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起始 第144章 文 / 淡妝濃抹
第144章
一個朋友便是另一個我們自己。——季蒂昂的芝諾
校園一角的一家水吧內,若初一手抱著一大杯奶茶,一手拄著下巴發呆,牙齒不經意地都要將吸管咬爛了。
盧梭坐在她對面,愣愣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實在忍受不住了,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姐,我說的話你聽到沒啊?」
「嗯,聽著呢。」若初腦子裡還在想早上問秦南的那個問題,莫妮卡到底和爹地是怎麼回事。
「那怎麼辦?」盧梭問。
「什麼怎麼辦?」若初一雙大眼無辜地瞪回去。盧梭洩氣地拍了拍腦袋,看來是白說了。
「我是說……」
「啊,夏天的工作是吧,唉,替我謝謝盧爺爺,改天我陪他釣魚賠罪去。」
「賠罪倒沒那麼嚴重,也沒花什麼力氣,只是我可能是幫不上什麼忙了,那丫頭和你脾氣一樣。」盧梭說完還白了若初一眼,怎麼她的朋友也都和她一樣,這麼有個性。
「唉,也麻煩你了,我再想想辦法吧,也怪我,沒顧及到她的感受。」若初耷拉下腦袋,四月天不應該是一切都充滿希望的嗎?怎麼都這麼不順利呢?」
「麻煩說不上,我只是為了你,不過這丫頭倒真讓我刮目相看了,我還以為全世界只有你一個這麼有個性的,現在通過你我才知道,原來還有那麼多女中豪傑存在啊。」盧梭對著若初打趣道,話是出自真心,雖然夏天讓他的努力白費了,不過卻真的是讓他激賞。
盧梭聽若初說過夏天的背景,她的生長環境和若初差很多,來自一個小城市的普通工薪家庭,所有的一切都要靠她自己的努力爭取,如果說若初不接受盧梭幫助,有一種要證明自己的實驗性質的意味,畢竟即使她一輩子找不到工作,也會衣食無憂,不會面臨生存的難題。
但夏天不一樣,如果她找不到工作,就無法養活自己,就要被迫回到她不想回的那個小城市,現實在夏天這樣的人的面前永遠是強大得讓人喘不過氣。
所以當若初可憐兮兮地來找盧梭,讓他想辦法幫夏天找一份工作時,盧梭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當時只是為了替若初分憂,等什麼都安排好了之後,反倒被夏天拒絕了,這事給了盧梭很大的觸動,難道真的有人將尊嚴看的比生存還重要嗎?
其實夏天也不是沒找到工作,若初自從被《鏡像》錄取之後,一直想找個機會感謝一下夏天,但是擔心她沒有找到工作,自己這樣做會給她壓力,才一直沒有作出什麼表示。後來若初聽到夏天找到工作了,於是找了個機會拉夏天出來吃飯。
夏天是那種不是很扎眼,但看起來讓人感覺很清爽很舒服的女生,她有個最大的特點就是能將很平常的衣服穿得很有韻味,平時不張揚,做事卻很有主見,和若初同系不同班。兩個人是在一次辯論賽上認識的,那時若初和夏天代表正反方不同的陣營,她們在辯論現場針鋒相對,互不相讓,最後若初獲得了最佳辯手,然後和夏天成了好朋友。
其實若初這個人有一點和秦南比較相似,那就是不願意將時間花在交朋友上,有時間樂意去獨自做點自己喜歡的事,這點夏天也和她很像,兩個人從沒有像其他的姐妹淘那樣整天膩在一起,只是偶爾見個面,平時遇到打個招呼,不過要是誰需要幫助絕對不會坐視不管。
就是那天吃飯的時候,夏天告訴若初說她本來已經找到工作了,因為無法忍受上司或真或假的暗示騷擾,選擇了主動離開,若初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事,一開始是氣憤,然後便是替夏天惋惜。
夏天找到那份工作並不容易,雖然她很需要工作,但畢竟是y大中文系的學生,怎麼的都不能自貶身價,所以即便是這份工作,也是夏天跑了好久千挑萬選,不說歷經千難萬險,也是過五關斬六將才進去的,若初知道夏天多麼珍惜,但是真的只有辭職這條路嗎?
