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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慟哭的沙海 第四十六章 船 文 / 沙欏

    李歐離開了城堡,在紅磚構成的龐大迷宮裡穿行。

    學士雷拉給予了他很大的方便,自然,威脅是最有效的手段。對他而言,他所蔑視嘲弄的絕境堡反而決定了他的一切。他如果不想被剝奪學士頭銜,繼續維持安逸生活,便只能聽命於他們。這是一種極為有效的控制手段,比金錢更管用。[搜索最新更新盡在|com|]

    煉金術士獨自一人,既沒叫上護衛,也拒絕了騎士的跟隨。

    街道上,在紅牆磚瓦之間,一個個黑不溜秋的瓦利亞人穿著亞麻的長衫,裹著棕色的頭巾,彼此高聲交談,川流不息。

    煉金術士豎起耳朵聽著他們說著沙漠之母,口中滿是敬畏的語氣,臉上全是洋溢的神彩,狂熱的信仰——一如龐貝德卡爾的那些倒霉蛋。李歐的心裡忽然湧出了強烈的不安。他不確定這裡會變成什麼模樣。最好什麼都別發生,他祈禱著。

    行走在黑猩猩的國度,他就是一個異數,飽受他人指指點點的目光。看吧,他在心裡說,一群不知道自己死期將近的黑猴子。連自己的未來也全都操縱在別人手裡的蠢貨,被蒙在鼓裡的瞎眼蟲子。你們甚至連自己的同族變成了什麼樣都不曾知道。

    他認準了通往碼頭的方向在大街小巷裡穿梭。然而這座磚塊堆砌的城市哪裡都是一樣的,處處都是紅磚矮牆,棺材般的石屋。他發現自己好像迷了路。

    「請問,往碼頭怎麼走?」他叫住了一個看上去和顏悅色的女人,反正就他看來,這些黑炭似的女人都沒什麼區別,全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哪知那個女人立即扔下了菜籃子,發出了高分貝的尖叫,刺穿了他的耳膜。

    「停下!」他試圖伸出手制止她。

    然而那個女人卻變本加厲。「救命啊!」她竟然呼救。他又不會殺了對方。「誰能救救我。他想碰我!他要……啊……」

    煉金術士一把摀住了她的嘴巴,「閉上你的臭嘴,蠢女人!」他惱怒地叫道,「老子看不上你這個黑不溜秋的泥炭。別他媽自以為是了。」她竟然以為他想上了她!拜託!他可沒有這麼飢不擇食,對大猩猩也會產生性趣。

    「唔、唔……」女人在他的鉗制下掙扎。

    「閉上你的嘴巴,我就放開你——」

    「白魔鬼,放開她!」一個男人從街邊的酒館裡衝了出來。他梳著光頭,套著不合身的無袖襯衫,肌肉賁張的手臂遍佈被繩索勒出的傷痕。這是一名船工。李歐意識到。「沒聽見我說的嗎?放開她!否則我就殺了你。」他左右瞧瞧,似乎是在尋找趁手的武器。

    李歐順從地鬆開了摁住女人的手,雙手舉了起來,示意自己並無惡意。「我只是想問問路。」他解釋道,「但是,她——」

    然而事實總是沒人相信。那男人打斷了他,「閉上你的嘴巴,白魔鬼!沒人會相信你的謊言。」他把那女人拉到一旁,「告訴我,白魔鬼要對你做什麼?」

    那女人嚶嚶哭泣著,「他,他想……」

    煉金術士歎了口氣,他的辯解毫無作用。周圍的人越聚越多。一些酒鬼、船工都從酒館裡湧了出來,將周圍圍了個水洩不通。「好吧,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吧。說吧,你們究竟想怎麼樣?」

    「想怎麼樣?」光頭男人走上前來,狠狠推了他一掌,「白魔鬼,就是這樣!」趁著李歐失去平衡的時候,男人舉起了右手,對他抱以老拳。「好好教訓你一頓。」

    李歐偏向右邊,以一個狼狽的姿勢躲開了男人的拳頭。他立即穩住了身體,一腳踢在了那男人的膝蓋上。那個男人一個趔趄,衝著他撲了過來。李歐讓到一旁。那個男人就有如狗啃屎般栽倒在地上,嘴巴上塗滿了磚紅色的泥巴。

