小三考上北京的大學了。你看她多給咱長臉呀!秋水也回家了,咱全家人就差秋果了,不過她現在常給家裡來信了,還往家裡寄錢。老頭子,我們的女兒個個都是好孩子呀!你放心吧,他們沒給你丟臉……」秋嫂的嘮叨讓秋心和秋蘋的眼淚都無聲地流了下來,她們已經知道了秋果的事,為了安慰母親才想出了這麼個主意哄她。牛傑聽了岳母的話,用手攥著胸前的金鎖,他在心裡默默地說:「秋果,其實你也來了。我們全家人今天終於團聚了。」
牛傑看了眼於波問:「小三和你鬥什麼嘴?」於波紅了臉說:「她讓我在你們面前跪下求婚。我,我做不到。」牛傑笑了一下:「大學生就知道學洋鬼子那一套。你們什麼時候走?」於波說:「明天。」牛傑伸出手:「照顧好小三。」於波也伸手朝他的。」兩個人的手又緊緊的握在了一下。
嬌嬌在催促媽媽:「快回家吧,奶奶在家會悶的。」秋嫂回頭看著嬌嬌:「老人話說外甥是小狗,看來一點也不錯。就知道親你的奶奶。還沒給你的老爺磕頭哩,你就要走。兩個奶奶在家,悶什麼呀,我再回去呀,就是三個老太太了。人家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這回你們家可熱鬧了。」
秋心笑笑說:「熱鬧了好。」小三秋蘋拉著於波跪到父親的墳前:「爹,我給咱們家掙光了。以後有於波哥照顧我,你就放心吧,我還會努力的。於波你叫我爹一聲吧,讓他老人家好放心。」於波跪在秋明亮的墳前,憋得臉通紅,還是沒叫出聲爹來,他只給他未來的老丈人磕了三個頭。秋心拉著妹妹,說:「小三,當這麼多人吶,別難為於波。」秋蘋抽回自己的胳膊說:「我就讓他當著大家的面叫嘛,這樣才能證明他對我的愛是真的。」
於波重新跪下,又磕了三個響頭,叫了聲:「爹,我會照顧好您的小女兒的。」秋蘋高興地在於波的臉上親了一口。牛傑拉住秋心的手說:「還是人家大學生浪漫。」已經走了兩步的秋心回頭看了眼於波和妹妹。見他們倆還在拉拉扯扯的,擔心地問牛傑:「他們合適嗎?」
秋家一行人走遠了,有一老一少兩個男人來到了秋明亮的墳前,年輕的男人拿掉了帽子,一頭烏黑的長髮披散下來,她跪到求明亮的墳前,哭著說:「爹,您不孝的女兒來看你來了。」老警察也說:「秋老弟,你不該這樣走啊,你看你的孩子多好,個個都是好樣的。你的二女兒秋果已經自由了。孩子們有錯,我們這做父親的也有責任呀!」秋果撲到父親的墳上,用頭碰著父親的墳,用嘴啃著墳上的土:「爹,我不懂事呀,活活把您給氣死了呀!爹……」老警察拉起秋果,用手絹擦著秋果一頭一臉的泥沙:「孩子,你這樣會讓你爹在地下都不安心的。秋果,聽話,告訴你爹,你會是個有出息的孩子的。」秋果擦乾淨了臉,跪到父親的墳前,含淚說:「爹,我要贖我的罪,做個給您臉上增光的人。爹,您就看著吧。」秋果梆梆磕了三個頭。老警察說:「孩子,走吧,安寧已經選你做她的陪讀了。」秋果驚訝的說:「我行嗎?」老警察說:「怎麼不行,你們老秋家的閨女個個都是即聰明又美麗的。」秋果高興地說:「我一定會珍惜這個學習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