夏天邊吃東西邊輕描淡寫地講述事情經過,其實他那上司也沒對她做什麼,也就僅僅是暗示而已,她完全可以不理會,但是後來是實在看不下去他對一個不肯對他低頭的同事的壓制,忍不住替人家說了幾句公道話,結果那上司處處挑她毛病,夏天一氣之下甩手不幹了。
若初聽完只有歎氣,夏天的脾氣她知道,用她自己的話說,人什麼都可以沒有,但是不能沒有了尊嚴和驕傲,看現在夏天講述的很平靜,那背後一定是經歷了很大的思想鬥爭才割捨得掉吧,其實她又怎能不理解她?
她不是也因為忍受不了裴華打算過辭職嗎?如果沒有爹地出現的話,她現在沒準也是和夏天一樣的處境。
若初現在有點恍惚,這到底是新人初入職場必須要面對的考驗,需要忍耐過去,還是應該像夏天這樣,為了尊嚴而不顧一切的放棄呢?儘管她對夏天的衝動持保留意見,不過想到她有可能要離開這個城市了,心裡忍不住難過。
於是和夏天分開後,若初直接找到了盧梭,因為盧梭說過可以幫助她找工作,現在她想把這個機會讓給夏天,盧梭當時二話都沒說。
這不今天若初一來,盧梭就告訴她爺爺已經聯繫好了一家報社,於是兩個人興沖沖地去把這個消息告訴夏天,得到的確是夏天平靜的拒絕和真摯的感謝,她只說了一句改天請你們兩個吃飯,就又匆匆忙忙地趕去面試了,剩下盧梭和若初兩個人無精打采地在水吧發呆。
「盧梭,你說我這人是不是雙重標準?」若初將奶茶杯推開,將兩隻小手都拄在下巴上歪著頭問盧梭。
「為什麼這麼問?」盧梭也誇張地學著若初的樣子,歪著頭反問。
「少來了,問你正經的。」若初拍了一下盧梭的胳膊不耐煩道。
「是有那麼一點。」盧梭想了想故作嚴肅地說。
「哦?」
「你自己都不接受幫助,還非得去幫助別人。」盧梭忍住笑,實在是若初的樣子太可愛了,眉毛微微蹙著,小嘴緊緊抿著,一幅正在深思熟慮的表情。
若初聽盧梭這麼說眉毛鎖的更深,又習慣性地去咬吸管,被盧梭一把拿了過來,若初舔了舔嘴唇。
「可是,我真的希望夏天留下來,怎麼辦?」
「這個也不能強求吧,不過我相信,夏天一定會成功的。」看若初愁眉苦臉的情緒怎麼都提不上來,盧梭試圖讓她高興一些。
「為什麼這麼肯定?」
「因為你啊,你不覺得你們倆很像嗎?走吧,要吃午飯了,我帶你去吃好吃的。」盧梭起身要去拉若初,這時若初的電話鈴響了起來。
若初的電話剛剛掛掉,盧梭的手機響,是秦北分別通知他們兩個晚上務必回家一趟,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什麼事要我們兩個一起回去呢?」若初怎麼想都想不通,自言自語道。
「笨,要我們一起回去,當然是我們兩個的事了唄。」盧梭快快樂樂地敲了敲若初的頭,反正他是很高興的,一定是好事錯不了。
「不理你了。」若初衝著盧梭揮了揮手,自己往圖書館的方向走,「唉,晚上要不要一起回去。」盧梭在她身後叫道,本來還想一起吃個午飯呢。
「不要。」若初斬釘截鐵地回道。
要是和盧梭一起回來的話,肯定又要被若祺取笑,不過若初前腳一進家門,盧梭後腳就跟了進來,讓若初不禁懷疑他是一路尾隨她來的,可他躲藏技術也太好了,往山上走這麼遠的路愣是沒被發現,改天要好好向他學學這一點,不過今天是不行了,因為家裡已經來了很多客人,只要看看停在秦宅門口的車子就知道了。
果然,連鄭芳阿姨都把她的小寶貝兒子抱來了,所有人正在客廳的沙發前群體圍觀呢。
「我回來了。」若初大喊一聲,最先回過頭的是曉川,若初剛要打招呼,曉川對她不自然地笑了笑,卻馬上又轉過頭去,若初還沒等納悶呢。
「我回來了。」盧梭的聲音在若初身後響起,這次全客廳的人目光都聚焦到了他們兩個身上,好像每個人的目光都很自動自覺地將他們兩個配成了一對。
