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風馳雲卷 【047】 兄妹 文 / 小小
【047】兄妹
文修一下子跑出好遠,他站在月橋上,手搭著橋攔,雙目無神的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陽光像細碎的金子細細的灑在湖面上,映出他絕望的臉。
沒錯,絕望!
他可以忘記任何人,卻獨獨不會忘了那張天資國色般的容顏,在洪朝,無人能及的絕色之貌,那個當初背叛了爹,投向佟千明懷抱的女人,生他養他八年的娘——允香兒
「哈哈哈——」
文修突的仰天大笑,帶著苦澀,震起周圍的鳥兒撲騰著翅膀,紛紛飛向天空。
允香兒是他的娘,親娘啊!
而她,亦是可依的娘。他們……他與依依,是同母異父的兄妹,流著相同血液的親兄妹!
「哈哈哈哈——」
文修極盡肆虐狂笑,笑到聲音嘶啞,笑到再也笑不出聲。
「老天,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他不由得大喊一聲,那一刻,他頻臨崩潰,他錯過,在得知依依死才明白自己對她的愛,痛苦過,絕望過,然而,當他得知眼前的珞瓔就是她時,當時激動的心情難已言喻,可他還未來得急重新好好愛她,為何又如此殘忍的收回愛她的權利。
兄妹,兄妹呵~~~
他能不認允香兒這個娘,不承認可依是她妹妹,但他,能忽略兩人體內流著的親人的血液嗎?
心,你像被人硬生生的撕裂,鮮血淋淋,通紅的雙眼,如嗜血般,讓人心驚膽寒,毛骨悚然。文修又開始跑,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向後山。下人們遠遠的看著,沒人敢上前,只因他此刻像頭發狂發怒的獅子,靠近不得。
傍晚的天,雲霞突然逝去,換上陰沉沉的灰色。
可依腦裡揮之不去文修離去前的身影,喂完藥後,便出了琉茵小築,沿路問了幾名下人,才有一人說看見王爺向後山去了。可依想了一下,猛然想起上次卓桐帶她找到他的地方,就是在後山。
順著記憶中的路,可依摸索著而走,天色越來越暗,黑壓壓的集在頭頂上方,像是隨時都要壓下來一般,穿過樹林,來到了上次的地方,四處張望下,看到他淒冷的身影。
她走上前去,輕輕一喚:「王爺。」
文修的身形驀地一頓:「你來做什麼?」他開口,聲音沙啞而空洞,沒有一絲感覺可言。
可依的心隨之一痛,心疼在心間漾開,原來,自己對他的愛並未減退:
「快下雨了,先回去吧。」
可依的話音剛落,天空便飄起淅瀝瀝的小雨,一滴一滴,斷斷續續的落在兩人肩頭。
文修就這麼不發一語的坐著,一動不動。可依見狀,蹲下身子,一手輕輕放在他的肩膀之上,無言的溫暖自她的手心傳入他的體內,文修心裡最柔軟的一角被觸動,他倏的回身,抱住了可依。
可依促不急防,生生跌落一個寬闊的胸膛,她清目一瞠,全身緊繃著。
「依依——」哽咽在喉間劃開,心痛在全身漫延。
可依放鬆了下來,雙手懷上他的背,輕撫著:「我在,我在——」
聽到了可依的回答,文修圈著她的手更緊了,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他的力道之大,讓可依微微有些疼。
她皺了皺眉,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任由他這麼緊緊的抱著。
他的頭埋在她的頸間,突然,可依感覺一股濕濕的,在看文修,身子微微的輕顫,可依才意識到,他哭了!
沉著冷靜,面對敵人豪不心慈手軟的文王爺,此刻,竟在她的面前,像個孩子般哭了。為何在見到娘以後,他的轉變如此之大?
「如果王爺不喜歡我娘留我在王府,我明天就帶她離開。」對此,可依唯一的解釋便是如此。
離開?
文修心頭一怔,是不是意味著連可依也要離開。
「不要。」他猛的抬頭,急切的道。
他不要以後都見不到她,不要以後只能帶著有她的回憶,在這個沒有她的府裡過著日子,就算……就算,他們是兄妹,但也希望她能近在咫尺,而不是遠在天涯。
胸口,突然好悶,週身的一切突然開始旋轉,再旋轉,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直到最後,耳邊縈繞著的,只有可依焦急的呼喊聲。
「王爺,王爺——」
真好聽,依依的聲音永遠是這麼動聽,他這麼想。
文修突如其然的昏迷嚇了可依一跳,冷靜過後,她把文修高大的身軀艱難的背在自己身上,半背半拖的把他帶回王府,再由下人們抬回君香樓。
可依跟在眾人身後,一同來到君香樓,她擔憂著文修情況,他不應該突然暈到啊。
大夫診斷的結果是王爺身上原本就有傷,後又加上氣血攻心,情緒過份激動,而導致暫時昏迷。可依這才鬆了口氣,但突的,衣服被人拽了一下,可依回頭,對上紀雪兒怒氣沖沖的面容:
「你究竟對王爺做了什麼?」
「我沒有。」
「沒有?」紀雪兒冷哼一聲:「為何王爺好好的出去,回來時卻昏迷不醒,而你,是和王爺一起回來的,不是你,還有誰?」
紀雪兒咄咄逼人,可依一時啞口無言,雖然明白她這是無理取鬧,但此時她也說不出王爺為何突然暈倒,情緒激動,氣血攻心,這些的原因何來?