    男人低沉的咆哮,像是被折損了自尊般憤怒地大吼。他從地上一躍而起,毫無章法地揮舞起了拳頭。「刷」的一聲,長劍出鞘,帶起一片耀眼的光華,四周忽然變得鴉雀無聲。「劍比話更管用,對嗎?」劍刃指著那男人的咽喉。

    「你、你想怎麼樣?」船工的頭上流下冷汗,將磚塵密佈的臉上畫下了一道道溝壑。

    「告訴我怎麼去碼頭?」

    「就這樣?」他依然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就這樣。我騙你做什麼。」李歐沒耐心地說道,「還有,回頭好好看看,那女人已經不見了。」

    人群中忽然飛出一塊石頭,「卡嗒」一聲落在石板路上。第二塊繼而飛出,呼嘯著掠過李歐的肩膀。煉金術士繃緊身子,抬起雙手,迅速比了個手勢。人群鼓噪起來,石塊變得愈加密集。但法印保護了他。彷彿一面無形的牆壁,將飛來之物紛紛擋開。

    「夠了!」李歐大吼,「見他媽的鬼,給我住手!」

    人群彷彿驚濤駭浪般咆哮起來,但石塊不再擲出。明明滅滅的長劍給了他巨大的震懾,當然也少不了他施展的魔法。「告訴我該往哪走,我受夠你們了。」李歐對那船工說。

    「朝西邊走,白魔鬼。」那個男人開了口,眼中仍然帶著仇視。「但別想我會向你道歉。」

    「我根本就沒指望過,也對你的歉意沒有任何期待。」

    煉金術士手握長劍離開這是非之地。一路上都有黑鬼跟隨,其中不乏蠢蠢欲動的竊賊或者打手。難道他們還想試試自己的身手,為之前的女人出口惡氣?他可不認為對方有那麼好心。

    果不其然,經過一條無人的小巷的時候,兩個黑鬼一前一後地朝他走了過來。其中一個瘦長的傢伙滿嘴噴糞。「嘿,白魔鬼,說的就是你。」那人叫道,「停下來,別再往前走了。你這個耳朵裡塞滿狗屎的臭蟲,聽見了嗎?」

    李歐冷笑著轉過頭來,「我以為你說的是畜生話。」他掏了掏耳朵,看著阻止他的兩個傢伙。一個瘦長的黑鬼,一個壯碩如小山,彷彿一頭肥豬。

    「該死的賤貨,閉上你那舔別人狗屎的嘴巴。」「肥豬」悶聲悶氣地叫道,「放下你的劍,然後把錢交出來。」

    李歐忍不住笑了,「憑什麼?」他上下打量著他們,「憑你們的拳頭,還是你們覺得光用貪婪的眼神就可以殺了我?」

    「憑這個!」那瘦長黑鬼從腰帶上拽住一把窄刃的短小匕首,惡狠狠地說,「別逼我們動手,否則你就別想回去了。」

    「那我們就走著瞧好了,看誰會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你馬上就會知道了。」那個瘦長黑鬼尖叫著衝了上來,就像是被人踩中了尾巴嘶嘶直叫的老鼠。匕首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李歐舉劍回擊,將其逼了回去,但那頭「肥豬」衝了過來,撞翻一個貨攤,自己則踩著滿地的魚鱗來了個黑虎掏心。

    他的速度太慢了。「肥豬」甚至沒反應過來,他臉上的表情僅僅露出一絲驚慌,煉金術士的長劍便刺穿了他的腹部。他想要還擊時又挨了刺中脖頸的一擊,傷口就在耳朵的下方。劍刃翻出了一灘噁心的黃色脂肪。「肥豬」搖搖晃晃地踏四步,砰然倒進一輛送魚的貨車中,撞得車輪轉動起來。接著,他從那堆滑溜溜的貨物上滾下,摔在紅磚路上,身上沾滿銀亮的魚鱗。