曉川也不露聲色地打量起盧梭,其實之前在若初以往的生日聚會上,他有見過盧梭,只不過因為盧梭比較沉默,之前也比較小,還是個孩子,曉川也沒怎麼注意到他,今天這兩個孩子站在一起,簡直是金童玉女一般,倒不能不引起他的注意了。
「乾媽、阿姨、姨父……若初小嘴甜甜地把客廳裡的人都叫了一遍,然後放下背包走到沙發前去逗小深深,小深深的全名叫喬深,這名字還讓喬淺得意了好久,秦北就始終搞不懂他有什麼可得意的,不就是一對反義詞嗎?弄得跟他兒子已經成了名了似的。
秦北揮手讓盧梭過來,剛要向曉川和喬淺正式介紹自己的愛徒,這時若祺從樓梯上滑了下來,看到盧梭熱情地叫了一聲:「姐夫你來了。」
於是,全體人都石化了。
尤其是若初,臉刷的一下紅成了石榴,曉川則再次打量起盧梭,看來這個孩子,不簡單呢。
缺乏激情是平庸的徵兆。——培根
男人們都坐在沙發上喝茶聊天,若祺因為好動不斷的跑來跑去,盧梭則在暗自觀察著曉川。
記不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自己是多大了,因為知道他不常回國,所以有限的幾次見面也就成了盧梭對曉川所有的直觀印象,而更多的瞭解則是從若初的信息轟炸裡得來的。
在少年盧梭的眼裡,曉川給他的第一感覺就是這個人好高好威武,如果他將來能長到這麼高就好了,然後就是他很喜歡孩子,因為盧梭看到若初和若祺都喜歡他。那時的自己很內向,即便是若初生日這樣熱鬧的場合,他也只會在一旁無人注意的角落裡默默的看著若初像一隻快樂的蝴蝶飛來飛去,這樣他就滿足了。
也就是在盧梭第一次見到曉川的那個聚會,曉川有一個舉動很觸動他,儘管盧梭知道曉川可能已經忘記了這件事。
那時曉川將自己從美國帶回的禮物分給若初和若祺,然後不知道怎麼的注意到了角落裡的盧梭,就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
盧梭也不明白是什麼事,不動聲色地走到了曉川面前,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盧梭,對嗎?」曉川半蹲下來以和盧梭平視然後微笑著問他。
盧梭點了點頭。
「你好,我叫亨伯特,是你爺爺的學生,認識你很高興。」曉川說著向盧梭伸出了右手。
盧梭下意識地伸出手去和曉川相握,當時心裡油然就升起了一種被人重視,然後被平等相待的自豪感。
之後曉川從貼身西裝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精緻的金質名片盒,將裡面的名片拿了出來,然後對盧梭說:「對不起,我沒有給你準備禮物,我想將這個名片盒送給你,希望你將來能有用處,可以收下嗎?」
盧梭看著曉川的眼睛,那裡面很清澈見底,但他心裡卻有一點小失望,原來他還是把他當孩子看了,其實他一點也不羨慕若初和若祺有禮物的,他已經是中學生了啊。
但是曉川的眼睛,就是那雙眼睛,那裡面的真誠讓盧梭無法拒絕,他接過了曉川的禮物,說謝謝的同時還向曉川敬了個禮,曉川則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說了一句讓他彆扭了一晚上的話:「真是個好孩子。」
就是因為這句話,盧梭選擇了再也不理曉川,但是那個名片盒從此便被他好好的保存在了抽屜裡,以後只要若初提到她爹地盧梭便會留意,所以對曉川的情況,他知道的很清楚,上次本以為在若初的成人禮上能見到曉川,結果還小惋惜了下。
「盧梭都長這麼大了,你說我們能不老嗎?」曉川突然對秦北說道,然後轉過頭看著盧梭:「盧老身體還好嗎?我回國一直沒抽出時間看他,罪過了,希望他別怪我?」
「哪裡,我爺爺經常念叨吳叔你,說您是中國最有潛質也是最國際化的作家,還讓我以後研究您的作品,他身體好著呢,常常一個人去釣魚。」盧梭客客氣氣地說。