「說不出來了嗎?」
紀雪兒上前一步,盛氣凌人。
「是不是因為我而讓王爺暈倒,這些,不是憑娘娘您的一句就可以定奪。」可依清眸一斂,一瞬不瞬的凝視著紀雪兒:「等王爺醒了,就會知道是不是我害的,若王爺說是,我無話可說。」
「你……」面對可依的目光,紀雪兒有片刻的驚慌,連她都不由得詫異,對一個小小的丫環,自己為何會有如此感覺。
「如果娘娘真為王爺好,就不應該在君香樓大聲叫嚷,擾的王爺不得安寧。」
在紀雪兒恍惚間,可依隨即又道,在紀雪兒看來,可依壓根就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對可依而言,又何須對紀雪兒禮貌對待。
她已不是當初那個懦弱,事事遷就的佟可依,她是珞瓔。
「珞瓔說得沒錯,王爺需要安靜,一切等王爺醒後再議,請娘娘恕罪。」
驀地,卓桐自外面進來,低著頭,恭敬的開口,話裡,是隨處可見的維護。但也並沒有讓紀雪兒面子上過不去,她見自己佔不到什麼便宜,便冷著臉叮囑卓桐好好照顧王爺,便離開了。
卓桐轉而望向可依,微濕的頭髮還滴著水滴,從回王府到現在,她還沒有回房換過衣服,他的眼底掠過一抹心疼:「珞瓔,瞧你身上都被雨淋濕了,先回琉茵小築換套乾淨的衣服。」
聽卓桐這麼說,可依這才猛然意識到,她看了一眼床上的文修,而後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可依離開後半個時候,文修便醒了過來,窗外夜色朦朧,有亮泛著淡而憂傷的銀色光芒,一如他此時的心,冷得徹骨。他起身走下床,身上的濕衣服早已換去,他打開房門,走了出去。見卓桐守候在門外,便低低的開口:「陪我出去走走。」說罷,便向外走去。
君香樓本就建立在碧湖之上,四周更有長長的沿廊向外延伸開來,文修緩緩漫步在沿廊之上,卓桐亦沉默的跟在他的身後。
許久,文修才開口,猶如復古的破鐘,重而悶沉:
「你知道嗎?珞瓔就是可依,她沒死。」
卓桐不語,這些他早就知道,只是王爺怎麼會突然跟他說這些?
一絲譏諷爬上他的嘴角,頓了一頓,他繼而又道:「她找到她的娘了,今天帶回了王府,你可知道,她帶回來的女子,亦是我娘。」說到此,文修身子有些顫抖:「那個二十年前,拋下我,為了保命,跟了佟千明的自私的娘。」
卓桐張口結舌,他所說得都太突然,讓人毫無心裡準備,一下子,兩人成了兄妹。
「王爺——」
卓桐喃喃一喚,他很早就跟在王爺身邊,王爺對他,與其說是主僕,倒不如說是兄弟,所以,王爺心底的秘密,他都知道,佟千明殺了他爹,帶走了他娘,他心裡的仇,他心裡的恨,一切的一切,卓桐都知道。
此時,他的心裡,說不出的複雜,王爺與可依是兄妹,對他來說,不應該是好消息嗎?他是有機會了的。卓桐搖頭,暗道自己的可笑,他能看出可依對王爺的情,王爺對她的意,即使兄妹又如何?難道就能改變兩人的心嗎?
答案呼之欲出,當然是不可能!
否則,王爺怎麼如此痛苦,更不會因過份激動而導致暈厥。看可依的樣子,她應該還不知道吧?
「王爺可有想過怎麼辦?」可依早晚會知道,他們的娘也會知道,若是知道兩人曾經還是夫妻,她又該如何接受?可依與王爺之間又要如何面對?
一夕之間,全變了。
文修雙目失神的望向碧湖,神色恍惚:「怎麼辦?我也想知道怎麼辦。」
他們不是仇人,不是敵人,是親人啊!有這麼一個身份在,他還能怎麼辦?難道要違背倫理道德,衝破世俗觀念嗎?即使他願意,依依呢?她能接受嗎?
她這麼善良,怎會扔下娘飽受世人異樣的眼光,而跟他遠走高飛。