    瘦長黑鬼從貨攤邊跳開,從倒地的「肥豬」頭頂越過。他沒能砍中煉金術士,又再度跳開。然而煉金術士的回劍太快也太準,他甚至沒感覺到:當他企圖再度進攻時,雙腿已經不聽使喚了。匕首從他手中滑落,他手肘下的肌腱已被割斷。「你等著……」他艱難地抬起眼睛說道,「老大不會放過你的。」

    「老大?讓他去死吧,或者自己干自己去,別他媽來煩我了。」煉金術士冷笑著說,「否則我一定會把他的腦袋當球踢。啊,我忘記了,你沒法轉達了。」

    瘦長的黑鬼跪倒在地,搖搖頭,不斷重複著起身與倒下的過程。最終他的頭垂落下去,在破破爛爛的貨攤和集市貨物之間,在散落的魚兒和牡蠣之間,他的身體沉浸在不斷湧出的紅色液體裡。

    煉金術士走進碼頭。

    他一路避開馬車和木桶,在狹窄的路邊,彷彿蜂巢板嗡嗡作響的人群紛紛安靜下來,每一個黑鬼對他抱以之前那些個奇特、蔑視、嘲弄、惡意的眼光。這一次煉金術士目不斜視,他避讓開地上熱氣騰騰的馬糞,深深淺淺的水窪,忍受著惡臭與汗味,擠進碼頭販賣貨物的廣場。

    無數的黑鬼在販賣貨物,有一些正是他急需的東西。一些很貴,一些很便宜。他同黑鬼們討價還價,但多半換來的都是概不還價的拒絕。他抽動長劍,讓鋒利的劍刃閃現,通常都會讓這些傢伙老實下來。

    「嘿!看那兒!」一個黑鬼忽然對李歐面前的攤主說道,「快過去,看看碼頭上。」

    「怎麼了?」攤主問,同時小心翼翼地瞥了李歐一眼。「我有客人要招呼。」

    「什麼客人——白魔鬼!」

    李歐抬起眼,打量了那人一眼,一個普普通通,平淡無奇的瓦利亞人,眼中帶著驚訝和尷尬,自然也少不了些微的不安。

    那人難看地擠出笑容,「原來你已經接待了他們——」

    「什麼意思?」攤主問。

    「來了一艘大船。」那人說,「上面,上面都是白魔鬼。」

    還有誰會來這裡?就煉金術士所知,西大陸很少有商船往來此處,這裡遠比海的對面排外,所以就算是商船的船員也通常是僱傭瓦利亞人。

    李歐放下了手中的一根海狗牙,對那個人說,「帶我去看看。」

    那人一臉驚慌,「您、您說什麼?」

    「帶我去看看。」他不得不重複,「我跟他們不是一起的。」

    湊熱鬧的人數眾多,他們幾乎擠不進去。堵塞住鼻子的汗臭讓人噁心。「讓讓,讓讓。」帶路的那人不斷推擠著,但他太瘦小了,只能被推得跌跌撞撞。

    煉金術士決定自己來。

    他拍了拍前面那人的肩,「讓我過去,黑鬼。」他說著,讓自己看上去凶神惡煞。雖然他覺得裝的不像,但效果挺好。「白魔鬼!」黑鬼們驚訝的叫道,彷彿躲避瘟疫般的接連讓開。管他的,李歐心想,只要讓了他就好。

    擠過人牆,李歐已經能看清那人口中「一艘大船」的模樣。那是一艘三桅大帆船。此時船帆已經降了下來,只剩下露出光禿禿的桅桿。船體傾斜著,左舷上方破了一個洞,甲板上的一間艙室全然失了蹤,只有斷裂的木板大大咧咧的刺向天空。在船長室的上方,懸掛著一面方形旗幟……等等……李歐揉了揉眼睛……那是千面手的旗幟。一隻漆黑的大手。

    她來自艾音布洛!