曉川忙擺手,「這還不是怪我?這簡直就是在罵我啊,不行,秦北,哪天你得陪我看看盧老去,順道替我說說好話,越快越好,不能再耽擱了,要不然盧老不認我這個學生,我這書就白念了。」一席話說的幾個人哈哈大笑,盧梭也忍俊不禁。
曉川一旦恢復了自信,他的幽默風趣和氣場就會揮發出來,影響幾個人還是不成問題,被美國人評出來的性感男性不是沒有理由的。
這邊這麼熱鬧吸引了客廳那邊沙發上的女士們,若初抱著小深深好奇地走過來探究竟,「說什麼呢,這麼興奮?」
盧梭看到若初過來,忙不迭地回答:「是吳叔在講笑話。」
「是嗎?」若初看了看曉川,曉川也看了她一眼,勉強笑了笑,這心理陰影算是留下了,若初不說昨晚的事,曉川還不能問,但是一定要找個機會解釋一下,一想到吐了人家一身,曉川就如坐針氈。
「啊,啊……」這時若初抱著的小深深開始不耐煩地扭動起來,嘴裡還發出聲音。若初本來對照顧小孩子就是外行,剛才好好的,都說夏日的天,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若初現在才體會到這句話說的是多麼的正確。
她於是試圖輕輕掂動小深深來哄他,嘴裡不斷地說著「深深乖,深深真乖。」但是小深深的喊聲似乎越來越大,其他人都饒有興趣的看著若初笨手笨腳急得滿頭汗的樣子,若初扭頭找鄭芳,發現女人們都不知道轉移到哪裡去說悄悄話了,客廳裡只剩下這幾個袖手旁觀的男人。
若初哄不好,又氣又急又不好發作,眼角撇到盧梭正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盧梭,你也不幫幫我。」這房間裡她能指使的也只有盧梭了,連他竟然也樂得看她笑話,讓她怎能不氣。
「小姐,你要動動腦子,很明顯啊,他肯定是噓噓了不舒服唄。」盧梭胸有成竹地說。
若初不信任地看了盧梭一眼:「可是這不是有尿不濕嗎?」尿不濕不是據說很舒服的嗎?盧梭明顯是在亂說。
「那也許不止噓噓那麼簡單呢?」盧梭進一步提醒,其他幾個長輩級的人物忍住笑看著這兩個大孩子因為一個小孩子在那爭論,小深深還極為配合地依依呀呀跟著伴奏。
就連喬淺連他兒子鬧也不管了,在那看戲。
「那你說怎麼辦?」若初沒辦法了,求助似的問盧梭。
「給他換啊,喬叔肯定有備用的,是吧喬叔?」盧梭輕車熟路地問喬淺,喬淺點頭。
「可是,可是……」若初一臉難色。
「可是什麼啊?」
若初可是了半天,她為難的原因是小深深是個男孩子,可是她說不出口。
兩個人全情投入地研究著怎麼解決小深深的問題,沒發現小深深早就不鬧了,小腦袋隨著若初和盧梭的對話左看看右看看,小嘴把手指吮的叭叭響,最後看著若初格格地笑出聲來。
若初「啊」的一聲,等意識過來後,喜笑顏開地親了親深深的小臉蛋,「你個小壞蛋……」這時全體終於爆發出了笑聲,把女人們又重新引回了客廳。
飯桌上由喬淺將昨天三個人的設想複述了一遍,期間秦北和曉川不斷地補充,三個人說著說著又變成了昨天在酒吧裡的狀態,後來意識到跑題了,終於停下來,準備聽其他人的意見。
若初在一邊認真聽著,雖然插不上嘴,但雙眼早就變成了星星狀,胸中被一股激情充溢著,她為父輩們的設想激動,更為他們還能有這樣的開拓精神感動。
等他們一說完,若初一個人帶頭鼓起掌來。
坐在她身邊的秦北伸過長臂揉了揉若初的腦袋。
「你覺得怎麼樣,南?」秦北第一個想聽的就是秦南的意見,秦南是個情緒不愛外露的人,不管贊成還是反對她是不會掛在臉上的,這次也不例外,所以秦北才有發問。
「我覺得……不錯。」秦南頓了一下說。
「怎麼才不錯?應該是很不錯才對。」秦北糾正道。
「好,是很不錯,所有前期投入的資金我來出好了。」秦南談笑間就把最大的問題解決了。
