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黑暗的低語 第二章 黑貓 文 / 沙欏
他們沿著香檳大道慢慢地往回走。
「你有什麼看法?」李歐停下腳步,看著遙遠的海平面問道,「辛沙克的意圖我猜不透。」
「他的言詞懇切,不像編織的謊言。」陸月舞跨著長劍,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掃視坡道下方繁忙擁擠的人群。她想了想答道,「在我的家鄉有一句老話:『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他說的無法作假,很好查探。」一艘船——一艘名義上屬於千面手,卻聽命於辛沙克的大型商船。李歐心想,他的手段一定十分高超且毫無破綻。「只是出海……」海平面雲層翻滾,黑氣有如死亡在張牙舞爪。「風暴季節遠未過去。」
「我乘船而來。」陸月舞首次提及她的旅程。「水手們曾說,風暴季節商船擱置,漁船被捲上海岸,唯有龐大艦隊敢於出航。」
「還有一類人即使劃著小舢板也敢乘風破浪。」李歐提醒。
「我沒忘記,」陸月舞歎息一聲,「還有走私販及海盜。」
她看著李歐,李歐卻是沉默不語。只有這個季節,海上暢通無阻,沒有軍艦巡邏。他們可以肆無忌憚,隨處交易。利益讓人瘋狂,以至於使人忽視致命的風險。
「我知道。」李歐呼出一口氣,緩緩地說,「這太過危險。違法且毫無保障。」就算投上一份意外險,保險公司也不會理賠。但他擔心的不是這些。辛沙克若要加害於他,不會以船隻傾覆這般麻煩又奢侈的手段,僱傭幽影修女簡便且快捷,還有信譽保證。況且,他們沒有任何利益衝突。「我覺得巴洛德和他做了交易。」他說。
少女想了想,「矮人……他會害你嗎?」
「不會。」李歐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你在擔心什麼?」
我擔心這是一場騙局,我擔心辛沙克的秘密對我毫無用處。只是他們表演得太過出色,而我的好奇心也過於旺盛。「我擔心風險與回報不成正比。」他說。
「你看重回報。」陸月舞毫不客氣地道出事實。「如果沒有我與羅茜,只怕你已迫不及待地答應了,而不會尋找借口考慮。」
所以羅茜才會選擇賴在我身邊不走。李歐心說,我和她是一類人;而與你卻有分歧。「我們需要財富、地位,以及諸如此類可以充當擋箭牌的東西。」李歐認真地說,「這與性格無關,這是我們要面對的現實。只要我們毫無作為,我們就只是無名小卒。」他頓了頓,「雖然卒子可以吃掉王帥,但更多的卒子都死在棋手的手中。」
「風暴,監獄,刀劍……風險擺在眼前,而你打算以三條性命換來多大的回報?」陸月舞質問,「數百金幣?還是幾枚寶石?又或者別人口中的秘密?」她果然看懂了他,分毫不差。「秘密是什麼?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盯著李歐的雙眼,「因為我清楚地明白,那是屬於你的,而不是我與羅茜的。你不會與旁人分享。」
李歐不知如何開口。他的秘密的確不願與人分享,但那是因為它太過私人,告訴給她們也毫無助益,只會徒增煩勞。直到如今,他也只能一點點地抽絲剝繭,在彎轉曲折覆滿冰雪的道路上緩步前行。「月舞……」他叫道,卻發現陸月舞徑直向遠處走去。她打算離開他了?李歐忽然心亂如麻。
她一直走下長長的坡道,在一條狹窄小巷的入口停留了片刻,然後拐入了裡面。李歐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卻遍尋不著少女的身影。「月舞?」他叫了起來。在堆滿木桶和板條箱,懸掛衣裳的巷子裡奔跑。泥水飛濺。他踢倒菜籃,踩壞木箱,最終一聲貓咪的叫聲為他指引了方向。他聞聲尋了過去,正好看見少女蹲在角落裡,她雙手捧著一隻可憐兮兮的小貓。
李歐鬆了口氣。「我以為你走了。」他邊靠近邊說。
「為什麼要走?」她奇怪地回頭看了他一眼,「我提出建議,你考慮是否採納。我是你的護衛,不是你。無法替你做出決定。」
李歐在她的身後看著她,看著她輕輕撫摸小貓的腦袋。她的側臉慢慢爬上溫和的笑容,仿若初春的第一縷陽光灑在冰面上,七彩斑斕,熠熠生輝。「我已經想好了。」他情不自禁地放低了聲音,輕聲說,「我們得去。」就算你對我心中不滿。「我們無法無視他們的『好意』。」棋子也會變成棋手,儘管前路艱辛。
陸月舞捧著小貓站了起來。「羅茜我無法保證。」她說,「但我既已立下誓言,就會效忠、守護於你。除非……」
除非我令她失望頭頂,除非我做出她無法容忍之事。「沒有除非,永遠不會如此。」他不是唯權力與金錢是圖的政客及商人。「我是煉金術士。」李歐說,「我知道自己的眼睛應該緊盯何處,應該把手放在哪。」
「我知道。」陸月舞轉過頭來,小貓在她的掌中爬動,喵喵叫喚。「所以我仍然信任你。」
李歐一聲不吭。他不知應如何回報陸月舞的信任。小人物只有往上爬才能確保安全。他看著陰沉的天空想到,艾音布洛不是如少女幾月的見聞那般絢爛繁華。這裡的陰影及罪惡足以如烏雲般吞沒陽光,其中的冤魂足以塞滿整片繁星洋,就連海底的海神之殿也能聽見他們的哀嚎與詛咒。
少女看著掌中有著純黑色毛髮的小貓。「我想把它帶回去。」她忽然說。
「只要你喜歡。」李歐回答。
「什麼?你帶回來了一隻貓!」羅茜大聲喊叫。
「有什麼問題嗎?」陸月舞平靜地看著大發雷霆的羅茜。她的紅髮上下飛舞,仿若爆炸的火光。「你連睡在死屍旁邊也能談笑自若。一隻貓,值得大驚小怪?」
「不行,我堅決反對!」她說什麼也不肯讓步。
她應當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呀。「為什麼?你害怕它?」李歐忍不住問。
「看看它的樣子,它的皮毛是黑色,純粹的黑色!」
「那又如何?」
「黑色代表不詳。」羅茜誇張地說,「你們會不知道?」
「你是法師,什麼時候成了預言家?」
「我說我有預言的天賦,你信嗎?」她轉向陸月舞,「你信嗎?」然而他與陸月舞都只是默不作聲地看著她。她歎息一聲,無力地垂下肩膀,表情漸漸平靜,「留著它遲早會出事。」她說,「可是看你們的眼睛,我知道你們不會相信我的話。」她甩手走向自己的房間,「我咱們走著瞧。」她最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