    李歐跳下木桶,莽撞地推開了人群。在碼頭邊緣,一個士兵攔住了他,「白魔鬼?」他驚訝的低呼,「你和他們一起的?」

    激動讓他出言不遜,「見鬼的,你看見我從上面下來嗎?」

    「注意你的言行,白魔鬼。」那士兵橫起長戟,「否則監獄在等著你。」

    「讓我上去。」

    「不行,沒有隊長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隨意上下。」

    煉金術士深吸一口氣,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李歐指著千面手的大船,「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別命令我。」士兵惱火地用長戟捶打地面。

    「好吧,那你行行好,告訴我。」

    士兵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在這兒的。但是,既然你也是白魔鬼,那告訴你應該也無妨。」他朝船上望了一眼,像是在確定他的隊長沒有注意到這裡。「我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出現在這兒的。但是你也瞧見了,她被人攻擊了。」

    「我的眼睛沒瞎。」

    士兵橫了他一眼,「她是剛才出現在這裡的,沒有任何許可,更加沒受到邀請。所以,出於安全考慮,在徹底檢查之前,所有人都不得登上他。你更加如此。白魔鬼,誰知道會不會因為你們的緣故給我們帶來災難。」他啐了口唾沫,「好了,我說完了,趕快滾開。」

    李歐的雙腿像是紮了根,「是誰攻擊了她?」

    「我又不是能預言的瞎眼老妖婆。」士兵譏笑著瞥了他一眼,「沙漠之母在上,只有她知道。也許正是那些水。」

    列奧島民?八爪章魚?被他們盯上的傢伙似乎沒有活口。

    「你確定上面還有人?」

    「廢話。沒有人,這艘船怎麼能穩穩當當駛進港口,還在這裡停靠下來。」船的甲板上傳來腳步聲,士兵不耐煩地催促起來,「好了,別再問了。趕快走,否則隊長瞧見了,你就死定了。」

    「我得上去看看。」李歐說。

    「不行,喂,站住!該死的白魔鬼!」

    士兵沒能攔住他。煉金術士撥開對方的長戟,衝了過去。一個頭上紮著布巾的士兵從船梯上走了下來,一面撞上了他。

    「白魔鬼?」那人第一反應便是去拔腰間的佩劍,「見鬼的,怎麼不攔住他!」他大叫了起來,「站住,不管你是誰,你不准上去!」

    他穿著稍微精緻些的皮甲,手中彎刀也更加鋒利。他就是隊長。「讓我過去。」煉金術士與對方對峙著。

    「滾回去,否則我就把你扔下地牢。」

    「讓我過去。」他再次重複,並且從腰帶裡拽出一塊黑鐵腰牌,毫不客氣的塞到對方手中,「我有它,好好看看。有它就行了,對吧?」

    對方盯著黑漆漆的鐵腰牌,上面寫著瓦利亞人的文字。隊長一臉詫異,他的樣子像是捧著一塊燒紅的烙鐵,「你……這……這是怎麼得來的?」

    「這你管不著,我只想知道,我能不能上去。」

    「當然可以。」隊長帶著一絲惱怒說,「但是……」

    「你不懂白魔鬼的語言。」煉金術士一針見血的指出,「但我懂得瓦利亞語。」他看著對方,「你不想弄明白發生什麼了嗎?」

    李歐爬上繩梯,跳上了甲板。這裡比在碼頭上看見的更破爛,到處都是破洞和斷裂的木茬,就連尚算完好的地方也長滿了苔蘚,縫隙處長滿海草。彷彿是剛從海底打撈出來的沉船。他的擔心也許成了真。他所見到的東西都和那只八爪章魚的手段極為相似。

    「他們在哪?」李歐詢問跟上來的隊長。

    「船艙裡面。」隊長鄙夷地回答,「我的人在看著他們。我怕的就是他們同你一樣,橫衝直撞,大喊大叫,破壞規矩。」

    「堅守規矩你們都得死。」李歐惱怒地衝他吼道。他奔向船艙。

    隊長在他身後飽含怒氣的叫道,「你什麼意思?」

    「見鬼,讓他們出來曬曬太陽,如果不想讓他們變成怪物殺了你們的話。」

    「你說什麼?」他吃了一驚。

    「我說那頭八爪章魚,你不會沒聽說過。」李歐冷笑著說,「他們都是真的!」

    煉金術士衝進船艙,隊長帶著驚疑和不安揮退了試圖阻擋的士兵。「他們就在這裡面?」李歐指著緊閉的房門詢問。得到隊長肯定的回答之後,李歐一腳踹開了門。他發現,待在裡面的竟然是他熟悉的傢伙。

    「——布蘭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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