「這怎麼行?」曉川馬上反對。
「就是,要玩大家一起,這樣才好玩。」喬淺也反對。
「好,好,大家一起玩,那我們先大致分一下工然後再研究下一步怎麼做好不好?」秦南終於把這三個男人的漫天設想落到了實處。大家一致同意。
最後確定的分工是,關於各種行政審批程序由曉晴負責,文學網站的運營由秦南負責,秦北擔任總編輯,盧梭負責籌建編輯部,dm雜誌的市場化運作交給鄭芳和喬淺,曉川和若初負責雜誌的編撰,資金投入由三家均攤,秦南和鄭芳分別負責網站和雜誌的預算制定,分好工後大家碰杯慶祝,約定從明天開始分頭進行。
這裡面最興奮的人莫過於若初和盧梭了,年輕人本來就對新鮮事物感興趣,何況這次還是和這麼多人一起創業,想想就令人熱血沸騰。
「爸,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若初說。「我想知道,你和爹地和姨父怎麼還會這麼有激情,激情不是應該年輕人所特有的嗎?」想想也是,三個年屆半百功成名就的半老頭子創業,說出來還不得讓人驚掉下巴。
「你覺得你爸老還是爹地和姨父老?」秦北反問道。
「爸,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若初撅起小嘴反駁。
「呵呵,我知道,方才在逗你,答案很簡單啊,我們都是不甘於平庸的人。」秦北笑著說。
「可是,你們都不平庸啊。」若初覺得這答案她還是不滿意,這三個男人在別人眼中都是優秀的,要是他們平庸,那世界上恐怕就沒有不平庸的人了。
「寶貝,平庸是一種內心狀態,不管你曾經多麼輝煌,取得過多麼大的成就,但是你懈怠了,不思進取了,安於現狀了,你自己就會覺得平庸了。」秦北耐心地解釋著,曉川微微點了點頭。
「我們三個老男人這麼多年一直為了責任,或者說為了所謂的成功循規蹈矩,也許在許多人看來我們是成功的,但是很多時候我們機械地前行卻是因為迫不得已身不由己,所以不管多大年紀,只要是去做自己喜歡的,就應該是充滿激情的。」
「北說的對,乾杯。」喬淺覺得說出了他的心聲,於是率先舉起了酒杯,大家紛紛響應。
「那個,各位領導們,我還有一個要求,可以提嗎?」若初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眼前一亮。
「提。」秦北說。
「我可以推薦我的同學加入到我們的事業中來嗎?」
「當然。」秦北和曉川異口同聲。
「噢耶!」若初的心此刻雀躍得如同田野上肆意打滾的野兔。
證明什麼都不難,難的是知道自己想證明什麼。——阿蘭
在秦宅頂部的天台俯瞰,整個城市盡收眼底。這個時間,一片燈海。
那是萬家燈火,星星點點,也許一盞燈光便代表了一個幸福的家庭,或者是全家人圍坐在電視機前,吃著水果討論著電視劇情,或者是大人們在喝茶聊天,小孩子在燈下安靜地做作業,生活總是平淡無奇,不值得濃墨重彩,但是,即便是看起來如此平淡的生活,對曉川來說也意味著奢侈。
憑著欄杆遠望,深深淺淺的燈光映照著曉川暗淡的眸子、掀不起波瀾的心,有人說「哀莫大於心死」,也有人說「哀莫大於心不死」,而對他來說,哀莫大於他不知道他的心在哪裡,是活著還是死了,這難道不是最悲哀的嗎?
也許是因為方才在餐桌上太高興了,才顯出了之後的淒涼,就像綻放過的煙火,越是華麗過後就越是寂寞。大家還在繼續著之前的熱情,但他卻忽然感到落寞,於是偷偷溜上來,因為,越是人多,就越顯出自己的寂寞。
一支煙,燃到盡,灼到了手,曉川才微微動了動。一直回想著秦南中午和他說過的話,不知不覺間竟入了神。她問他愛不愛莫妮卡,他說他不知道,那個時候也沒有仔細考慮,現在回過頭來想,仍然是不知道,如果他愛莫妮卡的話,那為什麼對她從來沒有過對秦南的感覺?
那麼他還愛秦南嗎?之前是的,之後呢,也不知道,如果仍在愛的話,那為什麼他作為骨子裡的完美主義者會允許莫妮卡進入自己的生活?並且在她離開後會感覺到痛呢?
此時的曉川真的想把他的心掏出來,看看裡面到底是怎麼想的,可惜他不能。他現在開始反感甚至痛恨他自己,恨自己的優柔寡斷,恨自己連幸福都經營不來,甚至都找不到,白白背了一個情聖浪子的虛名,到頭來注定難免要孤獨一生。
那就安於現狀吧,只要沒有期待,這樣過下去也沒什麼問題,只是,要讓他如何做到,在看到秦南和秦北的相敬如賓,喬淺和鄭芳的如膠似漆,甚至是若初和盧梭的打情罵俏之後,他人的幸福就那麼張揚地刺著自己的眼,即便他再豁達,又怎能免俗?
「爹地,是你嗎?」一聲怯怯的詢問在身後傳來,曉川打了個激靈,下意識地轉身回頭,看到若初站在了他的背後。
「嗯,屋子裡有點悶,出了透透氣。」曉川聲音啞啞地說道。
「哦,我想起之前晾的衣服還沒有收。」若初邊說邊指了指天台另一端的幾排晾衣架。
曉川點點頭。
若初走過去將昨夜給曉川洗的衣服拿下來,低著頭從曉川身邊經過。
「是,我的衣服吧。」儘管天台沒有開燈,但月光、燈海、山下的路燈都能讓曉川看清若初手上拿著的東西,所以他用了肯定的語氣。
「謝謝你。」還沒等若初回答,曉川自顧自地說道。
「呃,不用謝,應該的。」若初站了一下,沒有馬上離開。
「昨晚,對不起。」曉川又轉回身,保持原來的方向,背對著若初說道。
若初想了想,走上前幾步,和曉川並列著站到了欄杆前,「爹地,和我講講你和莫妮卡的事情吧。」
曉川側過頭看了看若初,鵝蛋圓的側臉在月光下顯得很安詳,「你媽媽今天也和我提到了她。」曉川是有點奇怪,之前秦南提他沒覺得什麼,但是若初提就讓人想不通了,自己還一直把她當小孩子看。
「是嗎?那是因為我今早問了她你和莫妮卡的事。」
曉川沉吟了一下,「若若,你長大了。」
若初在黑暗中綻放了一個笑容,卻迅速收斂起對著曉川認真地說道:「爹地,我可以認為你這是在誇我嗎?」
曉川撲哧一下笑了,這次是發自內心,「當然。」
「謝謝。」若初點了點頭。
「那我是否可以問一下,為什麼想到了問莫妮卡?」曉川說出了心理的疑問,直覺是和自己昨天喝醉了有關。
「爹地你,昨天喝醉的時候有喊這個名字。」若初老老實實地回答。
「那,我還有沒有說過別的?」曉川心中暗自叫苦,要是再喊出秦南來,事情就麻煩了。
若初歪著腦袋呈現一幅沉思狀,曉川心跳如鼓,終於,「沒有了,只喊了這個。」若初此言一出,曉川長出了一口氣,之後便埋怨自己這麼大年齡了還這麼不淡定。
「爹地昨天讓你失望了吧?」曉川並沒有講莫妮卡,他現在想著的是怎樣在若初的心目中挽回形象,看若初現在的態度,似乎還沒那麼糟。
「為什麼這樣說呢?」若初用沒有拿衣服的另一隻手臂拄在欄杆上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問道。
「你一定是把我當成一個酒鬼看了吧,呵呵。」曉川苦笑了一下,每個人都有不希望被別人看到得那一面,每個人都希望將最好最優秀的那一面呈現給自己在乎的人,尤其這個人還一直崇拜你,他無法忍受因為自己的失誤,讓若初失望。
「爹地,你想知道我的真實想法嗎?」若初這次並沒有看曉川,而是抬頭望著天上的星星,輕輕地說。
曉川垂下了眼眸,「你說吧。」不管若初說什麼,他都準備接受。
「我一開始看到您昨天的樣子,我承認很震驚……」
曉川感覺他的耳朵開始發燙,幸好黑暗中看不清。
「但是後來我突然覺得讓我看到爹地你的這一面,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若初邊說邊回憶昨晚自己的心路歷程,順便斟酌著語言該如何表達比較合適。
「哦?」
「以前我一直把您當神,但是昨天,您讓我看到的是鮮活的人。」若初說這話時將臉轉向了曉川,曉川卻故意別過頭,這話是出自那個一下生就知道對著他笑的小女嬰嗎?怎麼她膩在他懷裡撒嬌的樣子還在他腦海裡像過電影似的回放,而一轉眼,她已經能在他面前說出那麼讓他震撼的話來。
「於是,我這才知道,爹地您也會脆弱,也會難過,也有解決不了的事情,這並不是您變得不好了,而是,您的若若長大了,我想我能理解您了。」若初繼續真誠地說。
曉川突然覺得眼眶澀澀的,鼻子酸酸的,想說什麼說不出,也不敢轉過頭去看若初。
「爹地,你還有什麼要對我說嗎?」若初指的的是她剛才問的莫妮卡的問題。
……
「那個,盧梭很不錯。」曉川冒出這麼一句後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不過倒是真心話。
若初皺了一下眉,怎麼突然提到了盧梭,貌似方才說的所有話都和他沒關係吧。「嗯,我爸媽也這麼說過。」只能順著這個話題了。
「要珍惜,別錯過了。」曉川的聲音越來越低,到後來,近似囈語了。
「可是,我們是兄妹啊。」怎麼爹地也這麼說,大家都是怎麼了,好像她注定嫁不出去了一樣。
「你爸和你媽不也是兄妹來著嗎?」曉川苦澀地說,之後便是沉默。
若初很識趣,看曉川不願意再說話,就自己輕輕地下了天台,不過心裡卻打定了一個主意,她不能看著爹地這麼不快樂,她要想辦法,或者把莫妮卡找回來,或者讓爹地再開始一段新的戀情,對她來說,這是一件既有挑戰又有意義的事情,她願意嘗試,打鐵趁熱,這就去和老爸談出去住的事。
曉川發現自己身後半天沒有動靜,才知道若初已經離開了,歎了一口氣,腦子裡很亂,也不記得方才都和若初說了些什麼,他到底要表達什麼呢?他自己也不知道,最開始是想證明他還是原來的那個他,昨晚只是一時的意外,並不代表他的本質,可後來自己又提到了盧梭,貌似就更不是他一開始想表達的了,唉,人老了,思維就是容易混亂。
若初下樓後直接找到了秦北,「爸,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談。」彼時秦北正在和喬淺和盧梭談網站的建設。
「現在?」
「對,就現在。」若初也顧不得許多了,她也是個急性子的。
「那我先失陪一下,走,咱們去我房間。」秦北和其他的人告了個假。跟著若初去他和秦南的臥室。
「爸,有一件事要你和媽同意,我想讓你幫我說服媽。」秦北剛把門關上,若初馬上說道。
「是你要搬出去住的事?」秦北一語中的。
「你怎麼知道?」若初一下子愣住,這也太神了吧。
「我自有我的渠道。」秦北雙臂環胸,賣了一個關子。
「那好,你們要是不同意的話……」若初也不再糾纏他們怎麼知道的,現在結果最重要。
「我們為什麼不同意?」秦北打斷了若初的話。
若初愣住,「這麼說你們同意?」
「前提是你必須和你乾媽或者爹地住在一起,這樣我們才放心,至於和誰住,你可以自己選擇。」秦北輕輕鬆鬆地說。
「我要和爹地住一起。」若初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秦北聳了聳肩,「當然,這是你的自由,但是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因為據我所知,你爹地並不願意接納你。」秦北一不小心就把曉川給出賣了,但是若初目前似乎並沒在意這個。
「因為我要幫他找回快樂,爹地現在很痛苦,我們不能不管他,爸,你說是不是。」若初認認真真地說。
秦北伸出手攬過了若初的肩膀,「寶貝,我真為你驕傲,要知道其實你爹地不快樂,爸爸媽媽也不快樂,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
「嗯。」若初深深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